第一百二十一章 兩種命運，其二
「該醒了...」
幾聲來自遙遠世界的蒼老低語迴蕩在這一片黑暗的混沌中，意識像是一塊塊破碎的拼圖散落在這片空間。
我...我在哪？
我...我是誰？
拉夫拉克？
還是...季軒?
不過......季軒調動著自己的「身體」，感受著四周，流動的液體，冰冷的溫度，他心中有了判斷。
了，拉夫拉克，深淵大將之一，曾被譽為夢魘之王，不過如今在一場大戰中被天使長擊敗，生死未卜。
但就從目前看來，似乎它現在還躺在幽靈海里睡大覺呢。
拉夫拉克其實沒有死，肉體還留有一部分在現世存在，但它靈魂已經幾乎完全消散了，這塊僅有的血肉只有祂微薄的靈魂碎片，這估計也是周凡能吞噬掉它的理由。
這僅有的血肉不會思考，只會遵循深淵生物的本能，吞噬和同化一切，從這個角度上講，它不應該重回現世，因為那對於凡間來說必定是一場浩劫。
如今他也只能靜靜等待了，等待一個重生的機會。
瓢潑的大雨，轟鳴的雷霆，如同風暴之神的狂怒一般，不斷席捲著幽靈海附近的一個小漁村，貝殼鎮，南大陸，伊索王國里一個小到不能再小的鎮子，靠海吃海，幾乎都是漁民。
而在貝殼鎮的邊緣，森林與村落交接的邊界，此時一個小木房子正在被重重地敲擊。
咚！咚！咚!
「我知道你們在裡面！我看你們能呆到什麼時候！有本事一輩子別出來了！我不管你們現在怎麼樣，只要明天再交不上規定的魚貨，我一定把你弟弟賣到黑市去！要怪就怪你們的父母吧！」
那怒氣沖沖的叫罵聲和敲門聲很快便消失在了雨點的「滴答」聲中了，16歲的菲恩將自己5歲的弟弟緊緊抱在手中，身體不知是因為寒冷還是害怕不停地在顫抖。
而他懷中的弟弟，小臉通紅，渾身發熱，還不時地發出陣陣咳嗽，他很害怕，但還是控制著沒有哭出來。
而在這間屋頂漏著水的屋子裡，別說是藥物，甚至食物也只能翻出幾條有些腐爛，被咬過幾口的臭魚來。
海洋是溫柔的，它會慷慨地將自己所有送給你，但海洋同樣也是易怒的，它憤怒時，會毫不留情地帶走一切，毀滅一切。
而這對年幼的兄弟的父母在不久前就被大海無情地帶走了。
菲恩跪倒在地上，一遍又一遍不知疲倦地呢喃。
「偉大的風暴與潮汐之神啊，我祈求您，請將我們的父母還給我們吧，請救救我的弟弟吧。」
但他的祈求沒有絲毫的回應，回應他的只有更加狂暴的雷鳴，像是一聲聲嘲笑。
淚水從菲恩眼角滑落，他是個堅強的男孩，在他父母離開後，哪怕再苦再累他也沒有流過一滴眼淚，他用自己的雙手與汗水，維持著自己和弟弟的生活。
但今天，他再也克制不住自己的情感了，他本對未來有所憧憬，他想離開這個鎮子去外面看看，他想去看看那高聳的城牆，銀裝威嚴的騎士，他想讀書，學習和其他城中的孩子一樣。
但現實並不像夢想那樣豐滿。
為什麼啊！？
那些世界上偉大的諸神們連他這樣一個小小的凡人都不能拯救嗎？
他們日以繼夜的祈禱連神明的一眼都換不來嗎？
難道？神明們對祂們的子民毫不關心嗎？
「沒錯。祂們對你們並不關心。」
一聲虛幻，悠遠的聲音從幽靈海的方向傳來，就這樣莫名地在菲恩的心中響起。
沒等菲恩反應過來，那聲音繼續說道。
「這世界上的一切，力量，物品，哪怕是時間，命運，本質上都只是一種等價交換，你又有什麼價值來換取神明的庇佑呢？」
「我...」菲恩一時間有些語塞，雖然他只有16歲，沒上過學，但他不傻，他突然有了一絲明悟。
「那您呢？您希望從我這裡得到什麼？如您所說，我什麼也沒有，如果您想要的靈魂那就拿去，您想要我的肉體那就拿去，只要您能救我的弟弟。」
「我想要一個機會。」
「一個機會？」
「沒錯，我在你身上看到了一個機會，一個能變革世界的機會。作為交換，我也會給你一個機會。」
「你想要嗎？」
「轟」！狂暴的雷霆為漆黑的深夜提供了短暫的光明，而在無人發現的角落，一艘小小的漁船，竟然在這個時候駛離了港口，朝著眼前一望無際，波濤洶湧的幽靈海深處划去。
「還差一點...」
巨浪拍擊著這艘晃晃悠悠的小漁船，在這種天氣遠航和自殺沒什麼區別。
菲恩的雙手此時已經有些麻木了，他的身上已經被海水浸濕，全身肌肉酸痛，但他不能放棄，也不會放棄，那唯一的機會就像是黑夜中的一束微光，無論那裡有什麼，主神也好，邪神也好，他都已經不在乎了。
船槳在手中越來越沉重，突然在船的側邊一股暗流湧來，滿是海水的雙手一個沒拿穩，那小小的木質船槳便被捲入了大海之中。
此時，雷鳴四起，但那雷暴的光明卻好像被什麼東西擋住了。
菲恩順著看去，一道高大到他只能仰望的海浪朝著他襲來，巨浪滔天，海洋的威能無不展現。
下一刻，眩暈，冰冷，黑暗，菲恩被捲入了這片可怕的大海之中，幽靈海，他的四肢漸漸麻木，空氣也在自己的身體裡被一點一點的消耗。
相比于波濤洶湧的海面，在海里倒是平靜上了許多，就像是回歸了母親溫柔的懷抱一樣。
一陣氣泡從菲恩的口中冒出，他看著那在自己頭頂，不遠處的海面，突然間，他想起了什麼，在片刻猶豫後，停止了上浮的身體，轉過身，毅然向著海洋深處游去。
他要為了自己和弟弟，找到那個機會。
菲恩·海瑟，這個名字對於季軒來說並不陌生，他已經關注這個男孩很久了，並且自己似乎能夠隱隱看到這個男孩的未來，他是人類種族中唯一一個達到半神級別的風暴與潮汐之神的信徒。
這種大佬不得收入自己麾下，於是便有了之前那一段神棍一般的發言。
不久前，本來季軒無聊地躺在海底，但一股及其強烈的情感波動吸引了他，那波動強烈到十幾海里外的自己都能感受到，感受到了一個名為菲恩的男孩。
而且自己確實給了這個男孩一個機會，一個能避免他悲慘一生的機會，我想半神的力量和弟弟的生命，他應該會毫不猶豫地選擇後者，他也的確是這樣做的。
感受著菲恩的氣息越來越靠近自己，但也越來越微弱，季軒打從心中不由得佩服起這個16歲的男孩，他的膽識，他的勇敢都值得這樣一個機會。
菲恩慢慢睜開了自己的眼睛，剛剛已經模糊的意識慢慢恢復，他下意識地乾嘔起來，但那預想中的海水並沒有出現。
他緩緩看向四周，但下一秒就被震撼到張大了嘴巴。
一根根拔地而起，比巨人還要高大的石柱，環繞在自己所在的地方，而在自己頭頂則是恢弘，巍峨的穹頂，穹頂之下，無數雕刻石像，有巨龍，有巨怪，有惡魔，有元素，它們惟妙惟肖就像是活著的一樣，而在整個巨大宮殿的中間則是一張刻滿碑文的石桌，數十張高背椅前後安置，每一張的背後都有著不同的圖案，閃爍著璀璨的光暈。
但當菲恩抬起頭看去，一個被迷霧籠罩，但隱約能看清輪廓的身影端坐在整個石桌的主位，如同神靈一般注視著自己，而祂手邊則是漂浮著一個猩紅圓球。
看到菲恩震驚的表情，正坐在主位的季軒不禁微微一笑。
在周凡暗自高興的時候，菲恩內心則是翻江倒海，一時間有些無所適從。
這就是這位神明大人的靈魂國度嗎，這是何等的神聖，何等的雄偉？
而在菲恩震驚之餘，那虛幻悠遠的聲音從主位上傳來：「菲恩·海瑟，你被選中了！你被我選中了，你的奉獻，你的自尊，你的勇氣，你的膽識，讓你能成為這裡光榮的一員。」
聽到這句話，菲恩的臉色漲的通紅，他的心跳有些加速，激動，興奮，他半跪下來，左手放在膝蓋上，右手就要下意識地畫出波浪的形狀，但下一秒他突然意識到了不對，這是風暴與潮汐之神的祈禱動作，在眼前這位面前做，豈不是...
但季軒豈有沒看穿菲恩的顧慮，他只是微微一笑，用滿不在乎地語氣說道：「你想做就做吧，我並不在乎，畢竟我們不是什麼教會，我也不需要那些狗屁信仰，也只有祂們那些弱小的神明才需要。」
季軒這段話不光只是吹牛，因為這個泰拉世界的確不僅有信仰之力，這個世界的基本力量分為三類，氣，魔法和神恩，這三者也對應著三大基本職業，戰士，法師，牧師，但在這三者這下有著數不勝數的分支職業，由種族不同，地域不同，天賦不同而決定，而三者也沒有強弱之分，全憑擁有者自身，而且很多強者不單單只掌握一種力量，很多都是三條力量的強者。
不過，菲恩自然不知曉這些隱情，在他的眼中只感覺眼前這位復甦的神明簡直深不可測，連風暴與潮汐之神都不放在眼裡，那可是人類七大主神之一的存在啊！
這時，季軒話鋒一轉，沒了剛才的輕鬆與悠然反而問起了菲恩一些聽著有些奇怪的問題。
「菲恩·海瑟，你眼中的未來是什麼樣的呢？」
菲恩低頭摸著腦袋想了想，隨後鄭重回答：「我從沒想過，過去我只會考慮今天明天是否能活下去，但現在遇到了您，我想我可以會好好照顧我弟弟，然後再城裡租一間房子，找一個工作，讓他能去讀書，這就是我眼中的未來。」
季軒點點頭，嘴角露出一陣苦笑，只是在迷霧之中，菲恩看不見。
「你想看看嗎？我看到的未來。」
下一秒，一股強大的，無可置疑的意志侵入了菲恩的腦海中。
而眼前的畫面則深深震撼了他的內心，那漁教耕讀的世界此時被漫天的火焰占據，倒下的城牆，滿街的屍體，破敗的教堂，太陽被漆黑的黑斑遮擋，在無人的角落，森森白骨和腐爛的肉體重新站了起來，那些腦袋中冒著藍色火焰的亡者凝視著生者，上一秒你最好的朋友，下一秒張開血盆大口向你襲來，法師在吟唱，教徒在祈禱，戰士在廝殺，但都被無窮無盡的亡靈海洋吞沒了，最後永夜降臨了。
菲恩看完後久久不能說出一句話。
這...這就是這位大人眼中的未來？
季軒幽幽說了一句：「一年零四個月後，亡靈天災將會如期而至，泰拉大陸第五紀元第一次全面戰爭將會開啟，這就是未來。」
菲恩看著那迷霧中的身影，突然有了一絲明悟，眼前的存在復甦的理由。
神明不是不愛凡人，只有那些不愛凡人的並不是神明，祂們不過是強大的生靈罷了，而眼前這位！眼前這位才是！
那應當被萬人敬仰，萬人供奉的神明，但祂可是神明啊！祂並不需要我們這樣做，祂是仁愛的，仁慈的，祂要的只是我們愛自己。
祂就是末日中的那個機會，祂在給人類一個機會，那我該做什麼已經明了了。
不再猶豫後，菲恩單漆跪地，低聲祈禱：「我願意為您奉獻一切，乃至靈魂，我將成為您再人世間的代言者，我將誦讀您的教義，我將履行您的意志，我甘願成為您座下的一員。」
「請問您的尊名是？」
季軒歪過頭去想了想，無意間瞄到一眼手邊的猩紅圓球，微微一笑。
「你可以叫我周凡，或者叫我——」
「神弒者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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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快點，我知道你還留有餘力。」
「好的，季軒大人。」
遠遠看去，在毒辣的太陽底下，一個小小的身影在幽靈海的沙灘上全速衝刺。
一直到，菲恩再也沒有一點力氣，倒在了沙灘上大口喘著粗氣，一陣掌聲從菲恩心裡響起。
「不錯，比一周前更快了，現在回家吧，我有點餓了。」
「好的，季軒大人。」
在貝殼鎮和森林的交界地，剛剛回到家中的菲恩一進門就聽到了一陣清脆的響聲。
只見，菲恩五歲的弟弟羅恩正坐在地上，面前是被摔碎的杯子和一地的羊奶。
委屈的眼淚在眼眶中打轉。
「對不起哥哥，我只是想給你弄一點羊奶，這樣你回來就可以喝到了。」
菲恩沒有多說什麼，來到羅恩身邊，抱住了他輕聲安慰了起來。
季軒看著眼前溫馨的一幕，腦海中卻浮現出了另一個畫面，十幾年後，菲恩將會手持三叉戟，親自將其灌入自己弟弟的胸膛，隨後羅恩將會被那洶湧的狂潮撕得粉碎。
在季軒看到的未來中，菲恩沒有遇到周凡，羅恩在第二天就被賣到了黑市，菲恩為了尋找弟弟加入了風暴與潮汐教會，隨後機緣巧合下，羅恩展現了自己強大的魔法天賦，加入了一個地下的恐怖邪教，燒殺搶掠，後來事情越鬧越大，教會出面，而最終菲恩也不得已親手殺死了自己最愛的弟弟，自此之後他便失去了感情，徹底成為了教會的傀儡。
就在季軒陷入回憶的時候，菲恩的聲音響起，他已經安撫好了弟弟和收拾好了眼前。
「季軒大人，請您稍微等待一下，我現在就做飯。」
季軒心念一動，心血來潮，直接拒絕了他：「沒事，這頓午飯我還做吧。」
聽到這，菲恩有些驚訝：「您...您來做？可您不是...」
「借我你的手用一下，還有魚剩下嗎？你不會全賣了吧，我想做個魚湯來著。」
是的，這話聽起來比較詭異，但目前也沒什麼更好的辦法了，誰讓我穿越了一團古神的血肉呢？
季軒如今正躲在菲恩的胃袋裡，這的確挺古神的，只能乘著夜色菲恩睡著，四下無人的時候出來放鬆活動一下。
在控制著菲恩身體回來的時候，季軒順便抓了點魚，那之前來的催債人看到那些魚貨當場就被嚇暈了，很多都是他從未見過的深海魚。
隨後，季軒便讓菲恩賣掉了一些，用來鋪貼家用，現在兩周過去了，羅恩的發燒也恢復的差不多了，而這段時間，菲恩原本有些瘦弱的身體也越來越強壯了。
看著那木箱子中成堆的銀幣，菲恩到現在都有些做夢的感覺，一夜暴富對於16歲的他來說過於夢幻了，原本的清水現在成了好喝的羊奶，本來是腥臭發苦的魚現在成了一道道灑滿香料，香氣撲鼻的料理，他在心中再次默默感謝了季軒。
不過此時的季軒正在廚房忙碌，一大鍋奶白色的魚湯正在沸騰著冒著泡泡，散發著陣陣香氣。
「好了，開飯了，叫你弟弟來吧。」
一張木桌，坐著兩人，準確倆說是三個人，菲恩看著眼前從未見過的美味，克制著流口水的衝動，先幫羅恩盛了滿滿一碗，隨後再給自己盛了一碗。
舀了一勺，放入口中，溫暖的魚湯入喉，第一個感覺便是鮮，那是來自海洋深處才擁有的鮮味，隨後是香，奶香，魚香，香料的香味，最後是一股熱湯到肚子裡的暖和。
「好...好好喝。」
季軒聽聞，滿意的點點頭，這種魚湯他也是第一次做，前世雖然一直做菜，但魚這種食材他處理也比較少，相較之下燉湯是不太容易翻車的方法。
他挑選的都是深海魚，有著獨有的鮮味，在將內臟去除後，部分的魚骨也為這碗湯增添了些許風味，周凡牌碎骨機你值得擁有，最後他還加了一點豬油和羊奶，本來以為會翻車，但好在這兩個小傢伙從未吃過什麼好料，這碗湯在他們眼中已經是絕頂的美味了。
不知不覺間，一大碗魚湯連同著魚肉全都被兄弟二人吃了個一乾二淨。
「季軒大人，沒想到您的手藝這麼好，恕我失言，我從沒想過神明也會做菜。」
而季軒擺擺手，表示這不算什麼。
吃飽喝足，洗完碗後，羅恩去睡午覺了，而菲恩則拿出了藍色的書籍在飯桌上看了起來。
幾個大字印在這本藍色書籍的封面——《風暴與潮汐教會教義》
「還差多少？」
「沒多少了，季軒大人。」
「好。」
這就是季軒計劃的一部分，再過一段時間，他將會讓菲恩和羅恩前去附近的城市中，他們不可能一輩子呆在這個小漁村。
至於兩人的去處，季軒也基本想好了，菲恩的目標是加入風暴與潮汐教會，按照自己所知的經驗，他在使用這個力量上有很強的天賦，所以他要通過馬上到來的風暴教會考核。
至於羅恩，他準備讓其考入白珍珠學院的魔法部，未來菲恩要做的事情很多，一直將羅恩帶在身邊既浪費他的時間，也很不方便，所以周凡準備將其送入學院學習魔法，魔法學院是只要你擁有魔法天賦，無論幾歲他們都願意錄取，更何況越小越好，而周凡知道羅恩的魔法天賦，他只是一直都沒有機會展現罷了。
至於他自己，目前還太過虛弱，連轉移宿主都做不到，至於恢復的方式，其實很多超凡物品，強大生物的屍體等等......
不過這些則需要菲恩幫助他了，而那步步緊逼的末日讓季軒十分不安。
亡靈天災，那可不是什麼獸潮，邪教徒聚會這種等級的，那可是會能夠危及到整個泰拉世界的天災級別的入侵。
歷史中，整個世界付出了難以想像的代價才勉強戰勝，而也因為這次入侵會引發後續泰拉世界更多的災難和事件，可以說這是整個第五紀元終章的序曲，而可悲的就是沒有人能夠全身而退。
看著正在呼呼大睡的羅恩，和全神貫注學習的菲恩，季軒的心中不禁有些感慨。
是啊...這個時代不光有災難，這也是一個英雄，傳奇輩出的時代啊。
幾聲來自遙遠世界的蒼老低語迴蕩在這一片黑暗的混沌中，意識像是一塊塊破碎的拼圖散落在這片空間。
我...我在哪？
我...我是誰？
拉夫拉克？
還是...季軒?
不過......季軒調動著自己的「身體」，感受著四周，流動的液體，冰冷的溫度，他心中有了判斷。
了，拉夫拉克，深淵大將之一，曾被譽為夢魘之王，不過如今在一場大戰中被天使長擊敗，生死未卜。
但就從目前看來，似乎它現在還躺在幽靈海里睡大覺呢。
拉夫拉克其實沒有死，肉體還留有一部分在現世存在，但它靈魂已經幾乎完全消散了，這塊僅有的血肉只有祂微薄的靈魂碎片，這估計也是周凡能吞噬掉它的理由。
這僅有的血肉不會思考，只會遵循深淵生物的本能，吞噬和同化一切，從這個角度上講，它不應該重回現世，因為那對於凡間來說必定是一場浩劫。
如今他也只能靜靜等待了，等待一個重生的機會。
瓢潑的大雨，轟鳴的雷霆，如同風暴之神的狂怒一般，不斷席捲著幽靈海附近的一個小漁村，貝殼鎮，南大陸，伊索王國里一個小到不能再小的鎮子，靠海吃海，幾乎都是漁民。
而在貝殼鎮的邊緣，森林與村落交接的邊界，此時一個小木房子正在被重重地敲擊。
咚！咚！咚!
「我知道你們在裡面！我看你們能呆到什麼時候！有本事一輩子別出來了！我不管你們現在怎麼樣，只要明天再交不上規定的魚貨，我一定把你弟弟賣到黑市去！要怪就怪你們的父母吧！」
那怒氣沖沖的叫罵聲和敲門聲很快便消失在了雨點的「滴答」聲中了，16歲的菲恩將自己5歲的弟弟緊緊抱在手中，身體不知是因為寒冷還是害怕不停地在顫抖。
而他懷中的弟弟，小臉通紅，渾身發熱，還不時地發出陣陣咳嗽，他很害怕，但還是控制著沒有哭出來。
而在這間屋頂漏著水的屋子裡，別說是藥物，甚至食物也只能翻出幾條有些腐爛，被咬過幾口的臭魚來。
海洋是溫柔的，它會慷慨地將自己所有送給你，但海洋同樣也是易怒的，它憤怒時，會毫不留情地帶走一切，毀滅一切。
而這對年幼的兄弟的父母在不久前就被大海無情地帶走了。
菲恩跪倒在地上，一遍又一遍不知疲倦地呢喃。
「偉大的風暴與潮汐之神啊，我祈求您，請將我們的父母還給我們吧，請救救我的弟弟吧。」
但他的祈求沒有絲毫的回應，回應他的只有更加狂暴的雷鳴，像是一聲聲嘲笑。
淚水從菲恩眼角滑落，他是個堅強的男孩，在他父母離開後，哪怕再苦再累他也沒有流過一滴眼淚，他用自己的雙手與汗水，維持著自己和弟弟的生活。
但今天，他再也克制不住自己的情感了，他本對未來有所憧憬，他想離開這個鎮子去外面看看，他想去看看那高聳的城牆，銀裝威嚴的騎士，他想讀書，學習和其他城中的孩子一樣。
但現實並不像夢想那樣豐滿。
為什麼啊！？
那些世界上偉大的諸神們連他這樣一個小小的凡人都不能拯救嗎？
他們日以繼夜的祈禱連神明的一眼都換不來嗎？
難道？神明們對祂們的子民毫不關心嗎？
「沒錯。祂們對你們並不關心。」
一聲虛幻，悠遠的聲音從幽靈海的方向傳來，就這樣莫名地在菲恩的心中響起。
沒等菲恩反應過來，那聲音繼續說道。
「這世界上的一切，力量，物品，哪怕是時間，命運，本質上都只是一種等價交換，你又有什麼價值來換取神明的庇佑呢？」
「我...」菲恩一時間有些語塞，雖然他只有16歲，沒上過學，但他不傻，他突然有了一絲明悟。
「那您呢？您希望從我這裡得到什麼？如您所說，我什麼也沒有，如果您想要的靈魂那就拿去，您想要我的肉體那就拿去，只要您能救我的弟弟。」
「我想要一個機會。」
「一個機會？」
「沒錯，我在你身上看到了一個機會，一個能變革世界的機會。作為交換，我也會給你一個機會。」
「你想要嗎？」
「轟」！狂暴的雷霆為漆黑的深夜提供了短暫的光明，而在無人發現的角落，一艘小小的漁船，竟然在這個時候駛離了港口，朝著眼前一望無際，波濤洶湧的幽靈海深處划去。
「還差一點...」
巨浪拍擊著這艘晃晃悠悠的小漁船，在這種天氣遠航和自殺沒什麼區別。
菲恩的雙手此時已經有些麻木了，他的身上已經被海水浸濕，全身肌肉酸痛，但他不能放棄，也不會放棄，那唯一的機會就像是黑夜中的一束微光，無論那裡有什麼，主神也好，邪神也好，他都已經不在乎了。
船槳在手中越來越沉重，突然在船的側邊一股暗流湧來，滿是海水的雙手一個沒拿穩，那小小的木質船槳便被捲入了大海之中。
此時，雷鳴四起，但那雷暴的光明卻好像被什麼東西擋住了。
菲恩順著看去，一道高大到他只能仰望的海浪朝著他襲來，巨浪滔天，海洋的威能無不展現。
下一刻，眩暈，冰冷，黑暗，菲恩被捲入了這片可怕的大海之中，幽靈海，他的四肢漸漸麻木，空氣也在自己的身體裡被一點一點的消耗。
相比于波濤洶湧的海面，在海里倒是平靜上了許多，就像是回歸了母親溫柔的懷抱一樣。
一陣氣泡從菲恩的口中冒出，他看著那在自己頭頂，不遠處的海面，突然間，他想起了什麼，在片刻猶豫後，停止了上浮的身體，轉過身，毅然向著海洋深處游去。
他要為了自己和弟弟，找到那個機會。
菲恩·海瑟，這個名字對於季軒來說並不陌生，他已經關注這個男孩很久了，並且自己似乎能夠隱隱看到這個男孩的未來，他是人類種族中唯一一個達到半神級別的風暴與潮汐之神的信徒。
這種大佬不得收入自己麾下，於是便有了之前那一段神棍一般的發言。
不久前，本來季軒無聊地躺在海底，但一股及其強烈的情感波動吸引了他，那波動強烈到十幾海里外的自己都能感受到，感受到了一個名為菲恩的男孩。
而且自己確實給了這個男孩一個機會，一個能避免他悲慘一生的機會，我想半神的力量和弟弟的生命，他應該會毫不猶豫地選擇後者，他也的確是這樣做的。
感受著菲恩的氣息越來越靠近自己，但也越來越微弱，季軒打從心中不由得佩服起這個16歲的男孩，他的膽識，他的勇敢都值得這樣一個機會。
菲恩慢慢睜開了自己的眼睛，剛剛已經模糊的意識慢慢恢復，他下意識地乾嘔起來，但那預想中的海水並沒有出現。
他緩緩看向四周，但下一秒就被震撼到張大了嘴巴。
一根根拔地而起，比巨人還要高大的石柱，環繞在自己所在的地方，而在自己頭頂則是恢弘，巍峨的穹頂，穹頂之下，無數雕刻石像，有巨龍，有巨怪，有惡魔，有元素，它們惟妙惟肖就像是活著的一樣，而在整個巨大宮殿的中間則是一張刻滿碑文的石桌，數十張高背椅前後安置，每一張的背後都有著不同的圖案，閃爍著璀璨的光暈。
但當菲恩抬起頭看去，一個被迷霧籠罩，但隱約能看清輪廓的身影端坐在整個石桌的主位，如同神靈一般注視著自己，而祂手邊則是漂浮著一個猩紅圓球。
看到菲恩震驚的表情，正坐在主位的季軒不禁微微一笑。
在周凡暗自高興的時候，菲恩內心則是翻江倒海，一時間有些無所適從。
這就是這位神明大人的靈魂國度嗎，這是何等的神聖，何等的雄偉？
而在菲恩震驚之餘，那虛幻悠遠的聲音從主位上傳來：「菲恩·海瑟，你被選中了！你被我選中了，你的奉獻，你的自尊，你的勇氣，你的膽識，讓你能成為這裡光榮的一員。」
聽到這句話，菲恩的臉色漲的通紅，他的心跳有些加速，激動，興奮，他半跪下來，左手放在膝蓋上，右手就要下意識地畫出波浪的形狀，但下一秒他突然意識到了不對，這是風暴與潮汐之神的祈禱動作，在眼前這位面前做，豈不是...
但季軒豈有沒看穿菲恩的顧慮，他只是微微一笑，用滿不在乎地語氣說道：「你想做就做吧，我並不在乎，畢竟我們不是什麼教會，我也不需要那些狗屁信仰，也只有祂們那些弱小的神明才需要。」
季軒這段話不光只是吹牛，因為這個泰拉世界的確不僅有信仰之力，這個世界的基本力量分為三類，氣，魔法和神恩，這三者也對應著三大基本職業，戰士，法師，牧師，但在這三者這下有著數不勝數的分支職業，由種族不同，地域不同，天賦不同而決定，而三者也沒有強弱之分，全憑擁有者自身，而且很多強者不單單只掌握一種力量，很多都是三條力量的強者。
不過，菲恩自然不知曉這些隱情，在他的眼中只感覺眼前這位復甦的神明簡直深不可測，連風暴與潮汐之神都不放在眼裡，那可是人類七大主神之一的存在啊！
這時，季軒話鋒一轉，沒了剛才的輕鬆與悠然反而問起了菲恩一些聽著有些奇怪的問題。
「菲恩·海瑟，你眼中的未來是什麼樣的呢？」
菲恩低頭摸著腦袋想了想，隨後鄭重回答：「我從沒想過，過去我只會考慮今天明天是否能活下去，但現在遇到了您，我想我可以會好好照顧我弟弟，然後再城裡租一間房子，找一個工作，讓他能去讀書，這就是我眼中的未來。」
季軒點點頭，嘴角露出一陣苦笑，只是在迷霧之中，菲恩看不見。
「你想看看嗎？我看到的未來。」
下一秒，一股強大的，無可置疑的意志侵入了菲恩的腦海中。
而眼前的畫面則深深震撼了他的內心，那漁教耕讀的世界此時被漫天的火焰占據，倒下的城牆，滿街的屍體，破敗的教堂，太陽被漆黑的黑斑遮擋，在無人的角落，森森白骨和腐爛的肉體重新站了起來，那些腦袋中冒著藍色火焰的亡者凝視著生者，上一秒你最好的朋友，下一秒張開血盆大口向你襲來，法師在吟唱，教徒在祈禱，戰士在廝殺，但都被無窮無盡的亡靈海洋吞沒了，最後永夜降臨了。
菲恩看完後久久不能說出一句話。
這...這就是這位大人眼中的未來？
季軒幽幽說了一句：「一年零四個月後，亡靈天災將會如期而至，泰拉大陸第五紀元第一次全面戰爭將會開啟，這就是未來。」
菲恩看著那迷霧中的身影，突然有了一絲明悟，眼前的存在復甦的理由。
神明不是不愛凡人，只有那些不愛凡人的並不是神明，祂們不過是強大的生靈罷了，而眼前這位！眼前這位才是！
那應當被萬人敬仰，萬人供奉的神明，但祂可是神明啊！祂並不需要我們這樣做，祂是仁愛的，仁慈的，祂要的只是我們愛自己。
祂就是末日中的那個機會，祂在給人類一個機會，那我該做什麼已經明了了。
不再猶豫後，菲恩單漆跪地，低聲祈禱：「我願意為您奉獻一切，乃至靈魂，我將成為您再人世間的代言者，我將誦讀您的教義，我將履行您的意志，我甘願成為您座下的一員。」
「請問您的尊名是？」
季軒歪過頭去想了想，無意間瞄到一眼手邊的猩紅圓球，微微一笑。
「你可以叫我周凡，或者叫我——」
「神弒者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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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快點，我知道你還留有餘力。」
「好的，季軒大人。」
遠遠看去，在毒辣的太陽底下，一個小小的身影在幽靈海的沙灘上全速衝刺。
一直到，菲恩再也沒有一點力氣，倒在了沙灘上大口喘著粗氣，一陣掌聲從菲恩心裡響起。
「不錯，比一周前更快了，現在回家吧，我有點餓了。」
「好的，季軒大人。」
在貝殼鎮和森林的交界地，剛剛回到家中的菲恩一進門就聽到了一陣清脆的響聲。
只見，菲恩五歲的弟弟羅恩正坐在地上，面前是被摔碎的杯子和一地的羊奶。
委屈的眼淚在眼眶中打轉。
「對不起哥哥，我只是想給你弄一點羊奶，這樣你回來就可以喝到了。」
菲恩沒有多說什麼，來到羅恩身邊，抱住了他輕聲安慰了起來。
季軒看著眼前溫馨的一幕，腦海中卻浮現出了另一個畫面，十幾年後，菲恩將會手持三叉戟，親自將其灌入自己弟弟的胸膛，隨後羅恩將會被那洶湧的狂潮撕得粉碎。
在季軒看到的未來中，菲恩沒有遇到周凡，羅恩在第二天就被賣到了黑市，菲恩為了尋找弟弟加入了風暴與潮汐教會，隨後機緣巧合下，羅恩展現了自己強大的魔法天賦，加入了一個地下的恐怖邪教，燒殺搶掠，後來事情越鬧越大，教會出面，而最終菲恩也不得已親手殺死了自己最愛的弟弟，自此之後他便失去了感情，徹底成為了教會的傀儡。
就在季軒陷入回憶的時候，菲恩的聲音響起，他已經安撫好了弟弟和收拾好了眼前。
「季軒大人，請您稍微等待一下，我現在就做飯。」
季軒心念一動，心血來潮，直接拒絕了他：「沒事，這頓午飯我還做吧。」
聽到這，菲恩有些驚訝：「您...您來做？可您不是...」
「借我你的手用一下，還有魚剩下嗎？你不會全賣了吧，我想做個魚湯來著。」
是的，這話聽起來比較詭異，但目前也沒什麼更好的辦法了，誰讓我穿越了一團古神的血肉呢？
季軒如今正躲在菲恩的胃袋裡，這的確挺古神的，只能乘著夜色菲恩睡著，四下無人的時候出來放鬆活動一下。
在控制著菲恩身體回來的時候，季軒順便抓了點魚，那之前來的催債人看到那些魚貨當場就被嚇暈了，很多都是他從未見過的深海魚。
隨後，季軒便讓菲恩賣掉了一些，用來鋪貼家用，現在兩周過去了，羅恩的發燒也恢復的差不多了，而這段時間，菲恩原本有些瘦弱的身體也越來越強壯了。
看著那木箱子中成堆的銀幣，菲恩到現在都有些做夢的感覺，一夜暴富對於16歲的他來說過於夢幻了，原本的清水現在成了好喝的羊奶，本來是腥臭發苦的魚現在成了一道道灑滿香料，香氣撲鼻的料理，他在心中再次默默感謝了季軒。
不過此時的季軒正在廚房忙碌，一大鍋奶白色的魚湯正在沸騰著冒著泡泡，散發著陣陣香氣。
「好了，開飯了，叫你弟弟來吧。」
一張木桌，坐著兩人，準確倆說是三個人，菲恩看著眼前從未見過的美味，克制著流口水的衝動，先幫羅恩盛了滿滿一碗，隨後再給自己盛了一碗。
舀了一勺，放入口中，溫暖的魚湯入喉，第一個感覺便是鮮，那是來自海洋深處才擁有的鮮味，隨後是香，奶香，魚香，香料的香味，最後是一股熱湯到肚子裡的暖和。
「好...好好喝。」
季軒聽聞，滿意的點點頭，這種魚湯他也是第一次做，前世雖然一直做菜，但魚這種食材他處理也比較少，相較之下燉湯是不太容易翻車的方法。
他挑選的都是深海魚，有著獨有的鮮味，在將內臟去除後，部分的魚骨也為這碗湯增添了些許風味，周凡牌碎骨機你值得擁有，最後他還加了一點豬油和羊奶，本來以為會翻車，但好在這兩個小傢伙從未吃過什麼好料，這碗湯在他們眼中已經是絕頂的美味了。
不知不覺間，一大碗魚湯連同著魚肉全都被兄弟二人吃了個一乾二淨。
「季軒大人，沒想到您的手藝這麼好，恕我失言，我從沒想過神明也會做菜。」
而季軒擺擺手，表示這不算什麼。
吃飽喝足，洗完碗後，羅恩去睡午覺了，而菲恩則拿出了藍色的書籍在飯桌上看了起來。
幾個大字印在這本藍色書籍的封面——《風暴與潮汐教會教義》
「還差多少？」
「沒多少了，季軒大人。」
「好。」
這就是季軒計劃的一部分，再過一段時間，他將會讓菲恩和羅恩前去附近的城市中，他們不可能一輩子呆在這個小漁村。
至於兩人的去處，季軒也基本想好了，菲恩的目標是加入風暴與潮汐教會，按照自己所知的經驗，他在使用這個力量上有很強的天賦，所以他要通過馬上到來的風暴教會考核。
至於羅恩，他準備讓其考入白珍珠學院的魔法部，未來菲恩要做的事情很多，一直將羅恩帶在身邊既浪費他的時間，也很不方便，所以周凡準備將其送入學院學習魔法，魔法學院是只要你擁有魔法天賦，無論幾歲他們都願意錄取，更何況越小越好，而周凡知道羅恩的魔法天賦，他只是一直都沒有機會展現罷了。
至於他自己，目前還太過虛弱，連轉移宿主都做不到，至於恢復的方式，其實很多超凡物品，強大生物的屍體等等......
不過這些則需要菲恩幫助他了，而那步步緊逼的末日讓季軒十分不安。
亡靈天災，那可不是什麼獸潮，邪教徒聚會這種等級的，那可是會能夠危及到整個泰拉世界的天災級別的入侵。
歷史中，整個世界付出了難以想像的代價才勉強戰勝，而也因為這次入侵會引發後續泰拉世界更多的災難和事件，可以說這是整個第五紀元終章的序曲，而可悲的就是沒有人能夠全身而退。
看著正在呼呼大睡的羅恩，和全神貫注學習的菲恩，季軒的心中不禁有些感慨。
是啊...這個時代不光有災難，這也是一個英雄，傳奇輩出的時代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