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章 太學論劍(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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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該如此。」

  太學裡,魏續正靠在一顆老槐樹下,借著陰涼,喝著葫蘆里的蜜水,面帶困惑。

  喝過幾口後,他很自然的將葫蘆遞給身旁的史阿。

  史阿也不客氣,接過葫蘆,狠狠灌了一口。

  喝過蜜水,史阿隨手用衣袖抹了抹嘴,看向前方,同樣一臉疑惑。

  不遠處,呂布與王越正並肩而立。看兩人神情,似乎還相談甚歡。

  一旁的趙甲見此情景,大抵是想到了書上那些英雄豪傑兩相惜,卻又不得不分出勝負的故事,面露傷感之色,慨然長嘆道:「大抵這便是英雄豪傑兩相惜了。可悲,可嘆啊!」

  讀書人嘛,總是見花落淚,見葉悲秋。

  蹲在地上的魏續二人卻沒有他這個文人心思。

  兩人對自己的髮小和恩師相知甚深,最是了解不過。

  那兩人絕非是趙甲以為的那種磊落人物,說不定如今正在暗中商量什麼陰私之事。

  不得不說,他們兩人看人真准。

  遠處的呂布二人確實在商議一個雙贏之法。

  世上的大多數事情,其實都能有雙贏之法。只是往往敗在雙方的不信任與不肯妥協。

  都想將眼前利益一口吞下,如何能雙贏?自然只能拼個你死我活。

  好在如今呂布與王越的訴求並不衝突,兩人又都能看的清眼前形勢,反倒是一拍即合。

  呂布望向對面的老人,笑道:「布恨不能早些識得王師。布敬王師劍術,更敬王師豁達。」

  「老夫又何嘗不是如此呢?」王越也是笑了起來,頗為開懷,「老夫年少之時,在你這個年歲,遠遠不如奉先知進退啊。」

  《禮記》中有云:「六十曰耆,七十曰老。」王越口稱老夫,既是一種妥協,也是一種豁達。

  何進在一群人的簇擁下來到太學,與之同來的,還有劉寬。

  呂布抬眼看去,打量起何進來。

  只見其人玉面長身,倒是長的十分英俊。

  不過說來倒也並不出奇。

  畢竟,何氏能以屠家女而得寵於後宮,想來樣貌定然十分出眾。

  一家兄妹,面貌相差太多的,終究還是少了些。

  何進走上前來,笑問道:「二君準備的如何?可還有旁的要求嗎?」

  王越目視呂布,呂布會意,走上前去,稱想要與何進以及劉寬密談。

  王越雖以劍術名動洛陽,可與朝中勛貴其實並無太多交集。故而這做說客的事,自然還是交給呂布來辦更合適些。

  劉寬當日曾在蔡邕府中與呂布見過,對其印象頗佳,自無不允。

  而何進雖與呂布是初次相見,可因有袁紹在中間的緣故,對呂布倒也極為和善。

  三人離開眾人,尋了一棵古樹,在樹下竊竊私語。

  劉寬神色不變,何進則是時而皺眉,時而露出喜色。

  良久之後,三人回到眾人之中。

  隨後,何進朗聲道:「因二君劍術皆是傍身絕藝,故而今日之比試,唯有我與劉公可入內觀瞧。諸君,還請在外相待!」

  圍在四周的眾人此來本就是為看二人比試,聞言一片譁然。

  何進與劉寬卻是不理,引著呂布二人進入早已布置好的大堂中。

  轟的一聲,大門驟然關閉。

  遠離人群,靠坐在樹下的魏續與史阿二人,你一口我一口的喝著蜜水。

  此時兩人心中已然有數,呂布與王越,定然是在暗中做下了約定。

  趙甲嘆了口氣,他終究還是高看那兩人了。

  ……

  良久之後,大門開啟。

  劉寬、何進二人當先而出,神情略有古怪。

  呂布與王越緊隨其後。他們二人倒是神色坦然,一臉已然盡力,全然盡興的神情。

  隨後,何進說出了比試結果。

  在劍術比試上,呂布承認不如王越。但劍術名家王越卻坦言,假以時日,呂布的劍術未必在他之下。

  而王越也承認,如今生死搏殺,他不是呂布的對手。可如果早上十幾年,呂布絕非他的對手!


  故而,這次比試各有勝場,並無高下之分。

  結果一出,眾人自然又是一片譁然。

  呂布二人卻全不在意,兩人當著眾人的面相互恭維了一番,各訴仰慕之情。

  在表達了英雄好漢兩相惜之意後,為表鄭重,雙方還交換了配劍。

  ……

  未分出勝負的消息,很快在洛陽傳揚開來。

  之前下過注的賭徒們一片哀嚎。

  蔡府,呂布尋出最後幾卷《左傳》,令人給關羽送去。

  如今書送盡了,他們也是時候離開洛陽這個風雲之地了。

  魏續蹲在一旁,愁眉苦臉的喝著沽來的廉價酒水。沒法子,誰讓他輸了錢呢。

  魏續忽然問道:「奉先,你的劍術真不如王越嗎?」

  呂布笑了笑,「劍術這種東西,說來也不過是技擊殺人之技,哪裡能分出什麼高下。當日我自承不如王越,不過是求一個雙全法罷了。」

  魏續還是有些不解。

  呂布接過他的葫蘆,飲了口酒,這才接著說道:「你可知朝廷當初曾有過兩次關於捨棄涼州的爭論嗎?」

  他知魏續定然不知,也不待他回答,繼續道:「第一次,是在光武十二年。羌人寇涼州,朝廷欲舍之,得伏波將軍馬援力阻,不曾得成。第二次,是安帝永初四年,羌人再犯涼州,朝廷又欲舍之,為虞詡所阻。」

  聽聞朝廷竟然兩次想要捨棄邊州,魏續不禁怒從心頭起!

  與塞上異族死戰,邊人死傷何其多?固然是有守家之心,可不也是為了護國嗎?

  這些得享其利的士人高坐朝堂,整日盤算的,不是如何守疆護土,而是如何舍邊州苟安,怎能不讓邊州之人慷慨激憤!

  呂布卻無他這般激動,只是平靜道:「這便是我為何不能勝王越的緣由。如今邊州的境況如何,你我自邊州而來,心知肚明。

  這次我若是勝了王越,定然會有人借著這個由頭,挑起中原人與邊州人的矛盾,到時小事變大事,再遇到一個好的契機,他們自然便能再次順勢提出捨棄邊州。」

  呂布能想到此處,卻並非是他聰慧過人。

  一來是事情太過蹊蹺。最初不過是他與史阿的一場尋常比試,竟會演化到之前那個地步,很難不讓人相信背後沒有推手。

  二來,如果他不曾記錯,日後朝廷還會有一次議舍邊州。

  傅燮便是由此成名。

  如今涼州並不太平,想來朝廷中已然是暗流洶湧了。

  為達政治目的,那些政客做出何事都不奇怪。

  自然,他想的未必對,只是多算總勝過少算。

  魏續猛灌了一口酒,長出一口氣,狠狠道:「如今朝廷的任命既然下來了,我看咱們還是早些離開的好!這洛陽城裡,一個個都是吃人的猛獸!」

  前日呂布的任命已被送到了蔡府。

  去往青州,任般陽令。

  呂布點了點頭,「過幾日咱們便啟程。」

  魏續看了一眼呂布懸在腰間的配劍,嘆了口氣,「可惜換劍一事,還是虧了。」

  原來,當日王越所帶的只是一把尋常長劍。

  呂布卻是笑道:「塞翁失馬,焉知非福?」

  ……

  數日之後,呂布等人馳馬出洛陽。

  只是與當日入洛陽時相比,卻是多了一騎。

  史阿跟在呂布身側,一臉無奈。

  師命難違啊。

  而其腰間,掛著那把呂布換給王越的好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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