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章 牢中問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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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都察院獄的一間牢室里,于謙依舊靜靜坐在角落。

  他也仍然重複著每日的事情——作詩。

  「廷益!」牢門外響起一聲輕喚。

  于謙正自覺得奇怪。

  午間,王千之剛來,怎麼現在又有人來?

  他回頭,看到皓首老者,一愣,連忙起身,躬身一揖:「閣老,您怎麼來了?」

  「怎麼?我不該來?」

  來人正是楊士奇,只是此時,任誰都能看出此老心情不大暢快,心中似憋著一團火。

  于謙笑了笑,「閣老這是生誰的氣呢?」

  楊士奇也不答他,轉首看向獄卒,「把牢門打開!」

  獄卒面有難色,楊士奇眼睛一瞪:「怎麼?要不要去請示請示王文?」

  獄卒臉上忙堆起諂笑,想起此老身份,不敢遲疑,從腰間卸下鑰匙,打開了牢門。

  楊士奇背著雙手,走進牢里。之後又吩咐獄卒:「下去吧!」

  管家楊福剛要隨著老爺,一起進牢房。哪知楊士奇突然說道:「楊福,我和廷益說說話,你在外面看著點。」

  楊福一瞅剛要離開的獄卒,獄卒嘴角抖了抖。

  老爺話中意思,他豈能不明白,這是不想讓人打擾,更不想被人聽到他們之間的談話。

  獄卒心裡一陣煩悶,卻也只當沒聽見,向外行去。

  楊福則守在牢房不遠處,靠著牆壁,打起了盹。

  牢房中。

  于謙見過禮後,逕自坐回地上。

  楊士奇看了看地上的茅草,皺了皺眉。

  「王千之連桌凳都沒有安排嗎?」

  于謙笑了笑,將雙腿盤起,怡然道:「心有廣廈,何處不可坐得!」

  楊士奇眉梢抖了抖,立在原地好一會兒後,用腳將地上茅草攛了攛,堆得高高的,皺了皺眉,然後坐了下去。

  「這些日子,老夫也沒來看你,廷益心中,可有怨言?」

  于謙搖了搖頭。

  「一絲也無?」楊士奇似是不信,繼續追問。

  于謙繼續搖頭。

  楊士奇冷哼一聲:「老夫急著把你從晉地喊回來,又打了包票,說讓你這次回京後,能在京中任事。現在你身處牢獄,甚至有性命之憂,你心中難道真一點兒都曾怨恨過老夫?」

  于謙還是搖頭。

  不過很快,他又開口道:

  「閣老,我那一道摺子,其實並無什麼不妥,身陷牢獄,原因為何,我也知道。心中本就無愧,為何要怨天尤人?此事本就和閣老無關,只是之前閣老所言,正合吾之心意。若真要怨,也是要怨那些心懷不善之人。」

  楊士奇點了點頭,臉色稍霽。

  「你就不問問,我這次來是為何事?」

  「閣老前來,定然是帶來了好消息。」于謙回答的斬釘截鐵。

  楊士奇又笑了笑:「亦或許,老夫是見你最後一面呢!」

  說完這句,楊士奇眼睛盯著於康,須臾不離。

  于謙嘆了一聲,似有些無言以對。良久,才幽幽說了一句:「閣老,午間的時候,千之兄來過。」

  楊士奇皺眉,滿臉不信:「王千之?他會來和你說這些?」

  「王千之雖只提了幾句,可學生並不蠢。」

  楊士奇又盯著于謙看了好一會兒:「也罷!既然你都知道了,我也就不和你兜圈子了,山西參政王來,此人你可記得?」

  于謙皺眉,王文來時,可沒說這個。

  王來(字原之)受閣老舉薦,才做到山西參政的位置。他之前上的那道取罪摺子,舉薦了兩人,其中之一便是王原之,閣老豈會不知,現在問起他來,究竟何意?

  他不答,只是靜靜等著楊士奇往下說。

  「哼!此人當真可氣,在這個節骨眼上,偏要做出些惹人非議的事情。」

  于謙眉頭蹙的更緊,接著便似突然想起了什麼。

  忙問:「可是山西,他的治下出事了?」

  楊士奇憤然起身,冷哼一聲,頗有些恨鐵不成鋼:


  「杖死了十幾人,一個七品縣令,還有數名吏員。出了這樣的事,還偏偏在你舉薦他的這個時候。你說說,此舉是不是要置於廷益你於死地?」

  于謙面色一沉。

  王來此人,嫉惡如仇,施政極為嚴苛。他的治下,曾經亦有官員向巡撫行台狀告過他幾次,奈何每次,細查之後,皆事出有因。懲罰雖過於嚴苛,但百姓卻無不稱快。

  于謙也是如此性子,是以也曾規勸過幾次,但心裡卻是極認同其為人。

  這次杖死了人,還是朝廷命官。

  無論如何,王來這次算是被人抓到了把柄。朝廷命官,不經陛下御批,豈能隨意嚴刑取人性命?

  即便事出有因,即便那官員惡行累累,若無御命特旨,王來此舉,與取死無異。

  于謙心中升起一絲憂憤和悲涼。

  不為自己,為的是朝廷又將要失一勇於任事的好官。

  楊士奇看他一副憂心的樣子,心中突然覺得暢快了許多,反而安慰起他。

  「你不用擔心,無論王來此舉,是否事出有因,此事都是發生在你舉薦他之後,你最多落個識人不明之罪,大不了被訓斥幾句。說起來,老夫或許得與你同擔此罪。」

  于謙知道楊士奇誤會了,但他也不願多做解釋。

  此事已然發生,多說無益,而且他也相信王來為人,料定他斷不會無緣無故,隨意施行極刑。

  至於會不會牽連到自己,于謙卻並不擔心。

  他與王來相交,從來都只是為公事而往來,絕無私心可言。

  心中坦蕩,自然不怕。

  於是,他轉而問起了楊士奇,家裡的事。

  「閣老,我入獄這些天,家裡可還好?」

  于謙不提還好,一提此事,楊士奇突然想起來之前的事,以及為何來此的緣由。霎時間臉色變得極難看。

  於是說話時,就有些陰陽怪氣:

  「你家裡的事,自然有你那好大兒操持,何必我去過問?老夫一把年紀,黃土埋到脖頸的老叟,你怕是高看老夫了。」

  于謙一聽,立時心裡一突:

  「閣老,可是康兒去求您了。康兒行事粗狂,說話也動輒不經思考,若是哪裡惹到您不快,學生在此向閣老賠罪。」

  說完,連忙起身,行大禮告罪。

  楊士奇挺直了腰杆,生生受了于謙這一禮。甚至不知為何,心中還有些得意。

  只是口中說出的話,依然顯得有些陰陽怪氣。

  「廷益,看來你也並不能事事洞悉嘛!於康這小子一直跟在你身邊,我當是個直性子的本分人,不曾想卻學了一肚子算計,這些莫不是都是你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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