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九章 向帝皇祈禱
在蘭德掠襲者的座位上，沙海的沉浮間，李錫尼再次想起來克勞狄上空的往昔。
或許瓦沙克大師對他的指責有所道理。或許他的確太傲慢，太過僭越。或許阿斯塔特與凡人同為帝皇的貨幣，他們無權考慮慈悲與滅絕那些微不可見的差距，而只需要考慮眼前的廝殺和血仇，只需要帶來戰鬥和死亡。因為他們只是阿斯塔特，他們太渺小，也太寡聞。他們看不見神皇所視之物，因此那些思考只是徒留煩惱，而永遠絕緣於真相。因為只有神皇能看見真相，只有神皇能決定你他們的劍鋒所向。
而神皇永遠也不會出錯。
李錫尼希望如此，神皇，那位偉大的人類之主，那位率領著九位天使與九個惡魔決一死戰的人世拯救者和引導者。但他們知道這是假的，不是嗎？沒有天使，也不會有惡魔。帝皇將二十位祂的子嗣擲向深空，而其中的半數轉而向他拔出利刃。
但我們依然相信神皇無所不能。李錫尼想，我們依然相信祂的指引。
他相信，他當然相信。但他總會做出自己的決定，在克勞狄四號的上空，在拉克希爾遠征的末路。大審判官拉克希爾的野心令一顆帝國的世界無緣遭受滅絕令的災厄，而那個世界的總督為此而死。而他依然記得那一日他如何憤怒：因為無緣滅絕令的驚怒、因為兄弟欺騙的憤恨：馬歇爾，那位有資格披掛終結者鎧甲的戰團傳奇，誆騙著他在聖所之內祈禱，兩耳不聞窗外事，直到一切幾乎不可挽回。
但當時一切依然可以挽回，李錫尼清楚，審判官拉克希爾正在乘坐西爾維斯特雷號回到審判官在軌道的旗艦之上，那是一條小船，用於運送審判官和他的龐大僕從們。如果李錫尼足夠快，如果他能夠擊落那條戰船，他還依然來得及阻攔一切。
於是他就這麼沖了出去，甩開終結者的鉗制。羅西·塞布爾——那時候還沒有變成救贖者無畏之中的殘骸，在他身後衝著他放聲大喊：
「遠征軍做出了決定！」塞布爾喊道，「埃弗雷德元帥做出了決定！」
是啊，他們做出了決定，偉大的埃弗雷德元帥決定親手毀掉自己剛剛拯救的星球和億萬帝國子民。但李錫尼遠沒有那麼慷慨。所以他沖了出去。沒有坐電梯，而是樓梯：他沖向雷鷹的停機坪，拉克希爾審判官必須死，在他的滅絕令發出之前。
沒有人可以阻攔他，而真正令他震驚的是，有人試圖阻攔他：韋蘭德的機仆、格列勒·厄瑟的奴工，僕人從自己主人的軍械庫里衝出來攔在他的半路，整條船上的凡人行動起來，想要攔住他向機庫的衝刺。
凡人們沒有帶武器，他也沒有。李錫尼用雙手將他們打倒在地，連帶骨骼斷裂的脆響。在內心的某個角落，他感到悲哀：這是他第一次看見燃燒絕望號上的王座僕人橫屍在地，居然是源於這樣的一場鬧劇。
但是他最終還是拔出了武器。在機庫之前，卡魯日，他的兄弟，攔在機庫面前，沒有動力甲，兩手空空。日後他會為了那一刻拔出武器而無數次在多恩巨像前負罪受罰。但他理解當時的選擇：滅絕令近在眼前，他為此不惜一切。他拔出了爆矢手槍，指向自己的兄弟：
「遠征軍已經做出了決定。」卡魯日沒有和他刀劍相向，只是用悲傷的言語說道。
「滅絕令？屠殺？」李錫尼低吼道，「如此暴行，竟然依公義和真理之名而行。」
卡魯日沒有說話，只是與他對視著。
「讓開。」李錫尼說，冷漠而決然，「我發誓我會開槍的，以克勞狄四號的十億居民發誓。」
明白他不可阻擋，卡魯日側身讓開道路，依然帶著悲哀的神情。而李錫尼衝進機庫。就在雷鷹的登機坡道之前，他停了下來。不可逾越的障礙站在他和空蕩蕩的星空之間：那障礙不可用言語克服，亦不可用爆矢擊倒，那是權威，那是力量，那是神皇的威嚴和意旨。
瓦沙克大師站在他和雷鷹坡道之間。
......
引擎在耳邊轟響，李錫尼透過觀察鏡看向蘭德掠襲者之外，沙漠平靜，呼嘯的風被陶鋼甲板隔絕。在他們的頭頂上，月光耀眼，主母之月——莫瑞甘的兩顆衛星之一，官方的名號為卡姆蘭-1號衛星——高懸於天，仿佛銀色的圓盤。夏天已經即將過去，但是晝夜的溫差依然巨大，在那逐漸拉長的夜晚中，烈風裹挾著干硬的沙礫呼嘯。讓人覺得雨季即將來臨。
「再檢查一遍聲吶信號。」李錫尼下令道。坐在他身邊的星際戰士在隨身的鳥卜儀上指指點點，在十秒後抬起頭。
「不，什麼也沒有。」那個星際戰士說。他猶豫了下，再次開口：「我能否問您個問題，李錫尼大師？」
黑色聖堂的牧師扭過頭，搖曳的火光照亮兜帽下微笑的死亡面具，骨骼的紋理在火光下清晰可見。
「你是第五小隊的梅諾·舒爾茨。」李錫尼說，而那個戰士點點頭，「問吧，兄弟。」
「您是否相信敵人就在我們附近？」
李錫尼上下打量著那個戰士。
「問題並非在於我是否相信。」李錫尼緩緩答，聲音透過骷髏面甲下的擴音器，夾雜著繁複的電子雜音，「此時此刻，我們的宿敵正在凝視我們。這是鑄鐵成山的事實。」
「如果他們——不，他們真的在我們周圍，為什麼他們不進攻？」舒爾茨問道。
「觀察，思考。」李錫尼簡短地說，「等待。」
「等待著什麼？」
李錫尼沉默了很久，最後還是回答了這個問題。
「我不知道。」他說，「但我們正在等著他們到來。」
當他說話時候，顯然感覺到沙漠上的風加大了力度。李錫尼的心中有一股本能的預感，就像他在克勞狄四號的天空中那樣清晰：當他沖向雷鷹時，他已經隱隱約約知道，那一次滅絕令永遠無法阻止。
他知道他們等待的東西快要來了，鋼鐵勇士等待的東西也快要來了。他不清楚那些變節的胞親到底在等待些什麼，但是這個地方必將血流成河。李錫尼在音陣網絡之中呼叫卡魯日，在等待回應的時候，他向著神皇祈禱，並不是那個傳說中帶著天使迎戰惡魔的神皇，而是那個將二十個原體扔向茫茫宇宙，向著人類宣告星辰間沒有鬼神和巫術，而理性的光芒終將令這個族群戰勝一切的那個帝皇。他向著心中那個真正的帝皇祈禱。祈禱著他的選擇不至於將所有人帶入一場毀滅。
或許瓦沙克大師對他的指責有所道理。或許他的確太傲慢，太過僭越。或許阿斯塔特與凡人同為帝皇的貨幣，他們無權考慮慈悲與滅絕那些微不可見的差距，而只需要考慮眼前的廝殺和血仇，只需要帶來戰鬥和死亡。因為他們只是阿斯塔特，他們太渺小，也太寡聞。他們看不見神皇所視之物，因此那些思考只是徒留煩惱，而永遠絕緣於真相。因為只有神皇能看見真相，只有神皇能決定你他們的劍鋒所向。
而神皇永遠也不會出錯。
李錫尼希望如此，神皇，那位偉大的人類之主，那位率領著九位天使與九個惡魔決一死戰的人世拯救者和引導者。但他們知道這是假的，不是嗎？沒有天使，也不會有惡魔。帝皇將二十位祂的子嗣擲向深空，而其中的半數轉而向他拔出利刃。
但我們依然相信神皇無所不能。李錫尼想，我們依然相信祂的指引。
他相信，他當然相信。但他總會做出自己的決定，在克勞狄四號的上空，在拉克希爾遠征的末路。大審判官拉克希爾的野心令一顆帝國的世界無緣遭受滅絕令的災厄，而那個世界的總督為此而死。而他依然記得那一日他如何憤怒：因為無緣滅絕令的驚怒、因為兄弟欺騙的憤恨：馬歇爾，那位有資格披掛終結者鎧甲的戰團傳奇，誆騙著他在聖所之內祈禱，兩耳不聞窗外事，直到一切幾乎不可挽回。
但當時一切依然可以挽回，李錫尼清楚，審判官拉克希爾正在乘坐西爾維斯特雷號回到審判官在軌道的旗艦之上，那是一條小船，用於運送審判官和他的龐大僕從們。如果李錫尼足夠快，如果他能夠擊落那條戰船，他還依然來得及阻攔一切。
於是他就這麼沖了出去，甩開終結者的鉗制。羅西·塞布爾——那時候還沒有變成救贖者無畏之中的殘骸，在他身後衝著他放聲大喊：
「遠征軍做出了決定！」塞布爾喊道，「埃弗雷德元帥做出了決定！」
是啊，他們做出了決定，偉大的埃弗雷德元帥決定親手毀掉自己剛剛拯救的星球和億萬帝國子民。但李錫尼遠沒有那麼慷慨。所以他沖了出去。沒有坐電梯，而是樓梯：他沖向雷鷹的停機坪，拉克希爾審判官必須死，在他的滅絕令發出之前。
沒有人可以阻攔他，而真正令他震驚的是，有人試圖阻攔他：韋蘭德的機仆、格列勒·厄瑟的奴工，僕人從自己主人的軍械庫里衝出來攔在他的半路，整條船上的凡人行動起來，想要攔住他向機庫的衝刺。
凡人們沒有帶武器，他也沒有。李錫尼用雙手將他們打倒在地，連帶骨骼斷裂的脆響。在內心的某個角落，他感到悲哀：這是他第一次看見燃燒絕望號上的王座僕人橫屍在地，居然是源於這樣的一場鬧劇。
但是他最終還是拔出了武器。在機庫之前，卡魯日，他的兄弟，攔在機庫面前，沒有動力甲，兩手空空。日後他會為了那一刻拔出武器而無數次在多恩巨像前負罪受罰。但他理解當時的選擇：滅絕令近在眼前，他為此不惜一切。他拔出了爆矢手槍，指向自己的兄弟：
「遠征軍已經做出了決定。」卡魯日沒有和他刀劍相向，只是用悲傷的言語說道。
「滅絕令？屠殺？」李錫尼低吼道，「如此暴行，竟然依公義和真理之名而行。」
卡魯日沒有說話，只是與他對視著。
「讓開。」李錫尼說，冷漠而決然，「我發誓我會開槍的，以克勞狄四號的十億居民發誓。」
明白他不可阻擋，卡魯日側身讓開道路，依然帶著悲哀的神情。而李錫尼衝進機庫。就在雷鷹的登機坡道之前，他停了下來。不可逾越的障礙站在他和空蕩蕩的星空之間：那障礙不可用言語克服，亦不可用爆矢擊倒，那是權威，那是力量，那是神皇的威嚴和意旨。
瓦沙克大師站在他和雷鷹坡道之間。
......
引擎在耳邊轟響，李錫尼透過觀察鏡看向蘭德掠襲者之外，沙漠平靜，呼嘯的風被陶鋼甲板隔絕。在他們的頭頂上，月光耀眼，主母之月——莫瑞甘的兩顆衛星之一，官方的名號為卡姆蘭-1號衛星——高懸於天，仿佛銀色的圓盤。夏天已經即將過去，但是晝夜的溫差依然巨大，在那逐漸拉長的夜晚中，烈風裹挾著干硬的沙礫呼嘯。讓人覺得雨季即將來臨。
「再檢查一遍聲吶信號。」李錫尼下令道。坐在他身邊的星際戰士在隨身的鳥卜儀上指指點點，在十秒後抬起頭。
「不，什麼也沒有。」那個星際戰士說。他猶豫了下，再次開口：「我能否問您個問題，李錫尼大師？」
黑色聖堂的牧師扭過頭，搖曳的火光照亮兜帽下微笑的死亡面具，骨骼的紋理在火光下清晰可見。
「你是第五小隊的梅諾·舒爾茨。」李錫尼說，而那個戰士點點頭，「問吧，兄弟。」
「您是否相信敵人就在我們附近？」
李錫尼上下打量著那個戰士。
「問題並非在於我是否相信。」李錫尼緩緩答，聲音透過骷髏面甲下的擴音器，夾雜著繁複的電子雜音，「此時此刻，我們的宿敵正在凝視我們。這是鑄鐵成山的事實。」
「如果他們——不，他們真的在我們周圍，為什麼他們不進攻？」舒爾茨問道。
「觀察，思考。」李錫尼簡短地說，「等待。」
「等待著什麼？」
李錫尼沉默了很久，最後還是回答了這個問題。
「我不知道。」他說，「但我們正在等著他們到來。」
當他說話時候，顯然感覺到沙漠上的風加大了力度。李錫尼的心中有一股本能的預感，就像他在克勞狄四號的天空中那樣清晰：當他沖向雷鷹時，他已經隱隱約約知道，那一次滅絕令永遠無法阻止。
他知道他們等待的東西快要來了，鋼鐵勇士等待的東西也快要來了。他不清楚那些變節的胞親到底在等待些什麼，但是這個地方必將血流成河。李錫尼在音陣網絡之中呼叫卡魯日，在等待回應的時候，他向著神皇祈禱，並不是那個傳說中帶著天使迎戰惡魔的神皇，而是那個將二十個原體扔向茫茫宇宙，向著人類宣告星辰間沒有鬼神和巫術，而理性的光芒終將令這個族群戰勝一切的那個帝皇。他向著心中那個真正的帝皇祈禱。祈禱著他的選擇不至於將所有人帶入一場毀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