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二章 重返蘭尼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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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幫天使?

  也就是說,端化作動物是為了逃生,可這與自己有什麼關係?

  休伊特壓下了直接動手的念頭,冷漠道:「你這般本性卑劣、心思惡毒,受到懲罰也不奇怪。」

  端哼幾聲,瞪著休伊特否認道:「若不是你!我怎麼會被諸神拋棄!怎會受天使的折磨!」

  被諸神拋棄?

  說的應該是達納諸神躲入永生島,把端落下了?

  按照神戰的時間節點,天使的確沒在神戰中出現過。

  休伊特信了幾分,卻是更加鄙夷道:「你若參與了神戰,會被拋棄?東躲西藏,苟且偷生罷了。」

  「你!」

  端氣氣得目眥具裂,又被傷口疼得左右打滾,擰成一團。

  良久,他慢慢緩過一股勁,陰測測道:「呵呵,我雖受盡天使折磨,卻的確領悟了苦痛真意,洗刷了滿身罪孽。」

  這話落入休伊特耳中,自動翻譯為:我扛不住懲罰,背叛了達納神族。

  不就是個二五仔。

  至於說得那麼清新脫俗?

  休伊特不願再聽,以劍尖將對方首尾串起扎在地上,隨即走回白王身邊,幾下將其搖醒。

  白王緩緩睜眼,才眨巴兩下眼皮醒過神,立即四下張望著,以沙啞口音問道:「端,他在哪?」

  「那邊。」

  休伊特指向牆角。

  白王一愣,死死盯著那條蛇,眼中再也容不下他物。

  他看著黑蛇,赤著腳蹦下躺椅,緩緩走出小亭,最後站在端面前。

  一陣沉默。

  端顫抖著聲音,抬頭試探著問一句:「父王?」

  「……」

  白王沒回話。

  他怒不可遏,操起劍刃半蹲身子,如使用斧子一般狠狠劈下去。

  鐺!

  金石相擊。

  一劍又一劍,白王每砍一劍便吼一聲,直到砍到累得抬不動胳膊,站不直身子,他才深深地喘著粗氣,扶著膝蓋跪在一旁。

  休伊特望著那道落寞的背影,一邊纏裹傷口,一邊等待對方恢復理智。

  許久過後,白王用劍撐起身子,蒼老雙眼飽含著希冀款款望來,聲音顫抖道:「費萊爾呢?」

  休伊特只能搖頭。

  自己才來,上哪替對方問去?

  他如實告知目前的情況:「我去了議事廳,隨後便來到花園,期間只看到端一人。」

  白王哎呀一聲,大驚失色地直奔花園外跑去。

  休伊特並未立即跟隨,而是走至端的屍體前,挑一根木棍,撥出了一小塊東西。

  他墊了塊布子將東西捏起,裹在布子裡擦拭。

  擦好後,撩開布子一看。

  果然是黃金棋子。

  先前聽到的聲響沒錯,劍刃果然劈到了金石。

  可惜的是,那枚黃金棋子早就被砍得沒了形狀,此時扁平一團,密布道道劍痕。

  休伊特將棋子收好,這才跑出花園。

  來到熟悉的小院面前,只見院門前跪著兩列侍衛,皆大氣不敢出,身子不敢動。

  這些侍衛像是木樁子,都面朝院內跪著,見人來了也不上前阻攔,只是投來一道道畏懼躲閃的眼神。

  休伊特越過跪著的侍衛,在院門口拾起劍,隨後走進了院內。

  白王一家都在。

  費萊爾與凱萊站在台階上,守在了緊閉的門前,正低頭抹淚。

  休伊特走至近前,看向姐弟二人。

  視線所及,姐弟二人都只是以通紅眸子對視一眼,隨即撇著嘴,似是在忍著嘴角的抽動,將頭埋得極低。

  聽著屋內隱約傳出的極為克制的哭腔,休伊特猜到幾分。

  他不由握緊了把手,輕輕推門。

  吱呀輕響。

  木門掀起了地上的灰塵,攪動了屋內濃重的藥材味道。

  休伊特屏住呼吸,透過門縫向里望去。

  白王正在床上坐著。

  奧弗蘭則靜靜躺在白王懷中,像是在熟睡。

  白王深情地望著妻子,伸手撫摸著妻子的臉頰,試圖掩住妻子脖頸上的道道血紅痕跡。

  兩人極為融洽,似乎融入了房間深處的黑暗。

  休伊特又看一眼,輕輕將門合了,轉而低聲對兩人說道:「你們照顧好父親,我明天再來拜訪。」

  說罷,他轉身出院。

  才走到半截,卻聽到凱萊的低沉聲音:「都怨你!是你救了那個怪物!害死了母親!」

  休伊特停下腳步,回頭望向台階。

  費萊爾捏著姐姐的衣角,連連低喊著「姐姐」勸阻。

  而姐姐凱萊,此時捏著拳頭,繃著一張憔悴的臉,瞪大了那雙通紅的淚眼,無聲地落淚。

  休伊特看了兩眼,轉身出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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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日清晨。

  白王為妻兒舉辦了船葬儀式。

  與索德所說無二,熊熊大火燃起後,小船載著衣著華貴的奧弗蘭,帶著沖天火光駛入了利菲河。

  北方人的船葬儀式,果然不似索德口中那般浪漫。

  雖是同樣的傷感,這一次卻更莊嚴、更野蠻。

  比如,一位女奴自願作為費恩登的陪葬品,於是便被帶入一間房屋內,與一眾男性性交。

  兩位人類奴隸都被割斷了喉管。

  他們被殺死並扔在船上,負責在前往死亡國度的途中照料逝者的生活。

  又如,那位主持儀式的死亡天使也並非美麗少女,而是一位跳著擰巴舞蹈、念著古怪內容的老叟。

  整體而言,北方人的船葬是在歡聲笑語中度過的。

  這些並不畏懼死亡的北方人,只在點燃船隻、目送船隻駛離的時候,保持了絕對的嚴肅。

  當然,白王一家除外。

  休伊特站在岸邊,默默地注視著船隻。

  他雙手按著費萊爾的肩膀,感受到了手中瘦弱肩膀的顫抖,於是便輕輕拍打對方的肩頭。

  卻不想,白王恰巧看到了這一幕。

  雖然面龐依舊蒼白,身子依舊虛弱,但白王似乎已經深埋了脆弱與痛苦,展現出強硬的一面。

  他的眼淚在昨日流幹了。

  見白王走來,休伊特將費萊爾推至對方懷裡,隨即便聽到了白王對費萊爾的教誨:「男人出門在外,不可怯懦不前。」

  這是句廣為流傳的教誨。

  白王拍了兩下費萊爾的肩膀,又問:「不要讓母親擔心,明白嗎?」

  費萊爾用力點頭,白王笑著將其推出了懷抱。

  待到費萊爾走遠,休伊特往旁邊站站,讓出了屋檐下的一點位置。

  白王走來,站在身側。

  休伊特扭頭看一眼,見對方望著遠處,於是也看向那片火光。

  他的耳邊傳來白王的低沉聲音:「你昨天若能再晚一會,我應該就能與她一同去了。」

  休伊特瞥一眼,問道:「究竟怎麼回事?」

  白王抱著胳膊靠牆,短嘆一聲道:「怪我聽了他的鬼話!」

  「他想吃鹿肉,於是我下令捕鹿;他說想吃鷹肉,我又下令捕鷹;沒過幾天,他又說想吃野豬肉,我察覺到不對,拒絕了他。」

  「那個畜生!殺了野豬!還將費恩登變成了一條蛇!」

  白王說得急促,咬牙切齒道:「他說那是烤了的野豬肉,我們信了,然後看到……看到了……」

  「哎!命運啊……」

  休伊特一聲感慨,打斷了對方的痛苦回憶。

  頓了片刻,他認真反省道:「也怪我,沒察覺到端的異常,早該將他帶走的……」

  白王沉默不語,過了許久主動轉移話題道:「索德走的那天,告知了我全部計劃,並將集結的士兵交予了我。」

  「如今距離處刑伯爵只剩十餘日,軍隊由誰指揮?」


  「你來吧。」休伊特並未猶豫,直接回答。

  誰的部隊,誰來指揮。

  這便省去了大量的磨合時間。

  休伊特思索片刻,提醒道:「我已經說服了伊瓦爾,在你出兵後,他會騷擾米思王國。」

  白王面露驚訝,隨即緊皺眉頭,疑惑問道:「那小子抽什麼風?怎麼將我們挪維人攆出了都柏林,難道是想挑起內戰嗎?」

  「不只是挪維人,他還攆了斯丹人和蓋諾人。」

  休伊特隨口應付,但見白王的眉頭只舒緩了一絲,似乎還在擔憂著什麼。

  於是,他再度開口保證:「你放心,被趕走的都是異教徒。你應該知道,自從蘭尼城出現天使,那伙異教徒像瘋了一樣到處宣講,恨不得讓所有人知曉『神跡』,將所有人都變成苦主的奴僕。」

  「最好如此……」

  白王低聲念叨,嘆息一聲道:「費爾也是如此。」

  休伊特適時勸解道:「他們信了苦主,去塔拉當然也能生活,最不濟也能收到苦主教會的收留。」

  「得了吧。」

  白王語氣不屑,撇著嘴角道:「我還不了解那些人?他們信個屁的苦主!只是被那天使嚇破了膽,又貪戀天堂的虛假承諾。」

  「哼!才來到艾蘭幾年?」

  「現在過得舒服了,就忘了阿薩神族!忘了橫跨重洋是受了誰的庇佑!?忘了我們怎麼如何拼死廝殺、連戰連勝!?」

  「用奧弗蘭的話說,這些人就是吃了……」

  白王沉默,又長嘆一聲。

  休伊特聞言,開口道:「都趕走吧。戰爭打響,這些人、那些傳教士,都會成為心腹大患。」

  白王點頭,默不作聲。

  不知何時起,那隻小船已經看不到蹤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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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傍晚時分,蘭尼城到了。

  本可以繞開的。

  念及那位倔強固執的苦修士安恩,以及兩人在教堂的承諾,休伊特還是來了。

  約定中是三天往返,如今卻過了一周多。

  也不知對方還等著沒?

  休伊特進城,再次來到漢納旅館。

  進了門,迎接兩人的依舊是熟悉的漢納,那位似乎有些勢力背景的旅店老闆。

  休伊特也不墨跡,將半枚銀幣拍在桌上,直接問道:「這些天,苦修堂那邊有什麼變動?」

  他記得沒錯。

  老闆漢納仍是那般認錢不認人。

  沒認出休伊特,但這不妨礙漢納熟悉各式各樣的銀幣。

  他將銀幣捏在手裡,摸索兩下,擠出笑容道:「您應該知道前段時間的大事吧?如果您不知道,我可以為您講講。」

  「我知道天使的事。」

  「哦哦。」

  漢納點著頭,隨即笑著問:「那您知道後來,教宗駕臨蘭尼的事嗎?」

  「教宗?」

  休伊特蹙眉,又追問道:「教宗來幹什麼?」

  漢納面露得色,拍著胸脯道:「嘿嘿,我就說您這錢花得值。」

  他的眼珠骨碌一轉,成套的說辭便蹦了出來:

  「得虧您問了我!而我啊,恰好在苦主教會有幾個認識的朋友,知道些隱秘的內幕。換了別人啊,您就算再拍一枚銀幣,怕是也難……」

  啪!

  半枚銀幣。

  漢納呵呵一笑,立即就要伸手去夠。

  那銀幣卻被一根指頭按著,拖向桌邊。

  休伊特將銀幣拖著身前,待漢納抬眼看來,他不耐煩道:「我問什麼,你就答什麼,明白嗎?」

  漢納的腮幫一鼓,似是在咬牙切齒。

  片刻後,他又向金錢妥協了,擠出笑容連連道:「明白!明白!」

  休伊特點頭,再次將銀幣推出。

  漢納撿起銀幣捏在眼前,眯著眼來回打量,似乎忘記了站在櫃檯前的兩人。


  休伊特用手指敲打著桌面,不耐煩地提醒道:

  「做人不能貪心。」

  先前表露了驚訝與急切,被對方抓到了機會,他可以付一枚銀幣,為自己的錯誤買單。

  但這不是對方得寸進尺的理由。

  漢納將銀幣收起。

  眼前沒了銀幣,漢納臉上的笑容立即散了,冷漠道:「教宗前段時間抵達蘭尼,為死於『神祭』的信徒們祈禱,隨後又鼓勵信徒傳教,將『神跡』傳遍天下。」

  說完,他以小拇指扣扣鼻頭,哼一聲道:

  「聽懂了沒?」

  休伊特聽了,心中忽然生出疑惑。

  他初次前往費爾,尚且沒有信徒大肆傳教,等到了都柏林,泛濫的傳教士已然激起了伊瓦爾的鎮壓。

  這一時間差,大約三天。

  問題便在於此。

  他幾乎馬不停蹄,速度已經極快了,那些信徒怎麼還能快他一步?

  壓下心中疑惑,休伊特看向漢納,指尖敲打著桌面問道:「還有其他消息嗎?」

  對方吐出的信息中,除了調動自己胃口的教宗外,其餘部分他在都柏林就已經了解的過期信息。

  對方顯然有所隱藏。

  漢納像是沒聽到休伊特的話。

  他用先前扣過鼻子的小拇指,來回扣弄著角杯內緣的污垢,頭也不抬,似乎極為專注。

  咚咚咚!

  休伊特連敲三下,重複道:「還有其他消息嗎?」

  漢納抬眼一掃,又低頭看著角杯道:「你不是有錢嗎?再掏一枚銀幣出來,我告訴你全部內容。」

  休伊特笑了兩聲,伸手在懷內摸索。

  片刻後,他捏著拳頭放在桌上,刻意露出銀幣一角,盯著漢納道:「只要你說到我滿意,這枚銀幣就是你的了。」

  漢納扔下角杯,舔著嘴唇望向銀幣:「當真?」

  「我從不騙人。」

  休伊特挑眉,平靜回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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