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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一大早,雞叫三遍,斜月尚掛西天、耀得露珠閃閃發亮時候,梁棟、周月紅和驢娃、四賴子、高二寸、蓮花落一行便起床吃飯,然後各自抄起扁擔挑著籮筐,跟隨大隊支書和保管員來到保管處,準備將麥換米挑著上路了。

  在將麥子全部過秤,顆粒歸倉後,望著保管處倉房內昨夜加班碾出的一簸籮一簸籮的雪白米粒,梁棟、周月紅等人眼中紛紛閃出了激動和渴望的火花。

  大隊支書說道:「過去我們湖北人到你們河南地界上拿米換麥,那是翻山越嶺,吃風喝雨,方一斤白米換回一斤小麥;現在你們河南人主動來到我們湖北地界上拿麥換米,啥也不說了,就一斤小麥換一斤六兩的白米吧!」

  「好!」除梁棟和周月紅外,驢娃、四賴子等十四人歡欣鼓舞,異口同聲的答。

  梁棟思忖著說:「老叔,我覺得這有些不妥。我們出發時候領導交代過了,一斤小麥換回一斤白米就行。人過留名,雁過留聲,我們河南地方雖窮,但人厚道實誠,決不做壞規矩的事,白白的沾你們湖北人的光;再說了,現實情況下你們的糧食也不富餘啊!」

  「湖北河南田相接,地相連,那是石老大打石老二,——實(石)打實(石)的兄弟關係;現在你們鄧縣人自己尚不能吃飽肚子,卻敢于勒緊褲帶,上馬這麼大的工程,這份膽氣和情懷我們佩服。」大隊支書道,「我們糧食確不富餘,但為你們的精神所感動,情願拿出一些支援你們修好水渠,為首都人民、為偉大領袖毛主席排憂解難!」

  梁棟握著大隊支書的手,誠摯的說:「老叔,你的這份情誼我們心領了,不過確實不能實受。一來沒有領導批准,我們不敢擅自做主;二來我們來的路上也聽說了,你們這裡去年遭遇大旱,糧食歉收,自身溫飽尚且難以保證……」

  「年輕人,有氣魄,有肚量,有眼光。」大隊支書拍著梁棟的肩膀說道,「那就按你的意思辦,一斤換一斤吧。這叫小禿跟著月亮走,——誰也不沾誰的光!」

  接下來,梁棟、周月紅、驢娃、四賴子等就在大隊支書和保管員的帶領下跳進倉中,拿椌子打了白米裝進麻袋,一一過完秤後又將麻袋放進各自的籮筐中。

  剛在裝米時候,梁棟故意把其中兩袋裝得最少,合計起來大約也不超過六十來斤,此刻梁棟把兩條麻袋分別放進周月紅的籮筐。不料周月紅看見後不情願了,低聲說道:

  「梁棟你什麼意思,看不起我是吧?我來時就已說過,你們挑多少我就也挑多少,決不搞特殊。我的話難道你忘了嗎?」

  說著就要去換別的麻袋。

  四賴子、驢娃和高二寸在旁擠眉弄眼,鸚鵡學舌般的說道:「梁棟,……我的話難道你忘了嗎?」

  大隊支書出面解勸說道:「你這姑娘就聽你哥的話少挑點吧,畢竟男女有別嘛。昨天半夜,我睡在廂房裡都聽見你累得直哼哼呢……」

  周月紅聽到「你哥」兩個字,面色陡的一紅,方才低頭作罷。

  裝筐完畢,大隊支書又提來一塑膠袋的菸葉子遞給梁棟,道:「你要的金貴東西。我一大清早起來挨家挨戶挑選的,一捆捆顏色金黃,質量上乘,保證後勁足得能衝倒牛!」

  「多少錢?」梁棟道謝後問道。

  大隊支書笑道:「什麼錢不錢的,你就看著給吧;只要你拿得出,我保證就接得住!」

  梁棟拿出兩元錢遞給大隊支書,大隊支書又找了梁棟五角。

  梁棟把裝了菸葉子的塑膠袋放好,然後便和大傢伙兒告別大隊支書,挑起籮筐登上了返程的路。

  出村時候,大太陽剛剛升起約半杆來高,火紅的光芒剛好迎面撲來,把每個人身上都塗滿了鮮艷的霞彩。

  這次是驢娃打頭,四賴子和高二寸、蓮花落、梁棟等人走在中間,周月紅殿後;一行十六人排作數十米長的隊伍,踩著兩塊水田間的土埂逶迤而行。由於有了來時的挑擔經驗,也由於剛剛上路精神尚足,大家都把步伐邁得勻而且快,使得扁擔一顫一顫籮筐一起一伏;遠遠望去,埂上人影和水中倒影相映成趣,頗成風景。

  大家每走二百來米便需換一次肩;換肩時候,往往是蓮花落一聲長吆:「夥計——換肩嘍——」驢娃、四賴子和高二寸等人同聲呼應:「夥計——換肩嘍——」於是十六對三十二隻籮筐劃著名圓形「呼」的旋轉一周,十六人十六副扁擔便同時由右肩換到了左肩,其動作之整齊,姿勢之優美,令人嘖嘖讚嘆。

  好景不長,大約走上四五里地,原本整齊的隊伍就漸漸的亂了陣形,大多數人尚能堅持行進,唯蓮花落汗流浹背叫苦連天,兩腳磕磕絆絆跟不上大家。


  歇腳時候,大家圍著蓮花落,亂紛紛的打趣說道:「蓮花落,只要你唱支歌,我們大家就替你分擔了你的白米!」

  「一言為定!」蓮花落說完,便擠眉弄眼,高聲唱了起來:

  清早起來去趕集,

  碰見個公雞攆母雞,

  一攆攆到牆角里。

  母雞說:

  不哩不哩俺不哩,

  俺媽說俺還小著哩。

  公雞說:小啥哩,

  一回生,二回熟,

  保證第三回你要倒過來攆俺哩!

  ……

  周月紅滿臉脹紅,轉頭望著別處,只做沒有聽見的樣子。

  在眾人捶胸頓足的鬨笑聲中,由梁棟做主,把蓮花落籮筐里的白米稍稍勻給除周月紅外的各人一些,蓮花落方能挑著擔子繼續行走,不致徹底掉隊。

  忙完蓮花落的事,梁棟又開始繼續操心著周月紅的擔子了。

  早在挑擔上路時候,梁棟就偷偷的望了一眼周月紅,發現周月紅雙肩上的墊肩已經加厚了許多,想來是在紀洪村大隊支書家裡連夜趕工的結果;雖然如此,周月紅每邁一步,隨著扁擔「吱呀」顫悠一回,還是眉頭就狠狠的皺上一次。

  一行人約莫走出六七里地,周月紅就再次完全的落在了最後。這次梁棟也儘量走在眾人甚至是蓮花落的後面,開始只和周月紅保持著十多米遠的距離,後來兩人的扁擔漸漸就快前後相接了。

  周月紅在扁擔吱呀吱呀的顫悠聲中說道:「梁棟,你跟著他們儘快走吧,別和我一樣落在後面!」

  「周月紅,你挑的攏共不過六十來斤,」梁棟說,「我們十多個精壯勞力每人隨便分擔一點,你就可以輕鬆走路了!」

  周月紅冷笑說道:「怎麼,嫌我挑的少嗎?」

  「沒有,瞧你想到哪裡去了!」梁棟明知周月紅故意挑刺找碴,還是極其認真的辯解說道。

  「那就是同情我啦?」周月紅再次冷笑說道,「可惜啊,這樣的同情我並不需要!」

  「哎——」梁棟這次不接周月紅的話,只管揮起手臂向前喊了一聲。

  周月紅厲聲說道:「你敢喊他們停下分我的擔子,我就恨你一輩子!」

  梁棟沒有辦法,只好把個「哎」字咽回肚裡,儘量放慢腳步,和周月紅保持著前後相接的距離,且每走十步八步便要回頭看上周月紅一眼。這樣以來,前面的人就越走越遠,最後僅在山環水繞之間隱隱約約的望見個背影罷了。

  「走呀,你倒是快走呀,只管磨磨蹭蹭的壓著我的路幹什麼?」大約半小時後,周月紅忍不住的嚷道。

  梁棟轉頭向後,齜牙咧嘴的說:「不是我要故意壓著你的路,實在是剛才和你說話時候不小心崴了腳脖,現在想走也走不快了……」

  說著便要伸手拽起褲腿給周月紅看。

  「得得得,你願壓著就壓著吧,反正我也沒打算走那麼快!」周月紅道。

  兩人又勉強走了大約三里來地,前面的人已經徹底不見了蹤影,而周月紅則臉色煞白大汗淋漓,實在撐持不住了,最後只得放下挑擔坐到一道田埂下面,呼哧呼哧的喘著粗氣。

  「你……怎麼了?」梁棟也放下挑擔返回周月紅面前,「看氣色好像是生了病啦?」

  「沒有生病,」周月紅有氣無力的說,「我只是……稍微有點不舒服罷了!」

  梁棟望著周月紅的臉,皺眉問道:「哪裡不舒服,發燒還是冷噤了?」

  「沒發燒也沒冷噤,」周月紅搶白說道,「是女兒家的那病好不好?」

  梁棟在初中的課堂上學過生理衛生,自然明白周月紅的話中意思;他擰眉沉思片刻,邁前一步說道:「你既然病了,那我替你多少挑一點行不行?……」

  「不行!」周月紅的回答依然很冷;說完便站起身來將扁擔放在肩上準備挑起籮筐,不想剛一用力就「哎呀」一聲,雙手捂肚慢慢的蹲在了地上。

  梁棟急忙伸手扶起周月紅,讓她坐在橫放於兩隻籮筐間的扁擔上。

  「我肚子……忽然間疼得厲害……」周月紅額前淌著豆大的汗粒,口中噝噝的吐著冷氣說道。

  「要不,我給你揉揉?」梁棟試探說道。

  周月紅雙手捧肚,用極其微弱的聲音說:「不用了,老毛病了,過一會兒就好了!」

  梁棟只好手足無措的站在周月紅身邊,靜靜的等著時間過去。

  「我現在稍微感覺好些了,我們該上路了。」約莫過了大半個小時,周月紅終於抬起頭來道,「梁棟,謝謝你的陪護!」

  梁棟再次說道:「這樣吧,把你籮筐里的麻袋放到我的籮筐里,我挑著走上一段後,再把麻袋放回你的籮筐,你挑著走上一段。我們這樣輪換著挑,大約在天黑之前還是能趕回工地的!」

  「你……不是腳脖崴住了嗎?」這次周月紅沒再堅持,只抬眼望著梁棟問道。

  梁棟伸手拽起褲腿給周月紅看,說:「呶,崴住了,崴得好厲害呢!」

  周月紅看梁棟的腳脖好端端的,哪裡有半點崴住的模樣,便忍不住伸手去打梁棟:「你好壞,騙了我一路!」

  梁棟嘻嘻笑著跳開,道:「我不騙你,怎能和你同行這大半的路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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