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降塵的仙
陳景晨以為他只是在意這些名字皆出於女修，隨即寬慰道：
「幾位師姐為人都很好，即是問道修仙，更看重的是自身修行和實力提升，蘇兄莫要因為性別而產生牴觸。」
蘇乘衛啞言，知道對方是誤會了他意思，可又實在說不出自己曾經與這幾個人在凡塵產生的過節，他思忖片刻，又問道：
「陳兄多慮了。你剛才所言，瓊凌仙子與她這幾個女弟子關係不和，不知是何原因？」
陳景晨聲色緩和，多年曆練讓他的音容和氣質都更成熟些，頗有外域大師兄的氣勢：
「若問具體原因的話，恐怕只有瓊霓宗長老們知道。這個消息，也只是外門和外域弟子間的傳言，除非進入內門，否則無法進一步考證，
只道仙子多年閉關，向來不同幾位師姐一同出現。有時候各位師姐外出執行任務，少則離宗數月，甚至一兩年才回來一次，三界雅匯，宗門慶典等大事，她們師徒幾人也是少有聚合在一起的場面，就算聚在一起……」
陳景晨嘆氣一聲，喝口茶，又道：「就算聚在一起，聽經歷過現場的師兄們說，其氛圍壓抑森寒，如芒刺背；
其中，以瓊凌仙子與四師姐的關係最為緊張，兩人甚至到了劍拔弩張的地步……」
蘇乘衛若有所思點頭。
這幾位師姐他在凡塵風流時短暫接觸過，為人品性人格多少了解一些：
大師姐蕭卿君蕙質蘭心、鍾靈淑秀、嫻熟典範，在仙宗道觀里不知怎樣，至少在濁世的散修口中，頗有美名；
二師姐姜薇芷成熟大氣，孤高芳傲，一雙絕色長腿細長筆直，雪白細膩，或許是專修劍道的原因，外表給人冰冷陰寒感覺，一副生人勿進的模樣；
三師姐祝紅妝十指尖尖，修音律，手如玉筍，柔夷秀美，冠絕天下，至於脾氣，蘇乘衛覺得更像貓，或許是因為她養的一大窩貓傳染造成的；
至於四師姐柳渃水，他曾於步跡途中偶遇，當時那人精神狀態狀態很不好，甚至有些瘋瘋癲癲的，之後很快就分別了……
蕭卿君溫柔大體，少與人起爭執，仙子與其他三位師姐有矛盾他還能理解，連這位綾明道人都與之有隔閡……
怕不是這位仙子太難「伺候」，才惹得席下弟子不滿反抗。
「仙子第六名弟子」這個新倒霉蛋，真是誰愛當誰當吧。
本就惹了些不該惹的仙，若是再與這人產生過節，以自身練氣二層的修為，被當成沙包打恐怕都不夠格。
蘇乘衛返塵的心思又加深一層。
白日在新弟子人員考核名單上看見面前這人的名字，陳景晨起初還是蠻驚訝的，這時見他思考模樣，以他的了解，多少也能猜出些什麼。
「如今瓊凌仙子因為選新弟子一事已經出關，各位師姐又因為一些事情外出宗門。
蘇兄若有心爭取一把，自當全力以赴，就算落選，在入宗考核時表現出彩，或許能得到長老們賞識，在以後的修煉資源方面得到宗門傾斜，也不失為一件好事。」
蘇乘衛知他好意，只好點頭應是，隨後喝完杯中濁酒，翻身下榻。
陳景晨本想留他過夜，兩人徹夜貪歡，卻被拒絕了。
「我還未入宗門，貿然留下，怕是會烙下話柄，給陳兄惹了麻煩；新弟子入宗考核與外域弟子晉升一事同時進行，陳兄也自當全力以赴。」
瓊霓宗設內門、外門、外域三處境地。外域弟子嚴格來說只是召集了一些具備靈竅的修士，在仙宗外記名留下，修煉場所和資源罕少，只有通過後續晉升考核，入了仙宗外門，才真正算得上是一名真正入道的仙門子弟。
聞言，陳景晨也不便強留，起身相送。
兩人並肩走在墅野外的竹林小道上。
蘇乘衛心裡盤算著接下來是否要去另一方州域尋道問仙。
這樣的話，路途上或許又要耗費不少時日。他倒是不覺有什麼問題，畢竟「蹉跎」十餘年了，仙家裡長的天驕們，聽說自小悟道，實在相比不得。
臨分別前，陳景晨忽的想起什麼來，又囑託道：
「外域的城市風景同塵世沒太大區別，新入島的人使這裡空前熱鬧。蘇兄性情豪邁，但不要去風月之地，至少這段時間不可，一旦被宗門弟子發現，會直接取消入宗考核資格；
同樣，也不可再對宗門的人揮劍。」
蘇乘衛洒然一笑，負手而立：「陳兄明知我最不好女色，最不愛惹事。」
「.……」
陳景晨叉腰而立，一副「你看我信不信」的表情。
陌上幽香，息停聞鶴。
少年襟袖輕盈，緩帶輕飄，背一身月色而去。
陳景晨目送他離去，轉身回走，想著今日發生之事，故友重逢固然令他歡喜，卻不能忘記修行。
盤腿坐塌，正要入定修習，他又忽的想起先前沒同對方說起仙子座下那第五名弟子。
「蘇兄當時也沒問，應該沒什麼關係。
如果他考核通過，自然會得知，就算提前告訴他……算了，畢竟五師姐還那么小……」
-----
皓月當空，月華如水。
竹影如水中藻荇搖曳起伏。錯落有致的水榭園林里，常年有山嵐籠罩著延綿的白牆黛瓦，置身其中，仿若置身仙境雲海。
霧氣瀰漫，極盡蒼穹。
入夜後，此處山靜人靜，心如止水。唯有峰頂上傳來陣陣鐘聲。雖非佛寺，卻得一派寂寥的寒山禪意。
遠方連綿的紅燭燈火與喧鬧人器蒼渺如星，站在雲霧裡，讓人分不清虛幻與現實。
年僅六歲的韓凝櫻，身著瓊霓宗核心弟子校服，臉蛋粉嫩，在這處「神鑒峰」上開心奔跑，頭頂繁星滿布，月華如紗，灑下薄薄一層，映照得小姑娘滿身靈光環繞。
她歡悅的步伐圍繞在前方一人身後。
霧氣遮擋不住她孑然獨立的氣質。仙氣凌然，照在她身上的月色仿佛得到一種錘鍊，渲染出一種更玄妙的顏色，
她身長玉立，腰間懸半塊白玉，身著一件素衣，星辰和皎月爭搶著映照在上面，渴望獲得她的青睞。
女子舒眉朗目，唇角微彎，半垂眼眸，忽然停下腳步，面向後方的韓凝櫻，伸出手輕輕將其招到面前，托起女孩身軀，抱在懷中入了府內。
韓凝櫻靠在她懷裡，抬起眸看去，月華落在女子長長的眼睫上，像懸墜著透明清澈的水珠，倔強地不肯滴下。
書房裡側，御案上放置小山高的捲軸，她隨手翻開幾卷飛快掃了兩眼，只覺疲憊、心煩。
堂堂瓊凌仙子，修真界萬中無一的女尊，卻要為新收弟子一事這般苦惱，這是她不曾想過的。
剛同宗門長老們協商議會，那群老傢伙對她收徒一事比她自己都要上心，不僅搞得宗門上下轟動，還帶動民間散修入宗。
「唉。」
仙子嘆氣一聲。
想起自己入道修行的年份，算得上快兩百年。接替宗門宗主之位時，宗門內男修女修人數尚且持平，可後來越來越往一方極端發展，歷年入宗新弟子人數下降，再加上她修行無法精進，還有座下這些女弟子們.....
玄門以實力為尊，她當年只想著繼承師傅的女尊、仙子盛名，確實很多事情做得不好，宗門的事情少有過問，這次，不如依那些老傢伙的要求好了；
至於這名男徒弟人選......選誰？選了要怎麼相處？她和座下那四名女弟子關係都很緊張了......
想到這兒，她不禁又發出一聲嘆息。
不得不再次翻閱起奏報近日事件的捲軸。
「師尊，師尊，櫻兒想卿君姐姐了。」
「你大師姐在外執行任務呢。」
回應的語氣不熱不冷，再加上那張淡漠臉色，給人一種不耐煩的感覺。
慕瓊凌同弟子說話，向來這般口氣。高興也好，生氣也罷，皆平靜的像一攤幽冷泉水，鮮少有擾亂她心境的存在。
她也不允許有亂她道心的存在。
只是，今時今日不同以往。
看一眼坐在腿上女童，這娃娃是她雲遊時偶遇故人，傾命託付，平日裡由蕭卿君照顧，現在她不在，她這個做師尊的，鮮少陪伴，見這張小臉作委屈狀，忽然心頭觸動。
自己這做師尊的可能真不稱職。
於是她再次開口，聲色較為之前柔和了許多，「為師在給凝櫻選師弟呢，要不，你也來替為師選吧。」
柔指撫過御案，掌間飛出幾縷靈光，將眾多捲軸盡數展開在半空，呈矩形一一排列在眼前，韓凝櫻伸出小指在上面指指點點，任憑它戳到的弟子名字，慕瓊凌便打上記號，後續留意觀察。
對她而言，招入的新弟子，境界高也好，天賦差點也沒什麼，她那四個弟子天賦絕頂，各個個性鮮明，可她卻不知道怎麼駕馭。
這個「小師弟」，還不如選個讓凝櫻喜歡的，就算修為差點也沒什麼。
「師尊，桌子下還有一卷。」
韓凝櫻指向御案下一角落。
因為視角原因，那一卷文書掉落到桌角里側，只有韓凝櫻那個高度才注意得到。
慕瓊凌手指一勾，輕而易舉將其召喚到面前來了。
「這是……今日關於宗門外域發生的一些事……」
她淡淡在文書上掃了一眼，上面寫的是——今日中午，新一批王朝商艇抵達安江坊，忽遇失控發狂的冥焰蜥作亂，巨獸主人為外域弟子李煥，為了保全街坊百姓，李煥忍痛割愛，同民間散修一同將巨獸斬殺的事兒。
「李煥？」
慕瓊凌默念了幾遍這個名字，漸漸回想起一些事來。
這人貌似與內門執事長老李珈仲沾點關係。李珈仲酷愛飼養靈寵，尤其喜歡飼養體型巨大的靈獸，為人及家室里的人皆愛為此炫耀，門下弟子分布於外門和內門，外域只有李煥一人，卻改不了炫耀的毛病，格外分出一頭冥焰蜥以壯格調。
飼養的資源皆出於李執事本峰之中，所以其他長老，加上她，向來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只是憑她對李執事及其峰門裡的人的了解，「忍痛割愛」，拯救百姓，這種深明大義的行為，倒真是出人意料；
不過，這靈獸忽然再次發狂，或許是因為……
「師尊在想渃水姐姐嗎？」
聞聲，仙子低頭看去，韓凝櫻眨著雪亮的眼睛和她對視上。
「你怎麼知道？」
女娃托起嬰兒肥的小臉，笑聲可人：「師尊只有在想四姐姐的時候，才會皺眉咬牙，像個老……像，像喝了苦藥一樣……」
慕瓊凌伸手過去輕輕捏她臉蛋，眼底藏不住的寒光：
「那是因為你四師姐走上了邪魔外道，為師以後再找她算帳。」
韓凝櫻低頭縮縮脖子，暗暗鬆口氣，還好剛才沒說她像個老妖婆，不然，肯定要被打屁股了。
只要說起四姐姐，師尊就變得很恐怖。
韓凝櫻認真想了想，出聲道：
「師尊，散修是什麼？」
慕瓊凌身上森寒、壓迫的氣勢漸漸平息：
「就是一些不入流的修真人士，十方領域內，除去真正的仙門宗派，來自民間，考一些奇奇怪怪方法修行的人，其目的，也都是為了追求長生罷了。」
韓凝櫻點點頭，仙家裡長，早已聽聞很多關於修行的事情，有些事明白，有些事不明白，她都藏在心底，卿君姐姐說過，那些事情長大後自然就懂了。
文件上記有戰鬥後受傷人員的名字，一眼看去，基本全是外域弟子，慕瓊凌目光落在文卷的「散修」二字上，
仙宗當初建立外域門徑，就是為了進一步篩選、淘汰天賦低下，問道修行之心不堅定的人，給予的修煉資源確實很少，但應該也不至於跟外面散修有那麼大的差距。
那頭髮狂的冥焰蜥貌似在她討伐柳渃水的局面上出現過，之後一眾靈獸都多多少少發狂失控，如果真是因為柳渃水的原因，那她這個做師傅的，也多少帶有責任。
思忖幾秒後，終究心裡難安，慕瓊凌站起身，將懷中的韓凝櫻放到地面。
「為師出門一趟，凝櫻若是困了，回房休息便可。」
韓凝櫻朝身後塞滿書卷典籍的幽室望一眼，目光追逐到前方絕色背影上，心念一動，揮著雙手跑去抓：
「不要，師尊這次帶我一起走。」
「.……」
「幾位師姐為人都很好，即是問道修仙，更看重的是自身修行和實力提升，蘇兄莫要因為性別而產生牴觸。」
蘇乘衛啞言，知道對方是誤會了他意思，可又實在說不出自己曾經與這幾個人在凡塵產生的過節，他思忖片刻，又問道：
「陳兄多慮了。你剛才所言，瓊凌仙子與她這幾個女弟子關係不和，不知是何原因？」
陳景晨聲色緩和，多年曆練讓他的音容和氣質都更成熟些，頗有外域大師兄的氣勢：
「若問具體原因的話，恐怕只有瓊霓宗長老們知道。這個消息，也只是外門和外域弟子間的傳言，除非進入內門，否則無法進一步考證，
只道仙子多年閉關，向來不同幾位師姐一同出現。有時候各位師姐外出執行任務，少則離宗數月，甚至一兩年才回來一次，三界雅匯，宗門慶典等大事，她們師徒幾人也是少有聚合在一起的場面，就算聚在一起……」
陳景晨嘆氣一聲，喝口茶，又道：「就算聚在一起，聽經歷過現場的師兄們說，其氛圍壓抑森寒，如芒刺背；
其中，以瓊凌仙子與四師姐的關係最為緊張，兩人甚至到了劍拔弩張的地步……」
蘇乘衛若有所思點頭。
這幾位師姐他在凡塵風流時短暫接觸過，為人品性人格多少了解一些：
大師姐蕭卿君蕙質蘭心、鍾靈淑秀、嫻熟典範，在仙宗道觀里不知怎樣，至少在濁世的散修口中，頗有美名；
二師姐姜薇芷成熟大氣，孤高芳傲，一雙絕色長腿細長筆直，雪白細膩，或許是專修劍道的原因，外表給人冰冷陰寒感覺，一副生人勿進的模樣；
三師姐祝紅妝十指尖尖，修音律，手如玉筍，柔夷秀美，冠絕天下，至於脾氣，蘇乘衛覺得更像貓，或許是因為她養的一大窩貓傳染造成的；
至於四師姐柳渃水，他曾於步跡途中偶遇，當時那人精神狀態狀態很不好，甚至有些瘋瘋癲癲的，之後很快就分別了……
蕭卿君溫柔大體，少與人起爭執，仙子與其他三位師姐有矛盾他還能理解，連這位綾明道人都與之有隔閡……
怕不是這位仙子太難「伺候」，才惹得席下弟子不滿反抗。
「仙子第六名弟子」這個新倒霉蛋，真是誰愛當誰當吧。
本就惹了些不該惹的仙，若是再與這人產生過節，以自身練氣二層的修為，被當成沙包打恐怕都不夠格。
蘇乘衛返塵的心思又加深一層。
白日在新弟子人員考核名單上看見面前這人的名字，陳景晨起初還是蠻驚訝的，這時見他思考模樣，以他的了解，多少也能猜出些什麼。
「如今瓊凌仙子因為選新弟子一事已經出關，各位師姐又因為一些事情外出宗門。
蘇兄若有心爭取一把，自當全力以赴，就算落選，在入宗考核時表現出彩，或許能得到長老們賞識，在以後的修煉資源方面得到宗門傾斜，也不失為一件好事。」
蘇乘衛知他好意，只好點頭應是，隨後喝完杯中濁酒，翻身下榻。
陳景晨本想留他過夜，兩人徹夜貪歡，卻被拒絕了。
「我還未入宗門，貿然留下，怕是會烙下話柄，給陳兄惹了麻煩；新弟子入宗考核與外域弟子晉升一事同時進行，陳兄也自當全力以赴。」
瓊霓宗設內門、外門、外域三處境地。外域弟子嚴格來說只是召集了一些具備靈竅的修士，在仙宗外記名留下，修煉場所和資源罕少，只有通過後續晉升考核，入了仙宗外門，才真正算得上是一名真正入道的仙門子弟。
聞言，陳景晨也不便強留，起身相送。
兩人並肩走在墅野外的竹林小道上。
蘇乘衛心裡盤算著接下來是否要去另一方州域尋道問仙。
這樣的話，路途上或許又要耗費不少時日。他倒是不覺有什麼問題，畢竟「蹉跎」十餘年了，仙家裡長的天驕們，聽說自小悟道，實在相比不得。
臨分別前，陳景晨忽的想起什麼來，又囑託道：
「外域的城市風景同塵世沒太大區別，新入島的人使這裡空前熱鬧。蘇兄性情豪邁，但不要去風月之地，至少這段時間不可，一旦被宗門弟子發現，會直接取消入宗考核資格；
同樣，也不可再對宗門的人揮劍。」
蘇乘衛洒然一笑，負手而立：「陳兄明知我最不好女色，最不愛惹事。」
「.……」
陳景晨叉腰而立，一副「你看我信不信」的表情。
陌上幽香，息停聞鶴。
少年襟袖輕盈，緩帶輕飄，背一身月色而去。
陳景晨目送他離去，轉身回走，想著今日發生之事，故友重逢固然令他歡喜，卻不能忘記修行。
盤腿坐塌，正要入定修習，他又忽的想起先前沒同對方說起仙子座下那第五名弟子。
「蘇兄當時也沒問，應該沒什麼關係。
如果他考核通過，自然會得知，就算提前告訴他……算了，畢竟五師姐還那么小……」
-----
皓月當空，月華如水。
竹影如水中藻荇搖曳起伏。錯落有致的水榭園林里，常年有山嵐籠罩著延綿的白牆黛瓦，置身其中，仿若置身仙境雲海。
霧氣瀰漫，極盡蒼穹。
入夜後，此處山靜人靜，心如止水。唯有峰頂上傳來陣陣鐘聲。雖非佛寺，卻得一派寂寥的寒山禪意。
遠方連綿的紅燭燈火與喧鬧人器蒼渺如星，站在雲霧裡，讓人分不清虛幻與現實。
年僅六歲的韓凝櫻，身著瓊霓宗核心弟子校服，臉蛋粉嫩，在這處「神鑒峰」上開心奔跑，頭頂繁星滿布，月華如紗，灑下薄薄一層，映照得小姑娘滿身靈光環繞。
她歡悅的步伐圍繞在前方一人身後。
霧氣遮擋不住她孑然獨立的氣質。仙氣凌然，照在她身上的月色仿佛得到一種錘鍊，渲染出一種更玄妙的顏色，
她身長玉立，腰間懸半塊白玉，身著一件素衣，星辰和皎月爭搶著映照在上面，渴望獲得她的青睞。
女子舒眉朗目，唇角微彎，半垂眼眸，忽然停下腳步，面向後方的韓凝櫻，伸出手輕輕將其招到面前，托起女孩身軀，抱在懷中入了府內。
韓凝櫻靠在她懷裡，抬起眸看去，月華落在女子長長的眼睫上，像懸墜著透明清澈的水珠，倔強地不肯滴下。
書房裡側，御案上放置小山高的捲軸，她隨手翻開幾卷飛快掃了兩眼，只覺疲憊、心煩。
堂堂瓊凌仙子，修真界萬中無一的女尊，卻要為新收弟子一事這般苦惱，這是她不曾想過的。
剛同宗門長老們協商議會，那群老傢伙對她收徒一事比她自己都要上心，不僅搞得宗門上下轟動，還帶動民間散修入宗。
「唉。」
仙子嘆氣一聲。
想起自己入道修行的年份，算得上快兩百年。接替宗門宗主之位時，宗門內男修女修人數尚且持平，可後來越來越往一方極端發展，歷年入宗新弟子人數下降，再加上她修行無法精進，還有座下這些女弟子們.....
玄門以實力為尊，她當年只想著繼承師傅的女尊、仙子盛名，確實很多事情做得不好，宗門的事情少有過問，這次，不如依那些老傢伙的要求好了；
至於這名男徒弟人選......選誰？選了要怎麼相處？她和座下那四名女弟子關係都很緊張了......
想到這兒，她不禁又發出一聲嘆息。
不得不再次翻閱起奏報近日事件的捲軸。
「師尊，師尊，櫻兒想卿君姐姐了。」
「你大師姐在外執行任務呢。」
回應的語氣不熱不冷，再加上那張淡漠臉色，給人一種不耐煩的感覺。
慕瓊凌同弟子說話，向來這般口氣。高興也好，生氣也罷，皆平靜的像一攤幽冷泉水，鮮少有擾亂她心境的存在。
她也不允許有亂她道心的存在。
只是，今時今日不同以往。
看一眼坐在腿上女童，這娃娃是她雲遊時偶遇故人，傾命託付，平日裡由蕭卿君照顧，現在她不在，她這個做師尊的，鮮少陪伴，見這張小臉作委屈狀，忽然心頭觸動。
自己這做師尊的可能真不稱職。
於是她再次開口，聲色較為之前柔和了許多，「為師在給凝櫻選師弟呢，要不，你也來替為師選吧。」
柔指撫過御案，掌間飛出幾縷靈光，將眾多捲軸盡數展開在半空，呈矩形一一排列在眼前，韓凝櫻伸出小指在上面指指點點，任憑它戳到的弟子名字，慕瓊凌便打上記號，後續留意觀察。
對她而言，招入的新弟子，境界高也好，天賦差點也沒什麼，她那四個弟子天賦絕頂，各個個性鮮明，可她卻不知道怎麼駕馭。
這個「小師弟」，還不如選個讓凝櫻喜歡的，就算修為差點也沒什麼。
「師尊，桌子下還有一卷。」
韓凝櫻指向御案下一角落。
因為視角原因，那一卷文書掉落到桌角里側，只有韓凝櫻那個高度才注意得到。
慕瓊凌手指一勾，輕而易舉將其召喚到面前來了。
「這是……今日關於宗門外域發生的一些事……」
她淡淡在文書上掃了一眼，上面寫的是——今日中午，新一批王朝商艇抵達安江坊，忽遇失控發狂的冥焰蜥作亂，巨獸主人為外域弟子李煥，為了保全街坊百姓，李煥忍痛割愛，同民間散修一同將巨獸斬殺的事兒。
「李煥？」
慕瓊凌默念了幾遍這個名字，漸漸回想起一些事來。
這人貌似與內門執事長老李珈仲沾點關係。李珈仲酷愛飼養靈寵，尤其喜歡飼養體型巨大的靈獸，為人及家室里的人皆愛為此炫耀，門下弟子分布於外門和內門，外域只有李煥一人，卻改不了炫耀的毛病，格外分出一頭冥焰蜥以壯格調。
飼養的資源皆出於李執事本峰之中，所以其他長老，加上她，向來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只是憑她對李執事及其峰門裡的人的了解，「忍痛割愛」，拯救百姓，這種深明大義的行為，倒真是出人意料；
不過，這靈獸忽然再次發狂，或許是因為……
「師尊在想渃水姐姐嗎？」
聞聲，仙子低頭看去，韓凝櫻眨著雪亮的眼睛和她對視上。
「你怎麼知道？」
女娃托起嬰兒肥的小臉，笑聲可人：「師尊只有在想四姐姐的時候，才會皺眉咬牙，像個老……像，像喝了苦藥一樣……」
慕瓊凌伸手過去輕輕捏她臉蛋，眼底藏不住的寒光：
「那是因為你四師姐走上了邪魔外道，為師以後再找她算帳。」
韓凝櫻低頭縮縮脖子，暗暗鬆口氣，還好剛才沒說她像個老妖婆，不然，肯定要被打屁股了。
只要說起四姐姐，師尊就變得很恐怖。
韓凝櫻認真想了想，出聲道：
「師尊，散修是什麼？」
慕瓊凌身上森寒、壓迫的氣勢漸漸平息：
「就是一些不入流的修真人士，十方領域內，除去真正的仙門宗派，來自民間，考一些奇奇怪怪方法修行的人，其目的，也都是為了追求長生罷了。」
韓凝櫻點點頭，仙家裡長，早已聽聞很多關於修行的事情，有些事明白，有些事不明白，她都藏在心底，卿君姐姐說過，那些事情長大後自然就懂了。
文件上記有戰鬥後受傷人員的名字，一眼看去，基本全是外域弟子，慕瓊凌目光落在文卷的「散修」二字上，
仙宗當初建立外域門徑，就是為了進一步篩選、淘汰天賦低下，問道修行之心不堅定的人，給予的修煉資源確實很少，但應該也不至於跟外面散修有那麼大的差距。
那頭髮狂的冥焰蜥貌似在她討伐柳渃水的局面上出現過，之後一眾靈獸都多多少少發狂失控，如果真是因為柳渃水的原因，那她這個做師傅的，也多少帶有責任。
思忖幾秒後，終究心裡難安，慕瓊凌站起身，將懷中的韓凝櫻放到地面。
「為師出門一趟，凝櫻若是困了，回房休息便可。」
韓凝櫻朝身後塞滿書卷典籍的幽室望一眼，目光追逐到前方絕色背影上，心念一動，揮著雙手跑去抓：
「不要，師尊這次帶我一起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