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暴力機關都顯得溫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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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爸媽哪會真的把你往死里打啊?孩子,你太誇張了。」

  當我來到派出所,和值班的民警說起我家裡發生的事情時,有一位民警這樣寬慰我。

  我心裡有些歉疚,警力本就緊張,我這樣增加了民警的工作量。

  但轉念一想,我的前世如果有警方的早日介入的話,說不定就不會有那麼離譜的事情發生。而且這次我家裡的狀況,怎麼也達到了報警的水平。

  何況,這是一個我給自己一巴掌就會回到存檔點的世界,一切似乎都是幻影。

  但當兩位民警真的來到我家時,我明顯注意到他們的詫異。

  在派出所工作,日常處理各式各樣家庭矛盾的民警,貌似也沒見過這樣的場面。

  到處都是散落的雜物,那是父親向我擲出的暗器。

  啊,鑑於這並不是偷襲,應該叫明器吧,呵呵。

  它們有的化整為零,散落一地;有的產生了範性形變,為這副描繪混沌與暴力的名畫加入了後現代的抽象風格。

  「就為了三十塊錢?」

  那位寬慰我的民警顯然難以理解眼前的狀況,不得不出言確認。

  「才開學就敢要三十,初中就這樣亂花錢,以後還得了?!」

  我能看出來,看到我真的帶來了警察,父母都是慌的,他們似乎從沒做好把對我的態度對外的準備。

  但我的母親率先對我提起了控訴,從她的遣詞造句看,她是真的相信,自己的那些歇斯底里會給我帶來好處,是對我的用心良苦。

  前世,直到和家裡斷聯,我都沒搞明白,他們究竟在想些什麼——刻薄的言語,拮据的經濟,時不時爆發的無厘頭的衝突——這些怎麼可能帶來什么正面的東西?

  我現在重生了,明白了一些前世不明白的事情,但他們究竟在想什麼,我實在是百思不得解。

  「我也覺得是亂花錢,但是老師要的,不是我要的。」在警察面前,我還是竭力用初中生的語氣去說話。

  「老師怎麼可能這樣亂花錢?」母親的發言讓我不知道說什麼。

  「打個電話吧,打個電話不就什麼都清楚了?」這其實是最直接的方法,但我一定要留到有第三方在場的時候再提出來。

  無論是前世還是今生,這都是經常發生的。只需要很簡單的舉動就足以驗證事實,消除我的父母對我的誤解。

  但他們寧願聲嘶力竭地對我大吼大叫,寧願把我打得委屈大哭,也不願去看看事實。

  這就給我一種他們其實不在意具體的事情,只是想找理由打罵我的感覺。

  李雌柔在電話里的聲音明顯有些侷促,看來回家後的幾次讀檔並沒有影響我在學校的舉動。這侷促的聲音透過免提傳到了在場所有人的耳朵里。

  但李雌柔似乎也不好意思提起我在學校的舉動,因為無論如何似乎都是她理虧。

  在那麼多同學面前說的話,她也不好否認。

  能明顯感覺到,得到李雌柔的確認後,我父母的氣勢明顯弱了下來。

  甚至讓人覺得他們有些失望——他們是多想有個理由收拾我一頓啊!

  我開始對著民警哭訴:「就三十塊,還是老師要的,不分青紅皂白的就要打人。我的書包和筆盒還都是好幾年前的呢!不也一直湊合?我不跟他們要,回頭老師找麻煩,還不是怪在我頭上?」

  是啊,重生的我有無數種方法不挨這頓打罵,或者即使挨了,也不當回事;但前世的我只能照單全收,然後懷疑自己是不是真的做錯了什麼。

  「你說你節約,可是省下的錢也沒見花在我身上啊!你到底是為了把錢省下來花在刀刃上,還是僅僅想要一個『節儉』的美名啊?」

  我又說出了前世「獨立戰爭」中說了很多遍的話。

  「憑什麼非得都花在你身上啊?」母親的反駁也不出我的意料。

  「不憑什麼,也不是非得花在我身上。但如果不打算花在我身上,就不要把你的摳門當做對我的大恩大德。」

  是的,錢是一起省的,但總是被她搞得好像是她一個人的功勞。何況她對自己的要求就是每天做完那點家務,對我的要求可是比過所有人!

  任務不一樣,供給卻相差無幾,這就是我母親眼中的公平。這就是我前世享受的公平。


  「你可真狠啊。如果真砸到了孩子,真的傷到了,你就後悔去吧!」民警看著地上一個發生了形變的小鐵盒,對我的父親說。

  我戲謔地想,砸到有可能,畢竟我因此讀了三四次檔。但是傷不到,因為連我都來不及確認自己傷得怎樣,我就會讀檔。

  父親鐵青這臉盯著電視機頂盒,似乎在醞釀著民警走後的狂風暴雨。

  那神情似乎在說:「你敢找外人,你等著吧!」

  如果是一般的情況,我還真不怕他再打我,大不了拼個你死我活。但是我怕又要讀檔。

  於是我假天真地問警察:「警察叔叔,老師家長都告訴我,父母有大恩大德。那是不是就算我被打死了,我爸爸也不用坐牢啊?!」

  「當然不是!家庭暴力一樣是犯法的!但是你放心,有我們在,是絕對不可能到這一步的。」

  在家庭暴力面前,國家暴力機關都顯得那麼溫柔。

  在離開前,兩位民警還詳細地給我父母科普了關於家庭暴力的法律規定。從他們聽時的表情看,我接下來沒有讀檔的風險了。

  看兩位民警的反應,他們似乎是第一次見識這種場面。

  但這並不意味著我家裡發生的是什麼新鮮事,只是這樣的事情往往藏身於倫理和世俗的幕布之後。

  社會在飛速的發展,其速度在人類史上都罕見。有太多的人,還沒獲得成年人的智慧和心性,就匆匆獲得了成年人的身份。

  然後,在經過不算複雜的一些事情之後,他們還獲得了對另一個人或另幾個人的絕對掌握。

  這以經濟和倫理構成的掌握,能把為人父母的所有缺點無限放大,給子女帶來無盡的地獄。

  了解這一真相的人往往因事不關己選擇緘默,讓處於這一處境的人甚至要花很多年了解自己的狀況。

  前世的我花了二十多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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