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不求上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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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齣戲唱完。

  客人轟然叫好,沒錢的扔兩個銅子,有錢的賞顆銀豆子。

  王青山放下茶杯,吩咐侍候的漢子,給台上唱花魁的旦角打賞了錠銀子,笑著與李平安說道。

  「平安兄弟,殮屍房的生意怎麼樣?」

  「夠吃夠喝。」

  李平安大抵能猜到緣由,話音中帶著幾分冷淡,品了口茶繼續聽戲。

  班主帶著演員致謝,特别致謝了王青山等貴客,然後報幕下一場戲曲。

  「請大家欣賞,由馬先生新編的戲曲,狀元郎砸缸救友……」

  噗!

  李平安一時沒忍住,將茶水噴了出來,什麼段子都冠名蘇明遠,當真為了賣座無所不用其極。

  王青山忽然問道:「你說再過幾百年,史書上會不會真的有砸缸救友的記載?」

  「很有可能。」

  李平安點頭說道:「當下史書上,某些名人欽事,確是後來人偽造。」

  這類欽事為數不少,諸如砍櫻桃樹、蘋果砸頭、畫雞蛋等等,都是編造出來的故事。

  由於廣為流傳,又是勵志的雞湯,真假就不重要了。

  「是啊,幾百年後還有人記得狀元郎,至少縣誌、國朝通史會記一筆。」

  王青山幽幽說道:「可是你我呢,百年之後只有親人記得,再百年連墳頭都荒了,隻言片語都留不下。」

  李平安眉頭一挑,詫異的打量王青山,金刀武館還教這個?

  「青山哥在讀書?」

  「不錯,自從做了生意,愈發覺得讀書重要。」

  王青山頷首道:「這兩年請了幾個先生,得空便教我讀書,儒墨道法都有所涉獵。」

  「佩服。」

  李平安由衷讚嘆,若是生在和平年代王青山或能有大成就,可惜這裡是大乾,拳頭才是根本道理。

  王青山見話說的差不多了,邀請道:「現在商號擴張缺人手,平安兄弟來幫我吧?」

  「咱捨不得這祖傳的鐵飯碗。「

  李平安慣例拿祖宗做藉口,實際上殮屍房安全無憂,一旦有了危險祖宗姓什麼都無所謂。

  「不求上進就是枯坐等死。」

  王青山勸說道:「我們普通人就得去爭,去拼命,不斷的向上爬,才能活得更好,或許能在書上留幾行字。」

  「我就想平平安安的活著。」

  李平安很缺錢,但是不會去爭去搶,即使沒有獲得建木枝,世界也應該允許人選擇平凡。

  話音一轉問道:「為什麼忽然邀請我?」

  王青山沒有隱瞞:「京城賣糧免不了與兵馬司打交道,前些日與幾個朋友吃酒,提起你打殺了兩個江湖高手。」

  「原來如此。」

  李平安沒有細究是誰,回頭與李三問問便知,應該不是他大嘴巴,沒人會蠢到講自己冒功領賞的事。

  那不成了幫鎮撫司完成業務績效麼!

  「商號生意很穩定,合作的不是京城這些新貴,而是南邊傳承千年的大族,無需擔心風險。」

  王青山繼續勸說道:「平安只需在船上鎮場子,悠閒輕鬆,一年少說五六百兩。而且有南邊的靠山,將來戶籍能改為良民,子孫都能參加科考。」

  誘惑不可謂不大,且不說賺多少銀子,只要能惠及子孫就讓無數人拼命。

  李平安仍然搖頭:「祖業不可丟。」

  鎮場子的活更不能幹,跑船遇上水匪是常事,到時候就得出手廝殺,一回兩回安全度過,時間久了哪能不濕鞋。

  莫說幾百兩銀子,縱使是坐龍椅、富甲天下,但凡有危險,李平安也會連夜溜之大吉。

  與長生比起來,富貴於我如浮雲!

  王青山眼中閃過不喜,本以為禮賢下士主動邀請,李平安會感激涕零的拜入麾下,未曾想接連受挫。

  旁邊侍候的漢子說到:「山爺,這兩件事不衝突,安爺完全可以一肩挑,忙時跑船,閒暇了就在殮屍房。」

  「說的不錯。」

  王青山壓下心中羞惱,又問道:「平安以為如何?」


  李平安將茶杯放下,摸了摸袖口帶的兩根雷管,心中有了底氣。

  「多謝青山哥厚愛,只是咱志不在此,何況朝廷禁止胥吏經商,一經發現輕則流放。」

  胥吏實權在握,再參與經商、幫會等事,很容易成為坐地虎。

  譬如李平安等殮官,仗著收屍的權力開喪葬鋪子,仗著權力很容易就壟斷出殯下葬等業務。

  哪個敢去別家買棺材紙錢,就讓他家的親屬缺胳膊少腿,缺心少肺不得全屍。

  這樣權力加金錢,連衙門官員都受其挾制。

  所以朝廷對胥吏有諸多限制,如不得經商,不得入幫,不得科考等等,就是為了防止胥吏做大,作奸犯科敗壞吏治。

  王青山聽到朝廷二字,面色稍霽。

  胥吏算是半個官,受朝廷庇護,聲音又變得溫和。

  「李兄弟窩在殮屍房,憑白浪費了這一身本事,再考慮考慮。」

  「青山哥莫要再勸了。」

  李平安時刻謹記,無論修行武道、製造槍械還是脛骨寶物,只是用來保命,絕不能好勇鬥狠。

  王青山神色陰翳,自從經商發達之後,成了永興坊數得上的人物,鄰里無不恭敬追捧,今天連番遭人拒絕,有些掛不住臉面。

  「那便算了。」

  說罷直接起身離開,附近幾個聽戲的漢子,跟上去護衛左右。

  出了戲院,侍候的漢子低聲說道:「山爺,要不要找人出手,斷了這廝一條腿?」

  王青山擺擺手,到底是交情深厚的髮小,即使有些不識抬舉,也不能下狠手教訓,傳出去會壞了坊間名聲。

  「可惜了,還打算拉他一把,沒曾想這般不求上進!」

  此時戲院裡。

  李平安仍坐在桌前,聽著新編的戲目,正演到砸水缸的高潮情節。

  表演狀元郎的小生,站在一人高的水缸邊沿,搖搖晃晃的焦急轉圈,看似要掉入水缸,實則腳步穩健。

  「這雜技就值回票價!」

  李平安從袖口摸出幾分錢,屈指一彈落在戲台上。

  一壺茶續了五六回水,喝得都沒味兒了,方才溜溜達達回到殮屍房。

  自此之後。

  在讀書練功、勾欄聽曲之外,李平安又多了個新愛好,時不時去富春班聽戲。

  聽著戲,喝著蓋碗茶,和退休老幹部只差一個鳥籠子。

  這日子很是清閒、愜意!

  ……

  建武四十年轉眼就過去。

  世道沒甚變化,該升官的還在升官,該發財的還在發財,該受苦的還在受苦。

  年前李平安去崔氏書鋪買書,發現門頭換了牌匾。

  狀元樓。

  崔掌柜借著狀元郎、東宮侍讀的招牌,生意興隆十倍百倍,兼併了旁邊幾家鋪面,一躍成了上等規模的大書鋪。

  尋常人這麼做,說不得被罵狗仗人勢。

  崔掌柜將新收來的書鋪,半數改成讀書樓,裡面擺放桌椅板凳,免費讓人進來讀書,還供應茶水。

  賒給窮書生筆墨紙硯,抄書賺錢餬口。

  這般善舉,讓狀元樓名聲日益響亮!

  那幾個被占了店鋪的東家,尤其是原來的狀元樓,可不敢站出來抱怨,否則就是不識大體、不顧大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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