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真情
黑山。
「把我剛才教你的方法回去後試一下，看有沒有效果，你想像城隍那樣完美吸收香火現在很難做到，不過實力的穩步提升是沒問題的。」
陳長命抓著妖魂慢慢將其融入阮一刀體內，先是封住他身體的幾大靈竅，看著他面色痛苦地適應妖魂的融合，好一陣後，臉色蒼白地睜開了眼。
「謝大人相助，在下這些日感覺好多了，這些妖魂已經慢慢能控制著做事了。」阮一刀喘了口氣，蒼白的臉龐上一條條紫金色妖紋蔓延生長，他卻覺得非常好。
「有效果就好，回去吧，等這個階段適應之後再來。」
陳長命躺在椅子上，下了逐客令，阮一刀知趣的拱手離去。
待廟內沒了外人，神像洞口出飄出一股棕黑色的霧氣，霧氣中，一雙流淌著金紅火芒的眼睛怒視陳長命，悉悉索索的低吟響起，讓陳長命臉色發冷。
「不是告訴你了嗎？他很快就回來了！他是你派出去的，山河印也已經到手了，你急什麼！」
悉悉索索的低吟再次響起，這次卻是能模糊聽出幾個字眼來。
「你..我..條狗..不...三..怒我...喜..個下場..」
陳長命登時睜眼，歪頭看向神像，冰雪消融，料峭春風。
「你終於說出來心裡話了，憋了二十年，心裡一定不好受吧，哈哈，對！我不過就是你的一條狗，不聽話就殺掉的狗，你怎麼還不殺了我？來啊！」
他咬牙獰笑著，翻身而起，湊近那雙眼睛：「來啊，殺了我！現在就殺了我，動手啊！」
金紅火芒暴起星星點點熾烈焰火，怒意越發深沉，神廟裡，陡然天旋地轉，漫天遍野的岩火流淌，灼烈的熱氣令陳長命的視野模糊，四顧茫然。
「你不要再挑戰我的耐心！」
金紅的世界裡，一聲刺耳的啼鳴驀然從無窮高遠的天穹落下，岩火咆哮著，霎時由平靜轉為毀滅的火浪，狂躁的烈火拍打在陳長命身上，灼燒的劇痛從每一處刺入神經。
他皮膚枯萎皸裂，果香尚未飄散便已被蒸發，焦黑的臉龐揚起，凝視著天穹上那雙烈焰眸子，一排森森牙齒張開，癲狂大笑著。
「喪家之犬，有何畏懼！」
輕蔑的語氣刺痛了祂心裡最大的傷疤，壓抑許久的怒火終於在這一刻爆發。
「想死！我成全你！你要死！他們也要死！」
倏忽間，暴烈的世界裡，突然出現了一具具鮮活的生命，而那具殘破的妖軀亦出現在陳長命身前，乍然睜開了青幽幽的眼，頭顱轉動，一條鮮活的生命在慘叫中血肉飛灑，寂然無聲。
血淋淋，赤裸裸呈現在陳長命眼前，剩下的生命恐懼呼喚：「山神大人救命！求山神大人救命！」
一張張臉龐，很熟悉，楊九、姚玉、劉力的孩子、妻子、送來的流民們、那個被他嚇到卻死死抱著自己孩子的女人...
「啊——，放了我！求求你饒了我——」
「山神大人！山神大人你在哪裡——」
有的人怒吼著向妖軀殺了過去，換來的，卻不過是隨手一爪，頭顱落地，沒了頭的屍體直挺挺倒下，墜入岩火之中，消失殆盡。
「住手——！」
陳長命動了，他用他被炙烤後僅剩的半身殘破軀體撲上了妖軀，對著妖軀的頭顱張口咬下，乾裂的嘴撕咬在妖軀頭顱上，沒有慘呼，也沒有傷痕，有的，是妖軀反手一爪，擰下了他皺巴巴的腦袋。
已經沒了人樣的腦袋哭泣著，模糊的眼睛對視妖軀青綠的眼睛，悲聲哀求：「放他們走..他們是沒錯的..他們對你還有用..不要殺他們..不要殺他們...」
陳長命的意識開始模糊，他的耳旁一直迴響著他們的泣聲呼喊，他們一直在喊著「山神大人救命」，卻看不到妖軀手中的頭顱。
「山神大人是不是不要我們了..我們是不是被山神大人拋棄了..」
有人絕望地發現，山神大人不再出現了，那個一直庇護他們的山神大人不見了，不然的話，為什麼聽不到他們的祈願？
「山神大人不可能拋棄我們的！不可能！山神大人是遇到了麻煩，解決了麻煩一定會來救咱們的！」
有人大聲喊叫，給自己信心，他不相信，山神大人一定只是暫時不在了！
焰火燒傷了他們的身體，他們臉上焦黑一片，碎裂的肌膚下鮮紅的血肉里，血液蒸發成了霧，他們一個勁磕頭祈禱，祈禱陳長命的出現，祈禱陳長命救他們於水火之中，祈禱他們的生命。
哭喊聲、祈禱聲、求救聲...聲聲入耳，祂的尖利啼鳴再次響起。
「聽到了嗎？山神？你不怕死，你的信眾呢？你死了，我會一口一口吃掉他們，一個人都不會落下，他們會成為我的養料，不過可惜，你是看不到了，因為你要死了，哈哈哈——」
妖軀抓著他的頭，讓他親眼看著他的信眾，祂尖聲令下：「讓山神看看，他呵護的信民是怎麼因為自己的愚蠢死掉的！」
妖軀伸手隔空一抓，一個孩子落入他的爪中，孩子已被烈火熏暈過去，小小的身體皺起了一道道焦皮。
妖軀張口，就要咬下，虛弱的聲音讓祂停了下來。
「放了他們，你要我做什麼，我都聽你的..」
金紅火眼裡泛起了譏諷的笑意：「你不是要去死嗎？都要死了，你還管他們幹什麼？」
頭顱上，只有眼睛尚且完好的陳長命，哀求地看著祂：「放了他們，我從今以後，什麼都聽你的...」
「哈哈哈——哈哈哈——，你也會低頭——你也會求我——」
天穹上驀然傳來大笑，大笑響徹整個金紅焰火世界，跪伏的眾人被笑聲驚動，蜷縮著圍在一起，恐懼茫然地看向四周。
金紅火眼裡火光跳動，顯示其無比愉悅的心情，低低的笑聲響起：「你可真好玩兒，早就不是人了，還關心這些人，你圖什麼？你早點放下心裡身為人的障礙，何必會落到今天這一步？」
火眼圍著頭顱飄蕩，旋出一個火圈，火圈裡，陳長命宛若雜耍中要跳過的戲子，又若囚籠，將陳長命束縛其中，永遠都無法向外踏出一步。
「你當初碰到的那些人，見了你就跑，真是不識好歹，你不過就是長得難看了點，這有什麼？」
「還有這些裡面的人，一看你換了張皮，就一口一個山神大人叫的親熱，你還在這具軀體裡的時候怎麼不叫？」
「這次我准許你出去，你專門換了個對人族胃口的皮囊，真是有用的，那麼討人喜歡。」
火眼停了下來，來到陳長命眼前，直勾勾盯著他：「膚淺的人族都該死，不是嗎？你早點把那些人吃了，你會挨餓嗎？誰不聽話，誰不敬奉你就把誰殺了，哪還有那麼多事？外邊的人族喜美厭丑，誰討厭你的醜陋就吃了他，還有哪個再敢不喜歡你？」
「放下你心裡的芥蒂，跟我一起，我帶你做這個世界的主宰，你不是愚蠢的人，你也不是醜惡的妖，你是神！是主宰這個世界的神！」
誘惑的言語迴蕩在耳邊，陳長命看著祂：「我現在不就是嗎？」
「我現在，不就是你之下，世界之上的神？」
火眼愣了一下，繼而狂笑：「好好好！就沖你這句話，等我未來重現世間，一定封你做我座下第一正神！」
然後看了眼妖軀：「就跟他一樣！」
天地傾覆，陳長命又出現在了廟中，他身軀完好，沒有一絲傷痕，走出廟門，看這山下依然勞作的人群，沒有哭泣，沒有哀傷，也沒有死去任何一人。
恍若幻夢。
....
兩方已經匯合的隊伍正帶著最後一城百姓趕往西州白陽郡城。
陳長命摟著白靈玉的腰，兩人坐在衣袍邊緣，身後則是上千名百姓。
「砰——」
驟然一聲炸裂響聲，行進中的青袍小人爆成了粉碎，血肉濺射在身邊的姚芫等人身上，令他們臉色巨變。
而在上空，衣袍突然劇烈顫動，正與白靈玉有說有笑的陳長命倏忽間右眼爆開，繼而是半張臉崩裂，鮮血噴灑在白靈玉臉上，帶著嬌羞笑意的臉頰凝固了。
「救人——」
姚芫率先發覺異常，立刻出手將從衣袍上掉落的百姓托起，李嵩等人也回過了神，趕忙將所有人接了下來。
白靈玉驚恐地墜落，剛剛陳長命突然瘋了一般，一把將她推開，就在即將墜地的瞬間，楊青兒將她抱住，但她的目光依舊停留在陳長命身上。
「嗬嗬——嗬——」
血袍飄落在地面，如同沸水中的蛇，狂亂地扭動，三目妖哀嚎著在上面翻滾，一絲絲黑霧飄出，伴隨著血腥的氣味傳入眾人鼻中，在眾人駭然的目光下，汩汩血水從血袍上流出，霎時將地面染成了血色的屠宰場，一聲聲悽厲的鬼嘯讓一眾百姓肝膽欲裂。
一同墜落的還有陳長命，他此時渾身浴血，尤其是臉上，半張臉已沒了蹤影，一個空蕩蕩的大洞上，鮮血猶自滴落在地上，他癲狂地以頭搶地，地面被砸出一個個深深淺淺的大坑。
「妖怪——他是妖怪——！」
一個百姓渾身發抖地指著陳長命，他身上崩裂的血肉之間，扭曲著鑽出一條條肉須，肉須隨著陳長命歇斯底里的吼叫瘋魔地揮舞，驚悚可怖。
「快跑——妖怪要吃人了——快跑——」
一些人經受不住精神的衝擊，連滾帶爬地就要逃離此地，一些修士也躁動不安，刀門殘餘的人更是將陳長命圍了起來，不允許任何人靠近。
「滾開！他是我們的山神大人！絕對不會害人！」
楊青兒放下白靈玉，瞬間衝到一名刀門修士身前，就要推開他進去見陳長命。
那人攔下了楊青兒，沉聲拒絕：「現在大人還沒恢復正常，你不能進去，我們會守著大人，一直等到大人恢復，放心，我們這條命是大人救的，就算大人現在要拿回去，我們也毫無怨言。」
楊青兒不聽，就要動手，包圍里的陳長命嘶啞傳出聲音來：「我..沒事..」
緊接著，他們放開了包圍，陳長命蹣跚著走了出來，摸了摸楊青兒的臉龐，嘶啞笑道：「我沒」
話語嘎然而止，他怔怔地看著自己手上還沒完全褪去的肉芽，還有楊青兒臉上，淋漓的鮮血。
「公子！公子！公子你怎麼樣！怎」
白靈玉慌忙跑到陳長命面前，抓著他的手焦急詢問，卻在陳長命抬起頭的一瞬間啞住了，她哆嗦著，不自覺鬆開陳長命的手，腳步後退，不慎跌倒。
「你..你的臉...」
「我的臉？」
他把手放在了臉上，他摸到了一個洞，一個通透的洞，洞邊是膩乎的血肉，他抹了一把，很疼。
「不要看我！不要看我！都不要看我！」
他突然醒悟過來，慌裡慌張地抬起手臂遮住了臉，嘶吼道：「你們走！走！」
白靈玉發抖地撐起身子，強忍著內心的恐懼踱步到陳長命身邊，溫柔地抱著他的手：「公子，沒事的..你沒事的....」
「滾！我不是陳長命！我不是陳長命！」
他猛地甩開白靈玉，自言自語：「對！我不是他！我不是那個怪物！我不是——！」
他撈起掉在地上的山河印，抓起血袍遮在了身上，沒有言語，倉皇逃離。
而在身後，姚芫頓時起身追趕，李嵩與鯤要帶著百姓一起，他們卻慌張吼叫：「不要去——！那是妖怪！不要去！」
楊青兒對著吼叫的人就是一巴掌，猙獰地抓著他的臉：「山神大人不是妖怪！你不願意去，你就自己在這兒！沒人管你願不願意！但你要再敢說大人一句壞話，我現在就殺了你！」
「我..我...」
刺痛皮膚的凜然殺意讓那人哆嗦著說不出話，楊青兒甩開他的頭，扭頭就要追去，卻被人拉住了袖子，白靈玉淚水漣漣地看著她。
「帶我一起去。」
「不可！小姐你不能去！」
李叔連忙攔住了她，急聲道：「小姐你不能去！那個東..公子吉人自有天相，你沒有修為，絕對不能去！」
在楊青兒冷冽的眼神下，李叔頓時改口，但態度堅決，絕不能讓小姐去趟這趟混水。
「李叔，我心意已決，你就算現在留下了我，我以後還是要出來，你是不可能看守我一輩子的！」
白靈玉抹了把眼淚，強硬道：「公子我一定要去見，他是人也好，是妖也罷，但他救了我，兩次！我不能做一個忘恩負義的人！」
李叔咬牙，眼看白靈玉就要跟著一起去，瞬間下定了決心。
「小姐，我們陪你一起去，就算有危險！我拼了這條命，也要護住你！」
昏黃的天色里，道道霞光，如流星般，划過天際，向著某個方向飛去。
「把我剛才教你的方法回去後試一下，看有沒有效果，你想像城隍那樣完美吸收香火現在很難做到，不過實力的穩步提升是沒問題的。」
陳長命抓著妖魂慢慢將其融入阮一刀體內，先是封住他身體的幾大靈竅，看著他面色痛苦地適應妖魂的融合，好一陣後，臉色蒼白地睜開了眼。
「謝大人相助，在下這些日感覺好多了，這些妖魂已經慢慢能控制著做事了。」阮一刀喘了口氣，蒼白的臉龐上一條條紫金色妖紋蔓延生長，他卻覺得非常好。
「有效果就好，回去吧，等這個階段適應之後再來。」
陳長命躺在椅子上，下了逐客令，阮一刀知趣的拱手離去。
待廟內沒了外人，神像洞口出飄出一股棕黑色的霧氣，霧氣中，一雙流淌著金紅火芒的眼睛怒視陳長命，悉悉索索的低吟響起，讓陳長命臉色發冷。
「不是告訴你了嗎？他很快就回來了！他是你派出去的，山河印也已經到手了，你急什麼！」
悉悉索索的低吟再次響起，這次卻是能模糊聽出幾個字眼來。
「你..我..條狗..不...三..怒我...喜..個下場..」
陳長命登時睜眼，歪頭看向神像，冰雪消融，料峭春風。
「你終於說出來心裡話了，憋了二十年，心裡一定不好受吧，哈哈，對！我不過就是你的一條狗，不聽話就殺掉的狗，你怎麼還不殺了我？來啊！」
他咬牙獰笑著，翻身而起，湊近那雙眼睛：「來啊，殺了我！現在就殺了我，動手啊！」
金紅火芒暴起星星點點熾烈焰火，怒意越發深沉，神廟裡，陡然天旋地轉，漫天遍野的岩火流淌，灼烈的熱氣令陳長命的視野模糊，四顧茫然。
「你不要再挑戰我的耐心！」
金紅的世界裡，一聲刺耳的啼鳴驀然從無窮高遠的天穹落下，岩火咆哮著，霎時由平靜轉為毀滅的火浪，狂躁的烈火拍打在陳長命身上，灼燒的劇痛從每一處刺入神經。
他皮膚枯萎皸裂，果香尚未飄散便已被蒸發，焦黑的臉龐揚起，凝視著天穹上那雙烈焰眸子，一排森森牙齒張開，癲狂大笑著。
「喪家之犬，有何畏懼！」
輕蔑的語氣刺痛了祂心裡最大的傷疤，壓抑許久的怒火終於在這一刻爆發。
「想死！我成全你！你要死！他們也要死！」
倏忽間，暴烈的世界裡，突然出現了一具具鮮活的生命，而那具殘破的妖軀亦出現在陳長命身前，乍然睜開了青幽幽的眼，頭顱轉動，一條鮮活的生命在慘叫中血肉飛灑，寂然無聲。
血淋淋，赤裸裸呈現在陳長命眼前，剩下的生命恐懼呼喚：「山神大人救命！求山神大人救命！」
一張張臉龐，很熟悉，楊九、姚玉、劉力的孩子、妻子、送來的流民們、那個被他嚇到卻死死抱著自己孩子的女人...
「啊——，放了我！求求你饒了我——」
「山神大人！山神大人你在哪裡——」
有的人怒吼著向妖軀殺了過去，換來的，卻不過是隨手一爪，頭顱落地，沒了頭的屍體直挺挺倒下，墜入岩火之中，消失殆盡。
「住手——！」
陳長命動了，他用他被炙烤後僅剩的半身殘破軀體撲上了妖軀，對著妖軀的頭顱張口咬下，乾裂的嘴撕咬在妖軀頭顱上，沒有慘呼，也沒有傷痕，有的，是妖軀反手一爪，擰下了他皺巴巴的腦袋。
已經沒了人樣的腦袋哭泣著，模糊的眼睛對視妖軀青綠的眼睛，悲聲哀求：「放他們走..他們是沒錯的..他們對你還有用..不要殺他們..不要殺他們...」
陳長命的意識開始模糊，他的耳旁一直迴響著他們的泣聲呼喊，他們一直在喊著「山神大人救命」，卻看不到妖軀手中的頭顱。
「山神大人是不是不要我們了..我們是不是被山神大人拋棄了..」
有人絕望地發現，山神大人不再出現了，那個一直庇護他們的山神大人不見了，不然的話，為什麼聽不到他們的祈願？
「山神大人不可能拋棄我們的！不可能！山神大人是遇到了麻煩，解決了麻煩一定會來救咱們的！」
有人大聲喊叫，給自己信心，他不相信，山神大人一定只是暫時不在了！
焰火燒傷了他們的身體，他們臉上焦黑一片，碎裂的肌膚下鮮紅的血肉里，血液蒸發成了霧，他們一個勁磕頭祈禱，祈禱陳長命的出現，祈禱陳長命救他們於水火之中，祈禱他們的生命。
哭喊聲、祈禱聲、求救聲...聲聲入耳，祂的尖利啼鳴再次響起。
「聽到了嗎？山神？你不怕死，你的信眾呢？你死了，我會一口一口吃掉他們，一個人都不會落下，他們會成為我的養料，不過可惜，你是看不到了，因為你要死了，哈哈哈——」
妖軀抓著他的頭，讓他親眼看著他的信眾，祂尖聲令下：「讓山神看看，他呵護的信民是怎麼因為自己的愚蠢死掉的！」
妖軀伸手隔空一抓，一個孩子落入他的爪中，孩子已被烈火熏暈過去，小小的身體皺起了一道道焦皮。
妖軀張口，就要咬下，虛弱的聲音讓祂停了下來。
「放了他們，你要我做什麼，我都聽你的..」
金紅火眼裡泛起了譏諷的笑意：「你不是要去死嗎？都要死了，你還管他們幹什麼？」
頭顱上，只有眼睛尚且完好的陳長命，哀求地看著祂：「放了他們，我從今以後，什麼都聽你的...」
「哈哈哈——哈哈哈——，你也會低頭——你也會求我——」
天穹上驀然傳來大笑，大笑響徹整個金紅焰火世界，跪伏的眾人被笑聲驚動，蜷縮著圍在一起，恐懼茫然地看向四周。
金紅火眼裡火光跳動，顯示其無比愉悅的心情，低低的笑聲響起：「你可真好玩兒，早就不是人了，還關心這些人，你圖什麼？你早點放下心裡身為人的障礙，何必會落到今天這一步？」
火眼圍著頭顱飄蕩，旋出一個火圈，火圈裡，陳長命宛若雜耍中要跳過的戲子，又若囚籠，將陳長命束縛其中，永遠都無法向外踏出一步。
「你當初碰到的那些人，見了你就跑，真是不識好歹，你不過就是長得難看了點，這有什麼？」
「還有這些裡面的人，一看你換了張皮，就一口一個山神大人叫的親熱，你還在這具軀體裡的時候怎麼不叫？」
「這次我准許你出去，你專門換了個對人族胃口的皮囊，真是有用的，那麼討人喜歡。」
火眼停了下來，來到陳長命眼前，直勾勾盯著他：「膚淺的人族都該死，不是嗎？你早點把那些人吃了，你會挨餓嗎？誰不聽話，誰不敬奉你就把誰殺了，哪還有那麼多事？外邊的人族喜美厭丑，誰討厭你的醜陋就吃了他，還有哪個再敢不喜歡你？」
「放下你心裡的芥蒂，跟我一起，我帶你做這個世界的主宰，你不是愚蠢的人，你也不是醜惡的妖，你是神！是主宰這個世界的神！」
誘惑的言語迴蕩在耳邊，陳長命看著祂：「我現在不就是嗎？」
「我現在，不就是你之下，世界之上的神？」
火眼愣了一下，繼而狂笑：「好好好！就沖你這句話，等我未來重現世間，一定封你做我座下第一正神！」
然後看了眼妖軀：「就跟他一樣！」
天地傾覆，陳長命又出現在了廟中，他身軀完好，沒有一絲傷痕，走出廟門，看這山下依然勞作的人群，沒有哭泣，沒有哀傷，也沒有死去任何一人。
恍若幻夢。
....
兩方已經匯合的隊伍正帶著最後一城百姓趕往西州白陽郡城。
陳長命摟著白靈玉的腰，兩人坐在衣袍邊緣，身後則是上千名百姓。
「砰——」
驟然一聲炸裂響聲，行進中的青袍小人爆成了粉碎，血肉濺射在身邊的姚芫等人身上，令他們臉色巨變。
而在上空，衣袍突然劇烈顫動，正與白靈玉有說有笑的陳長命倏忽間右眼爆開，繼而是半張臉崩裂，鮮血噴灑在白靈玉臉上，帶著嬌羞笑意的臉頰凝固了。
「救人——」
姚芫率先發覺異常，立刻出手將從衣袍上掉落的百姓托起，李嵩等人也回過了神，趕忙將所有人接了下來。
白靈玉驚恐地墜落，剛剛陳長命突然瘋了一般，一把將她推開，就在即將墜地的瞬間，楊青兒將她抱住，但她的目光依舊停留在陳長命身上。
「嗬嗬——嗬——」
血袍飄落在地面，如同沸水中的蛇，狂亂地扭動，三目妖哀嚎著在上面翻滾，一絲絲黑霧飄出，伴隨著血腥的氣味傳入眾人鼻中，在眾人駭然的目光下，汩汩血水從血袍上流出，霎時將地面染成了血色的屠宰場，一聲聲悽厲的鬼嘯讓一眾百姓肝膽欲裂。
一同墜落的還有陳長命，他此時渾身浴血，尤其是臉上，半張臉已沒了蹤影，一個空蕩蕩的大洞上，鮮血猶自滴落在地上，他癲狂地以頭搶地，地面被砸出一個個深深淺淺的大坑。
「妖怪——他是妖怪——！」
一個百姓渾身發抖地指著陳長命，他身上崩裂的血肉之間，扭曲著鑽出一條條肉須，肉須隨著陳長命歇斯底里的吼叫瘋魔地揮舞，驚悚可怖。
「快跑——妖怪要吃人了——快跑——」
一些人經受不住精神的衝擊，連滾帶爬地就要逃離此地，一些修士也躁動不安，刀門殘餘的人更是將陳長命圍了起來，不允許任何人靠近。
「滾開！他是我們的山神大人！絕對不會害人！」
楊青兒放下白靈玉，瞬間衝到一名刀門修士身前，就要推開他進去見陳長命。
那人攔下了楊青兒，沉聲拒絕：「現在大人還沒恢復正常，你不能進去，我們會守著大人，一直等到大人恢復，放心，我們這條命是大人救的，就算大人現在要拿回去，我們也毫無怨言。」
楊青兒不聽，就要動手，包圍里的陳長命嘶啞傳出聲音來：「我..沒事..」
緊接著，他們放開了包圍，陳長命蹣跚著走了出來，摸了摸楊青兒的臉龐，嘶啞笑道：「我沒」
話語嘎然而止，他怔怔地看著自己手上還沒完全褪去的肉芽，還有楊青兒臉上，淋漓的鮮血。
「公子！公子！公子你怎麼樣！怎」
白靈玉慌忙跑到陳長命面前，抓著他的手焦急詢問，卻在陳長命抬起頭的一瞬間啞住了，她哆嗦著，不自覺鬆開陳長命的手，腳步後退，不慎跌倒。
「你..你的臉...」
「我的臉？」
他把手放在了臉上，他摸到了一個洞，一個通透的洞，洞邊是膩乎的血肉，他抹了一把，很疼。
「不要看我！不要看我！都不要看我！」
他突然醒悟過來，慌裡慌張地抬起手臂遮住了臉，嘶吼道：「你們走！走！」
白靈玉發抖地撐起身子，強忍著內心的恐懼踱步到陳長命身邊，溫柔地抱著他的手：「公子，沒事的..你沒事的....」
「滾！我不是陳長命！我不是陳長命！」
他猛地甩開白靈玉，自言自語：「對！我不是他！我不是那個怪物！我不是——！」
他撈起掉在地上的山河印，抓起血袍遮在了身上，沒有言語，倉皇逃離。
而在身後，姚芫頓時起身追趕，李嵩與鯤要帶著百姓一起，他們卻慌張吼叫：「不要去——！那是妖怪！不要去！」
楊青兒對著吼叫的人就是一巴掌，猙獰地抓著他的臉：「山神大人不是妖怪！你不願意去，你就自己在這兒！沒人管你願不願意！但你要再敢說大人一句壞話，我現在就殺了你！」
「我..我...」
刺痛皮膚的凜然殺意讓那人哆嗦著說不出話，楊青兒甩開他的頭，扭頭就要追去，卻被人拉住了袖子，白靈玉淚水漣漣地看著她。
「帶我一起去。」
「不可！小姐你不能去！」
李叔連忙攔住了她，急聲道：「小姐你不能去！那個東..公子吉人自有天相，你沒有修為，絕對不能去！」
在楊青兒冷冽的眼神下，李叔頓時改口，但態度堅決，絕不能讓小姐去趟這趟混水。
「李叔，我心意已決，你就算現在留下了我，我以後還是要出來，你是不可能看守我一輩子的！」
白靈玉抹了把眼淚，強硬道：「公子我一定要去見，他是人也好，是妖也罷，但他救了我，兩次！我不能做一個忘恩負義的人！」
李叔咬牙，眼看白靈玉就要跟著一起去，瞬間下定了決心。
「小姐，我們陪你一起去，就算有危險！我拼了這條命，也要護住你！」
昏黃的天色里，道道霞光，如流星般，划過天際，向著某個方向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