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趙平,這個包哪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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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片刻之後,邵金川走了進來,雖然,已經三十多年沒見陳維,但還是一眼就認了出來。

  因為陳維的混血特徵很明顯,頭髮微卷,眼睛稍微帶點金色。

  「邵書,您好,我是紅旗廠的陳維!」

  邵金川和陳維握了握手,拍了一下他的肩膀,「小維克多,三十三年了,長大了,好啊!」

  陳維愣了一下,在腦海中,搜尋邵金川的記憶,猛然間想起來,「您,您是邵隊長,邵叔叔!」

  「想起來了,哈哈,好啊,這麼多年,找到你父親了嗎?」

  陳維搖了搖頭,「去過兩次,但沒有消息!

  前兩年,我母親也不在了,臨走前,還叮囑我,一定要找到父親的消息!」

  「你父親是個好人,博學謙遜!一個時代落幕,帶走了我們太多的回憶!」

  蘇聯在前幾天解體,在國內引起軒然大波。

  「現在有幾個孩子?」

  「就一個女兒,在雲州大學讀書!」

  「女兒好啊,貼心,我家那小子,一年都不見一兩次!

  紅旗廠的改制很成功,春節之後,我要去親眼看看,學習一下你們的成功經驗!」

  「歡迎邵書記去考察指導,我們現在也是摸著石頭過河,如履薄冰,生怕一步踏錯,愧對紅旗廠五六萬職工和家屬的期待!」

  「我們都是在摸索中前進,今天我們就探討一下這個問題...」

  陳維用了二十分鐘,介紹了紅旗廠改制的前前後後,困難自然不少,甚至有很多老工人不理解,他們只能去解釋,去說服,就差磕頭作揖賭咒發誓了。

  「改制前,紅旗廠連續三個季度虧損,值得慶幸的是,紅旗廠的虧損幅度不算太大,通過各方協調,還能支付工人工資,沒有走到停工停產的地步。

  與我們紅旗廠遭遇相似的紅星廠和國棉廠,因為虧損嚴重,不得不停產,因為越生產,虧損越嚴重,產品沒有了市場,職工工資,原材料,都成了問題。

  那兩個廠停工後,工人的生活急轉直下,我們紅旗廠廣大職工,如芒在背,兔死狐悲,已經到了不得不改的地步。

  可是這個決心,並不好下,我們在紅旗廠生活了幾十年,要將國營變成私營,從感情上來說,我們接受不了!」

  「那是什麼,促使你下定這個決心呢?」邵金川問。

  「說起來,還是一個年輕人的一番話,振聾發聵,讓給我下定決心,來促成這件事!」

  「哦,一個年輕人的話,說來聽聽!」邵金川有些意外。

  「這個年輕人是我們紅旗廠的子弟,也是我女兒的同學,有一天他來家裡,跟我聊天,說了紅旗廠當時的狀況。

  因為有紅星廠和國棉廠的例子,所以他跟我說:紅星廠國棉廠的例子擺在那,紅旗廠職工最多,規模最大,真要是拖下去,以後,不知道多少人要沒飯吃,多少青工會被逼成社會上的雜皮...

  這話說著不好聽,但到時候真發生了,我們這些廠領導,是要被戳斷脊梁骨的!

  聽了這些,我真的是如芒在背,一個年輕人都能意識到這一點,或許我們都知道,但是,卻因為種種原因不願或者不敢說出來,更不敢去做。

  因為一旦出問題,一旦失敗,那就是萬劫不復,永世不得翻身!

  可是真要等到紅旗廠破產的那天,看到工人們如同野狗一樣四處求食,那些我們看著長大的女孩子落入風塵,我陳維看不下去,這比死更讓人揪心。

  但我那時候只是干技術的,所以有心無力,後來,周書找到我,問我敢不敢來一場自下而上的改革,我就不再猶豫了。

  我知道這條路不好走,但再不好走,也比等死強。」

  陳維的話,也讓在場的這些領導們如芒在背,寢食難安。

  那些破產的工廠,無數工人,已經開始在戳他們的脊梁骨。

  昌州,都快沒法看了,說起這個,誰不丟臉。

  「的確是振聾發聵啊,我們不是不知道,而是缺少了勇氣和擔當,這個年輕人不錯,叫什麼名字?」

  「梁繼勇!」聲音,是從軍司,龍定國口中發出的。

  「哦,龍司也認識這個年輕人!」邵金川很意外。


  「梁繼勇是我剛參軍時老連長的兒子,這小子是敢說敢做,前兩個月,就是他在龍山縣,從一個無賴槍口下,救了江南商會副會長陳普生的兒子!」

  提到江南商會,這些主要人物都有些牙疼。

  想恨不敢恨,想愛愛不起!

  「哦,有點印象,這年輕人,倒是有膽色,現在還在讀書嗎?」邵金川問。

  龍定國搖了搖頭,「本來是在讀書,不過現在讀不了了,估計怎麼也得被判個十年八載的!」

  邵金川詫異,其他人也有些意外,什麼意思?

  旁邊的政法書王茂生皺了下眉頭,問道,「龍司,這年輕人是犯什麼錯誤了嗎?嚴不嚴重?」

  「犯沒犯錯誤我不知道,剛剛聽說,有人開車去撞他。

  這小子從小就被我那老連長訓練,反應速度快,躲過去了,被刮著胳膊摔了兩圈,倒也沒什麼大事,所以就追上去,將撞人的兇手給打了。

  這一下,捅了馬蜂窩,不得判十年八年!」

  坐在對面的平洲裴成文的臉色,瞬間難看起來。

  他已經可以確定,就是打了自己兒子的那小子。

  剛剛,還以為是重名,最後的僥倖心理也沒有了。

  怎麼會這麼巧,居然是龍定國老戰友的兒子。

  不等其他人開口,龍定國繼續道。

  「邵書,步省,在座的諸位,我本不應該插手,但我這個老連長對我有救命之恩,所以我想多說兩句,我不是要偏袒誰,只是希望,能夠公平公正的對待一位英雄的兒子。

  我的老連長梁達宏同志,參加過很多戰爭,立下戰功無數,因為從小沒讀過書,所以沒有得到升遷的機會,但他很好學,進入部隊開始識字讀書,異常勤奮。

  62年我剛剛參軍,那時候才十八歲,我們連在邊境,和敵軍精銳部隊相遇,對方的武器比我們先進,數量是我們的三倍以上,可是,我們背後,是華國土地,寸土必爭。

  老連長帶著我們與敵人周旋,最終,付出了慘烈的代價,守住了國土不失。

  當時,我是連部警衛班戰士,在戰鬥中,敵人一鎖子子彈打過來,我因為沒有經驗,衝到了敵人的槍口下,是老連長將我撲倒,救了我一命,他的腿被子彈打穿,不得不退役。

  退役之後,老連長到了剛剛開始建設的紅旗廠,一直在後勤處工作。

  在紅旗廠工作了三十年,老連長從沒有往家裡拿過一顆螺絲釘。

  而他在子女培養上,也做的同樣出色,長子梁少安是清華機械博士,次女梁少萍北大中文系、嶺南大學經濟學碩士,老三梁繼勇,這小子頑皮一些,學習不怎麼好。

  但我可以負責任的說,他從不無緣無故找人麻煩。

  這一次,是一個女同學請梁繼勇參加學校的新年晚會,他去找女同學的時候,遇到有人給女孩子送花,但人家女孩子不同意送花者的追求,發生了一點小矛盾,連打架都算不上。

  然後就發生了撞車和打人事件。

  三十年來,我的老連長沒找我辦過一件事,甚至這次,我也是從其他人口中得知。

  現在,我老連長的兒子,就被關在昌江某個拘留所里,我只希望執法部門的同志,能夠依法辦法。」

  「茂生書,這件事你關注一下,不枉不縱,依法辦案。」

  「是,邵書記!」

  王茂生這時候,也知道了到底是什麼事,他朝著對面的裴成文看了一眼。

  這事,裴成文找人去辦的,跟他打了招呼,他也就睜一隻眼過去了,誰想,會跳出來一個龍定國。

  這時候,步淵開口,「我也多說兩句題外話,我們在坐的都是黨和國家的高級幹部,我們殫精竭慮,兢兢業業的工作,有些時候,忽略了家庭和家人,所以,在子女教育方面,做得不夠好,這一點,我們要引以為戒。

  前有一個龍山縣的文明,持槍恐嚇,難道我們付出的代價還不夠慘痛!

  還有這個,叫什麼,追女孩子不成,惱羞成怒,開車撞人,這不是謀殺是什麼?」

  步淵砰的拍了下桌子,「沒控制住情緒,希望邵書記和諸位見諒!」

  邵金川倒是能理解步淵發火的原因。

  因為上次,江南商會的事情,雖然最後解決了,但是有兩個超過三億的重大項目,被外省搶走,這對昌江經濟,無疑是雪上加霜。


  而根由,居然是一個主要人物的兒子持武器恐嚇投資商...

  王茂生耳觀鼻,口觀心,仿佛這事,跟他一點關係沒有。

  上次的事,文家幾乎團滅,文明死了,文崇泰被判了十五年,自己的親家文崇泰直接退了下去。

  文靜來哭了兩次,但也沒辦法,文明那傢伙,太混帳了。

  原本,兒子王德利還打算去雲州發展,現在,雲州是絕對不能去的。

  一來是沒有根基了,二來,邵金川和步淵,都將自己的愛將放在雲州,對雲州,充滿了期待啊!

  裴成文心裡說不出的鬱悶,他感覺,步淵是在指著和尚罵禿驢,步淵對他的不滿,由來已久。

  他在市長書記位置上幹了八年,平洲也成功的超越了昌州,在經濟上一舉奪魁。

  而平洲,也晉升,自己直接從市書,跨入班子。

  但是步淵總是想要對平洲指手畫腳,他有自己的構思和藍圖,這是自己最重要的政治資本,絕對不允許別人染指或者破壞。

  「題外話就到此為止,陳維同志,你能不能說一說,在紅旗廠的改制過程中,最關鍵的是什麼因素!」

  「邵書,我覺得最重要的因素,是市場!」

  「市場?這個怎麼理解?我們這些人,許多對於經濟,還是門外漢!」

  「邵書記,我是學技術的,人生前四十年,都沒有參與過管理,但是,在這兩三個月的企業活動中,我深深地感受到了市場這兩個字的強大。

  企業要生存,市場需要什麼,我們就生產什麼,需要多少,我們就生產多少。

  市場上其他企業的產品是什麼價格,我們就得控制自己的成本,壓縮在這個價格之下,同時,保證產品的質量不斷提升。

  提升質量,就需要改進技術,加強管理,可以說,我們企業想要生存,想要盈利,都是被市場生生逼出來的!」

  陳維侃侃而談,已經沒有了最初的忐忑,也有一些常委和市長書記提問或者發言,從民主生活會,陳維經濟改革探討會。

  因為沒有了太多壓力,反正言者無罪,今天說的這些,就是傳出去,也不會成為正規文件,所以也沒什麼可以顧慮的。

  梁繼勇此時,還在拘留室里苦讀。

  不過,是真冷。

  倒了一杯熱水喝下去,才暖和了一點。

  正準備再讀書,拘留室的門開了。

  胡金安笑容滿面的道,「老弟,恭喜你,自由了!」

  「我,刑滿釋放了?」梁繼勇開玩笑的道。

  「不,是無罪釋放!你的電話,剛剛給你充上電了,先給家裡人報個平安吧!」

  「好,多謝胡哥!」

  梁繼勇看看時間,也才十點剛過。

  先給蘇晚晴打了一個電話,蘇晚晴一直在擔心,接到梁繼勇的電話,才鬆了口氣。

  狄雨彤跟他在一起,知道梁繼勇沒事了,狄雨彤哇的一聲哭了。

  因為她知道,都是因為自己才惹出來的禍事。

  梁繼勇安慰了半天,狄雨彤才破涕為笑。

  不過也沒有多聊,這會不合適。

  狄雨彤告訴梁繼勇,陳維也在昌江,是周書記叫去的。

  梁繼勇給陳維和周建國打電話,還是關機。

  梁繼勇只好等名談明天再聯繫了。

  「胡哥,我這會能走了嗎?」梁繼勇問。

  「別急等會,車出去了,剛抓到一個搶劫的,很快回來,待會我們去吃點夜宵。

  哎,昌江現在,夜生活還是很豐富的,我帶你去個乾淨點的地方!」

  胡金安可不敢帶梁繼勇去什麼亂七八糟的地方。

  「行,那我今天就跟胡哥見識一下!」

  沒幾分鐘,警車回來了,一個穿著皮夾克,留著寸頭,二十一二歲,神色灰敗的青年,被帶了進來。

  幾個刑警進來,手裡提著幾個包,看著都像是女士的,估計一般的搶劫犯,也不太敢搶男人的,難度高,收益小。

  梁繼勇坐在一邊喝茶,胡金安就帶人在一邊審訊。


  問了幾句,就明白了,又是一個被生活所迫的故事,這種事,現在昌江每天都在上演。

  這個青年叫趙平,以前是國坊二廠的維修工,但是企業破產之後,就沒有了收入來源。

  他們一家父母加上兄弟姐妹,都在國坊二廠,一大家子,工作也找不到,就是打零工,也沒人要,因為現在沒工作的人太多了。

  夏天還好點,冬天就慘了,真是沒飯吃,不得已,就只能搶了。

  他自己說今天是第一次搶,就搶了四個包,但根據抓住這傢伙的人說,還用刀子傷了人,雖然只是劃了一道口子,但肯定不是新手。

  「胡科,這還得挖挖,我覺得,這小子,肯定不是第一天幹這個!」

  胡金安點了點頭,開始查看那些包里的東西。

  如果能找到身份信息,或許還能聯繫失主,而其中財物的價值,對於量刑也很關鍵!

  「胡哥,按他這樣的,會判多久?」梁繼勇問道。

  胡金安拍了下頭,「看案值,還有是不是慣犯,如果就是這些,估計一年半載,如果是累犯,就不好說了!」

  「家裡還有什麼人?」梁繼勇問了一句那個趙平。

  趙平顯然是已經徹底放棄了抵抗,除了說自己是第一天搶劫外,其他的問什麼都說。

  「父母、兩個妹妹!」

  「有人工作嗎?」梁繼勇問!

  「我跟我爸在工地,冬天沒活,實在沒辦法了,但凡有條活路,我也不幹這個啊!

  我媽病了,再不去看,就沒了,我一大男人,不出來找錢,妹妹就得出去賣...嗚嗚嗚...」

  一個大男人,哭的毫無骨氣,可是,面對這種狀況,怎麼辦?

  「胡哥,他這肯定得坐牢?」梁繼勇問。

  胡金安點了點頭,「事實很清楚,人贓俱獲,這種事,哎,沒法提!」

  「你家在哪,我去看看,或許能幫上忙!」梁繼勇問了一句。

  「你、你...」趙平警惕的看著梁繼勇。

  「我是雲州紅旗廠的,從小也在工廠長大,遇上了,我或許能幫點忙。

  你要信我了,告訴我地址,至少,我能給他們找到份工作,不過不是在昌江,只能去雲州!」

  「你說真的?」趙平難以置信的看著梁繼勇。

  「我說話算數!」

  「謝謝,謝謝,只要讓我一家子能吃口人飯,我這條命,就是你的!」

  趙平說著,就要跪下去!

  卻被梁繼勇攔住,「行了,別跪了,不至於,誰都有困難的時候。

  不管判多久,別自暴自棄,在裡面多讀讀書,以後出來重新生活!」

  梁繼勇拍了拍趙平的肩膀!

  「你這人挺仗義!」胡金安道,他沒有阻止。

  因為這種事,他以前也做過,不止一次。

  但是,真的能力有限!

  梁繼勇的目光,落在一個黑色背包上,有點眼熟。

  哦,對了,上次青梔背的,就是這種包。

  梁繼勇無奈的搖搖頭,世上哪有這麼巧的事情。

  其他人在清理包內的財物,似乎都不多,梁繼勇順手也拉開了那個黑色包。

  裡面,有一本書、一個錢包、一套內衣、一個海藍色的索尼隨身聽,還有女孩子的日用品梁繼勇沒動那私人物品。

  看到那個熟悉的隨身聽,梁繼勇詫異,難道真是青梔?

  錢包里,有七八百塊錢,一個BP機,還有兩張銀行卡。

  沒有身份信息,他取出那本書《簡愛》!

  梁繼勇感覺自己的心跳有些加速,不會這麼巧吧!

  翻開書,沒有名字。

  但是,卻有一個書籤。

  書籤上,寫著一段話。

  第一次的邂逅,叫偶然;

  第二次的邂逅,叫好巧;

  第三次的邂逅,叫有緣;

  第四次的邂逅,會有嗎?


  梁繼勇,你還會再出現在我的世界嗎?

  梁繼勇笑了一下。

  「怎麼了?」胡金安聽到梁繼勇笑了,好奇的問。

  「有你的名字?這麼巧,你認識這女孩?」

  「額,應該算認識吧!」梁繼勇道。

  「什麼叫應該算認識?」胡金安道。

  「就是,偶遇過三回,我還不知道名字!」

  「哈哈哈,老弟,你這是玩浪漫呢?」

  「不是不是,真是機緣巧合!這包的主人,能不能找找,我想直接還給她!」

  「行,我試試,這女孩應該會在被搶的附近報案,趙平,這個包哪搶的?」

  趙平看了一眼那個黑色背包,瞬間就想起來了。

  因為那個女孩真的很漂亮,只是看她穿的不錯,也就狠心搶了,跟生存相比,美女都是浮雲。

  「有味書齋門口...」

  「是不是一個特別文氣清秀的女孩?」

  「嗯,穿著風衣,帶著帽子...」趙平點頭。

  梁繼勇直接在趙平屁股上踢了一腳,「人小姑娘招你惹你了,那麼文氣,你一大男人,怎麼好意思下手!」

  「我、我下次再也不敢了!」

  「還有下次,可蹲著吧,蹲好了,好好反思下!」

  胡金安看到梁繼勇的樣子,不禁笑了。

  他打了幾個電話,結果很快就有了消息。

  「在那附近派出所報的案,兩個女孩都文文氣氣的,被搶的應該是你的那個邂姐,聯繫方式是另外一個女孩,有名字和BP機號,都在這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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