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垂淚延英
田令孜入宮時就派人通知宰輔們前來大明宮議事，茲事體大，盧攜、崔康、豆盧瑑、裴澈四人連忙趕往宮城，此時正在延英殿偏殿等候召見。
崔康當時正與崔煜商議公事，崔煜聽到消息後倒是灑脫，坦率道：「秦承果然料事如神，是我預測錯了，日後相見要向他致歉。」
盧攜此時只覺得心如死灰，仿佛整個世界都快要崩塌了。他呆呆地坐著，眼神空洞，腦海中不斷閃過自己過往的種種努力，如今卻都將化為泡影。一股深深的絕望籠罩著他，偌大的世界，此刻好像只剩下他一個人，孤獨地面對這無法承受的失敗。
他自擔任宰相以來，可謂勵精圖治，夙夜匪懈，一心只求天下太平，以期名留青史。故而，他甘願對田令孜言聽計從，只為避免宦官從中掣肘；他狠心大肆盤剝壓榨百姓，只為能籌措更多軍費；他不惜發動政爭，將宰相鄭畋趕到鳳翔，只為貫徹自己的意志。
然而，如今這一切的努力皆成泡影。
「盧相公？」
盧攜緊皺眉頭，眼神專注，心裡還在急速地盤算著自己手裡還能調動哪些兵馬去防守潼關。他緊握著拳頭，心中暗自想著，只要潼關能堅守住，那一切就還有轉機，黃巢叛軍缺少軍糧，一旦他們軍糧耗盡，那群烏合之眾必定會自行瓦解，煙消雲散。
「盧相公！」
一時失敗又算什麼？越王勾踐被吳國滅國，臥薪嘗膽成功復國。漢高祖劉邦彭城一戰被項羽大敗，父親妻兒被俘，可他最後還是成功打敗項羽，一統天下。
只要能成功剿滅黃巢叛軍，那過去的失敗只會是笑談罷了。
小黃門數次提醒盧攜，都被他視而不見。
最後還是崔康不忍心，走過來悄聲道：「盧相公，聖人快到了，我們得去正殿等他了。」
盧攜這才如夢初醒，神色恍惚地站了起來，腳步虛浮，如同丟了魂一般。
其餘宰相原本或許有些幸災樂禍，但見他如此神態，只覺得物傷其類。
四位宰相緩步走入延英殿，各自坐好。
「聖人駕到！」門外響起了一聲洪亮的通報聲。
李儇與田令孜聯袂而來，宰相們也各自行禮。
「東都已經陷落，叛軍正朝潼關攻來。眼下到底該怎麼辦，還請諸位宰輔給個建議。」小皇帝李儇聲音顫抖，帶著明顯的恐慌，仍然沒有從驚慌中擺脫出來，一臉魂不守舍的驚恐神態。
幾位宰輔相互看了一眼，都不願先開口。
裴澈資歷最淺，只能硬著頭皮先開口道：「眼下應該儘快調遣神策軍，及潼關以西的所有軍隊速速前去支援齊克讓，鞏固潼關防務。」
「就這樣嗎？」李儇毫不掩飾失望的神情，「東都這麼快就陷落了，潼關又能撐多久？」
李儇之意，殿內人皆知。無非是小皇帝已喪失信心，只想南狩了。可唐玄宗昔日放棄長安，逃亡成都，楊國忠一門被殺於馬嵬坡。
如果眼下皇帝真的逃離了長安，那誰要來為這個現狀負責呢？想到這些，宰相們都不禁面色凝重，心中忐忑不安。
沒人敢於回答這個問題，宰輔們相互望了一眼，便一同保持沉默了。
田令孜見狀直接點了盧攜的將，「盧相公，你一向負責應對黃巢叛軍，你來說說。」
「甄選上萬神策軍虎賁，再調集同州、商州軍隊，全速增援潼關，事仍有可為。」盧攜此時已恢復了精神，仍不願放棄，繼續掙扎道。
崔康聞言一驚，正想替秦承迴旋一二，就看到田令孜用無比狠毒的眼神望向盧攜。他就知道同州軍安全了，接著繼續養神。
田令孜放棄了讓這群滑頭宰相出頭，起身道：「請派遣左右神策軍弓弩手守潼關，臣自為都指揮制置把截使。以張承范為兵馬先鋒使兼把截潼關制置使。」
李儇見無人提出逃跑，自己又實在羞於主動提出，只能把自己的阿父當成最後的救命稻草了。
他雙手握拳，身體微微顫抖，抽泣道：「朕非亡國之君，可怎麼就讓朕碰上黃巢這個竊國大盜呢？數百年來的祖宗基業難道要亡在朕的手裡了嗎？望阿父與諸位相公協力為國，抵擋住黃逆叛軍。」
聖人如此，階下眾人無不戚戚然，感傷莫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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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承稍早也收到了消息，他既惴惴不安，也渴望能建功立業，百般心思攪在一起。他也立即將同州官吏全部召集於長春宮，商討對策。
武將們早有準備，聽聞將令後全都火速趕往長春宮。他們進宮後，就有僕人引導他們前往乾德殿左側等候。
「洛陽城官軍居然一點抵抗都沒有就投降了，真是沒有半點軍人的尊嚴。」高仁厚怒道。
「若是朝廷能早日重用秦司馬，何至於此呢？」高存周嘆道。
秦承將尚東蠻所帶來之駿馬已全部交給了高存周，命他組建一支全由騎兵組成的霹靂都。高存周這幾日一直忙於在軍中、民間招募善騎之士，眼下已有所小成，他也有資格與高仁厚、孟師行等統軍並列。
孟師行則道：「破虜都前往長安的調令已到我手裡了，待會我就會領軍出發，同州之事全靠諸位同袍。」
「孟統軍在中樞也是為同州效力，日後我們說不定還得仰仗你呢。」陳弘淡淡道。
他們正閒聊之際，文官們也陸續趕來，他們陸續坐在了右側。
同州府九品以上的官員，除馮翊縣以外的各縣縣官，都已齊聚。他們交頭接耳，臉上帶著疑惑的神情，許多人還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都在互相猜測著此次召集的目的。
眾人齊整之後，秦承面色凝重，眼神堅定，大踏步走了進來，身上散發著一種威嚴的氣場。武將班列全都立即肅穆起立，整齊地行叉手禮，而文官們則稀稀拉拉地站起來行禮，顯得有些散漫。
秦承當仁不讓就在主位五步外的地方坐了下來，雖然他沒有坐在主位，但已經是僭越之舉。一些文官們見狀，面露不滿之色，低聲議論起來，而武將們則全都神色平靜，似乎並不在意。
「諸位同僚好，今日請諸位前來，是有要緊的事商議。東都已然陷落，黃巢叛軍正在趕往潼關，此刻距離我們可能只有二三百里了。」
武官們早都知道了這個消息，所以並無波瀾，只是神色嚴肅地坐著。而文官堆里則炸開了鍋，他們有的瞪大了眼睛，滿臉震驚；有的不停地搖頭，口中喃喃自語，都難以接受這個殘酷的現實。
「是真的嗎？」一個愣頭青忍不住問道。
「千真萬確。過不了多久，朝廷的文牒就會發過來。當然他們不會說是守軍投降，而是守軍奮勇殺敵後主動轉進了。」秦承道。
「眼下最關鍵的並不是去確認這個千真萬確的消息。」
盧玄說完後，便躬身行禮，說出了他認為的關鍵之事。
崔康當時正與崔煜商議公事，崔煜聽到消息後倒是灑脫，坦率道：「秦承果然料事如神，是我預測錯了，日後相見要向他致歉。」
盧攜此時只覺得心如死灰，仿佛整個世界都快要崩塌了。他呆呆地坐著，眼神空洞，腦海中不斷閃過自己過往的種種努力，如今卻都將化為泡影。一股深深的絕望籠罩著他，偌大的世界，此刻好像只剩下他一個人，孤獨地面對這無法承受的失敗。
他自擔任宰相以來，可謂勵精圖治，夙夜匪懈，一心只求天下太平，以期名留青史。故而，他甘願對田令孜言聽計從，只為避免宦官從中掣肘；他狠心大肆盤剝壓榨百姓，只為能籌措更多軍費；他不惜發動政爭，將宰相鄭畋趕到鳳翔，只為貫徹自己的意志。
然而，如今這一切的努力皆成泡影。
「盧相公？」
盧攜緊皺眉頭，眼神專注，心裡還在急速地盤算著自己手裡還能調動哪些兵馬去防守潼關。他緊握著拳頭，心中暗自想著，只要潼關能堅守住，那一切就還有轉機，黃巢叛軍缺少軍糧，一旦他們軍糧耗盡，那群烏合之眾必定會自行瓦解，煙消雲散。
「盧相公！」
一時失敗又算什麼？越王勾踐被吳國滅國，臥薪嘗膽成功復國。漢高祖劉邦彭城一戰被項羽大敗，父親妻兒被俘，可他最後還是成功打敗項羽，一統天下。
只要能成功剿滅黃巢叛軍，那過去的失敗只會是笑談罷了。
小黃門數次提醒盧攜，都被他視而不見。
最後還是崔康不忍心，走過來悄聲道：「盧相公，聖人快到了，我們得去正殿等他了。」
盧攜這才如夢初醒，神色恍惚地站了起來，腳步虛浮，如同丟了魂一般。
其餘宰相原本或許有些幸災樂禍，但見他如此神態，只覺得物傷其類。
四位宰相緩步走入延英殿，各自坐好。
「聖人駕到！」門外響起了一聲洪亮的通報聲。
李儇與田令孜聯袂而來，宰相們也各自行禮。
「東都已經陷落，叛軍正朝潼關攻來。眼下到底該怎麼辦，還請諸位宰輔給個建議。」小皇帝李儇聲音顫抖，帶著明顯的恐慌，仍然沒有從驚慌中擺脫出來，一臉魂不守舍的驚恐神態。
幾位宰輔相互看了一眼，都不願先開口。
裴澈資歷最淺，只能硬著頭皮先開口道：「眼下應該儘快調遣神策軍，及潼關以西的所有軍隊速速前去支援齊克讓，鞏固潼關防務。」
「就這樣嗎？」李儇毫不掩飾失望的神情，「東都這麼快就陷落了，潼關又能撐多久？」
李儇之意，殿內人皆知。無非是小皇帝已喪失信心，只想南狩了。可唐玄宗昔日放棄長安，逃亡成都，楊國忠一門被殺於馬嵬坡。
如果眼下皇帝真的逃離了長安，那誰要來為這個現狀負責呢？想到這些，宰相們都不禁面色凝重，心中忐忑不安。
沒人敢於回答這個問題，宰輔們相互望了一眼，便一同保持沉默了。
田令孜見狀直接點了盧攜的將，「盧相公，你一向負責應對黃巢叛軍，你來說說。」
「甄選上萬神策軍虎賁，再調集同州、商州軍隊，全速增援潼關，事仍有可為。」盧攜此時已恢復了精神，仍不願放棄，繼續掙扎道。
崔康聞言一驚，正想替秦承迴旋一二，就看到田令孜用無比狠毒的眼神望向盧攜。他就知道同州軍安全了，接著繼續養神。
田令孜放棄了讓這群滑頭宰相出頭，起身道：「請派遣左右神策軍弓弩手守潼關，臣自為都指揮制置把截使。以張承范為兵馬先鋒使兼把截潼關制置使。」
李儇見無人提出逃跑，自己又實在羞於主動提出，只能把自己的阿父當成最後的救命稻草了。
他雙手握拳，身體微微顫抖，抽泣道：「朕非亡國之君，可怎麼就讓朕碰上黃巢這個竊國大盜呢？數百年來的祖宗基業難道要亡在朕的手裡了嗎？望阿父與諸位相公協力為國，抵擋住黃逆叛軍。」
聖人如此，階下眾人無不戚戚然，感傷莫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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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承稍早也收到了消息，他既惴惴不安，也渴望能建功立業，百般心思攪在一起。他也立即將同州官吏全部召集於長春宮，商討對策。
武將們早有準備，聽聞將令後全都火速趕往長春宮。他們進宮後，就有僕人引導他們前往乾德殿左側等候。
「洛陽城官軍居然一點抵抗都沒有就投降了，真是沒有半點軍人的尊嚴。」高仁厚怒道。
「若是朝廷能早日重用秦司馬，何至於此呢？」高存周嘆道。
秦承將尚東蠻所帶來之駿馬已全部交給了高存周，命他組建一支全由騎兵組成的霹靂都。高存周這幾日一直忙於在軍中、民間招募善騎之士，眼下已有所小成，他也有資格與高仁厚、孟師行等統軍並列。
孟師行則道：「破虜都前往長安的調令已到我手裡了，待會我就會領軍出發，同州之事全靠諸位同袍。」
「孟統軍在中樞也是為同州效力，日後我們說不定還得仰仗你呢。」陳弘淡淡道。
他們正閒聊之際，文官們也陸續趕來，他們陸續坐在了右側。
同州府九品以上的官員，除馮翊縣以外的各縣縣官，都已齊聚。他們交頭接耳，臉上帶著疑惑的神情，許多人還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都在互相猜測著此次召集的目的。
眾人齊整之後，秦承面色凝重，眼神堅定，大踏步走了進來，身上散發著一種威嚴的氣場。武將班列全都立即肅穆起立，整齊地行叉手禮，而文官們則稀稀拉拉地站起來行禮，顯得有些散漫。
秦承當仁不讓就在主位五步外的地方坐了下來，雖然他沒有坐在主位，但已經是僭越之舉。一些文官們見狀，面露不滿之色，低聲議論起來，而武將們則全都神色平靜，似乎並不在意。
「諸位同僚好，今日請諸位前來，是有要緊的事商議。東都已然陷落，黃巢叛軍正在趕往潼關，此刻距離我們可能只有二三百里了。」
武官們早都知道了這個消息，所以並無波瀾，只是神色嚴肅地坐著。而文官堆里則炸開了鍋，他們有的瞪大了眼睛，滿臉震驚；有的不停地搖頭，口中喃喃自語，都難以接受這個殘酷的現實。
「是真的嗎？」一個愣頭青忍不住問道。
「千真萬確。過不了多久，朝廷的文牒就會發過來。當然他們不會說是守軍投降，而是守軍奮勇殺敵後主動轉進了。」秦承道。
「眼下最關鍵的並不是去確認這個千真萬確的消息。」
盧玄說完後，便躬身行禮，說出了他認為的關鍵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