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 老狐狸的難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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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咕嘟咕嘟。」

  丹爐中藥液翻滾不休,卻又在無形的力量下,形成了渦流,慢慢凝聚升華。

  而丹爐外,嘉靖悠閒的盤坐在蒲團上,手裡拿著芭蕉扇輕輕煽動,以仙識控制著藥性與火候。

  整個過程都顯得不急不緩,行雲流水,再配合他一身道袍與獨特的氣質,讓人不由覺得,這是一名道家高人真修。

  匆匆拿著兩份奏疏進來的呂芳,也是如此覺得,一時間,竟不自覺停下腳步,楞在了原地一會,仿佛被眼前景象所迷。

  「老祖宗。」

  幾名低頭捧著空托盤的小太監剛好往外走,路過呂芳時紛紛保持沉默,唯有末尾的一名小太監,壓低著嗓音提醒一句。

  呂芳頓時驚醒過來,回頭瞥了一眼那個小太監後,立刻帶著兩份奏疏走了過來,跪坐在丹爐面前。

  嘉靖也瞥了他一眼,依舊手持芭蕉扇,不緊不慢的扇風,為丹爐底部的銀絲炭,送去清風。

  他另外一隻手被寬大的道袍遮蓋,手指屈起一算,瞬間便明白了一切。

  「主子,兩位閣老的兒子同時上奏疏,懇求主子望他們老父上了年紀,請宮裡的御醫回去診治。」

  呂芳跪坐在蒲團上低著頭,雙手將兩份奏疏呈現上來,也順帶將具體情況概括了一下。

  子為父憂,這是天大的孝道,誰也不能因此指摘什麼。

  「這兩個老狐狸。」

  嘉靖輕笑了一聲,擺了擺手,呂芳當即將這兩份奏疏又收了回去,陪笑著說道,

  「兩位閣老心懷朝廷,倒是不奇怪。」

  說白了,嚴嵩與徐階,這是在試探,更是在做給所有人看。

  皇上一道旨意下來,內閣的班子立刻就被調整,這是皇權無上權力的體現。

  但是嚴嵩與徐階,卻不願意做提線木偶,更是不能做提線木偶。

  自古以來,皇權與臣子的交鋒,也是屢見不鮮的事情。

  明面上,這兩份奏疏,只是兩個兒子擔憂自家老父病情,所做出的努力。

  但暗地裡,卻是皇權與臣子的交鋒,更是黨派內部的鬥爭開始。

  兩個黨派的領頭人突然生病在家,權力出現真空,有誰不想試試呢?

  而這兩份奏疏,就是這個問題的答案。

  如何處理,結果將天差地別。

  假設嘉靖同意,那就是在表達依舊看重兩位閣老的態度,底下人見狀,自然要收斂野心。

  也就是說,內鬥可以,但是必須按照嚴嵩徐階劃出的底線內爭鬥,不能搞得你死我活,破壞了規矩。

  同樣也方便了嚴嵩與徐階歸來後,快速將權力收回手中的謀算。

  這看似是雙方共贏的好事,卻有一個很大的弊端。

  皇上這麼看重兩位閣老,也就是說,時間不對,時機不夠,底下人眼看沒有可能替代兩個閣老。

  那麼,自然不願意跳出來,爭著當皇上的「忠臣」。

  清流的歸清流,嚴黨的歸嚴黨,這就是徐階與嚴嵩的算計。

  這兩份奏疏,要說嚴世蕃他們主動願意上呈的,誰信啊?

  而嘉靖如果不同意,那「忠臣」自然如雨後春筍,不斷冒出。

  可是權力的重組,勢必會引來更大的爭鬥,沒有底線,也就沒有顧忌。

  「忠臣」是有了,但是盤子也會被打壞不少。

  更麻煩的是,這會讓朝廷亂一陣子,在當下的局勢中,並不是一件好事。

  甚至這兩份奏疏同時上呈,也代表嚴嵩與徐階兩人,暗中達成了一定合作的默契。

  不僅是用來震懾手下人,更是用來威脅皇上。

  這是上位者最忌憚的事情之一,但是與失去權力比較起來,卻又顯得微不足道了。

  這些道理,從司禮監的黃錦接到這兩份奏疏的票擬後,他就明白了。

  所以呂芳也很快知道了,這才匆匆拿著兩份奏疏回來。

  同樣的,嘉靖腦海一轉,便明白了其中的含義。

  這是一個難題,如何取捨的問題。

  面對皇上突然的分化手段,兩位屹立於朝堂幾十載的閣老,立刻做出了回擊。


  權力面前,皇帝也不能擋他們的路。

  「你怎麼看?」

  嘉靖依舊不急不緩的坐在丹爐面前,手持芭蕉扇輕輕搖著,仿佛這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呂芳跪坐在蒲團上,臉上露出了深思的表情,正在想著如何回答。

  丹爐下方,藍綠色的火焰不斷跳躍,在清風的吹拂下,變得更加旺盛。

  而丹爐里,化作渦流的藥液也發出嘩啦啦的水流聲,慢慢降低了水位,從渾濁變得清冽不少。

  藥液渦流的中央,幾簇水花捧著一顆圓潤的丹藥升了起來,看起來有嬰兒拳頭大小,顏色更是令人驚奇的乳白色。

  如果這一幕被普通人看見,恐怕會立刻跪下奉為神異,然而一切都被丹爐隱藏,並不為人知曉。

  「主子,奴婢就斗膽妄言幾句了。」

  「說。」

  過了好一會後,呂芳低頭躬身,向嘉靖行禮道,

  「不如一拉一壓?」

  「拉誰?又壓誰?」

  「拉徐閣老,李春芳與陳以勤,畢竟是他提拔的下屬。」

  「壓一壓嚴閣老,嚴世蕃是他兒子,總不能計較太多。」

  面對嘉靖不見喜怒的問話,呂芳小心翼翼的回答道,一時心裡竟有種背山的沉重感覺。

  拉徐階,是因為他面臨的危機更嚴重,嚴世蕃再大逆不道,對自家老爹還是真心的。

  但是徐階和李春芳兩人,只是上下級的關係,沒有親情作為紐帶,爭鬥起來自然更加狠辣。

  拉一拉徐階,那就是在施恩,也能斷絕他與嚴嵩的私下默契,人嘛,不患寡而患不均。

  就算嚴嵩想解釋,徐階也不會信,畢竟嚴世蕃是你兒子,真要繼續合作,你們父子兩個要是都在演老夫,那老夫豈不是自己給自己挖坑?

  壓一壓嚴嵩,也是相同的道理,他這邊是親兒子嚴世蕃替代自己,危機並無徐階那般嚴重。

  更何況還有一個嚴世蕃在,壓一壓也是有好處的。

  這樣一來,嚴嵩不好計較自己親兒子,嚴黨也會陷入為難,不會隨便做出決定。

  而有了支持的徐階,也能更好壓制清流黨派的手下們。

  雙方勢力,一個會陷入安靜,一個會斗而不破,都能符合皇上的心意,保持朝堂的穩定。

  「主子,奴婢也只是妄言兩句,還請主子恕罪。」

  呂芳說完後,顧不得額頭的冷汗,連忙向嘉靖低頭叩首道,想要請罪。

  畢竟這種事情涉及朝堂的運轉,他作為司禮監的人,理應不參與其中才對,容易犯忌諱。

  「你啊,也太小瞧這兩個老狐狸了。」

  「掉進了他們的陷阱里卻不自覺,朕什麼時候允許他們來定規矩了?」

  嘉靖輕笑一聲,拿著芭蕉扇對呂芳輕輕抬了抬,示意他起身,隨後搖著頭提點了兩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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