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憶往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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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噠,噠,噠」

  「朝廷辦事,刁民莫要擋路!」

  馬蹄聲伴著呵斥遊蕩在廣州西關的街道上,快馬呼嘯而過,留下的是一片躲避的百姓和飛揚的塵土。

  龐青雲在衙門補辦了最後一件事情,便急忙策馬趕往文祥的宅院,順道通知了壯班的班頭稍後帶人去抄家。

  「該死的文祥,怎麼住這麼偏呢。」龐青雲罵道。

  蒙古高原南下的北風帶著一股血腥的味道吹向了龐青雲,龐青雲聞到這濃烈化不開的味道,心頭已是惴惴不安。

  一個飛身下馬,龐青雲小小展露了一下身手,也不顧後面四個士兵還未停穩,急急忙忙沖向了文祥宅院緊閉的大門。

  門閂破碎,是被人踢開的,院牆上有土,一塊,兩塊,龐青雲一眼望去,牆上一片都是翻牆進去留下的痕跡,門前有淡淡的硝煙味道,看來有人使過火槍,

  「吱——」龐青雲推開門,只看了一眼,馬上踉蹌著後退,全然不顧自己平日風度翩翩,站立有形的模樣,跪在地上吐了起來。

  四個士兵也看出了情況不妙,推開院門,全都愣住了。

  院落不小,中間鋪著青石板,兩邊一處小水塘一處栽著菜,只是水塘和菜地都覆上了一層發黑的血,那蘇德哈丹巴特爾屍體浮在水塘里,胸口是一處綻開的血洞,身旁倒著幾個丫鬟和婆子,菜地里,被斬首的是一對老夫妻。

  穿過外院,中間的堂屋裡,有十來具屍體,其中有他們的士兵,更多的則是穿著粗布衣裳的人。

  走進內院,幾個粗布衣裳的漢子被硬弓射箭釘在牆上,也有被刀砍死躺在院中的,其中就有給文祥報信的那個男子,剩餘的五個兵丁倒在院中,有的腹部被破開,有的下體被刺穿,周身全是翻滾後留下的血跡,看來是掙扎了很久才死去。

  看到同僚的死狀,幾個士兵心有身上一緊,心有餘悸。

  進了裡面的房間,一對母子倒在血泊中,死狀悽慘,那剩下的蒙古親兵呼和烏日更韃萊跪倒在母子身旁,沒有腦袋。

  腦袋呢?

  四個士兵抬頭望去,腦袋用辮子吊在房樑上。

  ......

  「怎麼回事,我的兩個親兵,都是從蒙古一路砍殺到廣東的。他們打了上百仗都沒死,怎麼一幫潑皮,就殺了兩個?」納蘭元述光溜溜的腦門青筋暴起,卻是強忍怒氣,咬牙切齒的說著。

  「那個文祥,居然讓他跑了,你是怎麼做的事情!」

  「還有,銀子,怎麼才一萬兩?才一萬兩,你說好的軍費呢?」納蘭元述上前抓起龐青雲的衣領,把和自己一般高的人舉了起來。

  將龐青雲放下,納蘭元述轉身深吸了幾口氣,再回頭,又是平時那盛氣凌人的姿態。

  「都統大人,是文祥混跡街頭時招來的潑皮無賴,小人未曾料到,他們如此忠心耿耿,竟舍了性命去幫忙。」

  「小人帶隊搜遍宅院,掘地三尺,也只找到了一萬兩銀子,不過文祥還有產業,兩處賭場,一處大煙館,若是搜了銀子,再轉賣一番,還能得一萬兩。」

  龐青雲趴跪在地上,額頭觸著地面,臉色卻是不忿怨怒之色,「還以為是什麼精兵猛將,一個文祥帶著十來個潑皮就殺光了他們,你這都統怕不是買來的。」龐青雲自視甚高,此時心裡也在罵著納蘭元述。

  「沒有田嗎,還有古董首飾文玩字畫呢,都沒有嗎?」納蘭元述冷冷的問道。

  「稟都統,捕役是『賤籍』,不能購置田產,那文祥是個粗人,家中沒有一本書,也沒有文玩字畫。」龐青雲又暗暗罵道,「你當的什麼官,這都不知道!」

  龐青雲的後背濕漉漉的一片,內里的衣服粘在背上,難受的緊,十一月末的寒風一吹,冰冷刺骨。

  龐青雲慢慢的抬起頭,想給背上透透氣,看到納蘭元述已經坐下,看著手裡的信件。

  「現在招募了一百人,估摸著年前可以招募到五百,這些地主該死啊,私藏丁戶,暗組團練,我們要募個像樣的兵都難!」納蘭元述只覺深深的無奈,雖說朝廷並未允許地方私自組團營,可是已經禁不住了。

  納蘭元述想起了自己從軍的生涯,在俄羅斯的邊界密林中,天寒地凍,白茫茫的一片大地,策馬揚鞭在大清西北的平原上,和林則徐大人一起鎮壓大刀會,也許自己更適合在戰場上殺敵。

  如今在這廣州,上要爭取皇上的支持,下要與地方盤根錯節的官場勢力周旋,比在戰場上還要令人疲憊。


  納蘭元述扶了扶自己的頂戴,想起自己立下的壯志:「我若是不擔下這份責任,朝野中還有幾人能做到,歐羅巴諸國狼子野心,對我大清虎視眈眈,我必要操練出一支新軍,將英吉利人趕出香港。」

  納蘭元述看了眼龐青雲,此人是文舉人出身,卻是習過武術,懂洋文,有見識,膽子也很大,這樣的人比那總督三司知府看著更順眼。

  「龐青雲,你可知我們募的兵,都要身強力壯的良家子,每年五十兩的銀錢,一場勝仗每人還要賞銀三兩,輸了也得給一兩,他們的火器,腰刀,制服,馬匹糧草,算下來一個兵一年少說也得一百兩。」

  「現如今這兩萬兩隻勉強夠五百人四個月的用度,以後還要建新校場,買船,買炮,龐青雲,你可知本都統的難處。」

  龐青雲連忙叩頭:「小人明白。」

  「立刻下發文祥的海捕文書,別讓他跑了。」

  「再說說那富商勾連天地會的事情吧,我好像聽說他們家最近還鬧的滿城風雨。」納蘭元述扶起龐青雲,不再如之前般咄咄逼人。

  廣州城西關內一處地窖。

  文祥赤膊著上身,略微發福的身體依舊能看出橫練的筋骨,身上數道癒合的傷疤訴說著血色的從前,前胸幾道新傷,皮肉綻開,有一道甚至深可見骨。

  文祥將創藥倒在傷口上,竟是一聲不吭,他仿佛又回到了少年的時候,自己提著砍刀,在街頭巷尾與人血拼。他將自己岳父岳母、妻子兒子的慘死深埋心底,剩下的,只有無盡復仇的火焰。

  「大哥,外面戒嚴了,到處在找你。」地窖口,一個粗糙的臉露出在微微掀開的門板外。

  文祥點點頭,示意他離開。

  「龐青雲,我一定會找到你,然後為你送上,命定之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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