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電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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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德標出獄,那得回家。回家,家變了,平房賣了,家現在住樓房,人都在,還添了好多口子人。德容,結婚了,帶著兒子,陪著老公,跟范進小靈住在一起,姐夫,德標沒見過,在監獄,他沒去接見過自己,外甥,見過一次,六年之前,這孩子三歲,德標見過一面。

  范進,那倒是常見,最少三個月,能跟爸見面。媽,小靈,德標經常通電話,回到家抱著媽媽,沒有想像中的淚流滿面,德標擦媽的眼睛,小靈說:兒子啊,媽好幾年沒有眼淚了,糖尿病。德標淚如雨下,媽,德標已經完全的理解了媽,那些年,媽沒病的時候,一個月,就要去看德標一趟的。

  後來沒事,德標就不讓他們來回跑了,自己已經能獨立操作了。

  德標知道媽病了,卻不知道,媽病成這樣,小靈脫相了,跟原來判若兩人。德標印象中,那個能說會道,那個熱心助人,那個聖母心泛濫的小靈,怎麼變成這樣了?滿頭花白的頭髮,滿臉歲月的痕跡,德標更加悲傷,媽啊媽,兒子對不起你。

  德標真誠的道歉,媽,我回來了,我再不會讓你失望。范進看著,這小子,到底改好了沒有啊?

  聽說德標回來,家裡來人了。德標認得,當年來家裡蹭吃蹭喝的鄭叔,他現在是局長,一把手,還有范進當年的幾個小弟,不提也罷,沒一個好鳥。范進家的大喜事,得喝酒啊!

  酒席擺了,還有兩個陌生人,給德標買了一套西裝,叫劉姑,張叔。喝酒吧,酒桌上,范進給鄭叔敬酒,德標看出來,不對勁兒。鄭叔很牛逼,大哥給他倒酒,他都沒怎麼客氣。理所當然!

  幾個當年的小弟,德標也看出來了,不看范進臉色,看鄭叔。德標心忽悠一下,沉下來了。原來,世事難料,人心難測。

  一股豪情,直衝天際!

  德標:今天我回歸,感謝幾位叔今天能來,德標看鄭叔,心說,你媽逼,你不是去我家當狗那時候了。接著說,我想自己創業,做買賣,我不想去電業局上班,給各位叔添麻煩,明顯的,鄭叔鬆了一口氣。

  說完這話。德標幹了這杯酒,下桌。

  范進,糾結很久的說不出口的求人的話,不用說了。

  我兒子要強,不讓他爹為難!

  這一桌酒,喝不下去了,也就散了,酒桌上,劉姑張叔,不明白。范進家人,全明白。德標這小子,還是那樣,受不得屈辱。

  入天境的德標,還會把這些凡俗之輩放在眼裡嗎?你們,當年不配給我爹提鞋,今後,更不配。

  德標出了氣,可是現實呢?現實是,范進氣數已盡,要退休了!就這小鄭,也說不上還能幹多長時間了。

  德容見這情況,長嘆一聲,弟弟還那樣,我得給他安排一下了。也得替老爸分憂啊,這個弟弟啊,總是這樣衝動。

  本來范進已經私下跟鄭叔都達成共識了,德標回來,先去安裝公司當臨時工,干夠兩年,上電力學校,也就是德標十九歲那年上的學校,回來,正式編制,現行政策雖然不能接班,最起碼的,德標生存無憂啦。

  這是范進退休跟局領導提出的要求,干一輩子工作,臨了,提點兒要求,或者讓領導解決困難,這都是很正常的,一般都會滿足你。

  但是范進太犯忌諱了,他打下的基礎,太可怕啦,他兒子,即便是個小小的某個供電所的電工,也會有翻雲覆雨的能量,更何況,這個范德標,一看,就不是善類!

  德標從不把這些人放在眼裡,你們,在我爹那是小趴菜,在我手裡,照樣都是狗籃子。鄙視你們!

  裝完了犢子,吹完了牛逼,德標就得去實現啊,要不,不是白吹牛逼啦麼?

  對這個裹亂姐姐,德標也是無計可施,你都不跟我商量,你給我安排了,你知道我想幹啥嗎?

  德容把德標安排去了派出所,當通訊員,其實就是勤雜工。德標看天,無語!我就配幹這個?

  可也不能傷了姐姐的心,更不能踩姐姐的臉面呀!再著急證明自己,也不差這點兒事兒,去了再說吧。

  德標在獄中,已經分析過社會需求了,未來,電腦會在生產生活中占據重要位置,德標想學電腦,學軟體學硬體都行。可是德容安排了呀,不去,不證明自己能勝任任何工作,對不起姐。

  德標去了管區派出所,德標想好好干,那還不容易麼,去了三天,派出所煥然一新,廁所的瓷磚都閃閃發光。派出所所有幹警,都很震撼,這小子,真行!

  接著,德標從容淡定,挨個取得了所有成員的信任,所長,教導員,副所長,辦公室鑰匙都交給的德標了,抓回來人,那得讓德標去給他們過個篩子,德標不厭其煩,做好了每一項工作,用了二十天。


  適應了,德標回歸社會,不到一個月,融入了。

  德標的努力,敬業,付出,得到了應有的回報,大家都認可這小子,有任何工作任何個人的事兒,德標都安排的恰到好處,沒有人不滿意,大家太喜歡這樣一個通訊員了。他幹得挺好!

  德標不動聲色,穩住。

  范進,小靈,德容,德惠,都收到了回饋,德標幹得行,靠譜。

  德標自己知道,自己在家宴吹過的牛逼,得靠自己實現!家人,不能依靠,也沒法依靠,他們都已經盡力了。

  已經幹了三個多月了,德標開始露出馬腳,跟家裡家外的人都表示出,自己想學電腦技術,未來電腦是社會必須品,云云。

  大家都懂了,先是德容,通過熟人,給德標安排了一個學習機會,德標去了,這是個GG公司,主要業務是做牌匾,有一個設計師,用一個修圖軟體,磨磨唧唧的,每天跟客戶研究字體呀,大小啦,這些讓人頭疼的事兒,再不然就出去裝牌匾。

  德標頭疼!這是啥電腦啊?這跟電腦唯一的關係,就是設計師有一台電腦,沒有工作的時候,這個設計師旁若無人的玩祖瑪,德標摸都摸不到!

  德標去了幾天,撤退!這破地方!

  德標已經知道,德容的能量,太有限了,德標想走,去深圳,他夢想的地方!

  可是久病的老母,風燭殘年的父親,沒法捨棄啊!自己去闖天下,成敗與否,還未可知,走了,自己痛快了,他倆怎麼辦?

  煎熬,不斷的煎熬,在煎熬中,德標跌境了。這是現實,德標超脫不了的牽絆!

  德容還在努力,還在幫自己的弟弟尋找機會,可同時,德容自己的婚姻,出現了危機。

  德惠已經結婚了,德惠的對象在檢察院工作,這小子從來也沒有去監獄接見過德標,德標心中是很失望的,自己的姐夫妹夫,跟自己的姐姐妹妹結婚前後,都沒有去接見過他,自己回歸社會,這兩個人也沒讓德標感覺到一點點的親戚情分,德標不懂,社會已經變得越來越沒有人情味了,這些個親友還不如監獄的警察還有那些患難與共的獄友親切。

  德標想念監獄的日子了,出來,還不如在監獄。

  冰冷的現實,無情的親友,這些人從來沒有讓德標感動過,除了父母!范進跟小靈從來沒有放棄過自己的兒子,姐姐妹妹更多的是因為父母的意志應付著德標,對德標,她們更多的還是擔心,擔心德標拖累了自己,每個家都有每個家的難處。

  兄妹姐弟情誼,在她們的心裡已經蕩然無存。

  德標越看心越涼,自己想像的世界,親人,不是這樣的。

  德容帶德標去買一套牛仔服,德標看見德容的眼中對自己不再是欣賞,只有冷漠,應付,甚至發自內心的厭惡!爸爸范進還有最後的能量,還有利用的價值。德惠因為小時候德標經常會打她,德惠只記得德標的壞,德惠感受不到德標對她的憐愛。德惠的兒子已經五歲了,德惠的家住在同一個小區的前棟樓,德標在院子裡,看見了德惠管教自己的兒子,一如當年小靈管教自己,一腳,踹在那孩子的屁股上,孩子哭了,德標的心碎了。孩子哭著,德標過去抱住自己這個小外甥,德惠冷臉看德標,對著自己的兒子說:憋回去。

  終究我們還是變成了我們最不想變成的樣子。

  范進學會了做飯,而且在家裡做飯已經多年。小靈是給德容哄孩子,憋在家裡得病的,腦出血,搶救的時候,不停的打葡萄糖,有糖尿病遺傳基因的小靈,腦出血治好了,糖尿病發作了,而且太嚴重,人瘦得很脫像,已不再是胖乎乎的那個媽媽了。病後的小靈,性情大變,喜怒無常。

  德標看懂了范進的無奈,德標看到了小靈的衰老,小靈性情大變,已不是聖母心泛濫的小靈。她想的,只有自己,甚至她會覺得德標是這個家族,這個家庭的拖累,他們艱難的維繫著親友們表面上的親密關係,范進早已看透人心,他對這個世界沒有留戀了,人活著,活什麼呢?

  這個小靈給自己生兒育女,她病成這樣,沒有了我,她怎麼活著?

  這個德標,十九歲就進了監獄,沒有我,他怎麼辦?

  德標回到現實,這也怨不得親人,自己這麼多年,一直在拖累家人。人都是趨利避害的,你對大家有害,誰願意搭理你呢?這不是人之常情麼?這不就是人性嗎?卡耐基的書都白讀了。

  德容的兒子,范進的大外孫子,十歲的胖胖,孩子是早晨生的,叫劉晨陽。他的爸爸,劉大新,這小子,德標回來半個月,他回來一趟,回來就洗衣服,也不跟德標說話,也不看德標。


  范進唯一可以安慰的,是胖胖。這孩子跟姥爺親。

  德標也很喜歡這孩子,姐姐姐夫什麼樣,德標已經不在乎了。

  胖胖有一天去了德標的房間,對德標說了一句話:大舅,你這趟回來,啥時候走啊?

  德標聽得,淚如雨下。

  姐姐姐夫,小靈,甚至這個孩子,都容不下他。他們心裡擔心的可能是撕破了臉,德標會動刀殺他們!

  妹妹妹夫,都是面上的事兒,范德標危險,遠離他,范進做好了飯,給這兩口子打電話,他們都是不大願意來吃飯的,德標看得明明白白。

  德標去了奶家,陪奶待了幾天,說了這些事兒。奶當然的明白這些人的無情無義,偷偷的拿出自己包著錢的小手帕,奶給你留的,德標哭了,奶呀,你好好活著,錢你留著花,你等著大孫子孝敬你。奶也哭,大孫子,不好受吧,德標說,奶不好受,太苦了,比蹲監獄還苦。

  爸心裡怎麼想的呢?如果爸,也這樣想,那德標對這個家,還有這些親人,就沒有留戀了。

  他們也不配當自己的親人。

  德標觀察范進,爸看自己的眼神,德標看到的還是曾經以往的憐愛,德標感受到了爸爸的這份愛的力量,靈力,在這份注視下,緩慢的,艱難的,一點一點的開始恢復。

  是社會的現實,生產方式,生存方式的改變,撕裂了維繫親情的紐帶。

  這個世界已經不再真實,不再坦誠。德標對這些是很失落的,德標開始封閉自己,避免受到傷害。

  范進看見德標的樣子,心疼了。

  可范進他也無能為力了,德標這些年,耗空了家財,這個敗家子,他是真敗家啊。

  德標得到了自己的第一套電腦,德惠結婚買的電腦,七年前的產品,一套聯想的品牌機,一九九八年生產的,在二零零五年,這就是老掉牙的機器了,德標不能說什麼,這都不知道範進怎麼在中間說的話,德標拆機研究了,這機器還能開機,運行九八系統還湊合,德標去網吧學電腦了。

  電腦已經進入了差皮系統時代。

  范進見德標有電腦,還去網吧,就更對德標失望了。網吧是好人去的地方嗎?草他個媽的。

  德標知道範進不懂,德標也不想挑破這層窗戶紙,不知道就不知道吧,爸啊,你心裡明白著呢。

  范進心裡明白,他在德標出事的時候,就已經知道了世態炎涼,可撕破了臉就好嗎?斷親,絕交嗎?

  德標心裡明白,范進都懂,范進比德標還要忍耐性好太多了,德標對這些的應對辦法就是,我干我的事,我不去夠著你們,你們也別來理我。

  范進看不透兒子的心思,覺得這小子,可能看不透這些虛妄,其實德標都懂,范進覺得德標不懂。

  范進行動了,他力所能及的,幫兒子掃清障礙。

  得把德容兩口子攆走。

  德標艱難的學習著,二叔打來電話,二叔還是很親的,二叔不變,二叔說德標,心裡煩來我這待幾天吧。德標也去了老爺家,老爺沒變,見了面,還摟著德標,還喊,大牲口,這大牲口。大舅二舅老舅,統統沒有消息,大家都很默契,不露面。幾個姑姑,還會經常來,奶還活著,她們不來,奶會去她們家裡去罵,你們這幫白眼狼!

  二姑變了,看起來熱乎,實際上,德標看她眼神不對。

  三姑打電話來,德標,來大興安嶺玩幾天吧,溜達溜達散散心。

  德標去了三姑家,三姑沒變,三姑對大侄兒,還是原來那樣好,弟弟大興也親熱的很,德標看不出來虛情假意,也許都是演得好,那也不一定啊。

  德標也去了大姑的兩個姐姐家,還都那樣,原來也不大親厚,就這樣吧。

  德標回來,去看奶,又跟周老虎大哥聊了幾回,老虎倒是沒怎麼變,對德標一如既往的熱情,這個是真的,德標在細品人心,德標在甄別是友是敵。

  德標跟范進商量,爸我想自己開店。之前德標在網吧,已經學得差不多了,派出所的副所長,給德標介紹了兩家電腦店去學徒,德標認了師傅,這個師傅,跟計師傅,那就不一樣了,師傅比德標大不了幾歲,師傅很忙,但是師傅為人很好,師傅徒弟眾多,德標在師傅的店裡裝了半個月的電腦桌,就跟師傅說,師傅我就不幹了,我想自己開店。師傅很驚奇,你學會裝電腦了嗎?你就要開店。

  德標學會了,用自己的工資,買了一台主機,賽揚的二點九三,從師傅這裡買的散件,拿回來自己組裝。

  有了主機,還要聯網。

  不聯網沒法繼續學習,所有的事情都無比的艱難。很多易如反掌的事,到了德標這裡,就會變得無比艱難。沒錢啊!

  德標繼續在派出所努力認真的工作著,對親人這些初步的檢測,也基本都完成了。大部分人,都不靠譜。

  范進看著,這小子天天可忙了。

  德標心疼范進,德標想溫暖他,想安慰他。

  這些事兒,急不來。

  德容染了黃色的頭髮,短髮。德標見她這樣,奇醜無比。

  德惠依然冷漠,她一直冷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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