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師傅
「喂，牛鼻子，喝藥了！」
一個大約十五六歲的少年，端著一碗藥快步走來，碗裡還冒著熱氣。這少年穿著一件普通的淺灰色長衫，長衫雖然打著幾個補丁，倒也算乾淨，皮膚略微有一點黑，幾分稚嫩又帶著幾分成熟。少年臉上和往常一樣，帶著一點調皮的微笑。
老道士病懨懨的躺在床上，臉色有點發白，在少年的攙扶下，半坐起來喝了一口藥。
「哇，好燙，好燙！小兔崽子！你想提前把我送走啊！」老道士說完這些好像就費了很大的力氣，連咳嗽了兩聲都顯得有氣無力。
老道士休息了一會兒，好像突然有了精神。「易明啊，我這病我自己知道，十幾年前我下山，剛好遇到一夥兒山匪搶糧食，連普通的老百姓都不放過。為首的那人叫馬老三，正要對一個老婦人砍去，我拼盡全力向他打去，和他對了一掌，雖然最後把他打成重傷，但是我也傷到了筋脈，能壓制到現在算不錯了。但是我啊，一點也不後悔那次下山，因為來的路上聽到有哭聲，循著聲音過去就看到了個娃娃，那個娃娃就是你！」
「牛鼻子，這些我都知道，你和我講過了。」，這個叫易明的說道，雖然這樣說，卻用了一個更加關切的眼神看著老道。
「說話總要有個開頭，別打岔。說到哪裡了？對了，說到撿到你了。人生匆匆幾十載，老道我也差不多嘍，我這一生普普通通，想起來還是最後養娃這些年有點意思。老道我也沒什麼留給你的，平時就愛喝酒，就剩這個裝酒的葫蘆了，你也知道這葫蘆是後山長的，好大葫蘆藤就長這一個葫蘆，幾年這葫蘆也不見長大，我就摘了裝酒了。」老道喘了一口氣，繼續說道：「易明，下山去吧，你這孩子打小就點子多，找個生計應該不難，將來也娶個媳婦，生個大胖小子。」
「牛鼻子，藥都快涼了，喝藥吧。」，易明又關切的說道。
「喝不了嘍，我要去了。」，說罷，老道漸漸的合上了眼。
「喂，牛鼻子，喂，師傅！」
少年再也忍不住，眼淚吧嗒吧嗒的掉下來，卻沒有哭出聲。老道說過，男子漢大丈夫，得偷偷哭，要小聲一點，不能讓別人知道。
少年就在後山簡單的挖了個坑，埋了老道之後就變成了一個簡單的小土堆，老道沒養過娃娃，想來把自己養大應該不容易吧。山上說是一個道觀，其實只供奉了一個神仙，因為太偏了，平時沒有什麼人來，也就沒有什麼香火。
少年坐下來休息，開始回想過去，回想過去和牛鼻子老道的點點滴滴。
「師傅，我為什麼叫易明啊？」易明知道，很早的時候，他是叫牛鼻子老道叫師傅的。
「因為我撿到你的時候，看到你脖子的半塊古玉，像是一個易字。當時天氣又冷，我又沒養過娃娃，擔心你見不到明天的太陽，就叫你易明了。」
「師傅，為什麼你姓牛啊？」
「因為老道我覺得自己牛啊，只可惜啊，心比天高，命比紙薄。早些年我還我入仕幾載，想帶著老百姓過上好日子，最後啊發現，興，百姓苦，亡，百姓苦。連做官都沒做好，辭官不幹了」
「師傅，你不是道士嗎？」
「我啊，辭官之後只能種田為生，交完糧食稅只能勉強餬口，遇到災年還填不飽肚子，就為僧為道了。」
「師傅，為什麼我要每天挑水，劈柴，打拳呢？」
「因為你身子太弱。」
「師傅，為什麼每天要打坐呢？」
「為了靜心。」
「師傅，靜心會流口水嗎？」
「找打，不該問的別問！」
易明想起過去的事情，哭著哭著就笑了，笑著笑著又哭了。
易明有一件事情倒是記得很清楚，大概七八歲的時候，有一次在後山樹上掏鳥蛋，三個鳥蛋全都掏了，生火烤熟美美的吃了一頓，吃完後就被老道發現了。老道很生氣，只說吃東西可以，但是做人要留一線。就把自己像貓頭鷹一樣把他吊在樹上了一天，一人一鳥就這樣四目相對，剛開始大鳥很生氣，朝著易明啾啾直叫，後來可能叫的累了，啾啾的聲音就變得綿長，連易明都好像感覺到了它的傷心。後來鳥飛走了，鳥巢也空了。易明被放下來後，總覺得老道是因為沒分給他鳥蛋吃才這樣的，從這以後易明再沒叫過他師傅，只管他叫牛鼻子老道，有時候也叫牛鼻子。
不過老道好像也並不在意，後來易明又開始跟著學認字，學草藥。學草藥易明倒覺得沒什麼，藥是給老道喝的，用來調理身體。反正老道已經這樣了，試驗一下藥方馬上就能看到藥效，經過這麼些年的折騰，老道的身體雖然沒有變得更好，但是也沒有變得更差。
在易明看來，老道似乎還懂的挺多的，星象變化，五行八卦...只是小時候玩性太大，總想著怎麼抓兔子，抓山雞，總想著怎麼捉弄老道。
說到捉弄老道，易明小時候總是喜歡騎在老道脖子上，有次對著老道說要拉肚子，老道剛把易明移開到面前，易明對著老道結實的來了一泡童子尿。老道給易明放下也不是，擦臉也不是，當然尿完之後，老道看到易明一臉壞笑，就知道又上當受騙了，可也結實的揍了易明一頓。
易明心裡在想，要是比尿尿的話，肯定能比老道尿的遠。
老道這一生啊，其實挺短暫，也挺普通的，匆匆幾十年，最後變成了黃土一堆。不僅是老道，之前跟著老道下山做法事，那些白事的人家，好像都是如此，吃完席之後就沒有什麼存在的痕跡了。一想到自己大約也是這樣的人，易明就有一種說不上來的感覺，自己大概也像老道一樣吧，現在更是要獨自面對未知的世界。
就這麼坐著、想著，天就亮了，少年擦乾了眼淚，好像一夜之間經歷了很多，有一種感覺是真實的，自己長大了。看著老道的小土堆實在不顯眼，以後都不一定能找到地方，易明就找來一塊木板，用石頭刻上「恩師牛老道之墓，弟子易明立」。
塵歸塵，土歸土，想來老道應該也不在意這些吧。
做完這些，易明對著木牌說道：「牛鼻子，我聽你的話，要下山去了，有件事情我突然想明白了，我不能這麼過完這輩子，下次來看你的時候，我一定會變得不一樣。」
洗刷了下老道留給自己的葫蘆，接滿了水，這個葫蘆易明是知道的，在後山長了六七年，還是不見長大，老道用來裝酒，不知道是本來就這樣，還是被老道盤的，都有些光澤了。
易明收拾了兩身衣服，裝了剩下的幾個銅錢，又把葫蘆系在腰上。好像也沒有什麼好收拾的了，易明就簡單的背上一個包，下山而去。
一個大約十五六歲的少年，端著一碗藥快步走來，碗裡還冒著熱氣。這少年穿著一件普通的淺灰色長衫，長衫雖然打著幾個補丁，倒也算乾淨，皮膚略微有一點黑，幾分稚嫩又帶著幾分成熟。少年臉上和往常一樣，帶著一點調皮的微笑。
老道士病懨懨的躺在床上，臉色有點發白，在少年的攙扶下，半坐起來喝了一口藥。
「哇，好燙，好燙！小兔崽子！你想提前把我送走啊！」老道士說完這些好像就費了很大的力氣，連咳嗽了兩聲都顯得有氣無力。
老道士休息了一會兒，好像突然有了精神。「易明啊，我這病我自己知道，十幾年前我下山，剛好遇到一夥兒山匪搶糧食，連普通的老百姓都不放過。為首的那人叫馬老三，正要對一個老婦人砍去，我拼盡全力向他打去，和他對了一掌，雖然最後把他打成重傷，但是我也傷到了筋脈，能壓制到現在算不錯了。但是我啊，一點也不後悔那次下山，因為來的路上聽到有哭聲，循著聲音過去就看到了個娃娃，那個娃娃就是你！」
「牛鼻子，這些我都知道，你和我講過了。」，這個叫易明的說道，雖然這樣說，卻用了一個更加關切的眼神看著老道。
「說話總要有個開頭，別打岔。說到哪裡了？對了，說到撿到你了。人生匆匆幾十載，老道我也差不多嘍，我這一生普普通通，想起來還是最後養娃這些年有點意思。老道我也沒什麼留給你的，平時就愛喝酒，就剩這個裝酒的葫蘆了，你也知道這葫蘆是後山長的，好大葫蘆藤就長這一個葫蘆，幾年這葫蘆也不見長大，我就摘了裝酒了。」老道喘了一口氣，繼續說道：「易明，下山去吧，你這孩子打小就點子多，找個生計應該不難，將來也娶個媳婦，生個大胖小子。」
「牛鼻子，藥都快涼了，喝藥吧。」，易明又關切的說道。
「喝不了嘍，我要去了。」，說罷，老道漸漸的合上了眼。
「喂，牛鼻子，喂，師傅！」
少年再也忍不住，眼淚吧嗒吧嗒的掉下來，卻沒有哭出聲。老道說過，男子漢大丈夫，得偷偷哭，要小聲一點，不能讓別人知道。
少年就在後山簡單的挖了個坑，埋了老道之後就變成了一個簡單的小土堆，老道沒養過娃娃，想來把自己養大應該不容易吧。山上說是一個道觀，其實只供奉了一個神仙，因為太偏了，平時沒有什麼人來，也就沒有什麼香火。
少年坐下來休息，開始回想過去，回想過去和牛鼻子老道的點點滴滴。
「師傅，我為什麼叫易明啊？」易明知道，很早的時候，他是叫牛鼻子老道叫師傅的。
「因為我撿到你的時候，看到你脖子的半塊古玉，像是一個易字。當時天氣又冷，我又沒養過娃娃，擔心你見不到明天的太陽，就叫你易明了。」
「師傅，為什麼你姓牛啊？」
「因為老道我覺得自己牛啊，只可惜啊，心比天高，命比紙薄。早些年我還我入仕幾載，想帶著老百姓過上好日子，最後啊發現，興，百姓苦，亡，百姓苦。連做官都沒做好，辭官不幹了」
「師傅，你不是道士嗎？」
「我啊，辭官之後只能種田為生，交完糧食稅只能勉強餬口，遇到災年還填不飽肚子，就為僧為道了。」
「師傅，為什麼我要每天挑水，劈柴，打拳呢？」
「因為你身子太弱。」
「師傅，為什麼每天要打坐呢？」
「為了靜心。」
「師傅，靜心會流口水嗎？」
「找打，不該問的別問！」
易明想起過去的事情，哭著哭著就笑了，笑著笑著又哭了。
易明有一件事情倒是記得很清楚，大概七八歲的時候，有一次在後山樹上掏鳥蛋，三個鳥蛋全都掏了，生火烤熟美美的吃了一頓，吃完後就被老道發現了。老道很生氣，只說吃東西可以，但是做人要留一線。就把自己像貓頭鷹一樣把他吊在樹上了一天，一人一鳥就這樣四目相對，剛開始大鳥很生氣，朝著易明啾啾直叫，後來可能叫的累了，啾啾的聲音就變得綿長，連易明都好像感覺到了它的傷心。後來鳥飛走了，鳥巢也空了。易明被放下來後，總覺得老道是因為沒分給他鳥蛋吃才這樣的，從這以後易明再沒叫過他師傅，只管他叫牛鼻子老道，有時候也叫牛鼻子。
不過老道好像也並不在意，後來易明又開始跟著學認字，學草藥。學草藥易明倒覺得沒什麼，藥是給老道喝的，用來調理身體。反正老道已經這樣了，試驗一下藥方馬上就能看到藥效，經過這麼些年的折騰，老道的身體雖然沒有變得更好，但是也沒有變得更差。
在易明看來，老道似乎還懂的挺多的，星象變化，五行八卦...只是小時候玩性太大，總想著怎麼抓兔子，抓山雞，總想著怎麼捉弄老道。
說到捉弄老道，易明小時候總是喜歡騎在老道脖子上，有次對著老道說要拉肚子，老道剛把易明移開到面前，易明對著老道結實的來了一泡童子尿。老道給易明放下也不是，擦臉也不是，當然尿完之後，老道看到易明一臉壞笑，就知道又上當受騙了，可也結實的揍了易明一頓。
易明心裡在想，要是比尿尿的話，肯定能比老道尿的遠。
老道這一生啊，其實挺短暫，也挺普通的，匆匆幾十年，最後變成了黃土一堆。不僅是老道，之前跟著老道下山做法事，那些白事的人家，好像都是如此，吃完席之後就沒有什麼存在的痕跡了。一想到自己大約也是這樣的人，易明就有一種說不上來的感覺，自己大概也像老道一樣吧，現在更是要獨自面對未知的世界。
就這麼坐著、想著，天就亮了，少年擦乾了眼淚，好像一夜之間經歷了很多，有一種感覺是真實的，自己長大了。看著老道的小土堆實在不顯眼，以後都不一定能找到地方，易明就找來一塊木板，用石頭刻上「恩師牛老道之墓，弟子易明立」。
塵歸塵，土歸土，想來老道應該也不在意這些吧。
做完這些，易明對著木牌說道：「牛鼻子，我聽你的話，要下山去了，有件事情我突然想明白了，我不能這麼過完這輩子，下次來看你的時候，我一定會變得不一樣。」
洗刷了下老道留給自己的葫蘆，接滿了水，這個葫蘆易明是知道的，在後山長了六七年，還是不見長大，老道用來裝酒，不知道是本來就這樣，還是被老道盤的，都有些光澤了。
易明收拾了兩身衣服，裝了剩下的幾個銅錢，又把葫蘆系在腰上。好像也沒有什麼好收拾的了，易明就簡單的背上一個包，下山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