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父子

投票推薦 加入書籤 小說報錯

  「你先回去。」

  嚴鳳山將跑封頭目屏退後,立刻便吩咐在一旁候著的管家阿富,

  「富叔這樣,你去給那兩個武師,是叫裴慶和馬連銀對吧?去給他們各下個帖子,就說我想交他們個朋友。」

  只是阿富還沒躬身領是。

  「那他們要是不肯交你這個朋友呢?」

  一道蒼老的嗓音忽從書房門口傳來。

  嚴鳳山的神情頓時有了些許慌張,

  「爹,您怎麼來了?」

  書房門口,一個鬚髮半白,打扮考究的老者正邁步進入書房。

  正是嚴鳳山的父親,杭城國術館的館長嚴景行,他看著他的兒子,

  「這裡是我的寓所,我的書房,你都能來,我為什麼不能來。還有,我問你的是,那要是他們不肯交你這個朋友呢?」

  嚴鳳山的腦袋上頓時淌出了冷汗,

  「爹,您都知道了?」

  「知道什麼?知道你不學正,同那些個市井無賴廝混在一起?知道你瞞著我,自己私下裡開了個字花廠?還是知道你要借著國術大會放賭斂財?這些我確實是都知道了,但我還不知道那兩位武師要是不從你,你會怎麼對付他們?」

  「爹……」

  「我要你說!怎麼對付!」

  嚴鳳山咬著牙,

  「兩個武師而已,還用上什麼手段?威逼利誘夠了。」

  嚴景行嘆了口氣,剛要說些什麼。

  嚴鳳山看了一眼嚴景行頭上的白髮,一肚子話終究是沒忍住,

  「十萬塊銀元!外人只曉得您為了國術大會的舉辦,費了極大的力氣遊說各地機要人物,但我這個做兒子的難道還不知道嗎?除了力氣,咱家還出資足足十萬塊銀元!

  十萬塊啊!國術大會場地的修整費;大會工作人員的薪酬;乃至於比試員獎金,哪一項不是這十萬塊大洋里出的?

  是,您是做老子的,家裡的錢也全都是您的,您想怎麼花就怎麼花,您愛怎麼用就怎麼用,理所應當,我這個做兒子的更是沒半點資格來說三道四。

  可家裡怎麼辦?用度能短嗎?吃喝能免嗎?府里帳上的錢又一日少過一日,您不急,我急啊。

  靠著國術大會賺點錢又怎麼了?這大會本也就是靠咱家的錢才辦起來的,我也不過是為了家裡考慮而已。

  總之,這事您要肯睜隻眼閉隻眼,最好,要是不肯,那我也沒辦法,我做兒子的,沒話說。」

  說完,嚴鳳山乾脆眼一閉,一副要打要罰隨便,這事他沒錯,也不會認錯的模樣。

  嚴景行靜靜的聽完,許久沒有說話。

  正當嚴鳳山以為嚴景行是氣急了的時候,嚴景行開口了,

  「別人開字花廠,賠率事先算好,進利靠的是抽成,所以有賺沒賠,可為什麼到你就賠了?」

  這話問的有些出乎嚴鳳山預料,他遲疑了一會,

  「我把那些賭徒在我這押的賭資,又拿去別的字花廠買了楊九鳴和劉高升勝……」

  聲音越說越小,到最後宛如蚊聲。

  「本以為他們有勝無負?」

  嚴景行嘆了口氣,

  「你啊你,總是這樣,太急躁了,小時候教你念書也是,現在開字花廠也是,所以許多事為父都不好同你說明白。」

  嚴景行揮了揮手,示意管家阿富退下。

  書房的門「沓」一聲輕輕關上。

  嚴景行在一張椅子上坐下,

  「你知道我們家現在的處境嗎?」

  「處境,您這國術館館長當的好好的,有什麼問題?」

  「為父是五年前帶著嚴家上下幾十口人來的這杭城,做了杭城國術館長,之前為父是做什麼的?為父又是為什麼來的這杭城,記得嗎?」

  為父是關外軍中將,是一方大員,來這杭城是因為兵敗了,於是只得通電全國,宣布下野,是灰溜溜的跑來這杭城的,幸好之前為父在南方還置辦了些家財,才不至於流落街頭,才有財資做敲門磚,又託了些朋友,才當上了這國術館館長。

  但這國術館館長在武師裡頭算個人物,但在官場——算個屁的官啊?


  為父一個敗軍之將在這杭城只能是夾著尾巴做人,否則就算被人覬覦我在關外作官時積累下的家財,也莫可奈何,不被人隨意安插個罪名斃了,都算是僥倖了。

  如履薄冰,謹言慎行,阿諛奉承,這個司長喜歡名畫,我就花重金拍來白石翁的畫作;那個隊正愛美人,我就請來半條琵琶巷的名妓去他府上讓他玩個夠;而本省督理穆作潮喜歡國術技擊,所以國術大會便在杭城舉辦。」

  嚴景行頓了一下,

  「所以現在你懂了嗎?國術大會不能出岔子,尤其不能在為父的手上出岔子。別人可以借國術大會開賭斂財,但你不行;別人也可以打比試員的主意,但你依然不行。甚至你還得幫為父讓國術大會能夠安穩的舉辦,直至閉幕位置,因為你——」

  嚴景行看著嚴鳳山,嚴厲的語氣終於一緩,輕輕說道,

  「是我的兒子。」

  話雖輕,卻像鑿子重重的鑿在了嚴鳳山的心窩裡,嚴鳳山於是沉默了。

  書房裡也安靜了許久,許久之後,嚴鳳山也嘆了口氣,

  「爹,這些話您該早說的。」

  「現在說也不晚,重要的是你懂沒懂?」

  「懂了。」

  「懂了什麼,說一遍。」

  嚴鳳山抿著嘴唇,

  「字花廠我會關掉的,之後絕不會再去碰了。那群狐朋狗友我也會斷了的。」

  「還有呢。」

  「還有那兩個比試員我也絕不會再去打他們的主意了。」

  嚴景行終是長出了一口氣,欣慰的笑了。

  嚴鳳山猶豫了下,

  「只是字花廠我之前收了不少人的押金,那些押金全都被我虧乾淨了,他們要是找上門來怎麼辦?」

  「虧空我會給你填上。」

  「可帳上?」

  「無妨,為父之前畢竟主政一方多年,家底沒那麼容易空掉,只是你要記住,吃一塹長一智。」

  「是,爹。」

章節目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