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二百一十三章 兄弟好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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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212章 兄弟好香

  「偷偷溜回來的?」

  李學武打量了徐斯年一眼,下班前接到了他的電話。

  跟特麼地下接頭似的,搞的神神秘秘的。

  「什麼偷偷,明明是正大光明回來的,探親不行啊?」

  徐斯年穿著一身厚厚的大棉襖,給回頭的韓建昆點點頭,說了聲開車。

  好像是他司機似的,跟李學武是老鐵,對他的司機也沒客氣。

  韓建昆是知道他和領導之間的關係好,但並沒有立即動車,而是在李學武點頭後,這才回過頭啟動汽車。

  「就去上次咱們吃飯的俱樂部啊,」徐斯年特別交代了韓建昆一句,這才回頭對李學武強調道:「我特喜歡你們俱樂部的環境。」

  「嗯——」

  李學武瞅著他哼了一聲,問道:「去特麼俱樂部吃飯,你請客啊,還是我請客啊?」

  俱樂部的規矩,外人進不去,自然也沒有消費的能力。

  這是應對市場管理和供銷管理的規則。

  內部供銷服務部也好,餐廳也罷,只要不對外經營,就不歸外面的相關部門管,自然也就沒有麻煩。

  會員也是組織的一員,在這個年代首先要強調的是組織。

  徐斯年不知道這一點嗎?

  「嗨,咱哥倆,誰請誰不都一樣嘛,你看我跟你客氣了嗎?」

  「你是特麼沒跟我客氣啊!」

  李學武嘴角一撇道:「那您也不能太不客氣啊?」

  「這麼著得了,咱們上你家去吃吧,讓嫂子掂對幾個菜就成啊。」

  他是真損啊,知道徐斯年後院起火,這次可能是回來滅火的。

  所以呢,故意的將火,提了這麼一句,他還不忘客氣呢:

  「我不挑飯食的,家常便飯最暖胃,就是想嘗嘗嫂子的手藝。」

  「她做飯不好吃,拉倒吧。」

  徐斯年多雞賊啊,在李學武這裡別的沒吃多少,虧吃的是最多。

  早就有了經驗了,甭管李學武說什麼,只要不同意,往邊上轉話題就准沒錯,千萬不能順著他的話走。

  「我就喜歡俱樂部的手藝!」

  他拍了拍李學武的膝蓋,苦著聲音說道:「哎呀,你看看我,回來這麼一趟也怪不容易的,還麻煩你請我吃飯,老大不好意思了。」

  「要不就算了?」

  李學武使勁抽回了自己的手,撇嘴道:「我才想起來,我還有事呢,咱們回頭再聚,好吧?」

  「哈哈哈哈——」

  徐斯年大笑著按住了李學武的手,對著開車的韓建昆問道:「瞧見了嘛,這才是李副主任的本性啊!」

  「很快就要到了——」

  韓建昆哪裡會參與領導們之間的玩鬧,這會兒將車開的很穩,微笑著提醒了一句。

  其實路還有一些,只不過是有問有答罷了,不能讓領導尷尬了。

  該說不說,徐斯年的人品還不錯,在廠里沒有特別明顯的仇人,更沒有特別突出的朋友。

  對上面的領導不算阿諛奉承,對下面的同志更沒有什麼架子。

  你要問他這麼多年的廠辦主任都幹了啥,他自己可能都說不上來。

  混吃等死?

  ——

  「你都說說,這算什麼事!」

  四個菜一個湯,酒是散裝小燒,喝起來勁兒大,但不上頭。

  徐斯年悶了一口酒,瞅了李學武一眼,道:「我容不容易你知道。」

  「這麼多年熬下來,風裡來雨里去,送走了四個,終於熬出頭,不就是想平穩落地嘛,幹嘛呀!」

  「您送走的那四個……」

  李學武拿起酒壺給他滿了一個,瞧著他小聲地問道:「是我理解的那種送走嗎?」

  「嗤——」

  徐斯年剛剛積蓄起來的情緒瞬間漏了氣,差點讓口水給嗆死。

  他翻了翻眼珠子,斜瞥著李學武反問道:「你說呢?」


  「當誰都跟你似的,專克各種不服啊——」

  「你也不打聽打聽,咱老徐混機關這麼多年,誰見著我不說聲好?」

  「是是是,徐主任那——」

  李學武嘴角一撇,面露不屑,語氣里頗有幾分牽強地說道:「沒的說,沒的說啊——」

  「你這什麼眼神?瞧不起我?」

  徐斯年梗著脖子紅著臉,手指敲了敲桌子,道:「我都知道,機關里都說我溜須拍馬的手藝是刻在骨子裡的,天生就是阿諛奉承的奸臣。」

  他態度特別強硬地講道:「我再拍馬屁、再奉誠,那也是為了工作!生活上,你有看見我跟誰說軟話?」

  「營城造船廠誰不知道我的脾氣,剛正不阿就刻在我的腦門上!」

  「歡迎徐主任大駕光臨——」

  兩人正喝著酒,外屋門輕聲敲響,隨即有人掀開門帘走了進來。

  是於麗,身後還跟著兩個服務員,手裡端著傳菜的托盤。

  「這是——」

  徐斯年一時之間沒反應過來,見著一漂亮的婦人走進來有些懵住了。

  就在他看向李學武的時候,於麗這邊主動招呼道:「咱們見過面的,上次您還來我們餐廳吃過飯的。」

  「我是東風俱樂部的總經理,我叫於麗。」

  「啊哦哦——我想起來了!」

  徐斯年一拍腦門,咧了一下嘴,點著於麗問道:「上次來敬過酒的,走的時候還送我們到門口來著!」

  「謝謝徐主任還記得我。」

  於麗笑著幫服務員擺好了菜,介紹道:「聽服務員說您和李主任來了,特意安排廚房多準備了兩個菜,燉的功夫久了點,剛剛好——」

  「好!謝謝,謝謝於經理!」

  徐斯年主動同於麗握了握手,笑呵呵地稱讚道:「我上次來過這裡啊,品嘗過這裡的美食後那可真是茶不思飯不想,足足想了一年啊!」

  「我還就整不明白了,同樣都是館子,為啥這裡的飯菜就特別好呢?讓我忘不了呢,現在我明白了……」

  他對著李學武講道:「原來是東風餐廳有能人在此啊!」

  「哈哈哈——」

  於麗嬌笑著晃了晃徐斯年的大手,道:「您太抬舉我們了!」

  「您能來我們東風餐廳,我們才是蓬蓽生輝,榮幸之至啊。」

  她撿了酒杯給自己滿了一杯,雙手捧著敬向徐斯年道:「再次誠摯地歡迎您來東風餐廳就餐,祝您今天在這裡吃的開心,玩的愉快——」

  ——

  剛正不阿,此生除了工作以外從未說過軟話的徐斯年喝的有點多。

  但幸好,兩人都不是酒蒙子。

  點到為止,在朋友之間並不需要提前說好,更不需要刻意講出來。

  喝到點了,就夠了。

  「咱哥倆說真格的,領導到底是個什麼意思?」

  徐斯年這會兒的呼吸已經有些粗了,滿嘴的酒氣,眼睛亮亮的。

  他皺眉問道:「其他領導我不管啊,我就想知道李主任是怎麼想的。」

  「他要是想挪動挪動我,那我就甭做垂死掙扎了,趁早乖乖投降!」

  「不是還沒有到那個地步嘛!」

  李學武瞧了他一眼,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熱茶,講道:「多事之秋。」

  「你提前回京就是奔著這件事來的?沒這個必要吧?」

  「還沒有這個必要呢?」

  徐斯年挪開飯碗,舌頭有些打捲地講道:「丁自貴都把手伸進我褲襠里來了,我還得等什麼時候反應?」

  「你是知道我的,不把我逼到一定份上,我是不會發牢騷的。」

  「嗯,他的事我也是才知道。」

  李學武點了點頭,講道:「私下裡他跟我講過一次,是想去鋼城。」

  「做他的春秋大夢去吧——」徐斯年不忿地噴道:「他怎麼不說換李主任下來,他上去當一把呢?」

  「鋼城!他有那個資格嘛!」

  「唉,事情都趕在一起了。」


  李學武長出了一口氣,介紹道:「領導本來是有意提前完成中層幹部調整的,至少要趕在年前動一動。」

  「可是吧,工作組要下來的消息有了,這中層幹部人事調整也凍結了,上面的意思是緩一緩。」

  「緩一緩?啥意思?」

  徐斯年皺眉問道:「是給新來的領導準備空間?還是有啥安排?」

  「哦,紅星廠兼併了這麼多企業,中層幹部本就是動態調整的情況,他們說凍結就凍結了?」

  「凍結的是紅星廠本來的幹部,主要講的還是你們這些分廠負責人,以及各部門的主管人員。」

  李學武給他解釋了一句,隨後介紹道:「工作組來的目的你應該是知道的,廠里目前的管委會班子一定要調整和補強,這個不用我強調。」

  「但你也應該明白,來了新的領導,上面必然有所傾向和動作。」

  他敲了敲桌子強調道:「明年三月份以前,廠里必定要提級。」

  「提級之後,集團化工作就要提上日程了,也就是各分公司和各專業廠的成立,相關負責人都誰定?」

  「咋地?還要大調啊?」

  徐斯年一蹬眼睛道:「董主任我知道,一定是要進班子,回京的。」

  「鋼城的事有你在,我不管,但我自己可是剛剛到營城一年多啊!」

  他有些不忿地問道:「好不容易把這攤子支撐起來了,就得給他挪窩?他是咋想的,領導是咋想的?」

  「你動與不動,不在李主任,更不在丁自貴,你知道嗎?」

  李學武抓著茶杯輕輕磕了磕桌子,看著他提醒道:「要看你!」

  「現在的消息有點亂,說是來四個的也有,來五個的也有,說不清,也理不清,到底是來幾個。」

  他強調道:「但說一千道一萬,紅星廠吸納了這麼多企業,可能只用自己人嗎?可能拋開其他人嗎?」

  「我說給你聽,你自己想!」

  李學武掰著手指頭講道:「十六家企業和奉城一機廠算一份吧?」

  「部里這一次有沒有空降兵下來你自己心裡沒有點數嗎?」

  「再想想廠里搞了這麼大的對外貿易,外經貿是不是得來人啊?」

  他放下手指頭,點了點他,說道:「現在你最不應該出現在京城,反而是要把心思放在相關業務上。」

  「現在是十一月末,十二月末以前,這件事絕對會塵埃落定。」

  李學武端起茶杯喝了一口,長出一口氣,和緩地說道:「目光要放長遠,想想班子重組後的工作方向。」

  「還有,在現有的工作制度和業務範圍不做大的調整情況下,營城船舶如何才能打開局面是關鍵。」

  他看著徐斯年講道:「你想的不應該是丁自貴,而是三年之內進入管委會。」

  「否則在營城這幾年你就白待了,到時候你還得挪位置。」

  「你的意思是——」

  徐斯年思索著李學武的話,頓了頓講道:「把營城船舶做起來,像鋼城那樣形成規模,走董主任的路?」

  「不,你走不了他的路。」

  李學武放下茶杯,講道:「營城船舶是專業廠,鋼城工業是集成化產業工業區,是各種分公司組成的。」

  「擴大影響力不是擴大工廠規模,專業廠應該走專業技術路線。」

  他點了點徐斯年,道:「什麼時候營城船舶造萬噸巨輪像下餃子一樣容易的時候,你就是管委辦副主任了。」

  「草——」徐斯年有些苦澀抱怨道:「我還能等到那一天嘛!」

  「你要這點志氣就別幹了。」

  李學武瞥了他一眼,說道:「年後我要接董主任的班,你回來吧,跟我搭班子,保衛組副主任干不干?」

  「算了吧,我手無縛雞之力,槍都沒端過,干保衛組啊?」

  徐斯年知道他是在激自己,深呼吸了一口氣,臉上的酒色退卻不少。

  「算了,有你在京城,總不至於讓我淪落街頭,磕頭賣藝去。」

  「別給自己臉上貼金了——」

  李學武瞅了他一眼,講道:「就你?還賣藝去?賣身都沒人要啊!」


  「勸你一句實在的,外面彩旗飄飄可以,但家裡紅旗千萬不能倒!」

  他認真地看著徐斯年提醒道:「尤其是在這個關鍵時候。」

  「年前動管委會的班子,年後就要動分廠和各部門的班子,你自己有個心理準備吧。」

  「你放心吧,我不是糊塗人。」

  徐斯年正經地說道:「我不會玩火自焚,上次你跟我說的客船,我們已經在討論了,一等技術那邊……」

  「這件事你自己考慮,該怎麼處理更不用我來教你。」

  李學武點了點桌子,眼睛微微一眯道:「別意氣用事,別自找麻煩,更不要給別人上綱上線的機會。」

  ——

  「說什麼了,這麼晚啊?」

  瞧著指揮車離開,於麗轉頭看向了李學武,問道:「他有事求你?」

  「嗯,穩定鍕心來了。」

  李學武隨口解釋了一句,轉頭看了她一眼,問道:「你沒回家啊?」

  「你都說了晚上要過來,我還怎麼回去?」

  於麗白了他一眼,道:「就知道你們要喝多,咋想的呢——」

  「誰說我喝多了?」

  李學武抬手看了看時間,已經是夜裡十二點多了。

  安排韓建昆去送了徐斯年,自己則是留在了這邊。

  下班前就已經給家裡打過電話了,知道徐斯年有事情要談。

  跟顧寧商量好的,過了十點鐘就不用再等了,他不回去,韓建昆也不會回去的,秦京茹也就不用回去了。

  這種情況很少見,一年也沒有幾次,顧寧再跟他有約定,也不會綁著他,不允許他有應酬。

  她的社交面很窄,但也從科室或者病人的嘴裡聽過,現在干工作哪有按時回家的。

  李學武在一年的時間裡,除去出差,百分之九十的時間都是下班就回家,其餘的百分之十要麼有事回大院,要麼就是有今天這樣的應酬。

  其他人不知道,但於麗的感受最明顯,因為曠日持久,一年也吃不到幾次肉味,記憶太深刻了。

  在他們吃飯那會去敬酒,就是為了提醒李學武,她不想讓他走了。

  這樣小動作她不是沒有做過,但成功的機率不是很高。

  李學武可不是任由女人擺布的傢伙,他既可惡,又可恨。

  「不行、不行——」

  於麗已經說了不行了,可主動權不在她的手裡。

  沒錯,不在她的手裡。

  所以,俱樂部招待所的槍炮聲響了半宿,直到彈藥告罄。

  「又開始任性了是不是?」

  於麗推了他一下,不滿地嗔道:「你要是這樣不珍惜自己身體,誰又要心疼你?」

  「就沒見過你這樣的——」

  李學武點了點她的鼻子,好笑道:「把欲罷不能和適可而止兩個成語完美地迭加在了一起。」

  「你當我不……我還不是為了你好,你就任性吧你——」

  於麗爬了起來,一邊收拾著,一邊嘀咕道:「貪一時之歡,受半輩子罪,這些話還用我說給你?」

  ……

  李學武就這樣好,只要是關心和真心為他好的人,再怎麼嘮叨,他都有耐心聽著,理解著。

  於麗嘮嘮叨叨地說著,可手裡一點都不含糊,伺候他跟伺候大爺似的,他有什麼好豪橫的。

  見李學武一直不說話,於麗說了好半天,這會兒抬起頭看了他一眼。

  「睡著了?」

  「沒有,在想事情呢。」

  李學武枕著胳膊,借著床頭燈看著牆上的畫,嘴裡應了一句。

  於麗收拾好了,這才重新躺在了他身邊,問道:「想啥呢?」

  「晚上那個徐主任是營城船舶的一把手吧?是跟他有關的?」

  「嗯,最近我正在忙的事。」

  李學武隨口解釋道:「紅星廠應補償貿易協定,與聖塔雅集團達成了以萬噸級貨船為標準的補償方式。」

  「也就是說,未來一段時間,紅星廠將會源源不斷地生產一艘、兩艘、三艘……直到合同期止。」


  他轉過頭,看著於麗介紹道:「聖塔雅集團此舉是為了快速回本,擔心在內地的投入與合作打水漂。」

  「可他們並沒有運營航運的資質和能力,所以正在尋求合作夥伴。」

  「是東風船務,對吧!」

  於麗聽到這,恍然大悟般地應了一句。

  她胳膊撐著坐了起來,全然不顧大燈都懟到李學武的臉上了。

  「我就說彪子最近回信多了一些,還有詢問紅星廠的狀況……」

  「不是東風船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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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話說了一半,但見李學武看著她並沒有確定,就知道剛才猜錯了。

  可是……李學武不可能為其他人做嫁衣的,給聖塔雅集團提供貨船用作補償協定標準,一定是有所圖……

  「是港城!是順風遠洋!」

  於麗披著棉被坐在那,剛剛宕機的大腦重啟後稍稍遲鈍了一下,便重新順暢了起來,一下子就想到了。

  她拍了拍李學武,瞪大了眼睛問道:「是不是順風遠洋?」

  「嗯,我正在想,」李學武點點頭,說道:「到底是順風遠洋直接接手的好,還是從東風船務拐個彎。」

  「今天那位徐主任來找你,你是要打他的主意?」

  於麗作為他的身邊人,自然很了解他的做事方式,不可能無的放矢。

  既然從送走了徐斯年以後便開始考慮這件事,那兩件事一定有聯繫。

  李學武轉頭打量了她一眼,抬手擦了擦車燈,問道:「是不是更亮了?」

  「去你的——」

  於麗拍開他的大手,嗔道:「你就不能有點正經的?」

  「正經的……聖塔雅集團已經同意接洽東風船務那邊了。」

  李學武真的開始說正經的,只是手有點不正經地擦車燈。

  「老彪子那邊會想辦法儘量多招收退伍海員或者海兵,提升船員整體素質,以滿足遠洋運營條件。」

  他眼睛微微眯合著,說道:「京城這邊也得招人,要初中以上學歷,家境一般,需要生活的寒門子弟。」

  「船員和管理的人事結構不能過於單一,更不能過於複雜。」

  說到這裡,他不禁想起了周亞梅,自從對方掌管人事工作以後,這方面再沒有讓他操過心。

  去鋼城那幾天,看著心理諮詢室完全變了模樣,成了辦公室一般。

  隨處可見的資料和人事檔案,李學武都想幫她安排個秘書了。

  工作量是真的大,尤其是在沒有電腦辦公的情況下。

  就算沒有工資發放的業務,可這裡掌握著李學武所有回收站業務人員的名單和資料,是財務工資的基礎。

  想想都覺得辛苦,而且這種辛苦要持續至少三五年。

  李學武判斷,三五年後,至少也得等他去了鋼城以後,回收站這麼龐大的組織架構才能有時間來完善。

  他什麼時候才能去鋼城呢?

  這個問題說難也不難,但想要去得了,回得來,還得看接下來這一步,看他這一步能『送走』多少人。

  ——

  「在看什麼?」

  顧城跟個街溜子似的,晃晃悠悠地繞到了保衛組三樓。

  走廊盡頭便是領導辦公室了,他掃了一眼沒往裡去,而是拐進了小辦公室,這裡是大秘彭曉力的地盤。

  說大秘其實有點調侃和玩笑的意味了,栗海洋才是大秘。

  但保衛組內部有拿這個跟彭曉力開玩笑的,說說鬧鬧也就過去了。

  顧城跟彭曉力的感情自然不一般,甚至連彭曉力他爹都知道了。

  見兒子參加工作三四年了,也沒有心思找對象結婚啥的,他爹火了。

  不是發火的火,而是上火了。

  畢竟以彭曉力現在的崗位,他爹沒有個挑剔的,很牛嗶了。

  街坊鄰居有在廠里上班的,誰不要客氣著同他們家說話。

  只是面子有了,里子呢?

  整天跟一個叫顧城的小子鬼混,有的時候還一起下班。


  這也就算了,兩人關在房間裡神神秘秘嘀嘀咕咕的幹什麼?

  你要說討論工作,廠里沒地方咋地?

  你要說朋友玩耍,那關上房門幹啥?

  所以,彭曉力他爹早就跟他嚴正聲明過,他要是任性找個寡婦都不管他,但絕對不能找個帶把的!

  其實彭曉力心裡也好尷尬,跟顧城以前的關係是同事,現在是損友。

  再確切點說,兩人是基於共同利益且有互相扶持義務的好朋友……

  唉?這麼說,好像更模糊了?

  夫妻是不是也能這麼形容啊?

  「你這麼閒的嗎?」

  彭曉力瞥了他一眼,心裡想著父親的話,臉上就覺得臊得慌。

  你還別說,顧城這人雖然吊兒郎當的,但麵皮卻長得俊俏。

  也不見他擦什麼,平日裡騎著摩托車搖處晃悠,皮膚卻是很白嫩。

  這要是長髮及腰、描眉打鬢、穿著風騒……是不是也挺耐人的?

  草,我都想什麼呢!

  「幹啥?你搖頭幹啥?」

  一屁股坐在沙發上的顧城剛想回答,便見彭曉力跟搖頭獅子似的。

  他懷疑地問道:「腦袋進水了?」

  「你特麼腦袋才進水了!」

  彭曉力沒好氣地懟了一句,可目光卻躲開了,故作專心地看著文件。

  顧城卻是沒在意,好兄弟平日裡就有些神經的,都是寫材料寫的。

  他當然不會知道,他拿對方當好兄弟,對方拿他當好姐妹了。

  「我能有什麼事,這崗位最大的事就是平安無事!」

  他給自己點了一支煙,撐著身子探過頭臉貼臉地看了彭曉力的文件。

  這可把心裡有虛的彭曉力惹著了,臉紅的跟猴屁股似的。

  「你幹什麼!」

  「你幹什麼?」

  兩人說了同一句話,但不同語氣,意思也不盡相同。

  彭曉力問的是他為啥要貼過來。

  顧城問的是他為何反應這麼大。

  「你特麼抽風了!」

  抽走彭曉力手裡的文件,顧城手指點了點彭曉力說道:「你特麼變了嗷,以前我這樣你都沒吼我的——」

  「嘶——」

  顧城這一句把彭曉力整不會了,他也不知道該咋回答是好了。

  這種怨懟之言在損友之間自然沒有什麼,可要是一方惦記著另一方。

  「我是說……你嚇我一跳!」

  「看文件你有什麼好跳的!」

  顧城重新坐了回去,抽了一口煙,嘴裡嘀咕道:「不知道的還特麼以為你看皇叔呢!」

  「去你大爺的——」

  彭曉力抓起茶杯想要灌一口壓壓邪惡思想,卻發現水沒了。

  他想要站起身去倒熱水,卻發現自己扛旗了,這會兒站起來豈不是被好兄弟發現自己用槍指著他了?

  靠!誰來救救我!

  他現在陷入了惡性循環當中,不喝水就不能降溫,可不降溫喝不著水,怎麼辦?——

  「一份中草藥種植技術與實驗基地評估報告都給你看小心了?」

  顧城真以為彭曉力假借寫文件之名在偷偷看什麼禁書一類的。

  這事他以前可沒少干,把要看的小說撕下來,夾在文件里……

  後來有一次忘了拿出來了,結果徐主任讀到了他看的小說。

  幸好是徐主任啊,幸好他嘴甜啊,幸好他長了一張嫩臉啊。

  「咋地?你們保衛組又要搞項目了?」

  「這是以前組裡的項目。」

  彭曉力翻了個白眼,解釋道:「領導都把汽車整備項目交出去了,還能差了這一個?」

  「最早跟中醫院和紅星村等幾個單位合作的項目,現在成熟了。」

  他從顧城手裡接過報告,繼續說道:「領導的意思是找個合適的機會,把中草藥項目放在明年的發展規劃當中,這不讓我整理呢嘛。」


  「怪不得人人都想給領導當秘書呢——」顧城艷羨地說道:「這接觸到的工作內容就是不一樣啊。」

  「哪像我,整天跟特麼碎催似的,提醒這個,要求那個的。」

  「別不知足了啊——」

  彭曉力瞅了他一眼,問道:「咋地?突然來了,有事啊?」

  「沒事就不能來了?」

  顧城站起身,瞅了一眼門外,見沒有人,這才湊到了辦公桌前面小聲說道:「李主任的火沒撒出來啊!」

  「第幾天了?」

  彭曉力身子不自然地往後靠了靠,同時還緊張地迭起了右腿。

  顧城正在說事,倒是沒注意他的緊張,嘴裡悄聲說道:「第七天了,整整一周了,也沒見火山爆發。」

  「情況不太對啊——」

  他皺起眉頭,講道:「如果是李主任指使的,那至少要做做樣子吧?」

  「如果不是李主任指使的,那李主任又怎麼會饒了他呢?」

  「工作組啊!大哥!」

  彭曉力提醒他道:「丫的不就是算到了工作組在廠里,領導不會輕易動他嘛,活蹦亂跳的,博出位?」

  「我特麼也是迷糊了——」

  顧城趴在桌子上,屁股翹的彭曉力身子一緊,真特麼要了命了。

  他當然不是……那個,自認為……取向很正常,畢竟他有喜歡的姑娘,可為啥老爹一說,反倒……

  「你怎麼了?臉色不對呢?」

  顧城正說著事呢,見好兄弟緊張的都要哆嗦了,問道:「感冒了?」

  「沒有,有點冷,」彭曉力從椅背上抽了衣服抱在懷裡,示意他說道:「你說你的,我沒事。」

  顧城打量了他一眼,見真的沒事,這才繼續講道:「那位從營城回來以後就有點神經病似的。」

  「一改以前的傲慢作風不說,對誰都特麼客氣了,有點過分了!」

  他撇嘴道:「狗不吃屎我信,他改了以前的毛病我可不信!」

  「禮下於人,必有訴求!」

  「求什麼?他瘋了?」

  彭曉力皺眉道:「他只是管委辦的副主任,還想黃袍加身啊?」

  「不,我特麼懷疑他想舉起黃袍,給別人披肩膀上!」

  顧城眯起眼睛,提醒彭曉力道:「別忘了,老程幾次都幫他說了話,張士誠跟他的關係也很密切……」

  「你這麼想對,也不對,」彭曉力抬了抬眉毛,講道:「機關里的事你還見得少了?老程可能當了替死鬼。」

  「放屁!老程又不是傻嗶!」

  顧城瞪大了眼珠子,辯解道:「誰能控制他?誰又能限制他?」

  「你要說張士誠,我不信,你要說師弱翁,我特麼就更不信了!」

  他信誓旦旦地講道:「只有他自己,你沒看出來嗎?老程膨脹了!」

  「工作組來了,無論結果如何,他今年的工作都可圈可點,雷劈下來也有老李承擔著,他完勝啊!」

  這麼分析著,顧城小聲強調道:「你說這個時候老李出了事,廠里會怎樣?上面會不會考慮由他這個主管生產的副主任接班?」

  「咱就說,一成的機會,那不也是機會嘛,關鍵是他也有關係啊!」

  「不太可能,我還是不信。」

  彭曉力這會兒心思集中了,火熱倒是消退了,趕緊站起身倒了熱水。

  他背對著好兄弟,嘴裡解釋道:「就像你說的那樣,老程不是傻嗶,他應該很清楚,紅星廠越團結,越穩定,他能得到的才越多。」

  「多少雙眼睛盯著紅星廠呢,誰做了什麼,咱們不知道,但上面的領導一定知道。」

  他轉回身,捧著茶杯繼續講道:「退一萬步講,他真的這麼做了,就算他接手了廠管委會,穩定局面是一個難題,上面會給他這個時間嗎?」

  「紅星廠有今天,是天時地利人和的結果,一個老程——」

  「萬一呢?」

  顧城看著彭曉力微微搖頭的模樣,皺眉道:「萬一老程別有布置呢,萬一上面別有布置呢?」


  「再有,萬一老程真正地掌握了老李的那些事的證據呢?」

  他挑眉道:「我懷疑師弱翁和張士誠在搞什麼事情,有沒有老程的參與不知道,但他一定會受利。」

  「現在最難搞的是工作組在廠里,沒有人敢輕舉妄動,表面平靜之下,是波濤洶湧,暗流涌動!」

  「把幕後黑手找出來——」彭曉力想了一會,認真地講道:「盯了老程這麼久,也該有點收穫了。」

  「我擔心的便是如此!」顧城敲了敲桌子,講道:「如果老程不知道此事,或者只知道一部分……」

  「那他就是傻嗶了——」

  彭曉力喝了一口熱水,語氣嘲諷地說道:「他應該是掉進某個坑裡了,不然師弱翁不可能這麼反常。」

  「怕就怕掉坑裡他自己都不知道呢,」顧城冷笑道:「他那個位置,隨手都能拉一群人進坑。」

  「不管他,師弱翁不太對。」

  彭曉力眯著眼睛說道:「咱們的精力有限,人手有限,盯不了太多的人,只要盯住主要角色就行了。」

  「我倒是要看看,丫的葫蘆里到底賣的是什麼藥。」

  他看向顧城,撇嘴問道:「難道在營城他還遇見什麼高人了不成?」

  ——

  「年底了,領導要進度呢。」

  丁自貴從樓上下來,見李學武從對面走來,便在大廳里等了一會兒。

  匯合後,一起往後院餐廳走,他嘴裡提醒道:「工程、技術、項目、變革、人事、財務……我快瘋了。」

  「呵呵——哪年不是這樣。」

  李學武輕笑著看了他,問道:「怎麼今年就要瘋了?」

  「學武同志呦,哪年有今年的業務量大哦!」

  丁自貴嘆了一口氣,說道:「財務那邊已經給出了初稿,工程那邊一點信兒都沒有呢。」

  「他們的工作量有點大,可以理解,我來溝通一下吧。」

  李學武點點頭,理解了丁自貴話里的意思,主動攬下這件事。

  本來嘛,他在委辦的職責便是組織和協調,老丁使喚他也是應該的。

  況且他還是三大辦之一工程辦的副組長,生態工業區等幾個項目他更熟悉一些,說話也好溝通。

  丁自貴就是這個意思,見李學武主動應了下來,臉上不見欣喜,反而多了幾分惆悵。

  「我是不想麻煩你的,要叫人家說能力越大責任越大,呵——」

  說到最後他輕笑了一聲,似有不屑地說道:「哪裡來的狗屁規矩。」

  「誰的工作就是誰的,還能因為能力強就多干工作?」

  丁自貴不知怎麼的,開始發起了牢騷,甚至都差點掃到李學武。

  李學武是默默地聽著,同他一起走進後院餐廳,排隊打飯。

  進了餐廳以後,丁自貴收斂了一下,同李學武說了幾句委辦里的工作,以及近期要緊的行程。

  重點是李主任的行程,李學武這邊還負責著領導行程的規劃工作。

  說了好一會,輪到兩人打飯的時候,丁自貴突然回頭問了一句:「老徐是不是回來了?」

  「誰?」李學武先是愣了一下,隨即反應過來問道:「徐主任?」

  「嗯,我也是聽人說的。」

  丁自貴點點頭,嘆了一口氣,小聲說道:「我跟你說,你別傳出去。」

  「他在營城的生活作風不太好,有一些閒言碎語傳了回來……這次他回來應該是處理家事的,唉——」

  好像很為徐斯年擔憂和惋惜似的,他來了一句:「太不應該了!」

  嗯哼,徐斯年身邊有內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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