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巨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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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精彩!」

  「這位小郎君,真是聰慧!」

  「藝高人膽大呀,若是稍微有個差池,另一人就是十一比九了。」

  看熱鬧的鄉民們,自然不會傾向於任何一個參賽者;不過人類的天性,卻是偏偏喜歡看事情翻轉;因此看到劉陟絕地翻盤,短暫的寂靜過後,周圍千餘人立即驚呼起來,為他喝彩。

  場中之人最先反應過來的,則是宜清這個小丫頭。她踮著腳跑到劉陟身邊,一面接過主人的角弓,一面興沖沖地瞧著他;那眼神倒是有些像追星族見到偶像一般。

  韋道松也沒楞太久,向比賽的二人走了幾步,對劉陟道:「你這是舞弊,算不得數,」,接著指向離他近些的秦彥彰,續了一句:「勝者還是此人。」

  「我倒是不知道自己在何處舞弊,」劉陟一臉愜意,又取了只羽箭在手中把玩,「『最後一箭射中之時,誰靶心的箭多,誰便獲勝!』是你親口所說,有在場千人可以佐證,現在卻又不認帳了;如此行徑,怕是有違名門之後的風範罷。」

  「若是武陽郡公(韋丹)知曉他的後輩因區區五百緡錢便食言而肥......」劉陟沒有接著說下去,畢竟韋丹也是其曾外祖父,他還是需要為尊者諱的。

  聞言的韋道松一時語塞,劉陟這取巧的法子,確實是合乎規矩,他暗責自己考慮不周,信了那蠢奴的餿主意;而後臉色一改,突然放了句無恥的話:

  「既如此,那你二人再比比試一番,規矩依照前次;不過我要另加一條限制——不得將箭矢射到他人的靶上,以防有人勝之不武!」

  伴著韋道松這句話一道想響的,是箭杆折斷的「啪」聲;劉陟抬起前半截箭矢,以箭頭朝前者比劃了兩下,

  「表兄為昧了我的冠軍,怕是要把這箭術的評判標準,更改為唯快不破了;我看這樣好了:

  你給那秦彥彰一次機會,讓他立在剛剛的位置上,射箭擊落我靶上插著的箭矢;他要是能跟我做的一樣好,那這第一的位置,我拱手相讓!」

  心有不甘的秦彥彰剛被韋道松點起的那道希望之火,轉頭就被劉陟這句話澆滅了;他射箭的速度是快,可準頭卻著實不如劉陟。

  要是讓他往對手的靶子上射箭,別說鏟掉箭矢,怕是射幾箭,就要給劉陟加個幾分了!

  韋道松的百般推辭,也讓周圍的庶民們的聲音,由喝彩聲漸漸轉為了叫罵;若不是有百十個家丁在場邊喝止著那些藉機生事的刁民,局面必定失控。

  秦彥彰見形勢不妙,又想起父親囑咐他不可再與劉陟發生衝突,便起了打退堂鼓的心思,向著場外邁去。

  「慢著!」韋道松止住了秦彥彰,然後謂劉陟道:「那就取個折中的法子,我來和你比;若是我勝了,就算你違規;若是我敗了,你便是第一;你可敢應戰?」

  劉陟當然不吃這套,他揮了揮手,便徑直往南海縣城方向走去,悠悠留下一句:

  「表兄要使這種把戲,就沒意思了,你不願給錢那便不給;不過到了城中,我這張嘴可不知道會說出什麼不中聽的話。」

  「一百頃地。」

  這四個字瞬間讓劉陟的身形一頓,緊接著他又聽到韋道松的聲音:「如果你贏了我,我再送你一百頃良田。」

  「此話當真?」劉陟猛然回頭,眼睛死死地盯著韋道松,「足足五千畝田地,你做得了主麼。」

  見魚兒咬鉤,韋道松冷哼一聲,「這嶺南最大的牙行,便是韋家的產業,你若不信,我和你立下字據。」

  「好,」劉陟取下已背在身上的角弓,叫道:「拿箭來!」

  可韋全義卻不緊不慢地伸出一隻手,止住了劉陟取弓的動作,「箭是要拿的,不過我要和你比的,是投壺,而非射箭!」

  這上巳節投壺的習俗,比射箭更為悠遠;因此他的這個訴求,倒也合情合理;劉陟權衡利弊,最終答應下來。

  而與此同時,百丈之外薛王閣的頂層之上,亦進行著一場交鋒。

  「大郎考慮的如何了,借觀『宴射』的由頭把我請到此處,難道是讓我在此干坐著麼。」韋政實輕搖手中羽扇,臉上帶著吃定自己外甥的笑容:

  「我可是出了足足兩千頃地助你授田與兵,這等誠意還不夠嗎。」

  劉隱則正襟危坐,面色嚴峻;因為韋家這兩千頃地開出的價碼,高的過於離譜:

  要拿到這二千頃地,清海軍首先要將鹽稅之利讓出三成;這鹽稅是當下廣州唯一可以倚靠的財源,比戶稅、地稅更為重要;即使約定好平定了驕兵悍將之後再行交割,但這也足夠讓清海軍傷筋動骨。


  更過分的要求是,韋家還要求舉薦一部分人出仕為官,充實州縣官吏;若是答應下來這個,幕府的行政權,一定會被架空一大半。

  最讓劉隱難以接受的,是其想染指軍權;他們不但要在掌軍之人中安插自己的親信,還要求新軍低層的都頭、營使,要用上其家一定比例的家生子。

  不知如何抉擇的劉隱又聽到東側的窗戶傳來一陣噪聲,煩躁不已,向身邊押衙訓道:「下去看看,這競射怎麼亂糟糟地,一會便哄鬧一次!」押衙自然不敢耽誤,即刻應命,轉身下樓。

  惹惱劉隱的那聲哄鬧,乃是投壺結果所導致的;而此時場中的劉陟,也早已沒了剛剛的威風。

  他神色呆滯地望著自己正前三丈外的投壺——裡面只有孤零零的一直羽箭;與之形成鮮明對比的,則是韋道松所投之壺,里插滿了羽箭,粗數也有十支以上。

  得了便宜的韋道鬆氣焰更勝,湊到劉陟身旁,假惺惺的說道:「這麼簡單的事情,表弟卻只中了一次,承讓承讓。」

  秦彥彰則不知道從哪裡取了杯酒、慢慢邁向劉陟,竟然是要向後者斟酒。

  不過這可不是他緩和二人關係的舉動!

  因為射禮自古有「飲不勝者」的傳統,其本意是勝者對不勝者的關心;不過到了秦彥彰這裡,就是赤裸裸的挑釁了。

  「你覺得很簡單麼?」從失利中走出的劉陟無視了秦彥彰的敬酒,冷不丁向韋道松出聲,「那我有一件更簡單的事情,不知道你做不做地成?」

  韋道松本想拒絕,以免節外生枝;但又念著自己出生名門,不能跟個螟蛉假子一樣沒風度,便應道:「但說無妨。」

  劉陟一把扯過一張剛剛擬字據時剩下的空白宣紙,向對方出示:「我賭你,不會摺紙。」

  「荒謬,摺紙這種事情,三歲小兒都會,表弟莫不是輸得氣出了癔症。」韋道松頓時覺得好笑,在他看來,劉陟這是面子上掛不住,非要在口舌上勝他個一言半語。

  「那你敢跟我賭麼,同樣立下字據。」

  韋道松也十分好奇剛剛的手下敗將,葫蘆里賣的什麼藥,十分爽快地答應:「說罷,你要怎麼賭。」

  劉陟又揚了揚手中宣紙,「我只需要你將這張紙對摺十次,如若你能做到,勝者就是你;反之,則我勝!」

  「嚯,」韋道松聽到這話直接笑出了聲,「還有如此簡單的事,那你再說說,賭注是什麼?」

  「表兄要是輸了,就按紙上給錢。」這句話倒是勾起了韋道松的好奇心,他倒要看看,怎麼個「按紙給錢」法。

  劉陟的聲音則並未停止:

  「紙上折完就會有摺痕,表兄要按橫縱摺痕構成的小格給錢;第一格給一文錢,第二格給兩文錢,第三格給四文錢。

  以此類推,每一格需要給的銅錢數額,為前一格的兩倍,直至把所有格子的錢都給完。」

  介紹好自己的賭注,劉陟心中有些忐忑,他生怕韋道松識破其賭注的圈套,進而拒絕跟他打賭。

  不料後者立即應了,並反問道:「就這點錢,輸了也無妨;不過你輸了呢,表兄我不能一無所獲罷?」

  劉陟本想說出個幾萬貫錢,引他上鉤,但轉念一想卻是不對:如果自己把韋道松的贏注設那麼高,後者定然會覺得奇怪,萬一他趁機審視自己的賭注,那劉陟的謀劃很有可能露餡。

  於是他臉上裝著糾結的模樣:「表兄也說了,我就算贏也贏不了多少錢,那做弟弟的輸了,便也'按紙給錢',如何?」

  韋道松輕輕道了一聲「可」,又喚起自己家牙人來,「筆墨伺候!」

  字據很快擬好,劉陟簽名捺印之後,將字據收好;方才示意自己的表兄,可以開始他的表演了。

  韋道松取了紙張,隨即就動起手來,剛剛一會的功夫,便已經疊了五次,他得意地說道:「表弟這又是何苦,非要白白送我錢財。」

  說這話的時候,韋道松已經稍一用力,折過了第六次,來到第七次。

  「呀......嘿......喲」

  他使出九牛二虎的勁,也絲毫折不動第七次;那麼大的力道,也只把紙向里凹了很小的角度。

  見此情形,劉陟暗暗開心:學過次冪的現代人都可能對這件事認知不清,何況你個二世祖。

  要知道,後世的世界紀錄才折了13次,而且還是用了足足3000米長的紙才能達到這一紀錄;普通的紙,絕計不可能折到8次。


  試了足足一刻鐘,韋道松終於在家奴的幫助下折好了第七次,不過他隨即認輸;因為紙的厚度在折了七次之後,已經超過了長度和寬度,根本不可能再折下去。

  「表弟果然聰慧,這看上去十分容易的事情,竟然完全無法做到,我認輸了,錢將不日送到尊府。」

  韋道松絲毫不在意輸掉這個賭局,因為他的心中想的是:跟劉陟沒了競射第一這個喜事想比,輸掉點小錢不值一提。

  「表兄留步,還是當面點清吧!」劉陟臉上泛出一絲獰笑,然後突然擋在了韋道松面前。

  他從韋道鬆手中奪了那張折不動的紙,舒展開來:

  「你知不知道自己這一把,輸給了我多少錢?」而後在其面前指著紙格,口算起來:

  「這第一格要擺一文錢,那麼到第十格,你就要給我五百一十二文;第二十格,你就要給我五百貫以上的錢;第三十格,你要給我五十萬貫以上的錢!」

  劉陟越說越興奮,雙眼亦因激動瞪得通紅;而韋道松一臉茫然,不知道自己表弟在說些什麼。

  「第四十格,你要給我五萬萬緡以上的錢,你知道元和十四年之時,國家歲入多少麼?」

  韋道松已經被一連串數字震地懷疑人生了,只是下意識搖了搖頭,劉陟隨即補道:

  「我告訴你,尚沒有超過三千萬貫!也就是說,在這第四十格,你要給我十七倍於元和十四年國家稅收的錢財。」

  劉陟進一步,韋道松便退一步,此時的劉陟已經有些痴狂,他直接吼道:

  「不知道整個大唐,有沒有五萬萬緡的銅錢!」

  「就算有,這只是第四十格,還要我給你算算第五十、六十、直到第一百二十八格嗎?」

  韋道松輸了氣勢,但也沒昏了頭腦,更沒有放棄抗辯;他自壯膽色大聲道:「不可能,哪裡有那麼多,你只不過是在這裡虛張聲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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