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陳年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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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師父其實沒什麼交代,他說能教給我們的東西都已經教了。無論是打獵、耕地、採藥、做飯......他會的都已經教給我們了。」

  阿丑那張烏青遍布的臉上寫滿悲傷,「師父說他走後,我們兩個想去哪就去哪,縱是無人看管,也理應活得下去。」

  「這倒的確像是他會說出來的話。」

  許元看了眼不遠處的墓碑,頓了頓說道:「那你們兩個有什麼打算?」

  「我要留在這裡!」

  沒有半點的遲疑,阿丑立刻說道。

  「為什麼?」

  許元反問。

  「這裡是我長大的地方啊......」

  阿丑愣愣的說道。

  人不應該在長大的地方一直生活麼?

  這裡有他的記憶,有他曾經熟悉的人所生活的痕跡,他適應這裡的生活。

  「......」

  許元伸手拍了拍阿丑的肩膀,沒有多說什麼,只是目光看向了阿拐,「那你呢?」

  「我......我想要下山。」

  阿拐低著頭,不敢去看阿丑。

  他們都是被徐老道收養來的孩子,若無徐老道照看,撫養長大,恐怕早就不知死在了何處。

  而今徐老道已然作古,按理來說,他們也應該繼承徐老道的衣缽才對。

  師父師父,如師如父。

  師父作古,再獨留阿丑一個人守在山上,連個陪他說話的人都沒有......阿拐低著頭,臉上火辣辣的。

  但他真的不喜歡山上的生活。

  清苦、勞累,整日忙碌也僅有溫飽而已。

  這裡除了景色秀麗和清淨之外,全無半分值得欣賞之處。

  而他恰恰便是這樣的環境下長大的,山間的一切他早已看的厭煩,更想下山,去那萬丈紅塵中闖一闖,看一看。

  哪怕山下的荊棘一點也不會比山上要少,可不去看一看,又怎麼知道呢?

  「不用不好意思。」

  許元拉著他們的手,席地而坐,「你們師父可不是什么正經道士,說起來他怕是都沒看過幾本道藏。」

  「嗯?」

  兩道目光皆是好奇的望了過來。

  說起來也是,雖說清風觀名字很像是個道觀,徐老道也的確有個道袍,但除了這兩樣之外,這裡跟道士一點關係都沒有。

  僅有的三間石屋還是兩間臥室,一間廚房,哪有道觀會這樣!

  徐老道雖然也教他們讀書識字,卻也沒讓他們讀過一本道藏,準確的說,這裡連本書都沒有......

  「你們師父啊,其實是個獵戶出身來著。」

  許元目光變得深沉了起來,「早些年,那個時候青山縣還沒有發現銅礦。有一日,天邊忽然就出現異象。

  然後有人拿著天上的異像說此乃祥瑞之事,必有機緣。要各地向皇宮進獻奇珍異寶......

  青山縣是個大縣,官府有人便想趁機進獻祥瑞,取得上面歡心,於是便派遣獵戶進山尋找祥瑞。

  徐老道的老爹也在其中,最開始並沒有什麼收穫,官府中人便讓他們進入深山去找......深山老林啊,縱是經驗豐富的獵戶,也難免會身陷險地。」

  許元嘆息了一聲。

  「師父的爹爹,被野獸殺死了麼?」

  阿丑連忙問道。

  這些事,徐老道還真未曾和他們提起過。

  「沒有。只是他在山林中迷路了,找不到方向的迷路。山林浩大,人入其中如水入海,一旦找不到方向,便凶多吉少。

  同行的獵人們搜索了好幾天後,只能無奈放棄,只有那個時候不過十幾歲的徐老道自己不願意,背著糧食和弓箭就自己來了山林里。

  他在山林中尋找老爹留下的印記,兜兜轉轉,最終在這座山上找到了老爹的屍體。

  當時距離走出這片山林,只差兩個山頭。對經驗豐富的獵人來說,這其實不算太過困難的距離。

  只是迷失了方向後,耽誤了太多的時間,山林中雖有擋飢止渴之物,奈何也並不乾淨,在裡面待的越久,出來的機會越小。」


  說出一段陳年往事後,許元繼續道:「再後來,徐老道就在山上安了家,這石頭砌成的三間房屋,便是他自己乾的。

  有一日,一位行將就木的老道士來到了這裡,和你們師父相談甚歡,就給了他一份可以傳下去的道籍......

  有了一份道籍,便不必再被俗世所纏,苛捐雜稅也一應並消,所以他可以攢下點錢來收養你們。」

  話到此處,許元不再言語。

  這並不是一個複雜的故事。

  徐老道的經歷也很簡單,大多數普通人都是如此。

  他大半生都住在山上,偶爾見到來山上的旅人,會為他們指路,告訴他們山林中的危險。

  若有困頓之人來到這裡,他也會讓人家住上幾天,閒來無事的時候則是進山中打獵,看一看有沒有迷失其中的人......

  那是一個很瀟灑的傢伙。

  許元渴求不得的人煙氣他並不喜歡,只在這裡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等阿丑和阿拐消化的差不多了,許元繼續說道:「所以啊,你們無論是想留下來,還是走下去,對他來說都無所謂,只要你們自己高興就好,不必有什麼負擔。」

  「但是我們走了的話,師父留在這裡的東西,他想做的事,也無人去做了......」

  阿丑搖了搖頭,「我不走。」

  阿拐低著頭,沒有言語。

  「去留隨心即可,徐老道沒有要求,你們也不必強加自身。」

  許元目光看向阿拐,「你什麼時候下山?」

  「我......我為師父守靈一年,然後下山。」

  阿拐遲疑著說道。

  「那就此別過吧。」

  許元點了點頭,不再多說什麼,轉身向著道觀門外走去。

  眼看那道白袍身影越走越遠,阿丑忽然喚道:「許先生!」

  「嗯?」

  許元止步。

  「你還會再來下棋麼?」

  「或許吧。」

  阿丑那張醜陋的臉上,露出些許笑容,喊道:「那恐怕只能和我下五子棋啦!」

  他比較笨,玩不明白圍棋,倒是不能像師父那樣和許先生廝殺半天。

  許元沒有再答,只是揮了揮手,走出了清風觀。

  門外,季武一直等候在那裡。

  眼看許元出來,季武多打量了幾眼,小心翼翼的問道:「許先生,您心情不好嗎?」

  許元苦笑道:「前失飲酒之樂,今失下棋之趣,如何能教人心情好呢?」

  季武撓了撓頭,一時間不知如何安慰。

  如許先生這般神仙中人,也有自己的煩惱麼?

  他跟著許元的腳步,向著山下走去。

  走著走著,許元忽然吟道:「鐘鼎山林都是夢,人間寵辱休驚。只消閒處過平生。酒杯秋吸露,詩句夜裁冰。

  記取小窗風雨夜,對床燈火多情。問誰千里伴君行。晚山眉樣翠,秋水鏡般明。」

  那是季武未曾聽過的詩,連帶著略顯幾分空靈和惆悵的聲音在群山間迴蕩。

  蕭索、孤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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