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事尚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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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某種奇特的拉伸感在意識中蔓延,好似一瞬,又好似過了許久。

  等許元再次睜開眼時,眼前已大變模樣,再不似人間之境。

  腳下是足以到人膝蓋處的浮動祥雲,遠處是威嚴肅穆的仙家宮闕,連在此呼吸都顯得輕靈妙曼,無有半分人間濁氣。

  許元從盤膝打坐中緩緩睜開了眼,眼中流露出些許不舍。

  人間方一日,天上熬一年。

  又回到這裡了......

  不,應該說他的本體其實從未下去過才對。

  許元的目光看向前方,祥雲流動間避開所在的地方。

  那裡有一片蔚藍色的海,正在散發著蒙蒙光亮,由盛轉衰。

  嚴格來說,那其實應該是一處通道,一處天上與人間的通道,許元暫且將它稱之為【下界池】。

  只是許元並不知道如何將其打開,乃至如何關閉。

  唯一知道的就是,每一年其中一天的時候,人間朝陽初生之際,下界池會自然而然的開啟。

  每當這個時候,許元來到下界池旁,便可由此「下界」。

  甚至下界的都不是他的本體,而是由下界池所凝聚出來的化身。

  他的意識也隨之附著在化身之上,可得人間一日行。

  待得日暮昏沉,月升日落時,化身便會自然而然的崩散,而他的意識也將隨之再次回歸天上。

  除了每年一次的固定開啟和關閉之外,下界池偶爾還會閃爍一些畫面,只是那些畫面頗為的嘈雜、散亂,甚至彼此之間全無任何的聯繫。

  許元曾經耗費了很大的功夫來研究它,最後不得不承認,這玩意兒絕不是靠著「俺尋思」就可以破解的。

  修不好問題不大,起碼他每年還能放風一下。

  萬一壞了,他不就真坐牢了?

  雖然在此處不飢不渴,甚至可以稱得上不困不餓,但只有自己一個人的世界又有什麼意思呢?

  沒有娛樂,沒有交流,沒有朋友,連敵人都沒有。

  唯一稍稍值得稱道的地方,便是此處委實廣博浩瀚,恍如一個世界。

  只有一個人的世界。

  許元站起身來,略略活動了兩下筋骨。

  他的目光看向遠方。

  遠處祥光瑞靄,有仙鶴起舞,龍鳳呈祥,偶爾金蓮遍地開。

  威嚴肅穆的仙家府邸連綿成片,便是其間所顯露的一角都堪稱精美絕倫。

  唯獨沒有生機。

  無論是祥瑞之兆,還是仙家府邸,皆是死物。

  天上除了他之外,再無任何生靈。

  這裡就像是一個個乾巴巴的人,遠看打量,似模似樣,真切走近,便發現只剩下了一張皮囊,無血無肉亦無骨,僅餘皮相。

  而造成這一切的原因......

  許元抬起頭,仰著臉。

  天上有一副畫,縱橫交錯,凝於虛空,好似蛛網,一眼望不到盡頭。

  目光視之,足以遮天的畫卷似是在慢慢變小,最終凝為一個字「消」。

  許元將其稱之為【消字訣】。

  消字訣絕非是靜止不動的,每時每刻它都在變化,但當許元目光烙印其上的時候,總能捕捉到它的核心,化繁為簡,湧現真章。

  可也就到此為止了。

  他看得到,卻管不到。

  甚至消字訣還在持之以恆的消磨著這片天地,用並不激烈,卻又細水長流的方式。

  或許這裡之所以除了他之外再無其餘生靈,便和消字訣有著莫大關係。

  所以許元在天上的時間,幾乎盡數用來參悟消字訣,如今倒是看的越來越明白,越來越清晰。

  但解決的辦法,許元卻一直都沒有找到。

  所幸此舉也不是全無好處,起碼可以用來消磨時間。

  參悟之中對時間的流逝並不敏感,特別是心神也一同沉浸之後,追逐其間萬般變化,倒也是一種消遣。

  若沒有這個消遣,哪怕許元能夠一年下界一天,可天上漫長的孤獨時光,也足以讓他發瘋了。


  而今再度歸來,許元幾乎沒有任何猶豫,再次投入到對消字訣的參悟之中,等待著下一次下界池的開啟。

  直到他找到逃脫牢籠的辦法,亦或者等到連下界池都損毀,連放風的日子都沒有的時候,或許就是他徹底繃不住的時候。

  ......

  許元已經回歸,但他對人間造成的影響,卻並不會就此消失。

  時間稍稍往前推移些。

  劉記鋪子。

  「怎就你一個人回來了?許先生呢?」

  鬢間已添白髮的老劉左瞅右瞅,沒看到許元的身影,頓時問道。

  先前許先生出門的時候,季武丟下一句『我跟著看看』,便風也似的跑了出去,他就是想攔都攔不住。

  結果現在回來,咋就剩下一個人了呢?

  許先生總不可能出意外吧?

  「許先生說他過來可能會添麻煩,就自己一個人走了,不讓我跟上。」

  季武撓了撓頭。

  「走了?」

  老劉的臉上浮現出一絲茫然和無助。

  連許先生那般人物,也只能退讓嗎?

  「哦對了,許先生還讓我轉告說『老高的仇我已幫著報了』。」

  季武補充道。

  「仇報了?」

  老劉整個人僵住,一時間五味雜陳,淚水情不自禁的順著眼角滑落而下,想要仰天長笑,卻又悲從中來,一隻手按著自己已然殘廢的左腿,不知是哭是笑。

  斯人已逝,左腿殘疾,直到許先生回來,方才大仇得報。

  可友人不會因此歸來,殘掉的腿也不會再次長好。

  唯有心中憤憤不平的怨恨,稍稍得以彌補。

  如此,可稱得開懷否?

  「哎呀,老人家你哭什麼嘛!」

  季武看他哭了起來,有些手足無措,他最受不了別人哭哭啼啼,更別說哭哭啼啼的還是一個老人。

  還是年紀尚小的季文較為冷靜,問道:「許先生做了什麼?」

  「我也不知道啊。」

  季武搖頭,他都沒走進李府大門,只是勉強聽到些許動靜罷了。

  老劉擦掉眼淚,心情平復了些許,肯定的說道:「許先生既然說已經報仇了,那定是如此。」

  「你和許先生怎麼認識的?老高又是誰?」

  見他已差不多恢復了過來,季武連忙趁機問道。

  「那就說來話長了......」

  「不急不急,你慢慢說,我有的是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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