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尾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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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個身穿黑色運動套裝的矮胖男人專心聽著電話,緩步行走在素坤逸路徒步區的路燈下。黑桃K坐在剛借來的日產車裡,用餘光打量男人。幹練的寸頭、穩健的步伐、雖然帶著笑意但依然冷酷的眼神,男人的這些特徵都很符合黑桃K對警察的印象。男人突然向這邊轉頭。黑桃K喉嚨緊縮,立即低下頭並用手臂擋住臉。

  「嘿,這裡!」

  黑桃K聽見有人大喊,便側頭瞄了一眼後視鏡,只見男人橫穿過馬路,跑向街道對面。他還沒來得及看清楚和男人碰面的是什麼人,後面就傳來了暴躁的喇叭聲。他抬起頭,信號燈轉綠,前面車輛的尾燈已經遠在百米之外了。黑桃K用力將擋扳倒二檔,接著把油門踩到底,老式日產車發出受傷野獸般的吼叫。

  他是不是太衝動了?也許不該來的。但佩吉以前的號碼已經打不通了,這時候不來,要過多久才能再見到佩吉呢?最多待上三分鐘,他心想,只要能聽聽她的聲音……不,哪怕只是遠遠地看上她一眼也好。

  他在素坤逸公園萬豪公寓的大門附近停下車子,環顧四周,也許是富人區的緣故,明亮的街道上行人稀少。他下車進入大門,行走在一排排亮著燈光的獨棟公寓樓之間。有一對年輕的情侶迎面走來,他下意識地別過頭,快速和那對情侶擦肩而過,然後繼續埋頭往前走,熟練地右轉再左轉,接著直行越過兩個路口,來到佩吉居住的那棟兩層公寓前。

  公寓裡亮著燈,周圍十分靜謐。花園裡的花叢比他上次來時更加茂盛了,佩吉一定每天都在精心打理。花瓣芳香伴隨著溫柔的窸窣聲鑽入他的鼻中。他感到心跳加速,抬頭望向二樓的窗戶,那是佩吉臥室。她正側身坐在窗前,影子映在白色的紗簾上。她在幹什麼呢?她手中拿著杯子,在喝咖啡還是在喝酒?更有可能是茶。她和大部分英國人一樣喜愛喝茶。

  黑桃K感覺自己被一股甜蜜的溫暖氣息所包圍,而正是這種感覺促使他的雙腳踏上前門台階。他準備伸手敲門,卻發現門沒鎖。他推開門,進入玄關。

  他剛一聽到那聲細微的金屬咔嗒聲就立刻分辨出了那是手銬的聲音。大腦發出了馬上轉身離開的命令,但為時已晚。遠方的警笛鳴叫聲越發清晰,花園裡傳來紛雜的腳步聲。他全身僵硬,呆立原地,絕望地注視著那名年輕漂亮的女警從屋內走出,一步步向他靠近,出示督察證,最後給他戴上手銬。

  他始終沒能再見上佩吉一面,儘管他在被推上警車的時候向那名女督察苦苦哀求。但那名女督察告訴他,佩吉不想見他。為什麼?為什麼?他揮舞雙手,瘋狂捶打自己的面部。第一滴熱淚滴上手背時,他才知道自己哭了。

  ————

  山攀的葬禮簡單而短暫。林書乾把能叫上的人全部都叫上了,包括白若煙、佩吉、昆汀、公寓房東、甚至是僅有一面之緣的阿米塔。屍體是一對開車到野外兜風的父子發現的。如果不是他們趕在屍體腐爛之前及時報警,恐怕永遠都不會有人知道有個叫山攀的人離開了這個世界。警局資料庫里找不到關於山攀的任何信息,林書乾也不知道應該把死訊告訴什麼人,好像這座城市的五百六十萬人之中,沒有一個和山攀有關係的。

  眾人走出殯儀館大門,站在街邊。雨從昨晚半夜下到今天早上,街道上還很潮濕,天空灰濛濛的,雲層壓得很低,讓人喘不過氣。昆汀和房東向他們告別,然後各自鑽進車裡,先行離開了。

  林書乾看了看表。剛進殯儀館的時候,他和白若煙腦中就出現了那行幽靈般的小字,提醒他們一個小時後就會離開這個世界,現在還剩下最後幾分鐘。一想到「完成三次組織任務」的目標沒能全部達成,他就感到氣惱。他忍不住跺了一下腳。白若煙看了他一眼,伸手捋他的胸口,以示安慰。

  「阿米塔,」白若煙說,「甘雅的屍體我們已經帶回警局了,等鑑定完畢,你就可以到警局認領了。」

  阿米塔笑著道謝,攔下一輛計程車,道別之後也上車離開。

  「你呢?」林書乾說,看向佩吉,「你什麼時候走?」

  「你們怎麼不走?」佩吉問。

  林書乾和白若煙同時看了看表。

  「我們想在這裡休息一會。」林書乾說,「昨天的事多謝你嘍。」

  「嗯,應該請你吃飯的,」白若煙說,微微一笑,「但恐怕得先欠著了。」

  佩吉把頭向一邊揚起,發出咯咯的笑聲,若有所思地凝視著他們。

  「沒關係。」佩吉說,「其實我……」她說了些什麼,明明已經說了出來。她明顯能感覺到自己的嘴唇在動,卻聽不見自己的聲音。

  林書乾和白若煙一臉疑惑地望著她。從她驚訝的表情中,他們知道她不是在開玩笑,而是真的連她自己都不清楚是怎麼回事。

  「阿詩瑪,你怎麼了?」白若煙問,握住她的手。

  「我沒事。」佩吉搖了搖頭。這次能聽到聲音了。

  「你剛才說了什麼?」林書乾問。

  佩吉咬緊下唇,眉頭深蹙,似乎在極力思考些什麼。然後她轉過身,目光在地上搜尋,接著彎腰撿起一根樹枝,準備在地上把話寫出來,這時腦中傳來一陣劇痛。她跌坐在地上,雙手捂住頭,發出尖叫,腦中仿佛有個部分命令她繼續把話寫出來;另一個則讓她扔掉樹枝,什麼都不要說,什麼都不要做。

  她聽到肖恩和瑞亞在叫她,她感到有人正扶住她的肩膀。她知道就快要來不及了。但腦中的兩股力量仍在激烈對抗,準確來說,是她在和另外一股本不屬於她卻又侵入她腦中的外部力量在做對抗。她不想放棄抵抗。直到肖恩和瑞亞的聲音消失,肩膀上的觸感消失,腦中的痛感也隨之消失,她才知道沒機會了。

  她抬起頭來,暴躁地朝四周看了看。殯儀館門前只剩下她一個人。一輛載了三個人的摩托車呼嘯著從她面前駛過,后座那個醜陋的小個子青年還朝她吹了聲口哨。她發覺自己在笑,但笑聲聽起來像低聲啜泣。就在這時,一行閃著金光的英文字母浮現在腦海中。

  「一號試驗體試驗期結束,準備返回。」

  她緊握拳頭捶向地面。

  該死,該死,該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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