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23章 什麼,我是戰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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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823章 什麼,我是戰犯

  作為一位非常擅長團結多方勢力的領導人,凱斯·尼希塔總統覺得自己幕僚和閣員中充斥著妥協和制衡之後的蠢貨,而加入自己麾下團隊僅僅兩年的楊明昭,卻永遠是最得力的一位。

  對方雖然是靈研會出身總得防上一手,但作為擅長團結國內所有勢力的總統,自己高低也是得保舉他一個參議員或者星區總督的前程的。

  可是,這都是在戰爭之前的事情了。

  戰爭摧毀了自己的夢想,摧毀了自己的事業,現在也要摧毀自己的節操了嗎?

  在這一刻·,凱斯·尼希塔總統心中充滿了難以言喻的哀傷,但面對著大家的視線,還是露出了一看就是經過了專業訓練的沉痛表情:「時代賦予了我們命運,我做好了赴死的準備,我的同僚們當然也是如此。歷史會銘記他們的犧牲的。」

  一位合格的政治領袖,當然必須是要在任何時候都標榜自我的道德高地的。從這個角度來講,尼希塔總統的業務不可謂不合格。可不管怎麼說,他的行為客觀上是把地球政府給賣了,這時候越是標榜道義和品格,便越是顯得醜陋。

  於是,尼希塔夫人又拿出了一大把天秤銀河發行的不記名大額金票分給了大家。這種金票可以在天秤銀行的任何一個網點換取合法貨幣或者等額的貴金屬,在已知宇宙的任何一個角落,哪怕是深淵星雲的大自在城亦或是銀河外環那些三不管地帶,都是可以隨意流通的。

  「這是我變賣了嫁妝之後得到了的一些細軟。大家相識一場,一點小小的心意而已。世事艱難,希望大家可以同舟共濟。」她滿臉誠懇地道。

  總統的私人衛隊和船員們紛紛流露出了肉眼可見的感動。至於有共同體公務員編制的幕僚們,雖然還算矜持,但看著金票上的數字和散發著芳香的印花也難免是會心曠神怡的。

  既然感情和實物都到位了,後續的發展也便是順理成章的了。

  於是,逃亡之旅進行得便非常順利。

  在耶羅副總統和總理沒來得及反應之前,總統的船便混在所有逃亡的民船船隊中,離開了地球。說起來,共同體曾經有過這樣的法令:為了保護母星地球搖籃的風貌和環境,除非是特殊情況,否則星艦是不應該直接穿過大氣層停靠星球地表,都應該通過太空電梯中轉。不過,當戰爭一開始,這種拍腦袋法案自然是續不下去了,就更別說現在的逃亡過程中了。

  不愧是聯盟的聯合質子級遊輪,來自爐堡工業的能源核心讓艦船在拜託重力的同時,也能若無其事地展開幾乎堪稱是無懈可擊的光學迷彩。

  他們甚至連負責整個地月防務的費拉古元帥都沒有驚動,便離開了太陽系,朝著新長安方向去了。

  至於為什麼說是要往新長安,當然不是因為派里斯老元帥在那邊又整頓出了二三十艘戰艦,而是因為總統夫人說了,托斯商團國「正好」有一艘船從那裡國境。根據商團國和帝國之間簽訂的協議,他們的一級船團都給帝國交夠了稅金和過路費,是可以免檢的,那便可以跟著托斯人出境了。

  畢竟帝國和共同體還沒有正式宣戰,只要不是涉及到武器和傭兵,正常的貿易也還是在繼續的。

  畢竟,就連銀河戰爭時期,帝國皇室的小金庫迦南商會,也是要和托斯商團做生意的。四捨五入之下也就是要和背後的聯盟做生意了。

  這就是永久中立貿易國的含金量了。

  尼希塔總統似乎是有點擔心大家對自己有什麼誤解,便對幕僚們解釋道:「當然,這只是一個意向。我們不排除到國外建立流亡政府的可能性,但若是有別的選擇,我還是希望可以繼續留在共同體,留我們的國土之內,領導這場抵抗運動的。」

  「移動的大本營?游擊的統帥部。」楊明昭問道。

  「是的是的,移動的大本營!游擊的統帥部!」僅僅只是琢磨了一下這個詞彙,尼希塔總統便感受到了撲面而來的浪漫和壯烈的傳奇色彩。想到自己現在便是這傳奇的一部分,頓時便不由得心潮澎湃。

  總統先生赫然發現,自己的副秘書長連捧哏的水平都是完美的,自己能得到如此優秀的年輕人的效力,豈不正好能說明自己是當之無愧的天選之主嗎?

  「不過,就算是移動的大本營,也必須是要在帝國攻占地球之後的事了。」總統又囑咐道。

  這是自然的。現在暴露,就是拋下自己的閣僚和首都軍民,驚惶地逃出地球。等帝國占領之後再暴露,就成了殺出重圍繼續領導抵抗運動了,給人感官當然是完全不同的了。


  為了確保這個人設,總統府可是提前一個月就錄好了總統躲在地下掩體中抨擊帝國占領地球的視頻。

  實際上,光是以地球各種地標為背景的類似視頻就有一百段,平均時常都在三分鐘以上。而在地下避難所中的視頻則是前者的三倍以上。內容無非就是一些號召全國軍民團結起來抵抗到底的萬金油口號和套話。

  為了保證,總統在上鏡之前還經過了很精細的化妝,從體態到精氣神到頭髮鬍子的長短都考慮進去了。

  反正只要是沒有太詳細的信息,視頻拍攝的便可以是任何時間,什麼時候都可以發,什麼時候都可以成為總統閣下還在地球堅持抵抗的鐵證。

  到了那個時候,就算是總統真的「被迫」隨著托斯商團潤到了聯盟建立了流亡政府,遙控指揮地球抵抗,從法理和情感上也都是說得過去了。

  大家都是聰明人,只是稍微提點一下便都明白總統的意思,紛紛肅然起敬。楊明昭卻總是覺得,這麼滴水不漏的安排實在不太像是總統的作風,而更像是另有高人了。

  當然了,既然是所謂的「移動大本營」,要是連一兩個正經的軍方高層都沒有,還是顯得太草台班子了一點。

  而這個時候,新長安就進入大家考慮要轉移的地方,那裡屬於泰拉星區第二大人口定居點,距離地球並不算遠。更何況,派里斯元帥已經帶著一批精幹的軍官趕往了新長安,若是到那裡和他們會和,便相當於擁有一個完整的參謀部了。

  既然如此,就決定前往新長安了。

  話雖然這麼說,但隨著這艘被命名為「河安」號的高速遊輪離新長安越來越近,總統先生的精神也像是沒能得到續費似的,便像是被扎破的氣球似的萎靡了下來。

  尤其是當他聽說帝國方面正在草擬戰犯名單,自己也榜上有名的時候,頓時便想到在新亞和新巴格達被帝國炮決的那些體面人。

  都是些高高在上的政治家和銀行家啊!誰能想到,這麼些體面老爺會落到這個結局?其中有不少人還是他尼希塔總統的座上賓,互相談笑風生過其樂融融的呢。

  可現在,他們的屍骸卻都掛著路燈上風乾,就仿佛正在接受大自然的咸風醃製似的。

  誰又能保證,他尼希塔先生不會是其中之一呢?

  於是,到了這個時候,恐懼才像是延遲爆發的雪崩似的,轟隆隆地翻湧而下,埋葬了總統先生的勇氣。

  「達令,托斯商團國的船隊中如果混入一艘遊輪,不會被人發現嗎?」他儘量用平靜的語氣詢問自己的夫人,但臉色蒼白,笑容僵硬,每條褶子上都透露出著惶恐。

  梅拉莉夫人看了丈夫一眼,耐心安慰道:「托斯商團國也採購了大量的聯合質子級。這款遊輪的泛用性還是很不錯的,加裝護盾和武器之後,便是最好的武裝護航船了。」

  「原來如此,我明白了。是的,真實的情況就應該是如此的。我們應該處理好這種情況」他點頭勉強接受這個解釋。或者說,不接受也沒別的辦法了。

  可是,消停了沒有多久,他又忍不住開始絮叨:「那麼,托斯商團國那邊,會接受我們的避難申請嗎?」

  見現場的氣氛有些僵硬,他又陪著笑道:「我只是擔心。夫人,您也知道,這已經不是托斯商團國自己的事情了。」

  言外之意,托斯商團畢竟是聯盟的盟(手)友(套),終究還是要聽從涅菲的指示的。如果聯盟不鬆口,這群發癲的二道販子難道真的可以承擔聯盟的壓力嗎?

  「我說過了,達令,我已經盡力安排好了。」梅拉莉夫人依舊在笑著,但並沒有特意掩飾語氣中的不耐煩了。

  「明,明白了。家有賢妻,萬事平安。我真是上輩子拯救了宇宙,才能得到如此饋贈啊!宇宙之靈對我實在是何其厚也。」

  這種讚美的營業感就實在是太強了一點,不像是丈夫是妻子,更像是一位身經百戰的業務員在拍甲方女領導的買。

  於是,深受尼希塔夫婦,賢妻良母和偉岸男兒的完美組合,郎才女貌的具象化,頓時就變成了氣場滿滿的大小姐和她受過嚴格狗腿訓練的僕役。如果被地球那些愛戴這一對的選民們看到,一定會非常崩潰的吧。

  可殘酷的事實卻證明,一旦遇到緊急情況,選民的態度其實不會影響到任何事。

  這一次,尼希塔總統的鎮定還沒有堅持到半個小時。他又忍不住道:「除了托斯人,我們還有別的計劃嗎?」

  「達令,您到底想要說什麼呢?」


  「其實,我也想過了,這一屆政府的大家,我們其實都盡力了。謀求一個體面的結局……」

  梅拉莉夫人直接打斷了對方:「達令,您如果想要留在新長安或者別的地方建立流亡政府,我也是會一直支持你的。」

  她的笑容愈加嫣然,但眼中的笑意已經完全看不見了。

  可是總統先生除了繼續賠著仿佛笑臉,唯唯諾諾地不敢直言,便只是吩咐艦長:「船長,要提前給派里斯元帥他們準備好房間。」

  其實,一直到這個時候,他都還沒有和派里斯元帥聯繫,但已經把老人家默認為自己的「游擊大本營」的軍方代表了。

  總統想了想,又道:「哦,對了,船上的護衛還不足。元帥那邊正在動員裝甲兵學院的學生,至少能帶來一個連的衝鋒隊吧?是的,至少一個連的衝鋒隊。」

  穿著共同體海軍制服但卻是個涅第亞龍人的船長沉默了一下,又看了看梅拉莉夫人,在確定得到了後者的肯定之後,才敬禮道:「明白。下官會馬上收拾好船上水兵室的。」

  當然了,總統先生是茫然無措也好,是唯唯諾諾也罷,都沒有特意避開他們這些幕僚。

  於是,現場的這一切,當然全部都落入了楊明昭和基利安的視線之內。

  楊明昭不動聲色地打量著那位涅第亞龍人的船長,心中的有些推測正在成真。

  相比起巨闕一副萬事都在預料之中的樣子,他的小師弟,道號「魚腸」的基利安卻有點難以接受——他也是總統府秘書處的成員,且還要兼任保鏢和保健醫生,一起登上河安號自然是順理成章的事情了。

  「特麼的,總統閣下怎麼就變成這個樣子了呢?」

  巨闕笑了:「這倒是奇了。師弟,你認為總統該是什麼樣子的呢?」

  當然是堅定的地球領袖,不屈的鐵漢,大無畏的戰事領導人了。魚腸雖然很想要這麼說,但想到去年那場半途而廢的聯盟外交之行,不由得啞然。

  「……所以,終究還是面具嗎?」魚腸有些傷感。

  「大多數的成年人,對世界都是會有兩面的,政治家和演藝明星尤其如此。不過,面具若是戴一輩子,也就成了真實。」楊明昭就顯得更加傷感,努力挽尊道:「這不是尼希塔總統的錯,是時代的錯。」

  他能成為總統先生的秘書,本就是總統府和靈研會之間的利益交換,但畢竟合作了兩年,還是有幾分真情實感的。

  魚腸依舊是揪心的的樣子:「師叔應該會很失望的吧?他明明對尼希塔總統充滿敬意,才甘願服從地球政府的亂命的。」

  楊明昭表情有點古怪。他覺得小師弟對師叔的濾鏡有點嚴重了。

  魚腸道:「可是,就算只是戴上了面具,這也不合理啊!帝國打進太陽系的時候,帝國都兵臨城下,他都還挺有勇氣的。可現在,我們已經快要突圍成功了,卻整個都反而萎靡下來了?是因為那個所謂的戰犯名單?按常理來說,他怎麼都應該是被激怒了,反而和帝國勢不兩立才是吧?」

  楊明昭頓時樂了,搖頭道:「這個所謂的戰犯名單,來自委統在新巴格達設立的情報站。以他們的水平……」

  「都是飯桶?」

  楊明昭認真教誨道:「呃,這艘船上就有委統的負責人。莫要把師叔的一時戲謔之言掛在嘴邊。你得罪了同事不要緊,但若影響到了余師叔的風評,那便成了罪過了。」

  魚腸用力點頭,做了一個把嘴縫上的動作。無論如何,論起對師叔的忠誠度,他可是比自己的大師兄高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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