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道可刀,刀可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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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墨回到江城,一點火光在遠處的陰影里由暗而明,現出一老一少的身形。

  老者是賒刀人柳逢春,少是阿羞的弟弟,那個有些許預知能力的侏儒。

  沈墨眼神掠過賒刀人,看向侏儒,「你知道我會路過這裡?」

  他淡淡說著話的同時,精神化為實質,無孔不入般對侏儒的心靈造成巨大的壓迫。

  只是話一說完,適才巨大的精神壓迫卻又消失得無影無蹤。

  侏儒身子往前栽倒,撐了撐地面,立即起身,他額頭布滿細密的汗珠,看了看賒刀人一眼,又看向沈墨,「我想向大人你請教一個問題,可以嗎?」

  沈墨淡笑:「你先說問題。」

  侏儒恭恭敬敬施禮,「什麼是生,什麼是死?」

  「這個問題我答不上來,但我可以說說我這些年來對修行的感悟。柳前輩聽完後,可以跟我說說你的看法。」

  這場論道有些突然,卻是侏儒人生的關鍵節點。他顯然遇到一個關卡,涉及到他自身是否「活著」的意義。

  因此不惜用預知的能力,在這裡等候沈墨,企圖能得到開解。

  在江城裡,沈墨是唯一能在這個問題上,給予他重大啟迪的人物。同時沈墨對於他的存在,也有一些好奇,對於沈墨而言,侏儒這一出生就死亡的存在,到底算不算活著,實是對他修行的一種印證,同時也恰好能對他最近遇到那些詭異事物的不可思議處,做出一定程度的啟發。

  詭異力量顯然是成為長生種的重要方式之一,但它對長生的幫助究竟在哪裡,這是值得沈墨深思的問題。

  他整理思緒,繼續從從容容道:「天地萬物本由陰陽而化,來到世間那一刻,便有了生死。我的目標是超越生死的局限,試圖做到只生不死。這是對事物從出現到消亡的必然之理的顛覆,我現在所做,也無非是延長這個過程。

  並不能從人生中「必死無疑」的困境中解脫出來。我想我很可能永遠都沒法走出這個困境,卻對此我有額外地無窮動力。

  人生最大的樂趣,豈非是挑戰不可能為可能。去做一件旁人做不到的事。以其獨特,彰顯於「我」與「他人」的區別。」

  侏儒低聲自語:「『我』與『他人』的區別。」

  這句話對他大為觸動,到底他是一隻生來有預知能力的「鬼」,還是有「鬼」能力的人,這並不重要,在於「我」是誰?

  賒刀人微笑:「在老夫看來,長生不死只是虛渺無憑的傳說,真實動人的生活,才是人生的動人之處。一心一意為了長生,忽略其他,這樣的生活實在太過無趣,並且不正常。」

  沈墨洒然一笑:「正是人生的動人之處,才會讓人不願意埋入黃土,每一個生命的誕生,其實都是一場奇蹟,當人生的遭遇一幕幕反饋到心靈中時,有時候會有不可言喻的美妙情緒誕生,才會有對生的無限眷戀和渴望。

  生死是人生必經的話題,實是無可避免啊。所以我才要那麼的努力,試圖解開這個難題。」

  說吧,沈墨從一老一少身邊走過。

  老者年近百歲,實則生機勃勃;少者年紀輕輕,可出生那一刻便沒了生機。

  老和少,生與死,當真那樣界限分明嗎?

  未必。

  沈墨突然生出一種衝動,這世上的人,當真算是「活著」嗎?

  鬼畫、柴刀、袖口的墨青色小蛇,它們也是「活著」。

  不可言喻的魔性,正在他的身體裡生根發芽。

  哦不,從他修煉阿鼻地獄道時,魔性早就有了。或許還要更早。求道縱死心如鐵的執念,何嘗不是魔性?

  「呵,當你凝視深淵的時候;深淵也在凝視你。」沈墨腦海里飄過這樣一句話。

  賒刀人忍不住擦了擦眼睛,沈墨的身影給他一種恐懼又嚮往的感覺,恐懼的是沈墨身上的魔性,嚮往的是沈墨身上的道心。

  道心和魔性同時具現。

  上一次看到這樣的情況,已經是許多年前了。

  那是他的師兄。

  柴刀的上一任主人。

  「刀只能賒,有借有還。還的不是賒刀人,是刀,更是道。」賒刀人想起師兄當年留下的瘋言瘋語。

  「道可刀,刀可道。」師兄入魔瘋癲時,說的未必是瘋言瘋語。


  …

  …

  沈墨沒有回到保安堂,他在江城的地下暗河裡。在地底,遠離塵世的喧囂,不受外界打擾,適合他現在的情況。

  「你是魔。」

  沈墨身邊站著一個白衣沈墨,跟他身上的黑色道服形成鮮明的反差。

  「為什麼這樣說?」

  白衣沈墨好似一個完全獨立的個體。

  黑衣沈墨又是另一個存在。

  但是兩者本質上是一樣的。

  沒法區別。

  白衣沈墨:「你是魔,不是從獲得柴刀時開始的,也不是修煉阿鼻地獄道開始的,而是從一開始便是魔。

  你總能覺察到別人心裡的情緒,只要你想利用誰,你就能不著痕跡地變幻成對方喜歡的性格,什麼才是你的本性呢?怕是你自己也不清楚。

  水沒有你變化多端,冰沒有你冷硬。

  元胎是道胎,你的心卻早已是魔種,你確定要締結元胎嗎?它一誕生,便會被你本質的魔性污染。長青子說你是混世魔王,混在世間的魔王,那是喜歡玩弄人心的天魔。

  你往前走,修的不是仙道,而是天魔之道。這是和你一開始修煉的玄門正道是背道而馳的路子,完全對立。」

  黑色道服的沈墨神情平和,「那又如何?完全對立,背道而馳,但你要知道,大地是圓的,最終總要殊途同歸。」

  地底的暗河,在他的話語中,似乎變得洶湧澎湃。

  白衣沈墨的身影扭曲,卻只是微微一笑,然後進入沈墨的體內。

  這是道心對魔性的擁抱,還是魔性對道心的污染?

  沈墨覺得都不是。

  他是以魔性在培育道心。

  魔性種道!

  身上的漆黑魔衣發出嗚咽聲,它身上的深邃魔意,連通袖口小蛇的魔意,也一併流入沈墨體內,以魔性滋養道心,這等詭異法門,若是給嶗山上清宮這些玄門正道知曉,定會感到震驚和恐懼,這是何等的離經叛道。

  可是,即使沈墨對於這些人的想法只會一笑置之。

  因為嶗山上清宮的修行法若是能得長生,那麼歷代的祖師,也不會逝去。

  從來如此的修行法,並不意味著是對的。

  或許有朝一日,沈墨是那個來到世間,糾正修行法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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