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六:修畫(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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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宮牆下,李蟬與劉建睨交談幾句後,繼續端詳丹堊上的蒼狴圖。剛才這幅畫好像活了過來,但他看了一會兒,也看出來,宮牆上那些神鳥瑞獸、熊羆虎豹,並不是封入畫中的妖魔,的確是畫出來的。既然這蒼狴只是畫出來的,卻能顯化成形,這就是所謂的掛壁自飛?

  李思儉望著受損的壁畫,對眾畫匠道:「我等要修復畫聖的這一幅萬靈朝元圖,雖說是佛頭著糞,狗尾續貂,但祭祀事大,咱們雖不能盡善盡美,也只能硬著頭皮上了。諸位覺得,要修復這幅壁畫有什麼難處?請一一說出來,最好能議論解決了。」

  眾畫師議論紛紛,劉建睨道:「這些顏料痕跡被雨洗的模糊不清,已經很難看出蒼狴圖的原形了,曹總管總管巽寧宮,應該看過這幅蒼狴圖的……」

  「萬靈朝元圖中圖畫可是數以萬計。」曹贇苦笑,「我是看過這幅蒼狴圖,但也只是有個大致的印象,要說圖中細節,自然是記不詳細的。」

  李思儉嘖了一聲,摸著鬍鬚道:「難辦,難辦。」

  一名畫師道:「《述異記》與《玄怪錄》上倒是有過記載,這蒼狴人首蛇身,體覆青鱗,有孟章神君之血脈,孟章神君乃東方蒼龍,司春掌生,攢時造物,竊以為,可以設壇祭拜孟章神君,或能得到蒼狴圖的一絲神韻?」

  曹贇道:「這倒是個好法子,我這就派人去試試,不過具體要如何畫,只能是拜託諸位了,至於我,對這幅狴圖好歹有些印象,就只在最後諸位畫成後,能做個判斷。」

  李蟬始終靜靜站在蒼狴圖下,觀察萬靈朝元圖中的氣機流轉。所謂氣機,便是天地元氣的一種形式,他尚未種道,還不是修行者,卻能感受到這種氣機,依靠的並非身上那寥寥幾道身神,而是他雙眼的天生神通。

  他越是觀察這萬靈朝元圖的氣機流轉,越覺得那像是他以丹青眼勾動妖氣構築的畫境。李承舟的萬靈朝元圖裡,竟然也有一方畫境?難道畫道求索最終都殊途同歸?

  良久,他順著宮牆望過去,萬靈朝元圖鋪至遠方,算來,該有數千丈長。

  李思儉靠近李蟬。旁邊的壁畫上,有一隻踏石青牛,緊挨著一隻服留鳥,他說:「這青牛骨氣雄健,踏山裂石,大抵是天水分色的畫法,有西蜀風格。這服留鳥卻『沒骨』,又是天水通色的畫法,有江南之風。向來是,江南之藝骨氣不及西蜀,而瀟灑野逸過之,是截然不同的兩個派系,但畫聖手下,百家畫風信手拈來,不拘一格,真是匪夷所思,令人驚嘆。」

  邊上一名畫師說:「不過這蒼狴圖雖然損毀了,從畫邊的飾景也能一窺此圖的風格意蘊。」

  「是啊。」李思儉點頭,「李郎覺得這幅蒼狴圖是哪一派的風格?」

  李思儉的詢問讓李蟬從思索中回過神,這蒼狴圖是哪個派系的畫法,他還真不好說。遊歷西方多年,他對西方畫道了解頗多,但來到大庸後,把精力都放到求道上,卻沒跟大庸國的畫師有過多少交流。只大體知道院、文、禪三大畫派,至於三大畫派下細分的那些繁雜派系,卻了解不深,便說:「先生見多識廣,我遠遠不及,看不出這壁畫是哪一派的風格。」

  李蟬剛說完,旁邊有畫師說道:「這蒼狴顏色奇特,不知其中顏料是何配比,不如,刮下一些來看看?」

  此言一出,眾人附和。畢竟要修複壁畫,這些受損的顏料終究是要刮掉的,一名當年翰林圖畫院的老畫師拿著刮刀和盤子走上前。

  李蟬連忙阻止,他看萬靈朝元圖的角度,和這些畫師不同,眾畫師看的是牆上的畫,他看的卻是畫後面的畫境。在丹青眼下,萬靈朝元圖的氣機在這幅受損的蒼狴圖上就已流轉不暢,但這蒼狴似乎還沒「死透」。若再行破壞,後果就不好說了。

  那名老畫匠皺起眉毛,「若不知道顏料配比,該怎麼修複壁畫,難道李郎有更好的辦法?」

  「有。」李蟬環視眾人,最後目光落在曹贇身上,「曹總管要我主持修復這幅壁畫,這話作數嗎?」

  曹贇看了看李思儉,遲疑了一下,還是回答道:「作數。」

  李蟬道:「那就請諸位在我回來之前,不要動這幅蒼狴圖。」

  ……

  得月樓上,韓克自顧自飲酒打發時間。呂紫鏡遙遙看著李蟬離開蒼狴圖,沿宮牆由南向北,慢慢踱步,半個時辰過去,才走出數百步。

  看了一會,呂紫鏡離開雲闌。從懷裡取出未打磨的銅鏡,用小牛皮帶絨的那一面細細磨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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