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0章 成為辜冬烘家的常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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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60章 成為辜冬烘家的常客

  辜冬烘先生今天要在六國飯店演講的題目是「TheSpiritoftheChinesePeople」(中國人的精神,辜老先生自譯為「春秋大義」),演講還沒有開始,但大廳里已經不剩多少座位,大多是外國人,也有一部分國內文化界的人士。

  因為人多,張起峻他們也不方便上去跟辜老先生打招呼,買了票後就乖乖坐好,等著辜老先生演講開始。

  期間張起峻抬頭打量辜老先生,只覺得這人確實如傳聞中一般古怪。

  他生得黃頭髮,大額頭,藍眼晴,高鼻子,就外貌來說,他的母親給他遺傳下來的西方人的特徵更明顯些,遠勝過他的父親給他遺傳下來的東方人的特徵。

  但他此時卻穿著棗紅寧綢的大袖方馬褂,頭戴瓜皮帽,腦後還留著一根黃髮小辮,完全是一副復古國人的打扮。

  尤其那一根辮子,看得頗讓人無語。

  西洋人的外貌東方人的心,而且是一個東方復古派的心,乍一看上去,頗有些不倫不類。

  但當辜老先生開始演講後,張起峻立馬就被震住了。

  倒不是被其人的一口純正而流利的大不顛語所震,畢竟大不顛語也可以說是辜老先生的母語了,說得好不足為奇。

  張起峻是被辜老先生那種發自內心的對國人傳統文化的熱愛,那種強烈的民族自信心給震鑷住了!

  這位辜老先生,他是發自內心地認為華人是世界上最優秀的種族!是深沉、博大、純樸,且兼具靈敏的種族!是一個永不衰老的民族,是一個「擁有了永葆青春的秘密」的民族!

  他是發自內心地認為儒家學說可以拯救弱肉強食競爭中出現的冷酷與毀滅!

  他是真的在用儒家學說來教化西洋人!

  他發自內心地歌頌中華男兒的溫文爾雅,歌頌中華婦女的優美和賢淑!

  這些發自內心的歌頌,不要說在如今這個大家普遍崇拜西方的時代,即便放在後世都是鳳毛麟角的!

  而且最關鍵的是,辜老先生竟然用他的這套理論說得滿大廳的西方人靜靜聆聽,很多人甚至狂熱地贊成他的演講!

  難怪辜老先生被稱為民國第一辯才!這份說服力也是沒誰了!

  聽完辜老先生的演講,他們幾人擠上前去,經徐智摩的介紹互相認識了一下,張起峻、陸曉曼乃至俞姍,辜老先生也是聽說過的,交談了幾句,達成了後面拜訪的約定,幾人便告辭離開了六國飯店。

  「張老闆,對辜先生今天的演講,你怎麼看呢?」坐到車上,徐智摩問張起峻道。

  「能提升我們民族自信心,也能讓我們的文化融合於世界文化之林,很好啊!辜老先生真不虧是一代鴻儒!」張起峻稱讚道。

  「可適之先生卻是辜老先生的死對頭,兩人的觀點每每針鋒相對,張老闆怎麼看?」徐智摩又問道。

  「適之先生強調西學的重要性,強調國家要走向西方式現代化,辜老先生卻竭力向西方歌頌我國傳統國學,我覺得這是一個問題的兩個方面。

  辜老先生可以讓西方喜歡我們,讓我們的文化融於世界;適之先生可以讓我們學習西方走向自強。

  這兩者都很重要,

  就像我們和鄰居相處,自然希望讓鄰居喜歡我們,讓我們能融於鄰居的交際圈中。

  但同時,鄰居喜歡我們不一定就不侵犯我們,所以我們還是要學夷長處以制夷,要自強。」

  張起峻說完,後面的俞姍驚訝道:「鄰居喜歡我們為什麼還要侵犯我們?張先生這是什麼觀點?」

  張起峻笑道:「就像美女,別人喜歡你不一定就不會侵犯你啊?」

  車裡一陣靜默後,大家都笑了起來。

  「所以美女也要自強,學會自保。一個國家也一樣,單純讓別人喜歡我們是不行的,一定要有強大自保的力量。」

  張起峻等大家笑過後又道,語氣就略略有些嚴肅起來。

  過了兩天,下午四點鐘,張起峻抽了個空閒,手裡提了兩瓶汾酒,四條香菸去拜訪辜冬烘。

  他前世看過一個資料,說民國時有三位大師上課時抽菸,其中就包括冬烘先生,看來冬烘老先生應該是抽菸的,而且菸癮可能還比較重。

  張起峻提了兩條大前門,兩條哈德門,都是這個時代由大不巔和漂亮國菸草公司推出的上好的香菸。


  大前門品質不錯,GG語也不錯,「大人物吸大前門,落落大方」,這條GG語在這個時代深入人心。

  哈德門的包裝設計採用了這個時代的名媛照片,顯得雍容華貴,也同樣深受吸菸者喜愛。

  張起峻不知冬烘先生喜歡抽哪個牌子的香菸,也就給他各買了兩條。

  時辜老先生已經離開北大,在一家英文報館當總編,其家住在椿樹胡同。

  辜老先生的小院有些侷促簡陋,家裡有一妻一妾,妻名淑姑,是一個傳統的裹腳女人,妾名吉田貞子,是冬烘先生從東島國藝妓館贖回來的。

  張起峻到時冬烘先生還沒有回來,吉田貞子接待了他,行的是東島國彎腰禮,說的是中國話:

  「您好!」

  張起峻回了一禮:「您好!」

  接過茶後,他端著茶杯在小院裡站著等冬烘先生回來。

  直到黃昏時分,冬烘先生才回來了,還帶著幾個西洋友人,見到張起峻認了出來:「哈,拿來小友,你來了!」

  「那日聆聽過先生的講演,深感五內,特來拜訪,想再聆聽先生高論!」張起峻彎腰拱手道。

  「哈哈,聽說拿來小友也是個新派人物——」-~,不對,聽說你精通中醫,還娶有一妻一妾,

  哈,倒不完全算個新派人物,也是個夾在新舊轉化中的年輕人!這就對嘍,人不能全新,那就失了根基,不知自己的祖宗是誰了,當然也不能全舊,那就沒有了朝氣!」

  張起峻:

  1

  「......

  對冬烘先生的這一番怪論,張起峻一時不知該如何答對,只能笑笑回應。

  隨後冬烘先生才把幾位西洋友人給張起峻做了互相介紹,邀請進了名為「晉安寄廬」的書屋。

  此時天氣也昏暗到了必須上燈的時候,冬烘先生卻是點燃了一盞煤油燈。

  書屋逼仄,煤油燈昏暗又煙氣嗆鼻,冬烘先生卻是舉止泰然,絲毫不覺得自家的寒酸。

  但終於還是有一位西洋友人驚訝道:「煤油燈不如電燈和汽燈明亮,先生為何不點電燈和汽燈?」

  冬烘先生笑了:「我們東方人講究明心見性,心明,油燈自亮,這也是一種人生的修行,不像你們西方人光修行表面工夫了,卻不注重修行內在。」

  這話唬得一幫老外一愣一愣的,立馬個個在肅然起敬中謹言慎行起來。

  張起峻心裡一陣好笑又一陣感嘆,這冬烘先生才華橫溢又能終生持守定見,能以自身的才華和品行降伏一幫心高氣傲的老外,也是殊為不易了!

  這真的讓他佩服之至!

  然而他終究不是來跟冬烘先生學這些的,也學不來。

  他來只是想單純地結交冬烘先生。

  不是為了他的才華,也不是為了他的定見,他只是來分享他廣博的國內外社會見聞,外加想要藉助一下他的廣泛的國內外人脈。

  所以,別人對辜老先生一臉恭敬,他也一臉恭敬,此外並不多言,只是坐在那裡靜聽冬烘先生和西洋友人們的談話,一邊捕捉著眾人的模糊意念,特別是冬烘先生的模糊意念。

  在未徹底了解冬烘先生的性情之前,他絕不貿然多言,只裝成一個老實的小學生就好。

  此後隔三差五,張起峻就會提著一些禮品去拜會冬烘先生,而每次去,幾乎總能見到冬烘先生在接待友人,有國外的,也有國內的。

  在冬烘先生簡陋逼仄的「晉安寄廬」書屋裡,張起峻見到了大不顛作家毛姆、東島國作家芥川龍之介、三哥家的詩哲泰戈爾,其他如國內的梁漱溟、熊希齡、蔣夢麟等社會名流,以及垮台清廷遺老也有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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