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7、林月見
周末，四月接近尾聲。
蘇棠已經漸漸習慣了轉學來儷水高中的日子。
每天去學校的時候，都會準時收到顧南星放在他桌上的酸奶。
愛睡覺的同桌變得很愛看書，總是能從他的包包里找到自己愛看的小說，還有偷偷藏起來的布丁。
「你怎麼老喜歡藏起來？」
顧南星總是笑著，然後輕輕打一下他的胳膊。
力度很輕，話里並無嗔怪的味道，像是在撒嬌。
「藏起來然後被你找到，這樣你會更開心一點吧。」
「直接給你，反倒是少了很多樂趣。」
蘇棠杵著臉，溫柔地笑著。
「哦，那倒也是。」
顧南星皺了皺精巧的瓊鼻，清冷的面容多了一些少女的靈氣。
這種屬於小姑娘的俏皮，以往很少在她的臉上看見。
就好像她以前一直是「死」的，遇見蘇棠，就活了過來。
他教她英語，她教他數學。
課後時間，她會從手機里找出北極光和視頻和照片，興致勃勃地分享給蘇棠。
夜空中流動著的翠綠光帶，像是仙女挽在臂彎的披帛。
蘇棠則會給她念自己喜歡的詩歌，還會教她理清《百年孤獨》里家族之中人物的關係。
體育課上，她和他會一起打籃球，一起分享可樂。
大家都覺得這兩人總是形影不離。
偶爾也有一些比較曖昧的時刻。
比如剛打完籃球會出很多汗，她彎下腰繫鞋帶的瞬間，領口的短袖會敞開一個豁口。
然後蘇棠就會看到她領口下方的雪白。
顧南星對此卻一無所知，抬起頭看見蘇棠臉紅的樣子，清澈的眼眸里還有些不解。
去食堂吃早餐的時候，兩人也總是在一起。
她覺得有蘇棠這個飯搭子，吃飯都會更香一點。
而且自己不愛吃的東西，都可以交給他去消滅。
現在，林朝顏也會借著找顧南星請教學習的理由跟著一起。
不知不覺，三個人就經常一起走。
顧南星也不討厭她，因為有時候一些比較私密的話題不方便跟蘇棠講，她可以問林朝顏。
上午四節課結束，儷水高中又一次迎來短暫的假期。
蘇棠收拾好東西，和教室外面等候著的林朝顏一起離校。
顧南星走在蘇棠的身旁，看了看他，又看了看林朝顏，欲言又止。
「蘇棠，天琴座的流星雨下周就要到了。」
「你可以來我家嗎？」
「我想和你一起看。」
這幾句話在嘴邊徘徊了許久，還是沒有說出口。
因為有林朝顏在，顧南星不太想讓她知道。
「明天見，顧同學。」
「明天見，顧南星。」
走到校門口，蘇棠和林朝顏一齊揮手同她告別，走向了相反的方向。
「嗯，明天見。」
她有些失落地揮了揮手，朝著媽媽的那輛白色賓利走去。
還是找個時間，私下跟他說吧。
她覺得這應該是只有自己和蘇棠兩個人的時候，才能說的話。
中午回到家，林朝顏站在門口，卯足了勁，大聲喊了一句:「她帶姨媽!」
「動漫看多了吧你？」
蘇棠蹲下身在玄關換鞋。
「來，舔一下本小姐的玉足!」
林朝顏蹬掉鞋子，將略微出了汗的腳湊到了他的鼻尖。
「滾!滂臭!」
看著他嫌棄地捂著鼻子的樣子，林朝顏樂得咯咯直笑。
兩人一邊拌著嘴，一邊換好鞋子進屋。
夏箐依然不在家，忙著公司里的業務。
一直以來鎖著的林月見的房間門敞開了，陽光斜照進來。
床單被套都重新換洗了一遍，地板拖得很乾淨，角落裡也看不到一點灰塵。
看著打理得乾淨的床鋪，蘇棠眼前仿佛能想像出夏箐細心地將床單上面的褶皺抹勻的動作。
看著打掃過的姐姐房間，林朝顏撅著小嘴，有些醋意。
每逢月末，媽媽都會很用心地將姐姐的房間打掃乾淨，就為了讓她回來能舒服得待上一個夜晚。
「對我姐這麼照顧，每次回學校都親自送到車站。」
「來我學校一趟，就好像很耽誤她掙錢。」
她說著，像是生了悶氣的小孩。
「你姐一個月回來一次吧。」
「隔了這麼久沒見，夏姨當然會很想她。」
蘇棠安慰道。
「她就是偏心而已。」
林朝顏輕輕搖頭。
「我常常想跟我媽親近，但她總是對我愛答不理。」
「我姐對她很冷淡，我媽卻總是想討好她。」
林朝顏坐在沙發上，玉手托著腮，小腿輕輕晃悠著。
她的性格以前也不這樣傲嬌任性的。
她格外喜歡黏著夏箐，晚上經常跑去她的房間，要抱著她睡覺。
但夏箐總是嫌棄她，說她抱著睡覺很熱，不想和她一起睡。
有時候遇到了很想買的玩具，她徵求媽媽意見的時候。
媽媽也經常會拒絕。
「為什麼你可以給姐姐買電腦，不給我買玩具？」
「因為姐姐考了第一名啊，我答應她，考了第一名就給她買電腦。」
「你如果能考第一名，你想要什麼，我都給你買。」
「可是你看看你的成績，在班上都快排倒數了。」
走親戚的時候，大家看到姐姐的成績單都會一通誇獎，媽媽總是笑得格外開心，在外人面前很有面子。
「月見成績一直很好，我不擔心。」
「小鬼要是有月見一半上進我就滿意的，但看她現在這成績，真是丟人。」
在誇獎姐姐的時候，媽媽總是不忘損她兩句。
夏箐的本意也許是希望用姐姐作為榜樣去激勵她。
卻也讓林朝顏心裡多了很多不滿。
林朝顏覺得媽媽很少對自己露出和顏悅色的樣子。
久而久之，被拒絕的次數多了。
林朝顏就感到很不服氣，於是咬著牙開始學習，進步一次比一次快。
她倒也不是想著姐姐有的東西她也要有。
只是為了證明給她看，自己不比姐姐差。
你沒有必要在別人面前一直埋汰我，貶低我!
看到她的進步，媽媽也開始感到欣慰。
「朝顏，你這次考試進步很大，你有沒有什麼想要的東西？媽媽可以給你買。」
「沒有!」
小時候的要求得不到滿足，長大後不管媽媽說什麼，她都說不喜歡。
在這種逆反的報復心理影響下，她說話開始帶刺。
總是口是心非，用傲嬌嘴硬來掩飾自己內心真實的渴望。
至於從小就很優秀的姐姐，林朝顏也是不喜歡的。
因為姐姐常常拿著自己的玩具沖她炫耀。
「你看，這是媽媽給我的哦。」
「媽媽沒有給你買!」
「因為你是充話費送的呢。」
這樣開玩笑的話，林月見沒少跟她說。
久而久之，林朝顏心裡的怨氣也越來越重。
「你對夏姨是不是有一些誤會？她明明很關心你啊。」
蘇棠勸誡道。
「你又不是我，哪裡知道我心裡有多少委屈。」
林朝顏低著頭看著自己的鞋尖。
「可是這些委屈，我又不能跟她說。」
她是愛媽媽的，也希望得到媽媽的關注。
但習慣了嘴硬的她，總是帶著那一層刺。
小時候你不理我，長大了你再關心我，我都已經不需要了，我只會覺得你煩。
「我跟你說的話，你別跟我媽說。」
「不然我跟你絕交!」
「聽到沒？」
林朝顏看向蘇棠，板著小臉。
「好，我不說。」
蘇棠輕輕點頭。
「我回房間了。」
林朝顏伸了個懶腰，回了房間開始睡午覺。
四月天的陽光從窗外照進來，暖洋洋的，讓人想撲在被子上久睡一場。
最近常常熬夜，蘇棠也有些困了，便躺在沙發上開始補覺。
行李箱的滾輪在安靜的走廊里滾動。
咔!
鑰匙在玄關盡頭的門鎖中插入擰動。
一名身材高挑的少女拖著行李箱進了門。
走到客廳的時候，看到了沙發上熟睡的蘇棠，她停下腳步，略微愣了愣。
關於蘇棠來這邊借讀的事，夏箐之前跟她說過。
林月見只是回了一句「無所謂」。
她走近過來，端詳了一番蘇棠的臉。
「變化挺大的。」
林月見記性很好，四五歲時候的事都記得很清楚。
蘇棠記不得那時候的事，但她是記得的。
她很安靜地在沙發上坐了下來，沒有打擾他睡覺。
蘇棠睜開眼醒來的時候，落地窗外的天空呈現出一片鎏金色。
太陽像是猶豫著試探水溫一樣落下江面。
江水紅得像是被火煮開一樣。
他從沙發上坐起身，伸了個懶腰，不經意間往身側瞥了一眼。
只見一名高挑的少女正端坐在他身旁，她低頭玩著手機，手指在鍵盤上飛快地打著字。
一個貼著很多卡通貼紙的行李箱立在她的身旁。
蘇棠愣了片刻，然後主動打了招呼。
「月見姐，你好。」
這是他第二次見到林月見的本人。
第一次見面是很小的時候，他已經沒有了印象。
長大後的她對蘇棠而言很是陌生。
這女孩很高，身高和蘇棠不相上下，配上腳底下踩著的高跟涼鞋，甚至還要高他一點點。
頭上戴著一頂遮陽的鴨舌帽，柔順的披肩發很是濃密，像傾落的瀑布。
帽檐下的臉很美，和夏箐有些神似。
淺紫色的眼影讓她的氣質看起來很御，讓人聯想到《NANA》里的大崎娜娜。
「你好。」
她側目瞥了蘇棠一眼，聲音從骨子裡透著一股涼薄。
「在這邊居住的時間，打擾了。」
「如有不便，還請見諒。」
蘇棠說完，小心觀察起她的反應。
「嗯。」
林月見頭也不抬，繼續低頭碼著字。
好像是在和誰聊天，但是又不是。
因為她的手指一直在動，根本沒停過，就像是在編輯文檔。
今天夏箐沒有加班，提早從公司趕了回來，錯開了下班堵車的晚高峰。
看著回家的林月見，夏箐臉上洋溢著溫柔的笑容。
「月見，這是小棠，之前跟你說過的，祝姨的孩子。」
「他算是你的弟弟，不許欺負他哦。」
林月見沒有回話，只是點了下頭。
自始至終，她的眼睛一直盯著手機屏幕，很是專注。
「你們肯定都餓了吧。」
「小棠，去叫上朝顏，我們一起去外面吃飯!」
她的語氣嗲嗲的，有些少女的俏皮。
「好。」
蘇棠起身去了林朝顏的房間。
林朝顏睡覺的姿勢不太雅觀，她是趴在床上的，鼙鼓撅得有些高。
夏天裡她穿的裙子往上撩開，露出了裡面的胖次和半邊雪白的鼙鼓。
那條胖次上面的圖案是她特別喜歡的龍貓，看起來特別的可愛。
「別睡了，去乾飯了。」
林朝顏沒有回應，似乎正睡得香甜。
「啪!」
蘇棠順手拍了一下龍貓的臉，掌心傳來的彈性和柔軟簡直無法言說，就好像一大塊軟糯Q彈的麻薯。
林朝顏依然沒有反應。
蘇棠見狀，輕輕推了推她的肩膀。
「起來，去外面吃飯了。」
林朝顏睜開眼睛，沒有犯迷糊，也沒有伸懶腰打呵欠。
她只是坐起身理了理自己的裙子，然後冷冷地看著蘇棠。
兩人的眼睛對視了良久，氣氛安靜得有些詭異。
在衣帽間換鞋的時候，林朝顏的小手伸到了蘇棠的腰間，狠掐了一下。
「嘶～」
蘇棠的臉都疼得變形了，側目的時候能看到林朝顏一臉冷笑。
「月見，等會兒你想吃什麼？」
「隨便。」
林月見低頭玩著手機，多一個字都不太想講。
蘇棠走在她身旁的時候，能嗅到她身上有一種淡淡的香水味，像薰衣草。
「朝顏和小棠呢？」
「我不挑食的，問她吧。」
蘇棠把球拋給了林朝顏。
「火鍋吧，我們之前去的那家牛肉火鍋很不錯，我有點饞了。」
「行。」
就餐的火鍋店環境很好，毗鄰江邊。
坐在窗邊能看到外面的江景和輪渡。
「給我調小料!」
林朝顏將碗遞給了蘇棠，語氣很是傲嬌。
「好。」
蘇棠自知理虧，不僅幫她調好了小料，還親自給她倒了飲料，涮肉。
林朝顏本來嘟起的小嘴也癟了下去，心情似乎好了一些。
她吃東西的樣子很是活潑，顧不上矜持優雅。
看她吃得很香，也會引起食慾。
沒一會兒，她就辣得像小狗一樣直吐舌頭，咕嚕咕嚕地開始喝飲料。
「你吃這麼急幹嘛？不夠吃再點就是了，又沒人跟你搶。」
夏箐往她杯子裡滿上飲料，見她流了很多汗，又遞過去紙巾。
「嘿嘿！」
林朝顏俏皮地吐了吐捲舌，看到了蘇棠碗裡有一些剝好的蝦仁，眨巴著眼睛。
「蘇棠，我想吃你碗裡的蝦仁。」
少女的聲音難得地沒有帶上那種傲嬌的語氣，甚至是有些軟軟的夾子音。
一旁正在林月見抬起頭看了她一眼，語氣微冷。
「別夾好嗎？噁心。」
「關你屁事啊!」
林朝顏瞪了她一眼，又恢復成了母暴龍的聲線。
「出來吃飯呢，別吵!」
夏箐看著兩個女兒之間滿滿的火藥味，皺了皺眉。
「自己剝啊，懶狗。」
蘇棠嘴上嫌棄，但還是把自己剝好的蝦仁放在了她面前。
「剛剛還那麼溫柔，這會兒就跟母暴龍一樣，翻臉比翻書還快。」
「你和契訶夫筆下的奧楚蔑洛夫有得一比。」
這番話逗得夏箐咯咯直笑，林月見的嘴角也輕輕勾起。
林朝顏白了蘇棠一眼，看在蝦仁的份上沒跟他計較。
酒足飯飽，夏箐又帶三人又去了商業街散步。
偶然路過一家娃娃機店的時候，林月見停下腳步看了看。
看起來是那麼高冷的御姐，但也會喜歡小娃娃嗎？這倒是和她的外表有些不符。
蘇棠見她進了店，不免有些好奇。
周末來娃娃機店抓娃娃的人不少。
很多女孩子俯在玻璃櫃前，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裡面的娃娃，身旁跟著一起來的男同學。
林月見去前台換了硬幣，然後開始化身散財童子。
娃娃機的手柄左右搖擺，總是偏移一點點的距離。
就算抓到了，也會因為爪子的力度不夠而掉落下來。
蘇棠和林朝顏在一旁，擔任指揮。
見林月見抓個娃娃都滿頭大汗，林朝顏忍不住抱怨起來。
「笨死了!你怎麼這麼笨?」
「你行你上！」
林月見沒好氣地道。
「我上就我上!」
「走開！」
林朝顏投了好幾次幣，也是顆粒無收。
「你哪來的臉說我？」
林月見看著這一幕，在一旁不停冷笑。
「不對勁，這個機器有問題！」
林朝顏看著抖得跟食堂大媽一樣的機器爪，很是氣惱。
「我來吧。」
蘇棠觀察了一番周圍其他的機器，大致算出了這個機器多少次會出一次加強爪。
哐！
又一次投幣進去，蘇棠握住腰杆，成功夾住了一隻黃皮耗子的屁股。
隨著機器爪緩緩上升，黃皮耗子搖搖欲墜，但最終還是沒有掉下來。
「給。」
他將到手的黃皮耗子遞給了林月見。
這個黃皮耗子是她一直很想要的，抓了好幾次都沒抓起來。
林月見從他手裡接過娃娃，捏了捏皮卡丘的屁股，冷冽的面容上浮現出一絲很淺的笑容。
「謝謝。」
見蘇棠將娃娃送給了姐姐，沒有給自己，林朝顏嘟著嘴，鼓了鼓腮。
為什麼？明明是我先來的！
你竟然把娃娃給了她?為什麼啊？你才剛認識她！
夏箐將她的小表情盡收眼底，知道她醋罈子打翻了，忍不住打趣道:「好酸啊，你們有沒有聞到什麼味?」
蘇棠聞言，頓時察覺到林朝顏正盯著自己，小眼神很是幽怨。
「別急，後面還有呢。」
看著她吃醋的樣子，蘇棠溫柔地安撫。
「你們這樣抓太費錢了，抓娃娃是有技巧的。」
蘇棠從她手裡拿過了剩下的一枚硬幣。
「你想要哪個?」
「龍貓。」
林朝顏指著裡面的娃娃。
「行。」
蘇棠很是熟練地拉動腰杆，將龍貓的公仔抓起。
「看你玩娃娃機的手法，沒少來吧？」
林朝顏忍不住打趣道。
「茯苓喜歡，我經常給她抓。」
蘇棠頭也不抬，專注於當前的操作，手握得很穩。
「吶，給你，你最喜歡的龍貓。」
蘇棠遞過來龍貓公仔。
看著他臉上好看的笑容，林朝顏嘴角抿了抿，開心地伸手接過，捏了捏龍貓的肚子。
「謝了啊，蘇棠。」
「不用謝。」
看著她開心的樣子，蘇棠覺得很欣慰，但看向林朝顏的目光又下意識地下移。
林朝顏將他的目光盡收眼底，很快就反應過來，然後收斂了笑容，用一副看垃圾的眼神看著他。
「你在看什麼?」
「沒什麼啊。」
蘇棠收回目光，一本正經地搖了搖頭。
「下頭!」
她漲紅了小臉，伸手在他腰間又很掐了一把。
蘇棠已經漸漸習慣了轉學來儷水高中的日子。
每天去學校的時候，都會準時收到顧南星放在他桌上的酸奶。
愛睡覺的同桌變得很愛看書，總是能從他的包包里找到自己愛看的小說，還有偷偷藏起來的布丁。
「你怎麼老喜歡藏起來？」
顧南星總是笑著，然後輕輕打一下他的胳膊。
力度很輕，話里並無嗔怪的味道，像是在撒嬌。
「藏起來然後被你找到，這樣你會更開心一點吧。」
「直接給你，反倒是少了很多樂趣。」
蘇棠杵著臉，溫柔地笑著。
「哦，那倒也是。」
顧南星皺了皺精巧的瓊鼻，清冷的面容多了一些少女的靈氣。
這種屬於小姑娘的俏皮，以往很少在她的臉上看見。
就好像她以前一直是「死」的，遇見蘇棠，就活了過來。
他教她英語，她教他數學。
課後時間，她會從手機里找出北極光和視頻和照片，興致勃勃地分享給蘇棠。
夜空中流動著的翠綠光帶，像是仙女挽在臂彎的披帛。
蘇棠則會給她念自己喜歡的詩歌，還會教她理清《百年孤獨》里家族之中人物的關係。
體育課上，她和他會一起打籃球，一起分享可樂。
大家都覺得這兩人總是形影不離。
偶爾也有一些比較曖昧的時刻。
比如剛打完籃球會出很多汗，她彎下腰繫鞋帶的瞬間，領口的短袖會敞開一個豁口。
然後蘇棠就會看到她領口下方的雪白。
顧南星對此卻一無所知，抬起頭看見蘇棠臉紅的樣子，清澈的眼眸里還有些不解。
去食堂吃早餐的時候，兩人也總是在一起。
她覺得有蘇棠這個飯搭子，吃飯都會更香一點。
而且自己不愛吃的東西，都可以交給他去消滅。
現在，林朝顏也會借著找顧南星請教學習的理由跟著一起。
不知不覺，三個人就經常一起走。
顧南星也不討厭她，因為有時候一些比較私密的話題不方便跟蘇棠講，她可以問林朝顏。
上午四節課結束，儷水高中又一次迎來短暫的假期。
蘇棠收拾好東西，和教室外面等候著的林朝顏一起離校。
顧南星走在蘇棠的身旁，看了看他，又看了看林朝顏，欲言又止。
「蘇棠，天琴座的流星雨下周就要到了。」
「你可以來我家嗎？」
「我想和你一起看。」
這幾句話在嘴邊徘徊了許久，還是沒有說出口。
因為有林朝顏在，顧南星不太想讓她知道。
「明天見，顧同學。」
「明天見，顧南星。」
走到校門口，蘇棠和林朝顏一齊揮手同她告別，走向了相反的方向。
「嗯，明天見。」
她有些失落地揮了揮手，朝著媽媽的那輛白色賓利走去。
還是找個時間，私下跟他說吧。
她覺得這應該是只有自己和蘇棠兩個人的時候，才能說的話。
中午回到家，林朝顏站在門口，卯足了勁，大聲喊了一句:「她帶姨媽!」
「動漫看多了吧你？」
蘇棠蹲下身在玄關換鞋。
「來，舔一下本小姐的玉足!」
林朝顏蹬掉鞋子，將略微出了汗的腳湊到了他的鼻尖。
「滾!滂臭!」
看著他嫌棄地捂著鼻子的樣子，林朝顏樂得咯咯直笑。
兩人一邊拌著嘴，一邊換好鞋子進屋。
夏箐依然不在家，忙著公司里的業務。
一直以來鎖著的林月見的房間門敞開了，陽光斜照進來。
床單被套都重新換洗了一遍，地板拖得很乾淨，角落裡也看不到一點灰塵。
看著打理得乾淨的床鋪，蘇棠眼前仿佛能想像出夏箐細心地將床單上面的褶皺抹勻的動作。
看著打掃過的姐姐房間，林朝顏撅著小嘴，有些醋意。
每逢月末，媽媽都會很用心地將姐姐的房間打掃乾淨，就為了讓她回來能舒服得待上一個夜晚。
「對我姐這麼照顧，每次回學校都親自送到車站。」
「來我學校一趟，就好像很耽誤她掙錢。」
她說著，像是生了悶氣的小孩。
「你姐一個月回來一次吧。」
「隔了這麼久沒見，夏姨當然會很想她。」
蘇棠安慰道。
「她就是偏心而已。」
林朝顏輕輕搖頭。
「我常常想跟我媽親近，但她總是對我愛答不理。」
「我姐對她很冷淡，我媽卻總是想討好她。」
林朝顏坐在沙發上，玉手托著腮，小腿輕輕晃悠著。
她的性格以前也不這樣傲嬌任性的。
她格外喜歡黏著夏箐，晚上經常跑去她的房間，要抱著她睡覺。
但夏箐總是嫌棄她，說她抱著睡覺很熱，不想和她一起睡。
有時候遇到了很想買的玩具，她徵求媽媽意見的時候。
媽媽也經常會拒絕。
「為什麼你可以給姐姐買電腦，不給我買玩具？」
「因為姐姐考了第一名啊，我答應她，考了第一名就給她買電腦。」
「你如果能考第一名，你想要什麼，我都給你買。」
「可是你看看你的成績，在班上都快排倒數了。」
走親戚的時候，大家看到姐姐的成績單都會一通誇獎，媽媽總是笑得格外開心，在外人面前很有面子。
「月見成績一直很好，我不擔心。」
「小鬼要是有月見一半上進我就滿意的，但看她現在這成績，真是丟人。」
在誇獎姐姐的時候，媽媽總是不忘損她兩句。
夏箐的本意也許是希望用姐姐作為榜樣去激勵她。
卻也讓林朝顏心裡多了很多不滿。
林朝顏覺得媽媽很少對自己露出和顏悅色的樣子。
久而久之，被拒絕的次數多了。
林朝顏就感到很不服氣，於是咬著牙開始學習，進步一次比一次快。
她倒也不是想著姐姐有的東西她也要有。
只是為了證明給她看，自己不比姐姐差。
你沒有必要在別人面前一直埋汰我，貶低我!
看到她的進步，媽媽也開始感到欣慰。
「朝顏，你這次考試進步很大，你有沒有什麼想要的東西？媽媽可以給你買。」
「沒有!」
小時候的要求得不到滿足，長大後不管媽媽說什麼，她都說不喜歡。
在這種逆反的報復心理影響下，她說話開始帶刺。
總是口是心非，用傲嬌嘴硬來掩飾自己內心真實的渴望。
至於從小就很優秀的姐姐，林朝顏也是不喜歡的。
因為姐姐常常拿著自己的玩具沖她炫耀。
「你看，這是媽媽給我的哦。」
「媽媽沒有給你買!」
「因為你是充話費送的呢。」
這樣開玩笑的話，林月見沒少跟她說。
久而久之，林朝顏心裡的怨氣也越來越重。
「你對夏姨是不是有一些誤會？她明明很關心你啊。」
蘇棠勸誡道。
「你又不是我，哪裡知道我心裡有多少委屈。」
林朝顏低著頭看著自己的鞋尖。
「可是這些委屈，我又不能跟她說。」
她是愛媽媽的，也希望得到媽媽的關注。
但習慣了嘴硬的她，總是帶著那一層刺。
小時候你不理我，長大了你再關心我，我都已經不需要了，我只會覺得你煩。
「我跟你說的話，你別跟我媽說。」
「不然我跟你絕交!」
「聽到沒？」
林朝顏看向蘇棠，板著小臉。
「好，我不說。」
蘇棠輕輕點頭。
「我回房間了。」
林朝顏伸了個懶腰，回了房間開始睡午覺。
四月天的陽光從窗外照進來，暖洋洋的，讓人想撲在被子上久睡一場。
最近常常熬夜，蘇棠也有些困了，便躺在沙發上開始補覺。
行李箱的滾輪在安靜的走廊里滾動。
咔!
鑰匙在玄關盡頭的門鎖中插入擰動。
一名身材高挑的少女拖著行李箱進了門。
走到客廳的時候，看到了沙發上熟睡的蘇棠，她停下腳步，略微愣了愣。
關於蘇棠來這邊借讀的事，夏箐之前跟她說過。
林月見只是回了一句「無所謂」。
她走近過來，端詳了一番蘇棠的臉。
「變化挺大的。」
林月見記性很好，四五歲時候的事都記得很清楚。
蘇棠記不得那時候的事，但她是記得的。
她很安靜地在沙發上坐了下來，沒有打擾他睡覺。
蘇棠睜開眼醒來的時候，落地窗外的天空呈現出一片鎏金色。
太陽像是猶豫著試探水溫一樣落下江面。
江水紅得像是被火煮開一樣。
他從沙發上坐起身，伸了個懶腰，不經意間往身側瞥了一眼。
只見一名高挑的少女正端坐在他身旁，她低頭玩著手機，手指在鍵盤上飛快地打著字。
一個貼著很多卡通貼紙的行李箱立在她的身旁。
蘇棠愣了片刻，然後主動打了招呼。
「月見姐，你好。」
這是他第二次見到林月見的本人。
第一次見面是很小的時候，他已經沒有了印象。
長大後的她對蘇棠而言很是陌生。
這女孩很高，身高和蘇棠不相上下，配上腳底下踩著的高跟涼鞋，甚至還要高他一點點。
頭上戴著一頂遮陽的鴨舌帽，柔順的披肩發很是濃密，像傾落的瀑布。
帽檐下的臉很美，和夏箐有些神似。
淺紫色的眼影讓她的氣質看起來很御，讓人聯想到《NANA》里的大崎娜娜。
「你好。」
她側目瞥了蘇棠一眼，聲音從骨子裡透著一股涼薄。
「在這邊居住的時間，打擾了。」
「如有不便，還請見諒。」
蘇棠說完，小心觀察起她的反應。
「嗯。」
林月見頭也不抬，繼續低頭碼著字。
好像是在和誰聊天，但是又不是。
因為她的手指一直在動，根本沒停過，就像是在編輯文檔。
今天夏箐沒有加班，提早從公司趕了回來，錯開了下班堵車的晚高峰。
看著回家的林月見，夏箐臉上洋溢著溫柔的笑容。
「月見，這是小棠，之前跟你說過的，祝姨的孩子。」
「他算是你的弟弟，不許欺負他哦。」
林月見沒有回話，只是點了下頭。
自始至終，她的眼睛一直盯著手機屏幕，很是專注。
「你們肯定都餓了吧。」
「小棠，去叫上朝顏，我們一起去外面吃飯!」
她的語氣嗲嗲的，有些少女的俏皮。
「好。」
蘇棠起身去了林朝顏的房間。
林朝顏睡覺的姿勢不太雅觀，她是趴在床上的，鼙鼓撅得有些高。
夏天裡她穿的裙子往上撩開，露出了裡面的胖次和半邊雪白的鼙鼓。
那條胖次上面的圖案是她特別喜歡的龍貓，看起來特別的可愛。
「別睡了，去乾飯了。」
林朝顏沒有回應，似乎正睡得香甜。
「啪!」
蘇棠順手拍了一下龍貓的臉，掌心傳來的彈性和柔軟簡直無法言說，就好像一大塊軟糯Q彈的麻薯。
林朝顏依然沒有反應。
蘇棠見狀，輕輕推了推她的肩膀。
「起來，去外面吃飯了。」
林朝顏睜開眼睛，沒有犯迷糊，也沒有伸懶腰打呵欠。
她只是坐起身理了理自己的裙子，然後冷冷地看著蘇棠。
兩人的眼睛對視了良久，氣氛安靜得有些詭異。
在衣帽間換鞋的時候，林朝顏的小手伸到了蘇棠的腰間，狠掐了一下。
「嘶～」
蘇棠的臉都疼得變形了，側目的時候能看到林朝顏一臉冷笑。
「月見，等會兒你想吃什麼？」
「隨便。」
林月見低頭玩著手機，多一個字都不太想講。
蘇棠走在她身旁的時候，能嗅到她身上有一種淡淡的香水味，像薰衣草。
「朝顏和小棠呢？」
「我不挑食的，問她吧。」
蘇棠把球拋給了林朝顏。
「火鍋吧，我們之前去的那家牛肉火鍋很不錯，我有點饞了。」
「行。」
就餐的火鍋店環境很好，毗鄰江邊。
坐在窗邊能看到外面的江景和輪渡。
「給我調小料!」
林朝顏將碗遞給了蘇棠，語氣很是傲嬌。
「好。」
蘇棠自知理虧，不僅幫她調好了小料，還親自給她倒了飲料，涮肉。
林朝顏本來嘟起的小嘴也癟了下去，心情似乎好了一些。
她吃東西的樣子很是活潑，顧不上矜持優雅。
看她吃得很香，也會引起食慾。
沒一會兒，她就辣得像小狗一樣直吐舌頭，咕嚕咕嚕地開始喝飲料。
「你吃這麼急幹嘛？不夠吃再點就是了，又沒人跟你搶。」
夏箐往她杯子裡滿上飲料，見她流了很多汗，又遞過去紙巾。
「嘿嘿！」
林朝顏俏皮地吐了吐捲舌，看到了蘇棠碗裡有一些剝好的蝦仁，眨巴著眼睛。
「蘇棠，我想吃你碗裡的蝦仁。」
少女的聲音難得地沒有帶上那種傲嬌的語氣，甚至是有些軟軟的夾子音。
一旁正在林月見抬起頭看了她一眼，語氣微冷。
「別夾好嗎？噁心。」
「關你屁事啊!」
林朝顏瞪了她一眼，又恢復成了母暴龍的聲線。
「出來吃飯呢，別吵!」
夏箐看著兩個女兒之間滿滿的火藥味，皺了皺眉。
「自己剝啊，懶狗。」
蘇棠嘴上嫌棄，但還是把自己剝好的蝦仁放在了她面前。
「剛剛還那麼溫柔，這會兒就跟母暴龍一樣，翻臉比翻書還快。」
「你和契訶夫筆下的奧楚蔑洛夫有得一比。」
這番話逗得夏箐咯咯直笑，林月見的嘴角也輕輕勾起。
林朝顏白了蘇棠一眼，看在蝦仁的份上沒跟他計較。
酒足飯飽，夏箐又帶三人又去了商業街散步。
偶然路過一家娃娃機店的時候，林月見停下腳步看了看。
看起來是那麼高冷的御姐，但也會喜歡小娃娃嗎？這倒是和她的外表有些不符。
蘇棠見她進了店，不免有些好奇。
周末來娃娃機店抓娃娃的人不少。
很多女孩子俯在玻璃櫃前，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裡面的娃娃，身旁跟著一起來的男同學。
林月見去前台換了硬幣，然後開始化身散財童子。
娃娃機的手柄左右搖擺，總是偏移一點點的距離。
就算抓到了，也會因為爪子的力度不夠而掉落下來。
蘇棠和林朝顏在一旁，擔任指揮。
見林月見抓個娃娃都滿頭大汗，林朝顏忍不住抱怨起來。
「笨死了!你怎麼這麼笨?」
「你行你上！」
林月見沒好氣地道。
「我上就我上!」
「走開！」
林朝顏投了好幾次幣，也是顆粒無收。
「你哪來的臉說我？」
林月見看著這一幕，在一旁不停冷笑。
「不對勁，這個機器有問題！」
林朝顏看著抖得跟食堂大媽一樣的機器爪，很是氣惱。
「我來吧。」
蘇棠觀察了一番周圍其他的機器，大致算出了這個機器多少次會出一次加強爪。
哐！
又一次投幣進去，蘇棠握住腰杆，成功夾住了一隻黃皮耗子的屁股。
隨著機器爪緩緩上升，黃皮耗子搖搖欲墜，但最終還是沒有掉下來。
「給。」
他將到手的黃皮耗子遞給了林月見。
這個黃皮耗子是她一直很想要的，抓了好幾次都沒抓起來。
林月見從他手裡接過娃娃，捏了捏皮卡丘的屁股，冷冽的面容上浮現出一絲很淺的笑容。
「謝謝。」
見蘇棠將娃娃送給了姐姐，沒有給自己，林朝顏嘟著嘴，鼓了鼓腮。
為什麼？明明是我先來的！
你竟然把娃娃給了她?為什麼啊？你才剛認識她！
夏箐將她的小表情盡收眼底，知道她醋罈子打翻了，忍不住打趣道:「好酸啊，你們有沒有聞到什麼味?」
蘇棠聞言，頓時察覺到林朝顏正盯著自己，小眼神很是幽怨。
「別急，後面還有呢。」
看著她吃醋的樣子，蘇棠溫柔地安撫。
「你們這樣抓太費錢了，抓娃娃是有技巧的。」
蘇棠從她手裡拿過了剩下的一枚硬幣。
「你想要哪個?」
「龍貓。」
林朝顏指著裡面的娃娃。
「行。」
蘇棠很是熟練地拉動腰杆，將龍貓的公仔抓起。
「看你玩娃娃機的手法，沒少來吧？」
林朝顏忍不住打趣道。
「茯苓喜歡，我經常給她抓。」
蘇棠頭也不抬，專注於當前的操作，手握得很穩。
「吶，給你，你最喜歡的龍貓。」
蘇棠遞過來龍貓公仔。
看著他臉上好看的笑容，林朝顏嘴角抿了抿，開心地伸手接過，捏了捏龍貓的肚子。
「謝了啊，蘇棠。」
「不用謝。」
看著她開心的樣子，蘇棠覺得很欣慰，但看向林朝顏的目光又下意識地下移。
林朝顏將他的目光盡收眼底，很快就反應過來，然後收斂了笑容，用一副看垃圾的眼神看著他。
「你在看什麼?」
「沒什麼啊。」
蘇棠收回目光，一本正經地搖了搖頭。
「下頭!」
她漲紅了小臉，伸手在他腰間又很掐了一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