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我會保護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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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酥糖,你害怕嗎?」

  顧南星望著廣袤無垠的太空,眼神滿是好奇,同時又有一種對未知的恐懼。

  「害怕?」

  「嗯,我們現在就被一層只有幾毫米厚的鋁箔保護著,隨時都有可能葬身在這裡。」

  顧南星說。

  「這裡是意識世界,不會死的。」

  「噩夢再長,終有醒來的一刻。」

  蘇棠安慰道。

  「你怎麼知道在意識世界裡死亡,不會真正死去呢?」

  顧南星反問道。

  蘇棠正要反駁,但是突然愣住了。

  是啊,誰告訴他在意識世界裡死去,不會真正死去?

  恍然間,一種恐怖的窒息感籠了上來。

  蘇棠渾身冰冷,不去想那個可怕的後果。

  活躍在這裡的是人的意識,倘若意識死亡。

  是不是意味著現實中的自己會變成植物人?

  不對,應該不是這樣的。

  之前在林朝顏的遊戲世界裡,受到火龍的攻擊,不是也毫髮無損嗎?

  但那個遊戲世界的設定,蒼藍星就是不會死的,只有「力盡倒下」,然後會被隨從貓送回營地。

  至於這裡……

  「在意識世界裡死亡會怎樣?」

  蘇棠試圖和本我溝通。

  「無可奉告。」

  得到的回答讓他如墮冰窟。

  太空船繼續往前航行,巨大的黑洞高懸於星系中心。

  星星被碾碎,被那深淵鯨吞。

  所有的物質都被湮滅,連光芒也無法逃離。

  這讓蘇棠想起了《列子·湯問》中的歸墟。

  八紘九野之水,天漢之流,最後都匯集到這無底之洞裡。

  但歸墟之水,並不因此而有一絲一毫的增減。

  蘇棠陷入了長久的沉默。

  當死亡降臨在他人的親屬身上時,他看著那些人在葬禮上痛哭流涕,心中並未有太多的波瀾。

  醫院給爸爸下達病危通知書的時候,他也沒有做好直面死神的準備。

  是爸爸走了很久以後,他才慢慢習慣這件事。

  如果自己醒不過來了,妹妹會難過的吧?還是以為自己只是睡了個懶覺?

  總是對他兇巴巴的林朝顏,見他再也醒不過來了,會不會感到難過?

  蘇棠搖了搖頭,拋卻那些雜念。

  他看著身旁眼底有些茫然的顧南星,微微笑著道:「放心吧,你不會死的。」

  「你怎麼這麼肯定?」

  顧南星有些好奇。

  「因為,我會保護你的。」

  蘇棠看著她的眼睛,說得很是真摯。

  說完,他又把手放在了她的太空衣頭盔上,隔著頭盔摸了摸。

  「不許摸我頭。」

  顧南星咕噥著,似乎有些生氣。

  「我只是在摸頭盔而已啊。」

  蘇棠打趣道。

  「哼!」

  顧南星把手伸過來,在蘇棠的頭盔上拍了兩下。

  飛船繼續往前,迎著黑暗的深淵。

  「這部電影裡,有一首詩歌經常出現。」

  顧南星眨巴著眼睛,突然想起了那首詩。

  「哪一首?」

  蘇棠看過的詩歌不少,聽她提起詩歌,突然來了興致。

  「好像叫,不要走進那個……」

  顧南星微微蹙眉。

  「不要溫和地走進那個良夜?」

  蘇棠立刻接過。

  「對的,就是這首詩歌!你看過?」

  顧南星頓時眼前一亮,臉上有些欣喜。

  「嗯,這首詩歌我也喜歡,這部電影裡也有嗎?」


  蘇棠有些意外。

  「Do not go gentle into that good night,」

  (不要溫和地走進那個良夜)

  「Old age should burn and rave at close of day;」

  (老年應當在日暮時燃燒咆哮。)

  「Rage,rage against the dying of the light.」

  (怒斥,怒斥那光明的消逝!)

  蘇棠的聲音很清冽很溫柔,臉上帶著讓她感到心安的笑。

  顧南星聽著,有被他滿腔的熱忱打動。

  她很喜歡蘇棠的聲音,覺得他的聲音很有磁性,帶著一股屬於大人的成熟。

  這種成熟是經歷了一些世故後才有的韻味。

  但這成熟並不世故也不顯得蒼老,依然保留著少年的朝氣。

  「這首詩歌是狄蘭·托馬斯寫給他病重的父親的。」

  「意在鼓勵他父親不要對死神低頭。」

  「人在死之前,會覺得很困,很想睡覺。」

  「不要溫和地走進那個良夜,是在央求他的父親不要死。」

  「我爸爸也很喜歡這首詩歌。」

  蘇棠柔聲說道。

  「哦,我想我應該懂了,為什麼這首詩歌會在電影裡頻繁出現了。」

  顧南星微微頷首,望著黑暗中的繁星。

  「是在表達人類不能向命運低頭。」

  「枯萎病肆虐的地球,已經沒有了未來。」

  「即便十死無生,那些太空人仍要以開拓者的身份,為後人開闢道路。」

  「人類不能就這樣溫和地死在地球的良夜。」

  她說著,突然理解了蘇棠為什麼覺得人類很浪漫。

  只有人類,願意為信仰這種虛無縹緲的東西付出生命的代價。

  「根據時間彎曲理論,越是接近黑洞,時間流逝的速度就越慢。」

  「黑洞卡岡圖雅龐大的引力造成的引力時間膨脹使我們即將抵達的米勒星的一小時約為地球的七年。」

  顧南星看著即將抵達的蔚藍星球,緩緩介紹道。

  「所以在那裡過一個小時,地球上的人就會老七歲?」

  「待兩個小時,我回去了就得喊苓苓姐姐?」

  蘇棠問道。

  「是的,你跟她要各論各的,她喊你哥,你喊她姐。」

  顧南星面無表情地講了個冷笑話。

  「根據電影裡的設定,地球上收到來自米勒的數據是在前幾年。」

  「其實用這個星球的時間而言,只是一小時前而已。」

  飛船在地表降落後,顧南星和蘇棠一起下去開始勘察。

  地表空曠無比,一眼望去到處都是汪洋。

  沒有陸地,沒有高山,沒有植被。

  除了腳下的海水,什麼也沒有。

  飛船歇在水面上,就像一片漂浮在那裡的落葉。

  「這裡有液態水,溫度也適合,所以適合移民嗎?」

  地表的海水沒過了膝蓋,並不是特別的深。

  蘇棠覺得走起來有點費勁,可能是因為這裡的重力比地球大的緣故。

  「你看那裡。」

  顧南星指了指遠處。

  蘇棠順著她指的方向望去,看到了一片黑壓壓的山脈。

  「那山,怎麼在往這裡推進?」

  遮天蔽日的黑色山脈排山倒海地往這邊推進過來,在視線中越來越近。

  「那不是山,是巨浪。」

  顧南星淡淡地道。

  奔襲來的海浪足有數百米高。

  蘇棠和顧南星見狀,趕忙往飛船上跑。

  受海嘯影響,飛船引擎進了水,需要時間排水,只得沿著海面漂流。


  巨浪在身後追趕,彰顯著大自然的偉力。

  飛船就像被子上被捲起來的灰塵。

  太空艙內,顧南星和蘇棠感到天旋地轉,船艙的外殼被海水沖刷得轟隆作響,仿佛隨時都要斷裂。

  千鈞一髮之際,排水終於完成。

  蘇棠將引擎重新點火,在巨浪下完成了逃生。

  「剛剛是不是有一個NPC死了?」

  他和顧南星把出現在飛船上的那些其他人物稱作NPC。

  因為他們只是模糊的黑影,沒有五官,也不會說話,就像電影裡的群演。

  「是的,根據電影裡的設定,他是為了救人才不及逃生的。」

  「這個星球離黑洞太近了,黑洞的引力會造成巨大的潮汐。」

  「剛剛下飛船時,整個星球表面的海水都正好被引力捲走了,所以我們經過的地方海水很淺。」

  「過一段時間後,海水就會回來,所以能看到那麼高的海嘯。」

  「剛剛我們看到的信號源只剩下殘骸,是因為電影裡登錄這個星球的太空人降落不久,就被巨浪碾碎了。」

  顧南星解釋道。

  「真可惜。」

  蘇棠有些惋惜。

  「根據電影裡的設定,因為在這個星球上延誤了行程,返回永恆號時,時間已經過了23年。」

  「地球上的土地沙漠化更加嚴重,資源更加匱乏,最後剩下的玉米也漸漸被枯萎病侵蝕。」

  「所以人類沒有時間了,只能選擇前往餘下兩個星球的其中一個。」

  下一站的星球是曼恩博士的所在地。

  那是一個常年被冰雪覆蓋著的星球,並不適合移民居住。

  然而曼恩博士為了活下去,向地球發送了假情報。

  因為地球上的資源有限,如果他抵達的星球不適合居住,地球上的人類就會放棄他。

  唯有當曼恩博士發送這裡適合居住的情報,才會有人過來搭救。

  「所以他是個騙子嗎?」

  「為了自己活下去,誆騙了我們來營救他。」

  「這個星球的數據也全是造假的。」

  蘇棠看著休眠倉中被救起來的NPC。

  「是的,這個星球氨氣太多,溫度也太低,根本不適合居住。」

  顧南星微微頷首。

  在稍後的營地尋找任務中,曼恩奪取了一艘飛船前往永恆號。

  顧南星則和蘇棠乘坐降落艇在後面追趕。

  曼恩在與永恆號並未完全對接成功的情況下打開了氣閘,產生的失控減壓使他身亡。

  他所乘坐的飛船發生爆炸,無數的金屬殘骸在太空中散落。

  永恆號開始失控旋轉,像漂浮在太空中的摩天輪。

  「接下來我們該怎麼做?」

  蘇棠問顧南星。

  「與正在旋轉的永恆號飛船對接。」

  顧南星有些擔憂。

  「好的。」

  蘇棠並未慌亂,沉下心駕駛飛船奔赴過去。

  「它轉得那麼快,想要對接上去,簡直是天方夜譚。」

  顧南星呼吸紊亂,抑制不住心跳。

  「不,只要保持相對靜止,完全是可以的。」

  蘇棠一如既往的冷靜。

  「1985年2月11日,禮炮7號空間站和地面的通信中斷。蘇聯在同年6月6日發射聯盟T-13飛船前往修復。」

  「不過當指揮官弗拉迪米爾·扎尼別科夫準備與禮炮7號對接時,禮炮7號的針頭自動對接系統早已失效,且其正在逐漸降低軌道並不受控地自旋。」

  「扎尼別科夫在確認空間站沒有破損後,決定強行對接。」

  「他將T-13移動到禮炮7號的前段隔艙前,通過手持雷射測距儀獲得的數據對飛船位置進行微操,一邊控制著T-13的自旋以匹配禮炮7號的旋轉。」

  「待T-13和禮炮7號相對靜止後,扎尼別科夫將SSVP對接系統的撞針強行插入了空間站。」


  蘇棠記得以前在書上有看到過類似的案例。

  「是嗎?還可以這樣?」

  顧南星一臉驚訝。

  「嗯,相信我。」

  蘇棠淡然一笑,操縱著登陸艇開始旋轉。

  瑰麗的太空中,巨大的黑洞化作此刻的背景。

  旋轉的永恆號「摩天輪」,紛飛的金屬殘骸。

  自旋的登陸艇宛如滑入舞池的芭蕾舞者。

  配樂是一首華麗震撼的管弦樂。

  「這首曲子叫什麼名字?」

  蘇棠問道。

  「No Time for Caution」。

  顧南星回應道。

  伴隨著緊張的鼓點和管弦樂,飛船在太空中舞蹈。

  天旋地轉,斗轉星移。

  蘇棠和顧南星感受到世界在翻滾,猶如置身於滾筒洗衣機。

  終於,不斷自旋中的二者漸漸處於相對靜止的狀態。

  「就是這樣,連接。」

  蘇棠低聲默念著,與旋轉的摩天輪嵌合在了一起。

  失控的摩天輪終於穩定下來。

  蘇棠和顧南星相視一笑,眼中只剩下彼此,再無其他。

  時間在此刻無限接近於靜止,黑暗的深淵吞沒了一切星光。

  兩人仿佛行至宇宙的盡頭。

  在旅途的最後終點,飛船即將被拖入黑洞的引力場,而燃料也即將消耗殆盡。

  蘇棠幾乎是鬼使神差地,選擇了將自己乘坐的飛船分離。

  這樣能夠減少永恆號的質量,讓顧南星從黑洞的引力中逃生。

  而他駕駛的飛船將於耗盡燃料後,被黑洞吞沒。

  看著蘇棠的飛船駛向黑洞,顧南星不知怎麼的,眼眶有些溫潤。

  這場太空歌劇是一場默劇,兩人最後都沒有說話,只有一個眼神。

  「到底是怎麼回事呢?」

  「為什麼你下意識的,會是這個反應?」

  被拉入黑洞的瞬間,蘇棠的視覺陷入黑暗。

  「如果在意識世界裡死去,就真的會死。」

  「你現在是不是把生命的希望留給了她。」

  「有點傻呢。」

  「但是,我好像有點喜歡她了。」

  「所以,希望她能活下去吧。」

  蘇棠沒有看過星際穿越這部電影,也不知道電影裡的男主角是怎樣的選擇。

  但如果他是男主角,應該會這麼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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