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光(4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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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番客氣地寒暄,雙方就「脫髮是世界的終極難題之一」達成了共識。

  達·文西將弟子魯尼拖至身前,向李維解釋了事情的來龍去脈,並表示這一切都是自己的主意,三個弟子只是奉命行事。

  李維注意到達·文西在介紹自己的三個弟子時都是只有名字而沒有姓氏。

  這意味著這三人都是平民。

  誠然「天賦遺傳」這種東西在貴族幾百年的聯姻之下已經被證明了只是無稽之談,法師的後代大概率不是法師。

  但「門戶之見」仍然是貴族階級愚弄民眾、維護階級向心力的重要手段。

  達·文西願意帶著幾個平民弟子出遊,多少能證明他是個「有教無類」的踐行者。

  而走訪調查這種事也非常切合李維的行事準則。

  再考慮到梅琳娜的面子……

  李維擺擺手,扶起想要躬身致歉的達·文西:「先生,我只有兩個要求。」

  「第一,請您和您的弟子們將實地調查的情況匯成書面報告。」

  迎著達·文西稍顯愕然的目光,李維笑了笑:「好的壞的都要寫,越詳細越好。」

  「至於您的弟子魯尼,」李維看了看胖子魯尼頭髮稀疏的額頂,頓了頓,「他需要為荊棘領工作一年作為補償。」

  「就這樣?」心直口快的麥爾茲說這話之前顯然沒有經過大腦。

  一旁的薩萊連忙捂住麥爾茲的嘴,將他的頭往下一按:「子爵閣下,我的師弟最近冥想時燒壞了腦子,請您見諒!」

  李維挑挑眉,心想有一說一確實,腦子沒泡說不出這話。

  他想留的是魯尼嘛?這一年之約是說給達·文西聽的!

  一年的時間雙方接觸接觸,合適就進一步合作,不合適就散,趁著南下日瓦丁的時候帶師徒四人去找梅琳娜,了結一樁人情往來。

  達·文西的大鬍子上下抖動,對李維歉意地笑了笑:「難怪梅琳娜在信中多次向我誇讚了子爵閣下的智慧與仁慈。」

  「聽聽,聽聽,老傢伙說話就是好聽,多說點,我愛聽!」

  李維面上不動聲色:「我讓克里斯滕森男爵之子為達·文西先生安排了一次參觀之旅,這邊請。」

  梅琳娜曾在和李維閒聊時說過自己的油畫老師是繪畫、建築、機械、醫學、自然科學方面的全才。

  如此高的評價讓李維暗自期待。

  ……

  一行人進入白馬山地界,首先映入眼帘的便是施工用的工棚。

  達·文西的目光漫不經心地掃過工棚的立柱和橫樑,隨即愣在了那裡。

  「子爵閣下,可否允許我靠近觀察?」達·文西手中的長杖微微傾斜向工棚,徵詢著李維的意見。

  「當然可以。」李維爽快地答應。

  李維設計的參觀路線繞開了海螺水泥廠,眼下的工棚是修理建築工具的場所,並沒有什麼機密的東西。

  何況李維對於達·文西的眼光也有所好奇。

  如何在建築的質量與支柱和橫樑的用料上保持平衡,也是土木工程的重要考量。

  構造再巧妙的古代建築,在空間的利用率上都是遠遠不如現代房屋的——不考慮「公攤面積」的話。

  當中涉及了「建築力學」、「結構力學」的相關知識。

  李維雖然無法在短時間內教會建築工人這些原理,但畫出圖紙、給出經驗公式讓他們依葫蘆畫瓢卻是可行的。

  這大大加快了白馬山工地的施工速度,同時保證了工棚不會因為積雪而崩塌。

  當然,這也讓白馬山的建築風格與時下流行的「加洛林風」或者「精靈風」都有細微的不同。

  而梅琳娜口中的「建築大師」達·文西一眼瞧出了當中的差異。

  ……

  達·文西走入工棚中,得到李維的首肯後,開始丈量支柱的周長和橫樑的長度。

  陪同的眾人面面相覷、不明所以。

  哈弗茨若有所思,伸手就要往身邊的立柱上施放【振動迴蕩】。

  李維眼疾手快,一把抱住便宜老爹的胳膊,眼神里全是驚恐。

  「沃尼瑪,我設計這破工棚的時候可沒考慮過讓你這人形巨龍在這裡搞破壞!這不是水泥牆!」李維無聲地譴責著哈弗茨,目光如刀。


  哈弗茨訕笑兩聲,悻悻然收回了手。

  看達·文西一本正經的模樣,哈弗茨還以為這棚子有什麼特殊之處呢,下意識地就想「試探一下」。

  好在一行人的注意力都在四處測量的達·文西弟子身上,沒有注意到一場被活埋的危機與他們擦肩而過。

  很快,達·文西的三個徒弟結束了測量工作。

  「請各位見諒,我需要一點時間。」達·文西從懷裡掏出紙筆,向眾人表達了歉意。

  對於科研人員的工作,李維總是報以十二分的諒解:「不必著急,先生,耐心是科學的美德。」

  達·文西聞言眼神一亮,卻也不再多說,埋頭開始寫寫畫畫。

  很快,達·文西結束了推演,以和年齡不相符的迅捷竄到李維的面前,速度之快,以至於大鬍子都在慣性的作用下掃到了李維的胸口:

  「公式!李維子爵,你是不是有了公式?」

  「關於給定截面積的支柱的承載能力和高度與直徑的關係!」

  李維第一次從一個人的目光中領會了「熾熱」是什麼意思,他後退一步,和口水都噴到他臉上的達·文西拉開距離,搖了搖頭:「很遺憾,並沒有。」

  達·文西一怔,眉毛糾結在一起:「那你怎麼選定合適的支柱的直徑和高度的?」

  「我並沒有同梅琳娜說過支柱的承載力與高度成反比、直徑的立方成正比的事。」

  「事實上矩形截面的承載能力=材料的抗拉伸強度×截面高度×截面寬度。」

  「您說的「高度反比、直徑立方正比」只是適用於常見木材的經驗公式。」

  李維這般想著,嘴上卻是另一番說辭:「只要確定單一變量,這並不是什麼難以測算的結果。倒不如說,達·文西先生能擁有的實驗條件,荊棘領自然可以做得更好。」

  這話半真半假,李維確實是先知道了經驗公式,但涉及人命安全,李維自然也事先做過了實驗,無非是比起從頭摸索,李維需要做的實驗更少一些。

  達·文西臉色一黯,十多年前他曾受邀前往窩車則為當地的領主設計一座橋樑。

  正是藉助這個機會他大量實驗了「柱和梁」的強度,得出了「橫樑跨度與承載能力成反比」以及「支柱的承載能力與高度成反比、直徑的立方成正比」的粗略結論。

  但窩車則的領主半途聽信了教會的讒言,以「橋的奇特造型褻瀆了神明」為由驅趕了達·文西。

  關於這兩個結論的公式化進程無疾而終。

  以達·文西本人的財力物力,自然是無法繼續這樣的實驗。

  如今聽到李維平平淡淡地吐露自己的「鈔能力」,輕而易舉地追上了自己的實驗進度,達·文西感嘆之餘難免多了一絲傷感。

  「荊棘領未來還有很多的橋樑、房屋、堡壘需要建設,但我本人並沒有太大的精力可以投入到這方面的研究中。」李維故作感嘆。

  達·文西知曉李維話里的意思,但也不急於答覆。

  李維彎腰,從工地上撿起一塊兩指粗細、小臂長短的木料。

  達·文西面上一抽,心想不至於不至於,這就惱羞成怒了?

  李維倒是不知道達·文西的腦洞如此之大,他雙手握持木料,用力向外拉扯,木料自然紋絲不動。

  「我認為,材料本身才是決定強度最關鍵的因素。」

  「我們缺少度量「強度」的單位,缺少破壞材料的「力量」,所以無法準確推導出公式。」

  李維將木料遞給達·文西,語帶蠱惑:「材料的奧秘是無窮的。」

  ……

  一行人離開工棚,繼續向前,來到了土窯群落所在。

  終年不熄的窯火使得這裡不見積雪,唯有人工挖鑿的水渠中流淌著融化的雪水。

  李維揮手示意,幾名工人搬來了一個「T」字型的木製水平儀。

  上端的凹槽里裝滿了水,放置了幾個浮標,浮標上畫有瞄準的刻度。

  主持修建過水利工程的達·文西一眼就認出了這是「曼達爾氏水平儀」,憑藉水的流動來確定平面是否平整。

  而在遠處設立一個與水平儀高度相同的靶心,就可以通過水平儀上瞄準的視線落點和靶心的高度差來判斷這段距離有多大的角度誤差。


  「這段水渠就是用這樣的水平儀修建的。」李維指了指腳下的潺潺流水。

  達·文西客氣地點點頭,對他來說,水平儀不是什麼值得大驚小怪的東西。

  「為什麼是直的?」李維突然開口問道。

  「什麼?」達·文西側過耳朵,懷疑自己是不是聽漏了什麼。

  「我是說,為什麼大家都斷定,眼睛看過去的東西,一定是直的。」

  「我們看見的是物體,還是光?光是直的?」

  「您是解剖學的大家,梅琳娜曾經告訴我,眼睛的結構很像放大鏡。」

  「但透過放大鏡看過去的東西,是扭曲的。」

  達·文西的眼睛微眯,手指下意識地摩挲起懷裡的球形透鏡——這塊用深淵晶鑽加工的透鏡是他這一生關於「光」的所有心血。

  「我聽說子爵大人不是法師?」好一會兒,達·文西開口說道。

  李維聳聳肩:「當過幾年學徒,確實沒那個天賦。」

  「請子爵大人摒退所有的法師。」達·文西的神態前所未有的嚴肅。

  哈弗茨揮手讓所有人退下。

  達·文西將手中的長杖輕輕點入水渠中,一圈圈的波紋隨著杖尖漾開。

  「子爵大人,【振動迴蕩】是一種對聲音和水都有效的魔法。」達·文西話說的聲音也開始一顫一顫,顯然是特意受到了魔法的控制。

  李維舔了舔嘴唇,心已經懸到了嗓子眼。

  「你看,我們的倒影也隨著水面在波動。」

  「但實際上,如果我們沉入水中,看到的世界與倒影卻是截然不同的。」

  「我曾經嘗試過對「光」使用【振動迴蕩】。」

  達·文西一邊說著一邊望向哈弗茨。

  哈弗茨心下瞭然,接過話茬:「魔法的領域裡,沒有「光」的概念,我也感知不到。」

  「教會們因此將「光」稱作是神明的造物,」達·文西笑了笑,指了指天上,「那發光的太陽,被稱作神的居所。」

  「光,如果真的是唯一的來源,我們看到的,會不會是和影子一樣的東西呢?」

  「看得見,摸不著,必須需要藉助別的東西才能被我們觀察到?」

  「就像是耳朵之於聲音?光和聲音,是不是通過類似的方式在、在傳播?」

  一字一句,卻如悶雷在李維的耳邊炸響,李維只感覺自己的心臟都要停止了跳動。

  「你說得對!一個是機械波!一個是電磁波!」李維在心中吶喊。

  李維只覺得喉嚨發癢:「就像是我們藉助鏡子看見自己一樣?」

  達·文西的鬍鬚大幅度地抖動,笑聲爽朗:「是的,就像是不會發光的鏡子,卻能看見我們自己一樣。」

  「李維子爵,您已經有了法師的思維。」

  笑聲漸停,達·文西重歸嚴肅:「李維子爵,在您擁有哈弗茨大人這樣的實力前,請務必保守這個秘密,如果您不想、不想……」

  話語未盡,當中的意思卻已經明了。

  李維想的卻是另一回事:「那麼,達·文西先生,您有沒有想過,燃燒,產生的「光」和(太陽有什麼類似之處嗎)?」

  話才說到一半,哈弗茨臉色大變,五指作刀前伸,直接敲暈了達·文西。

  「誰教你這麼想的?」哈弗茨的臉色前所未有的嚴肅,騰騰的煞氣不受控制地瀰漫,所幸並非衝著李維而來。

  李維倒是提前想好了一套說辭:「螢石、光珠,這些火山附近產出的石頭即使在密室里也會發光,和天上的那東西有什麼不同嗎?」

  「倒是老爹你,似乎知道什麼不得了的秘密?」李維倒打一耙。

  「達·文西對光的推測都到了這一步了,就沒想過燃燒發光和太陽發光聯繫到一起?」

  「看哈弗茨的神情和話語,他分明知道自己要說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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