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生活的尊嚴
崔英看著鶯兒傷心的樣子，不忍心再讓她說下去，便對她說：「算了鶯兒姐，我們不說那些不開心的事了。」她說著倒了一杯水，遞到了鶯兒手裡。
「沒事的，和你說說心裡也痛快，」她擦了擦眼淚，喝了一口水，接著說，「我家沒有男孩子，就我們兩姐妹。人家別人能帶著老婆到外邊去生兒子，天南海北的生多少誰管得了。可我爹是殘疾，哪兒也去不了。養我們兩姐妹都很艱難，就是讓生他們也生不起。在我們那兒，家裡如果沒有兒子本身就很受氣，村裡有什麼好事都別想靠前。我家隔壁住著個名叫李旺的二癩子,和我家不和，總和我家找事，他當上我們村的一把之後，我家就更受氣了。那個李旺干地里的活兒不咋樣，可那人腦子非常好使。一般的人鬥不過他。他老婆會做切糕。在他當一把之前，騎著電三輪四里八鄉走街串戶賣過切糕。一天早晨他騎著電三輪，在家門口把一個外村推著小車賣豆腐的老頭兒撞了，老頭兒的豆腐全扣在地上了。這是我親眼看見的。那老頭兒讓他賠豆腐。他不但不賠還指著人家的鼻子，把那老頭兒臭罵了一頓。說這是他家的地盤，只要進入他家地盤撞了白撞。
「正吵吵著呢，那李旺的老爹弓著腰出來了，對他兒子說，人家半夜起來磨豆腐不容易，都是鄉里鄉親的，讓他賠給人家幾個錢。你猜那個李旺怎麼著？那李旺竟然指著他爹的鼻子罵著：『你老不死的還不滾回去，你是我爹？做過DNA嗎？也就是現在，放在過去，六十不死早把你老王八蛋活埋了！』賣豆腐那老頭兒一看他這麼混，張著大嘴啥都說不出來了。
「現在那人就更不得了了。凡是給他方便麵廠送油送麵粉的，想結帳比登天還難。可是又不敢不接著給他送。如果不接著送，那前邊的帳就永遠要不回來了。人家那才是真正的空手套白狼。在那幫送貨的人中間有這麼一句話：和李旺一握手，就永遠是『朋友』！想不做朋友都不行了！他的買賣做的真好呀，只是幾年的時間，那廠子的規模就相當大了。那人搖身一變成了遠近聞名的成功人士，成了著名的大企業家。他的方便麵還總在電視上做GG。你肯定也吃過他的方便麵！」
「啥牌子？」崔英問。
「算了，我不想說，提起來就噁心就想吐。」
崔英說：「那就還說你妹妹吧。」
鶯兒說：「我妹妹只比我小一歲，長得很好看，跟你很像。那年我們兩個都想出來打工。我爹我媽也想讓我們在外邊混出點樣來。哪怕遠遠的找個人嫁了，只要永遠不回這個破地方就好。可是我和妹妹又不放心家裡。老媽畢竟年齡也大了，家裡還有點地，也不能荒著呀，荒了吃啥呀。後來我們姐倆一商量，我先出來，就把妹妹留在了家裡。我妹妹比我能幹，比我能吃苦，家裡地里樣樣拿得起來。不像我，我懶。
「那年李旺的方便麵廠蓋起了一個挺大的賓館，還說是四星級的，招服務員，就在家門口，我妹妹就去了。可是沒過多久，我妹妹就哭著打電話告訴我，她被李旺那幫人灌醉了以後糟蹋了，問我咋辦。我告訴她千萬別讓爹媽知道，等我回去了再說。
「我第二天就回了老家，帶著妹妹在縣城裡找了個律師。那律師說，這種事情事實很清楚，一告一準。不僅可以向李旺索要賠款，他還得蹲幾年大牢。我就把身上的錢都給了律師，讓那個律師幫我們姐妹打贏這個官司。誰知道這官司一打竟然打了半年多。一次次的開庭把人整得那叫一個煩。每次開庭都要讓妹妹講那事的經過。我聽得都受不了了。後來總算是判了。李旺賠了兩萬塊錢，判了他兩年。我們當然不滿意。可律師說贏了就算了，已經不錯了，再打下去對妹妹不好，人家上邊有人。看著律師都這樣說了，我們姐妹也只能忍了。可是那李旺被抓進去不到一個星期，人家又回來了。他不說他是保外就醫，他說他是無罪釋放。在村子裡擺了三天三夜的酒席。還一邊喝酒一邊不停地講玩兒我妹妹的過程。我妹妹一氣之下，就喝了農藥了。」
鶯兒說到這裡，趴在沙發上大聲地哭了起來。
崔英和她緊緊抱在了一起，和她一起哭著。
鶯兒忽然不哭了。她挺直了身子，很嚴肅地問崔英：「妹妹，你懂什麼叫上邊兒有人嗎？」
崔英說：「不就是認識上邊的人嗎？」
鶯兒看了一眼崔英：「姐姐的傻妹妹呀，姐姐告訴你，上邊有人，就是說你的上邊有人，知道嗎？」
「知道啊？」崔英說，「就是要認識上邊的人呀。」
「你個傻妹妹，你讓姐姐咋和你說呢！乾脆直說了吧，上邊有人，說的是你躺著的時候，你的身子上邊有人，懂了嗎！」
崔英瞪大兩隻眼睛驚呆了，直直地看著鶯兒：「你，你是說……」
「明白了？」鶯兒說，「你想想啊，即便你真的認識了上邊的人，不沾親不帶故，人家憑什麼管你。即便是沾親帶故還明碼標價呢！你不給人家好處人家能幫你嗎？這是個各取所需的世界。不會有人白幫你的！咱沒有錢，只能靠這個。姐後來上邊有了人，那案子立馬就改判了！現在那小子還在大牢里呢！」
崔英愣愣地看著鶯兒：「那，那不成了壞女人了嗎？」
「扯淡！」鶯兒狠狠地說，「啥叫壞女人？你想當好女人呢，誰讓你當啊！我妹妹倒是想當好女人呢！」她說著，用手指著房間裡的一切，「你看姐姐現在過的是啥日子？這叫有尊嚴的生活。現在啥是尊嚴？錢就是尊嚴。只要你有錢別人就高看你，別人就不欺負你，別人就尊敬你就怕你，沒人問你的錢是咋來的，懂嗎傻妹妹！」
聽鶯兒這麼一說，崔英心裡雖然感覺很不是滋味兒，但是找不到絲毫反駁她的理由。她看著鶯兒寬敞的房間，看著這房間裡奢華的陳設，她完全明白了。她的心開始鬆動了。她想，她如果要像鶯兒這樣有尊嚴的活著，可能也是輕而易舉的。她確信，她是有足夠的資本的。
「沒事的，和你說說心裡也痛快，」她擦了擦眼淚，喝了一口水，接著說，「我家沒有男孩子，就我們兩姐妹。人家別人能帶著老婆到外邊去生兒子，天南海北的生多少誰管得了。可我爹是殘疾，哪兒也去不了。養我們兩姐妹都很艱難，就是讓生他們也生不起。在我們那兒，家裡如果沒有兒子本身就很受氣，村裡有什麼好事都別想靠前。我家隔壁住著個名叫李旺的二癩子,和我家不和，總和我家找事，他當上我們村的一把之後，我家就更受氣了。那個李旺干地里的活兒不咋樣，可那人腦子非常好使。一般的人鬥不過他。他老婆會做切糕。在他當一把之前，騎著電三輪四里八鄉走街串戶賣過切糕。一天早晨他騎著電三輪，在家門口把一個外村推著小車賣豆腐的老頭兒撞了，老頭兒的豆腐全扣在地上了。這是我親眼看見的。那老頭兒讓他賠豆腐。他不但不賠還指著人家的鼻子，把那老頭兒臭罵了一頓。說這是他家的地盤，只要進入他家地盤撞了白撞。
「正吵吵著呢，那李旺的老爹弓著腰出來了，對他兒子說，人家半夜起來磨豆腐不容易，都是鄉里鄉親的，讓他賠給人家幾個錢。你猜那個李旺怎麼著？那李旺竟然指著他爹的鼻子罵著：『你老不死的還不滾回去，你是我爹？做過DNA嗎？也就是現在，放在過去，六十不死早把你老王八蛋活埋了！』賣豆腐那老頭兒一看他這麼混，張著大嘴啥都說不出來了。
「現在那人就更不得了了。凡是給他方便麵廠送油送麵粉的，想結帳比登天還難。可是又不敢不接著給他送。如果不接著送，那前邊的帳就永遠要不回來了。人家那才是真正的空手套白狼。在那幫送貨的人中間有這麼一句話：和李旺一握手，就永遠是『朋友』！想不做朋友都不行了！他的買賣做的真好呀，只是幾年的時間，那廠子的規模就相當大了。那人搖身一變成了遠近聞名的成功人士，成了著名的大企業家。他的方便麵還總在電視上做GG。你肯定也吃過他的方便麵！」
「啥牌子？」崔英問。
「算了，我不想說，提起來就噁心就想吐。」
崔英說：「那就還說你妹妹吧。」
鶯兒說：「我妹妹只比我小一歲，長得很好看，跟你很像。那年我們兩個都想出來打工。我爹我媽也想讓我們在外邊混出點樣來。哪怕遠遠的找個人嫁了，只要永遠不回這個破地方就好。可是我和妹妹又不放心家裡。老媽畢竟年齡也大了，家裡還有點地，也不能荒著呀，荒了吃啥呀。後來我們姐倆一商量，我先出來，就把妹妹留在了家裡。我妹妹比我能幹，比我能吃苦，家裡地里樣樣拿得起來。不像我，我懶。
「那年李旺的方便麵廠蓋起了一個挺大的賓館，還說是四星級的，招服務員，就在家門口，我妹妹就去了。可是沒過多久，我妹妹就哭著打電話告訴我，她被李旺那幫人灌醉了以後糟蹋了，問我咋辦。我告訴她千萬別讓爹媽知道，等我回去了再說。
「我第二天就回了老家，帶著妹妹在縣城裡找了個律師。那律師說，這種事情事實很清楚，一告一準。不僅可以向李旺索要賠款，他還得蹲幾年大牢。我就把身上的錢都給了律師，讓那個律師幫我們姐妹打贏這個官司。誰知道這官司一打竟然打了半年多。一次次的開庭把人整得那叫一個煩。每次開庭都要讓妹妹講那事的經過。我聽得都受不了了。後來總算是判了。李旺賠了兩萬塊錢，判了他兩年。我們當然不滿意。可律師說贏了就算了，已經不錯了，再打下去對妹妹不好，人家上邊有人。看著律師都這樣說了，我們姐妹也只能忍了。可是那李旺被抓進去不到一個星期，人家又回來了。他不說他是保外就醫，他說他是無罪釋放。在村子裡擺了三天三夜的酒席。還一邊喝酒一邊不停地講玩兒我妹妹的過程。我妹妹一氣之下，就喝了農藥了。」
鶯兒說到這裡，趴在沙發上大聲地哭了起來。
崔英和她緊緊抱在了一起，和她一起哭著。
鶯兒忽然不哭了。她挺直了身子，很嚴肅地問崔英：「妹妹，你懂什麼叫上邊兒有人嗎？」
崔英說：「不就是認識上邊的人嗎？」
鶯兒看了一眼崔英：「姐姐的傻妹妹呀，姐姐告訴你，上邊有人，就是說你的上邊有人，知道嗎？」
「知道啊？」崔英說，「就是要認識上邊的人呀。」
「你個傻妹妹，你讓姐姐咋和你說呢！乾脆直說了吧，上邊有人，說的是你躺著的時候，你的身子上邊有人，懂了嗎！」
崔英瞪大兩隻眼睛驚呆了，直直地看著鶯兒：「你，你是說……」
「明白了？」鶯兒說，「你想想啊，即便你真的認識了上邊的人，不沾親不帶故，人家憑什麼管你。即便是沾親帶故還明碼標價呢！你不給人家好處人家能幫你嗎？這是個各取所需的世界。不會有人白幫你的！咱沒有錢，只能靠這個。姐後來上邊有了人，那案子立馬就改判了！現在那小子還在大牢里呢！」
崔英愣愣地看著鶯兒：「那，那不成了壞女人了嗎？」
「扯淡！」鶯兒狠狠地說，「啥叫壞女人？你想當好女人呢，誰讓你當啊！我妹妹倒是想當好女人呢！」她說著，用手指著房間裡的一切，「你看姐姐現在過的是啥日子？這叫有尊嚴的生活。現在啥是尊嚴？錢就是尊嚴。只要你有錢別人就高看你，別人就不欺負你，別人就尊敬你就怕你，沒人問你的錢是咋來的，懂嗎傻妹妹！」
聽鶯兒這麼一說，崔英心裡雖然感覺很不是滋味兒，但是找不到絲毫反駁她的理由。她看著鶯兒寬敞的房間，看著這房間裡奢華的陳設，她完全明白了。她的心開始鬆動了。她想，她如果要像鶯兒這樣有尊嚴的活著，可能也是輕而易舉的。她確信，她是有足夠的資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