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西湖水(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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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對於這些沒有多大惡意的謠言,穆華夏最終選擇一笑置之。

  眷兮許久沒來纏著他講故事了,穆華夏倒是時常能遇見她同張誠一起,兩個小傢伙湊在一起共讀一本書,不知在說些什麼。

  穆華夏看見了,也不去打擾,就只是兀自笑笑,便當作沒看見一般過去了。

  西湖邊的四季過得尤其快,美景如佳釀,賞時不覺醉倒,醒來已不知今夕何夕。

  眷兮來給穆華夏送蓮子時已長成大姑娘了,江南女子,眉眼如煙,笑起來尤好看。

  穆華夏看著眼前的女子,想起從前那個纏著自己講故事的小丫頭,才恍覺時光如梭。

  「穆哥哥,吃蓮子,今早新摘得蓮蓬!」

  眷兮將籃子放在桌子上,招呼穆華夏。

  穆華夏不伸手,卻只是笑著看她,「六年前我帶你去西湖玩兒,說起秋時的蓮子,怎麼隔了六年你才想起我想吃蓮子了?」

  「六年後的蓮子也是蓮子不是,」眷兮也笑,露出白白的牙,「穆哥哥要是嫌棄我就拿去送別人了!」

  「小姑娘長大咯,心裡有別人咯,」穆華夏捂著心口,做出一副痛心疾首的樣子,「再也不是跟著穆哥哥屁股後面的小兮咯。」

  「穆哥哥!」眷兮羞憤地跺腳,上前想要捂住穆華夏的嘴,穆華夏這才作罷。

  正了正腰板,做出一副正經樣子,審視著桌子上的那籃子蓮蓬,「說起來你別是有什麼事兒來求我吧?無事獻殷勤,我可不敢受。」

  「一籃子蓮蓬,算什麼殷勤,你不吃我可真拿走了。」

  眷兮說著果真就要拎籃子走人,穆華夏趕忙攔下,「吃,吃,你難得送我點兒東西,哪有不吃的道理。」

  蓮蓬是早上新采的,上面還帶著清亮亮的水珠,穆華夏扒出一個就往嘴裡填,也不去芯,看得眷兮直皺眉。

  「不苦嗎?」

  「你不懂......」穆華夏一嘴蓮子,含含糊糊地張口,話沒說完眷兮替他接上了後半句,「苦才好吃。」

  「沒錯,」穆華夏老懷欣慰地點點頭,「你快要悟透了。」

  「這算什麼悟透!」

  穆華夏不說話了,低頭認真扒著蓮子,眷兮在旁邊看著,直到穆華夏吃得差不多了,才接著開口,「穆哥哥,我想聽故事。」

  「嗯。」穆華夏含糊應了一聲,將空了的蓮蓬扔到一邊,又拿起另一個。

  穆華夏這態度實在敷衍,小姑娘登時不樂意了,「我要聽故事!」

  「嗯......?」穆華夏應到一半,手裡的蓮蓬被奪了過去,兩手空空的穆華夏一臉茫然地抬頭看著眷兮,「你剛說什麼?」

  眷兮不說話,瞪著他,穆華夏無奈地嘆了口氣,「又不是不識字,怎麼還跟小時候一樣?」

  「不管!」

  最終還是穆華夏敗下陣來,「說吧,要聽誰的故事?」

  「蘇小小!」

  「蘇小小?」穆華夏皺皺眉,「紅顏命薄,這可不是什麼吉利的故事。」

  「穆哥哥你就講吧。」

  穆華夏懷疑地看了眷兮許久,最終也沒從她的表情上看出個所以然來,只得緩緩開口,「蘇小小是南朝齊時的歌伎,才貌雙絕,名動一時。

  「在當時,慕名而來的文人墨客甚多,蘇小小在小樓里接待四方來客,品茗作詩相談,名聲愈發大了起來。

  「相傳在晴日裡,蘇小小愛乘油壁車游湖賞景,一日,恰巧遇見了阮郁。阮郁是當朝宰相之子,生得俊美非凡,二人一見鍾情。」

  「又是一見鍾情?」眷兮始終安靜地聽著故事,聽到「一見鍾情」才忍不住開口。

  穆華夏在眷兮的眼中看到了些許不安,他輕聲笑了笑,「寫故事的人太懶,寫不得日久的戲碼,倒也有青梅竹馬兩小無猜的故事,你要聽嗎?」

  眷兮臉上不知怎的浮上兩朵可疑的紅暈,她搖搖頭,「就聽蘇小小。」

  穆華夏裝作沒看出眷兮的神情變化,清了清嗓子繼續往下講,「一見鍾情的兩人私定了終身,可阮郁是丞相之子啊,堂堂當朝宰相,怎麼能允許自己的兒子娶一房歌伎,於是一封家書,將阮郁召回了京。

  「阮郁走後,蘇小小相思成疾......」


  「然後就不久於人世了?」

  「倒也沒有這麼快,」穆華夏說罷頓了一頓,「不過你若是想聽堅貞的愛情故事,那講到這裡也是可以的,蘇小小確實早夭,也確是病故。」

  「講故事哪有講一半的......」

  「後面沒什麼可說的了,後來蘇小小資助一個窮書生鮑仁進京趕考,待得鮑仁中了狀元,蘇小小卻已香消玉殞。」

  穆華夏兩三句講完了,眷兮卻猶在發愣,穆華夏將手放在她眼前揮了揮,「怎麼?沒聽到愛情故事失望了?」

  「穆哥哥你胡說什麼!」眷兮的臉更紅了,穆華夏笑了笑,沒再點明,眷兮偷眼瞧他,瞧了好幾眼還是忍不住開口,「穆哥哥,你說,鮑仁中了狀元會回來娶蘇小小嗎?」

  穆華夏沒有回答,卻是笑著反問,「怎麼,不覺得阮郁和蘇小小才是天造地設的一對兒嗎?」

  眷兮搖搖頭,「那樣的高門大戶,說的話做的事都由不得自己,說是一見鍾情,卻不敵鮑仁情深。」

  「哦?這見解倒是有趣,小兮果然是長大了啊,知道什麼是情深了。」

  「穆哥哥!」眷兮看著眼前一臉揶揄的笑的穆華夏,跺了跺腳,「我走了,不理你了!」

  「記得哥哥的喜糖哦。」

  這一句出口,眷兮羞得要打人,穆華夏笑著躲閃,眷兮試了幾次看打不著,決定改成口頭威脅,「穆哥哥你再亂說話我就再也不理你了!」

  說罷眷兮轉身欲走,走至門口卻又折了回來,「對了,穆哥哥,我想明白了,雷峰塔一定關不住白娘子。」

  穆華夏但笑不語,眷兮看他笑得奇怪,「我說得不對?」

  「不,」穆華夏輕輕搖頭,這個答案實在在他意料之中,「沒有什麼對不對,你覺得關不住,那便關不住罷。」

  「穆哥哥你又故弄玄虛。」眷兮嘟囔了一聲,真的轉身走了,穆華夏本想送出去,無意間瞥到門口迅速閃過的半個身子,輕輕笑了笑,坐回去繼續剝他的蓮子。

  蓮子心苦啊,嗯,不僅苦,還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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