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鑽空子

投票推薦 加入書籤 小說報錯

  第93章 鑽空子

  坐姑娘家的喜床。

  李肇當真是百無禁忌。

  好在,薛綏也不在乎這些。

  她用一種格外平靜的目光打量李肇,就好似看的是一件毫無生氣的物件,或是一頭豬,一條狗,神色淡然得令李肇心裡戾氣橫生。

  薛綏在他對面的錦緞杌子上坐下,輕輕道了一聲:「殿下有事不妨直言?」

  喜房裡熏了香,光線昏黃曖昧。

  大紅的燭火搖曳閃爍,似有喜悅的精靈在跳躍不停……

  李肇眼帘微抬,目光十分冷淡。

  「孤問,你答?」

  薛綏打量他的神情,點頭。

  李肇問:「平樂的病可是治不好了?」

  薛綏朝他一笑:「殿下大半夜來,便是為了問這個?」

  李肇:「不然呢?孤來鬧洞房?」

  薛綏尚未答話,便見他深黑的眸底,又浮起一些熟悉的譏誚,指尖輕撫那一床整齊迭放的大紅喜被,修長得仿佛一截浸了水的羊脂玉在艷紅的錦緞上遊走。

  「或是,替我皇兄洞房?」

  空氣里,莫名添了一縷旖旎的氣息。

  但薛綏並不覺得這好笑,甚至也不覺得李肇是在調戲她。

  他們二人之間好像天然有壁,四目相對,便能看出敵意。

  薛綏視線斜斜一瞥。

  「要是殿下沒有要事,請吧——」

  她指的是窗戶。

  不是門。

  他要走,只能翻窗。

  李肇撤回喜被上的手,放在膝上,眼尾微微一撩,森寒的眸子冷若冰霜。

  「把平樂搞成這般模樣,接下去,你待如何?」

  平樂身上的「怪病」要是無法治癒,再與駙馬離心,又因范秉一事清白受損。以她的性子,不定會搞出什麼亂子來。

  但薛綏認為還不足夠慘。

  也明白李肇與她立場不同。

  於是笑一笑,「走一步,看一步。」

  李肇眯眼。

  薛六可惡至極。

  世間怎會有這般女子?

  他坐她喜床,掀她喜被,還吃她的喜棗。

  她就坐在那裡,安安靜靜,比她身後那貼著喜字的花窗還要清冷幾分。

  於是李肇又吃一顆棗子。

  「薛六姑娘,不是那樣的人。」

  薛綏反問:「我是什麼樣的人?」

  李肇再吃一顆棗子。

  「狠人,有謀算的狠人,不會沒有想好,就貿然入府……」

  他語氣篤定,漆黑的眼深邃得好似一把刀,要把她整個人剖開,細細觀摩。

  這原是一件可怕的事情。

  此刻的李肇,與在幽篁居要殺她的那位太子殿下,其實一模一樣。

  狠辣異常。

  卻又因他受制於情絲蠱,在她面前多少帶了一點無奈,就好像一頭被馴服的凶獸,高大威風,趴在腳邊溫順地舔毛。

  這個想法和畫面,讓薛綏差一點笑出聲來。她垂了眼帘,斂住表情,才能平淡回應。

  「殿下高看我了。我沒有三頭六臂,就一條命,珍惜得很。」

  李肇眯著眼看她。

  黑眸幽冷,如星辰寥落在滄海。

  眼前女子換下喜服,只著一身素淨淡雅的秋香色寢衣,長發鬆松挽個髻,神色安然,好似一朵開在空谷里的幽蘭,身量纖細姣好,腰如細柳,不盈一握,與周遭一片大紅的喜色格格不入,姿態淡漠得仿佛一個誤入喜房的局外人。

  「薛六姑娘。」

  李肇出聲,「你種那情絲花,為何還不發芽?」

  冷不丁的話鋒一轉,薛綏差點沒反應過來。

  李肇盯住她,順手端起她方才喝過的茶水,不見外地輕飲一口,這才朝她一笑。

  「怎麼,壞種是發不了芽嗎?」


  罵誰壞種呢?

  薛綏翹起唇角,微微一笑。

  「這才種下多久?殿下急什麼?」

  李肇冷下臉,將那青瓷茶盞重重一放。

  有水漬從盞里濺出來,濕了桌案上擺放的喜字,靈羽撲騰翅膀過來,爪子踩上去暈染出一片紅色,又輕輕躍上李肇的肩膀,踩出紅色的爪印……

  李肇好潔淨,頭皮緊了一下。

  剛要抬手,鴿子已飛到了窗台,歪著腦袋瞧他。

  李肇總不好跟一隻鴿子計較,接著說:「孤園子裡撒下的其他花種,早已破土抽苗,有的甚至長出了花蕾。花匠說,春季萬物復甦,正是種子破土的好時節……」

  薛綏靜靜聽著,點頭。

  「但情絲花不是普通花草。它本來自西域,生長於苦寒之地,對環境,光照都極為挑剔,殿下若有心,用無根之水澆灌最為合適……但不可過多,多一分則萎靡,少一分則不足……」

  謊話張口就來。

  李肇問:「那不是跟你一樣?」

  薛綏眼皮微微一跳。

  她說得正經,李肇應當瞧不出破綻才是?

  「殿下何意?」

  李肇長眉輕揚。

  似笑非笑地睨她一眼。

  「要有一個字作假,孤就把你的腦袋拎下來。」

  薛綏微微一笑:「殿下要惜命。」

  情絲蠱一體雙生,他二人也一命雙生。

  惜她的命,也是惜他的命。

  李肇眼底一抹慍怒閃過。

  「罷了,你跪安吧。」

  薛綏被他給氣樂了。

  「殿下,這是我的屋子。」

  李肇臉色一沉,起身拂袍甩袖,將雙手負在身後走到他面前,一身挺拔如同蒼松翠柏,居高臨下地凝視她。

  「薛平安,你是不是吃准了,孤奈何你不得?」

  這不是擺明的事嗎?

  要有辦法,她腦袋都搬家了。

  薛綏笑了笑,看著面前冷著臉的男人。

  「殿下請——」

  李肇無聲望他,淡淡一哼,大步流星地走向窗台,袖袍一展,忽地將靈羽薅了進去。

  薛綏瞳仁微縮,來不及反應,人和鴿子便已消失在窗外茫茫的夜色里……

  薛綏:……

  太子報復心重。

  不會把靈羽燉湯吧?

  -

  屋子是熄了燈的。

  四周漆黑,天幕沉沉。

  此刻,檀秋院偏屋的高檐黑瓦上,兩個探子抻直的脖子酸得要命。

  他們方才「石頭剪刀布」確定了一個人下去查探詳情,回來便木著一張臉,點點頭便躺在房頂,看著天際的星星,欲哭無淚。

  「殿下……」

  無一錯一首一發一內一容一在一一看!

  「唉……」

  「他何故如此,何故如此啊!」

  「你說,太子殿下會不會太好勾引了?」

  「兄弟,太子不是被人勾引,是勾引未遂……」

  安靜片刻。

  兩人將額頭擱在屋脊,看著遠方。

  「你我知曉太多,會不會……」

  「被滅口?」

  二人對視一眼,身子陣陣發寒。

  「呸呸呸!別說不吉利的話。」

  「太子殿下不愛濫殺無辜,殺的都是該死之人。」

  「我們該死嗎?」

  「我們什麼都沒有瞧見,不該死!」

  「聰明!對,我們可什麼都沒有瞧見……」

  「記住,今夜的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誰也不能對外吐口,家裡老娘媳婦都不能說,半夜做夢也不能說……」

  二人彼此互相點點頭。


  半晌,一個探子又困惑了。

  「那明夜,後夜,大後夜……太子殿下還來呢?」

  兩個人面面相覷,快要哭了。

  總不能每天晚上都瞧不見他來?

  那不照樣瀆職嗎?

  「明日如何稟報?」

  「就說太子爺,我瞧著你大半夜去人家小媳婦兒的婚房了?」

  「啊!不!」

  「我們是不是快死了?」

  「沒活夠啊!」

  -

  公主在端王府上私會文嘉駙馬范秉的消息,不脛而走。在上京的街頭巷尾、茶樓酒肆之中,瞬間激起千層浪。

  起初還有人不肯相信。

  平樂天生麗質,是大梁皇朝最美的公主,而范秉長相平庸,才德俱無。哪裡比得上平樂駙馬陸佑安?怎麼可能讓平樂公主瞧得上?

  但事情隨著文嘉公主帶小女兒匆匆前往普濟寺,說要吃齋念佛,靜心修行,市井坊間便傳得更不像話了。

  有人說,是駙馬不行,滿足不了公主,這才讓公主生出二心。

  也有人說,當初公主強搶駙馬,其實夫妻二人遠不是外間所傳那樣的恩愛,駙馬早不和公主同房,公主獨守空閨,寂寞難耐,這才會被范秉花言巧語所迷惑。

  更有人說,是范秉鑽了空子,下春毒禍害公主,這才讓公主做出這種不得體的事,竟在端王的生辰宴上,就與他苟且起來,讓人當場捉姦……

  在這場流言風暴中,被傳得最慘的,當數薛六姑娘。

  「這薛六姑娘,莫不是天生自帶倒霉體質?」

  「走到哪裡,哪裡就出這種腌臢事。」

  「聽說端王嫌棄她命裡帶煞,影響運勢,納入府里三日,卻連她的房門都不曾踏入,更別提同她圓房了。」

  「可憐這姑娘,被拐子帶走十年,吃了十年的苦頭,本以為找回來嫁入王府,能得一個好歸宿,沒想到卻是這般光景……」

  崇文殿。

  太子聽了滿耳朵探子傳來的消息,臉上是禁不住的笑。

  各位東宮屬官同他議事,看得心裡都發涼。

  似笑非笑,不是好兆頭啊!

  議完畢,太子擺擺手,屬官們這才鬆一口氣,紛紛整衣斂容,恭敬施禮後魚貫而出。

  李肇穩坐主位,神色平靜,忽地開口叫住梅如晦。

  「先生留步。」

  梅如晦見人都走完了,心中猛地一緊。抬眸望去,只見太子殿下那雙銳利的眼睛,正冷冷地看向自己,身上的汗毛都不自覺地豎了起來。

  短短一瞬,梅如晦的腦子飛速運轉,將自己近來的所作所為,樁樁件件,都梳理一遍。

  想想沒幹什麼虧心事,這才定了定神,換上笑容,朝上首深深一揖。

  「是,殿下。」

  李肇微微側身,看來福,「把東西拿來。」

  來福領命,快步退下。

  梅如晦獨自站在原地,覺得今兒個殿裡寒意陣陣,微風都不停往骨頭縫兒里鑽。

  好半晌,太子終於招手讓他過去。

  梅如晦換上恭謹的表情,小步上前,在案幾後的蒲墊上穩穩跪坐下來,拱手問道:

  「不知殿下何事吩咐微臣?」

  李肇面上不見喜怒,淡淡地道:

  「勞煩先生,替孤掌掌眼。」

  梅如晦在書法繪畫方面造詣頗深,在成為太子賓客之前,便已在京中享有盛名,對書法的品鑑能力,更是備受讚譽,就連當今崇昭帝都曾請他鑑定過前朝孤品。

  梅如晦看向那些字條,心中略微疑惑

  「殿下,您這是……要讓微臣比對字跡?」

  「正是。」李肇說道:「先生仔細瞧瞧,字跡可是出自同一人之手?」

  那字條里,有兩張是之前由靈羽傳遞而來,上面寫的是詩句,單單看去,含義晦澀,旁人無法領會。

  另外一張,則是李肇從薛綏的喜房案几上順來的。

  單看字跡,是不一樣的。


  一個人傳信時的手書和平時隨手練字的字體,往往會有較大差異,但對於熟悉運筆習慣和字跡鑑定的人,不難分辨。

  梅如晦端詳片刻,點點頭。

  「不錯,這些字跡出自一人之手。」

  李肇微微挑了下眉,緊接著,突然從袖中掏出另外一張陳舊泛黃的紙,放在梅如晦面前的桌面上。

  「再瞧瞧這個。」

  梅如晦眼皮微微一跳。

  只見紙上蓋著一個奇異的小印,竟是一個帶著刀的小骷髏圖案。

  紙頁末端,還加蓋一個「詔諭令」的印信。

  他心中一驚。

  立刻意識到,字條出自那神秘莫測的舊陵沼。

  這指示,還是出自詔使之手。

章節目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