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2章 十萬七千六百五十四年(二合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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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個時代,被稱為篝火時代。

  一群得到了火種的人,點燃了篝火,驅散了漫漫長夜,卻又因此引來了不可名狀之物的窺探。

  黃衣之主,祂的名字。

  所有人都知道,黃衣之主是伴隨著那些天外來客一同來到這個世界的。可誰都沒有去責怪這些天外來客,也沒有因此而排擠、憎惡或驅逐他們。

  相反,面對絕望的蒹葭,安婆婆只是輕輕拍了拍她的肩膀,溫和地留下了一句話語。

  「被惡人選中並非善者之錯。」

  安婆婆的力量是庇佑,簡單到極致,卻又能讓黃衣之主都無可奈何的能力。當她以自我為代價庇佑了這座部落之後,那一直侵蝕著萬物的黃衣之主凝滯在了結境之中,靜靜地看著那不自量力的老人剖析著自我的一切,只為了讓祂停下腳步。

  她成功了。

  或者說,林中部落成功了。

  「篝火時代一共有六百七十九個部落。」

  蒹葭看著林中部落中沉默的黃衣之主,輕聲道:「林中部落在察覺到他們被黃衣之主侵蝕的瞬間就做出了決定。」

  「我,桃夭,白羽離開這裡,警示其他六百七十八個部落。」

  站在一旁的周離沉默著,沒有言語,只是靜靜地看著那已經開始被抹除的部落。他看得到那些依舊勇敢的人,拼盡全力也要撕扯下那宏偉古神的一片軀體。

  他也看到了那個名為馳的少年,提起骨刀,直面數百米的昏古之神。

  周離沒有去問他們是如何逃脫的,因為一切都擺在了他的面前。那名為庇佑的結境並沒有庇佑林中部落,相反,安婆婆用結境將黃衣之主困在她守護了百年的部落之中,用一個部落,來庇佑世界。

  她成功了。

  桃夭、雲中舒與白羽逃離了林中部落。

  「你們是怎麼發現祂的?」

  良久,周離開口,聲音有些發澀。

  「他們發現自己開始不再純粹。」

  停頓了一下後,蒹葭輕聲道:「僅此而已。」

  周離終於明白為什麼黃衣之主在篝火時代步履維艱,但在新時代之中卻能以不存在的軀體來感染他人。

  足夠純粹的人心,可以抵擋古神侵蝕。

  感染林中部落,黃衣之主用了一天的時間。看起來很短,但對於不可視、不可聽、不理解的古神而言,這一天的時間已經可以稱得上是漫長了。

  第二天,其他的所有部落都得知了古神的存在。

  「來到這個世界的黃衣之主只是一道投影,並非本體。」

  蒹葭走到了那隻剩下昏暗與深淵的「部落」旁,伸出手,卻什麼也沒有觸碰到。面對自己的記憶,蒹葭神色黯淡,輕聲道:「但即使是投影,也難以戰勝。」

  黃衣之主低估了這個世界的人類,他沒有想到,竟然有一個世界的人類修煉的不是所謂的炁,也不是攀升科技,反而是修煉本我,明清本心。

  這讓祂吞噬的腳步停頓了一下,但就是這短暫的停頓,讓這個世界的人們找到了擊潰古神的方式。

  以人心吞噬黃衣。

  「成功了,但也失敗了。」

  蒹葭手裡出現了一枚純白色的玉石,那玉石晶瑩剔透,又蘊含著一種奇異的氣團,「犧牲了一千兩百萬人將黃衣之主吞噬封印之後,所有部落的守護者都死去了,他們是所有戰役中最早直面祂的人,也是組成封印黃衣之主的構造。」

  「為了讓黃衣之主永無翻身之日,所有部落的人齊心協力,鍛造了一條通往鴻宇的長路,並且將死去的一千兩百萬人的本我封印在那條長路之上。最後,所有人將黃衣之主的魂靈打入深淵之中,用長路讓其永無回歸可能。」

  說完這一切後,蒹葭沉默了。

  周離卻明白了。

  這就是修仙路的由來啊···

  周離終於明白,為什麼這個世界的修仙如此「唯心主義」,每一個人都在追求「道」,追求那些看起來就虛無縹緲的東西。當登仙路的本質出現在周離面前時,他這才明白了一切。

  那條修仙路,是篝火時代死在古神手中的千萬人共同鑄造的長路,那長路擁有無數顆「本心」。只有與那本心相互對應,擁有同樣心靈的人,才能夠借用長路上的力量,以求「得道成仙」。


  但仙路的盡頭,卻是深淵。

  「為什麼不告訴其他人呢?」

  周離問道。

  蒹葭當然知道周離所說的「其他人」是老天師,而非其他修仙者。

  周離不蠢,這個時代並非篝火時代那樣所有人都擁有純粹的心靈,無法憑藉本我來對抗古神的侵蝕。一旦有關篝火時代的真相傳播開來,人與人之間將會爆發出難以想像的慘烈戰爭。

  人將會驅逐修仙者,而修仙者絕不會坐以待斃。到了最後,修仙者親自推開那扇封印著深淵的巨門,人則會自食惡果。

  但是,周離不明白為什麼沒有人告訴老天師這個真相,告訴他所做的一切都並非是所謂的倒行逆施。

  「做不到的。」

  搖了搖頭,蒹葭指了指自己,說道:「我記住了黃衣之主,但祂無法從我的記憶中復甦,因為我不屬於這個世界。對於這個世界而言,我就像是毒瘡,因此黃衣之主永遠無法通過我來重回這個世界。」

  周離怔了一下,隨後似乎明白了什麼,皺著眉問道:「所以,我能知曉這一切?」

  「嗯。」

  點了點頭,蒹葭平靜道:「這個世界上,知道真相的人已經全部死去了,只留下三個破敗不堪的人帶著無法言明的歷史遊蕩在黃昏之中。」

  「所以···」

  看向畫面中那個溫柔的,熟悉的女子,周離輕聲問道:「我的姐姐,是····」

  「靈主。」

  停頓了一下後,蒹葭話語輕柔地說道:「萬靈之主。」

  「我名雲中舒,魂主,魂魄之主。」

  「白羽為火主,薪火之主。」

  推杯換盞,大聲歡笑,唱歌的少年郎為那舞動著身姿的女子伴奏,人們圍繞著篝火,彼此之間只有最純粹的情誼。

  所有人都在笑著,這場盛大的宴會完美符合了慶功宴的姿態,以最傲人,最美的模樣將所有人隆重在這歡快的氣氛之中。

  可蒹葭的眼中只有最深切的悲傷。

  這不是慶功宴。

  是赴死前最後的相聚。

  「篝火時代的人們相信,死亡永遠都不是終點。腐爛的果實會開出嶄新的花朵,朽木也會成為新苗的養料。」

  似乎想牽起那跳舞的女子的手,蒹葭虛握著,閉著眼,嘴角不自覺地勾起,卻又有著一種無法言明的哀傷。

  「在意識到黃衣之主會在他們記憶中生長之後,他們做出了共同的決定。」

  「以自我的死亡,換取人類的新生。」

  「我留下了,因為這樣我能一直與馳的魂魄共存。」

  蒹葭的身影有些失真,在她的身邊,一個不苟言笑身上布滿圖騰的少年靜靜地站原地。她看著周離,緩緩道:

  「篝火時代的人類知道,他們只要還活著,黃衣之主遲早會突破那條封鎖之路,霍亂人間。因此,他們選擇了以死來徹底湮滅黃衣之主,讓它的存在徹底消失在世間。」

  「但是,篝火時代的人類也明白,他們與自然搏鬥了千百萬年才能夠創造出延續下去的文明。就算他們死亡,人類得以重生,孱弱的新生人類很難再這個世界之中生存。」

  「所以,他們剝離了三枚屬於篝火時代的基石,交付給了三個天外來客。他們唯一所希望的,就是在人類重生後,三個被託付了基石的人會重新出現,帶領人類在這個世界之中生存下去。」

  魂魄,是人類最本質的東西,只有魂魄凝實才能被稱為一個完整的人。

  靈,是萬物賴以為生的本質,失去了靈的生物只是一個空洞的存在,唯有與靈溝通,與靈共舞,才讓篝火時代的人類在自然中生存。

  當火燃起的瞬間,人類便能在漫漫長夜中生存,能夠抵禦暴雪與寒風,讓這個從來不對某一個種族友善的世界給人類留下一席之地。

  在那場宴會之後,便是魂、靈、火凝聚的時刻。

  所有人都死去了。

  周桃夭靜靜地站在原地,手裡攥著的是那些孩子們給她的花環。她沒有言語,抿著唇,眼中只有最本質的情緒。

  決意。

  雲中舒,不,蒹葭則坐在那木椅上,她怔怔地看著那空曠的廣場,無邊無際的寂靜圍繞著她,讓她的大腦只剩下空白與迴響。


  馳。

  手中的玉石里,那個少年似乎一直存在,但卻無法與她言語。

  一旁的白羽看著自己搭建起的那些建築,入神地看著,一動不動。

  這個世界,只剩下了三個人。

  曾經的一切都被抹去了,篝火已然熄滅。只留下三顆不屬於這個世界的光源,還努力地散發著微弱的光源。

  「我先走了。」

  白羽站起身,面對著身邊的二人,悶聲道:「等到人類復甦,我會給他們火種。」

  吞下了那枚玉石之後,白羽消失了,取而代之的則是一團無形的火焰。祂留戀地看了最後一眼這個世界,隨後便隱於黑暗之中。

  「桃夭。」

  走到桃夭的身邊,蒹葭輕聲道:「我們會再見的。」

  「蒹葭姐。」

  桃夭抬起頭,眼中只剩下了茫然與無措,「我該怎麼做?」

  周離看著那從未見過的桃夭,雙手不自覺地攥緊,一種難以言喻的痛楚彌散在他的心中。

  直到這一刻,他才意識到屬於他與桃夭的真相。

  「等待。」

  蒹葭輕聲道:

  「就像你等待周離那樣。」

  回憶攪碎了一切,那被時空洪流扯碎的記憶再度回到了腦海之中。仿佛溺水之人一樣,周離猛地坐起身,睜開了雙眼。

  熟悉的牆面。

  簡單的,普通的,毫無特色的白色牆面,還有點牆體開裂的痕跡。但心靈手巧的姑娘總歸是有辦法的,一副掛畫遮蓋了那細微的碎痕,淺綠色的畫卷讓原本樸素的屋子平添了些許生機。

  周離捂著額頭,感覺自己的腦袋有點發脹。很快,他突然意識到一件事。

  壞了,要遲到了。

  作為一個走讀的學生,周離的小家距離吉舒大學不算遠,坐公交車也只要六站地。他慌慌張張地先開被子站起身,穿好衣服後推開房門。

  「我幫你請好假了。」

  身穿淺粉色家居服的女子坐在輪椅上,笑眯眯地看著慌慌張張的少年,話語帶著些許揶揄,「昨天又偷偷熬夜了?」

  周離吐出一口氣,他看了一眼桌子上的白粥和油條,嘆了口氣後有些無奈地說道:「姐,你呀····」

  「好啦~~」

  扯了扯周離的衣角,桃夭帶著明媚的笑容,像是小動物似地靠了靠他,故意裝作小聲地說道:「我以後不去廚房啦,放心吧放心吧,我又那麼笨,親愛的弟弟不放心我也是正常噠。」

  「扯這個。」

  周離伸出食指戳了戳桃夭潔白的額頭,笑道:「你要是笨,我就去菜市場找根麵條上吊吊死。」

  「那你不能買掛麵。」

  桃夭一臉嚴肅地說道:「我不愛吃!」

  「正常。」

  周離將桃夭推到桌子旁,坐在旁邊,心有餘悸道:「誰要是再讓我吃半個月的掛麵,我嘎嘣死他面前。」

  白粥,油條,鹹菜,還有兩張蔥油餅。簡單的早餐,但很好吃。

  看著面前正在對付油條的姐姐,周離端著白粥的手頓了頓,隨後不經意地說道:「姐,李教授問我要不要留在吉舒當老師。」

  「嗯?」

  抬起頭,桃夭的眼中浮現出些許錯愕,「你不是已經考上清華的研究生了嗎?」

  「我想留下。」

  在短暫的沉默後,周離吐出一口氣,輕聲道:「我想留在吉舒。」

  沒有言語。

  桃夭怔怔地看著周離,良久,她抿著唇,輕聲道:「我不想當你的累贅。」

  「姐,你不能這麼說。」

  周離有些慌亂地說道:「我沒有把你當做是我的累贅,我留在吉舒是因為我想要和你一起生活,而且我在BJ也沒有朋友,這邊我都已經都習慣了,離開吉舒或許對我而言不是一個好的選擇,我···」

  「我把你帶出孤兒院,不是讓你留在這個小城裡消磨人生的。」

  桃夭打斷了周離的話語,嚴肅道:「周離,我不需要你的照顧,我可以照顧好自己。如果你選擇為了我這種人放棄你的前途,我會對你很失望。」


  「什麼叫你這種人?!」

  周離先是一愣,隨後站起身,氣道:「你是我姐,我這條命都是你給的!你說你是我的累贅,那我又不是你的累贅嗎?!你十四歲照顧一個七歲的小孩很有趣嗎?你十八歲全校第一的成績輟學打工,為了讓我讀書,難道這很好玩嗎!?」

  「你付出了這麼多,反而不讓我留在吉舒,你覺得這對你自己公平嗎?」

  桃夭盯著周離的眼睛,一時間無言。良久,她鬆開了咬緊的牙冠,眼神帶著從未消散的溫柔,輕聲說道:「周離,乖乖地去BJ,不許留在吉舒,等你前途光明後再來找我,好不好?」

  「我會等你,一直等你,無論一年,十年百年乃至十萬年,我都會等著你。」

  周離站在原地,他看著帶著懇求的桃夭,一時無言。

  看向一旁的蒹葭,周離聲音沙啞,話語帶著不由自主的顫抖。

  「她等了我多久?」

  蒹葭低垂著眼眸,沉默了良久,隨後緩緩說出了一個數字。

  「十萬七千六百五十四年。」(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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