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 丁評 上 (二合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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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雙迫切的目光,緊緊盯著中年弟子。

  這膏藥,十分的珍貴。

  在三人看來,蘊含如此深奧醫理的藥物,絕對不是一個稚嫩的考生所能研創出來的,背後定有高人,甚至此人的醫術極有可能在他們之上。

  若是能見上一面,當面請教一番,他們的思路無疑會更加通透!

  「這.....」

  中年弟子硬著頭皮,艱難的將自己也剛聽來的信息說了出來。

  半晌,沒有聽到聲音。

  抬頭看去,卻見三位大人愣在原地,雕塑般呆立不動。

  ?

  師從他爹...他爹早就死了....那這藥方是怎麼回事?

  難道是有人專門寫了藥方,然後贈與許仙?

  不可能!

  三人瞬間將這個想法否決。

  能寫出這般藥方的醫師,不可能不清楚這藥方的價值,贈與一個無依無靠的孤兒?

  三人心中,忽然隱隱有了一個恐怖的猜測。

  「咳咳,如此天縱之才,不能窩在這小小的杭州府珠玉蒙塵,依我看,若能讓他拜在我的門下,未嘗不是一段佳話。」

  長須考官眯了眯眼,捋著自己兩尺長的鬍鬚淡然笑道。

  此話一出,兩人齊齊轉頭,目光凌厲的望向他。

  中年弟子咽了咽口水,神色愕然。

  太醫司為保證傳承不斷,各級醫官亦為了能將自脈醫術發揚光大,早就習慣了提前布局,每逢醫評,都會早早物色合適的新秀考生。

  施以恩惠,甚至暗中提供種種便利。

  有了這份門生之情,醫評結束後才好搶人。

  通常而言,主考官們大多都會從藥局參考的考生之中選人,一來藥局乃是太醫司直屬設立的學堂,對學子們知根知底,收下也放心,二來,民間出身的天才醫者大多都有師承,挖人牆角非君子所為。

  眼下正好碰到一個沒有師承的野生天才.....

  青袍女子與黝黑中年人對視一眼,頓時回想起江南州太醫司的那位主司,心中瞬間湧出強烈的渴望。

  如果不是運氣逆天,收了一個千年難遇的妖孽弟子,那老東西能有如今的造化?

  想當年,京城太醫司的主司大人提了一句:好徒孫,江南司可再旺三代。

  師憑徒貴,蓋棺定論。

  若非如此,主司之位還不一定是誰的呢!

  此子,無論如何也不能錯過.....青袍女子目光陡然變得凌厲,剛想說話,卻被黝黑中年人搶先一步。

  「少安啊,我忽然想起身邊還缺個弟子,今天閒來無事,帶我去見見這位許小友吧。」

  青袍女子冷眼看著他,「呵,看來這個弟子我們是一定要爭了?」

  黝黑中年人很慫的挪開目光,不敢對視。

  但卻沒有收回剛才的話。

  長須考官眉毛一揚,肅然道:「兩位知道的,我向來愛惜人才,這弟子我今天收定了,誰來勸都不行,還請給我個面子。」

  「老混球,你那是愛惜人才嗎,你那是饞他的藥方,你下賤!」

  「汝娘的老狐狸....」

  兩人齊齊罵道:「你閉嘴!」

  黝黑中年人只說了半句就被打斷,生氣的憋得滿臉通紅,只是看不太出來。

  「遭瘟的婆娘,你想嘗嘗老夫的銀針是否鋒利嘛!」長須男人勸說不成,便捻針威脅。

  「老娘的針也未嘗不利!」女子拍桌,針鋒相對。

  三人目光接觸之際,有電光閃爍,氣氛瞬間劍拔弩張。

  中年弟子頭皮發麻,他待也不是,走也不是。

  就在這時,幾名談笑著上樓送來報名簿冊的弟子,剛走上樓梯,就聽見內廳雅間內雞飛狗跳,臉色頓時凝重。

  仔細聆聽,裡面三位主考官好像打了起來?

  幾人一頭霧水,喉嚨滾動。

  俄頃,這幾名弟子捧著簿冊,不約而同的倒退著快速離開,腳步無聲。


  不帶走一片雲彩,就像從沒來過。

  …

  …

  「呼!」

  庭院內,許仙閉目吐出一口濁氣,滾燙的熱氣在清晨寒冷的微風中化作白霧。

  他雙手扣住磨盤底部,氣血翻湧,肌肉鼓脹,可縱然早有準備,幾百斤的重量依然讓他猛的一沉,險些脫手。

  他咬緊牙關,雙手死死抓著槽口,青筋爬滿臉頰兩側,後槽牙被咬的吱吱響。

  「喝!」

  一聲低喝,幾百斤重的巨大磨盤竟真的被一點點提了起來。

  但也不過只堅持了幾息時間,手中的磨盤便又狠狠的砸回地面,若不是許仙早早放手,整個人都得被帶個趔趄。

  「呼.....」

  甩了甩手腕,許仙長舒一口氣,擦了擦額頭的熱汗,低聲自語道:「總算是能搬動了.....」

  回想起半個月前,他就站在院子裡,看著一群捕快在此操練,將這磨盤耍的虎虎生風,幾百斤仿佛輕若無物,別提多羨慕了。

  轉眼半個月過去,現在他也能勉強搬得動。

  雖然還無法像差役們那般駕輕就熟,但要知道,他修煉武道滿打滿算也才過去兩天時間,而且身上還帶著傷......

  上次硬撼那頭山魈,殘留的傷勢還沒完全恢復。

  連續透支兩次氣血,透支完立即用藥丸補充,補充慢了,還以金針刺入百匯,確實有些魯莽和勉強了。

  比起自己主動造成的傷勢,山魈對自己的傷害幾乎可以忽略不計。

  許仙喘了幾口粗氣,舀了一勺乾元膏塗抹在身上。

  感受著皮膚緩慢變得灼熱,心中微微嘆了口氣。

  手臂受傷最嚴重,尤其是左臂,那一下的反震力直接將左臂臂骨震裂開來,雖然創傷不大,但恢復起來卻很緩慢,畢竟傷筋動骨一百天。

  他用不了一百天,但十幾天還是得有的。

  這或許便是過於莽撞的代價。

  不過萬幸的是,他的竅穴夠多,藥丸產生十成藥力,能被自己吸收至少九成,在源源不絕的藥力滋補下,傷勢也是肉眼可見的快速痊癒。

  事實上,對於大多數人而言,竅穴開啟太多並不是一件好事。

  哪怕是在靜息狀態,竅穴都會不斷的消耗身體養分進行自我代謝,這種代謝是良性的,並不會對人體造成傷害,反而有諸多好處。

  但問題是,很多人根本養不起這麼多竅穴。

  底層武師缺乏滋補,竅穴就會自己尋找出路,掠奪其他養分,養分掉光,就開始掉血條了。

  也只有他這種醫師兼武師,才能養得起這麼多竅穴。

  「已經沖刷皮關二十一次,氣血還剩六縷......」

  感受著比往日更加灼熱的氣感在體內流淌,許仙握了握拳,他的皮膚經過二十多次氣血錘鍊,變得更有韌性,肌肉愈發緊實,雙臂甩動猶如鞭響。

  「至多十幾天,就能突破皮關!」

  他現在搬石磨,還需要仰仗兩縷氣血加持,等到皮關突破,他便可以不藉助任何氣血,僅憑常態力量將石磨舉起!

  興之所至,昨天略微嘗試了下,若是鼓動所有氣血,他可以很輕鬆的抱起石磨,但那樣就沒有鍛鍊意義了,要的,就是純肉身硬吃下重量。

  如果再加上針刺百匯,全力爆發下,他甚至可以把石磨顛著玩。

  但同樣,那就沒有意義的。

  鬼門金針最後一針太過霸道,許仙決計輕易不再使用,那是搏命的殺手鐧,而且有很大的後遺症,不能在人前過多顯擺。

  針刺百匯的原理很簡單。

  就是將全身包括氣血在內的所有元氣,全部坍塌至經絡骨肉之中,純粹的肉身增強,一旦使用,像武師常用的『聚氣成刃』、『氣血掌風』均無法使出。

  因為氣血全被坍塌至肉身之中了。

  氣血越多,坍塌的就越多,同時力量防禦速度反應的增幅就越大,但同樣的,對身體的負荷也就越大。

  他目前大抵是扛不住坍塌全身氣血的。

  五縷就是極限了。


  打鐵還需自身硬,身體強度是武師的基礎,只有身體強度上去了,能承受的藥力、氣血才會越多,上次他就是身體強度不夠,坍塌兩縷氣血就險些暈厥。

  身體強度全靠氣血錘鍊,而氣血也不是憑空產生。

  每一縷氣血都來自於日常攝入的各種養分,沒有藥膳、藥丸滋補,以他三百三十九竅的饑渴程度,他估摸著半個月就能把自己掏空,甚至可能比季小姐更虛。

  說起滋補.....

  經過兩天的忙碌,他差不多已經將藥酒的方子寫完三分之一,大體框架與大綱已經梳理完成,剩下的只需依照藥理和醫理,往裡面添加藥材即可。

  藥酒的滋補,只會比藥丸1號更強。

  許仙寫藥方的手法若是被旁人知道,一定會驚的瞠目結舌。

  因為幾乎所有醫師撰寫藥方時,都是從藥材的配伍藥性出發,繼而一個一個添加,慢慢往自己想要的方向謹慎推導拼湊。

  但許仙不是。

  他是直接一步到位,先畫靶子,再射箭,至於中間的過程,全憑感覺。

  除藥酒外,藥浴的方子也寫的差不多了,再有三五天便能完成,屆時自己就能加大錘鍊的力度——白天嗑藥喝酒,晚上再舒舒服服泡個藥浴,直接將滋補拉滿!

  武師就像電池,輸出的同時,還得充電輸入。

  只放電,不充電,走不長遠。

  舒展了一下筋骨,許仙披上外套,回屋吃了早飯,然後鑽進北屋,開始預習考綱。

  最近實在忙的焦頭爛額,上次說好要預習,結果只翻閱了一頁半,忽然靈光一閃就跑去寫藥方了,搞到現在他連考綱都沒看完。

  許仙心中暗下決心。

  不行,明天就要考試了,今天必須把考綱看一遍。

  起碼得知道人家要考什麼。

  不能再墮落了。

  …

  …

  丁評近在眼前。

  近幾日,坊間縈繞著一片熱鬧的氛圍,茶攤食肆到處都能聽見談論聲。

  與喧鬧的百姓相比,備考的醫者們就安靜太多了。

  越是臨近丁評,醫者們就越是日夜顛倒的刷題備戰,頭懸樑錐刺股,哪怕明知是臨時抱佛腳,也要徹夜苦學。

  好在學醫的人大多博聞強記,臨時抱佛腳也不算徒勞無功。

  過目不忘是一個醫師的必備素養,醫書浩如煙海,光是考綱中十三部醫經就夠普通人背上百年了,更別提還有各種動物、植物、礦物藥材.....單論記憶力,科舉那群儒生還真就比不過醫者。

  這也是沒有辦法!

  試想一下,太醫司派你出去公幹,問你那地方有什麼藥材你不知道、用這些藥材能配製出什麼藥你沒聽過,那要你何用?

  死記硬背還只是基礎要求,連這點東西都記不住,乾脆回家賣紅薯好了。

  所有人心中都憋著一股勁。

  若是考中丁評,不止能光宗耀祖,還能獲得太醫司大量獎賞,丹藥、秘術、官職.....應有盡有。

  旁的不提,光是一枚增壽丹,就足以令人心嚮往之。

  雖然只是最次的增壽丹,僅能增壽十年,但那也比沒有好,那可是十年啊,誰不想多活十年。

  這種丹藥是太醫司獨家所有,天底下連仿製的平替品都找不到。

  仿都沒得仿。

  據傳言,此丹乃是太醫司的神醫——長春叟,早年所研製,現在已經更新疊代到第六代了,最長可以替人增壽五十年。

  另外,長春叟也是給皇帝陛下煉製長生不死藥的首席神醫。

  其他諸位神醫都要聽他調遣。

  倒不是說長春叟的醫術比其他神醫高明多少,而是醫道一途博大精深,每位神醫擅長的領域各不相同,在增壽這方面,長春叟可稱得上一句天下無敵。

  此丹越早吃越好。

  你若還能活五十年,吃了延壽丹,就能再增加十年壽元。

  但你若只剩幾年可活,即便吃了延壽丹,也只能增加三、四年壽元,效果大打折扣。

  所以出名要趁早,晚了就真的來不及了。


  這一天。

  仲春時節,天光熹微。

  杭州府迎來了今年的首次醫評考試。

  所有考生從坊間四處出發,有條不紊的朝著城北太醫司涌去。

  第一場是理論考試,也是眾多做題家們最擅長的一場,理論考試持續兩天時間,入場需要在報名冊上提字簽到,不得遲到,除第一場理論考試外,其餘諸場不能早退。

  理論考試的命題人,據說是從州城調來的三位大主考官,備卷、受卷均由掌卷官負責、再由主考官評定等第,給出分數。

  凡考取一等者記為優、二等者記為良,如無處分事故,之後按名挨次擬補。

  此外,考卷需要存檔上交給州城太醫司覆審,通常是抽樣調查,每年都有查出問題、繼而被剝奪丁評資格的倒霉蛋。

  參加丁評的考生中,少部分是藥局的科班學子,還有一些是大夫郎中之類以醫為生的人,名氣打響之後,生意自然滾滾而來。

  此外還有諸多獨行醫者。

  太醫司門前有一方巨大的露天廣場,每次醫評都在這裡召開,此時此刻,這個面積還算龐大的廣場早已圍滿了人。

  人潮湧動,卻絲毫不顯混亂,而是井然有序的排隊等候簽字。

  大部分考生都手持經書卷帙,搖頭晃腦,口中念念有詞,默默背誦,不肯浪費片刻時間。

  當許仙走進太醫司廣場時,熱鬧的議論聲戛然而止,無數視線投射過來。

  許仙早就習慣了被人注視。

  即便拋去醫者的身份,他的相貌也實在是太過惹眼,就連負責監考的女醫官也忍不住偷瞄注視。

  「給...」女醫官輕咳一聲,翻開早已準備好的報名冊,遞給許仙。

  許仙接過筆,在報名冊上寫下自己的名字。

  簽到之前,所有考生已經向太醫司遞交過考評申請,供太醫司審查背景,這一步的目的是將壞人剔除掉,保證組織的純潔性。

  許仙家世清白,審核順利通過。

  簽完到後,許仙循著人流進入廣場,開始漫長的等待。

  不久後,一名身著素袍、領口繡『銀紋』的中年醫師,緩緩從太醫司樓內走出來,開始宣讀開場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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