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0章 巴斯克捕鯨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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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50章 巴斯克捕鯨人

  伴隨著教堂的鐘聲,1474年走到了末尾,地中海世界進入了溫和多雨的冬季,歐洲大陸降下了白雪,新的一年即將到來。

  對於地中海世界來說,冬季是繁忙的,農民們在播種完成的田地上除草除蟲,牧民們將牛羊趕進畜欄,工人則一如既往地忙碌在手工工坊或家庭作坊中,所有人都在渴望著來年的豐收。

  但是,這一年的冬季也是充滿硝煙的,伊比利亞的大規模衝突尚未開始,勃艮第戰爭卻正式爆發,半個歐洲的目光被吸引到大膽查理的身上,有些人讚嘆於他的勇敢無畏,有些人則報以諷刺的目光,認為他的魯莽行動必將以慘敗告終。

  地中海中央,伊比利亞的繼承權鬥爭延伸到了阿拉貢控制下的西西里島,東羅馬帝國駐紮在迦太基港和馬爾他港的分艦隊再一次開啟持續不斷的騷擾,阿拉貢王國的總督被迫維持高額軍費,對西西里平民剝削更甚,當年的不少自治政策淪為空文,阿拉貢駐軍和西西里民眾的矛盾開始激化。

  加泰隆尼亞叛亂讓阿拉貢王室失去了大量財稅,威尼斯共和國和佛羅倫斯美第奇家族的先後覆滅讓他們再難從義大利半島貸到一筆債款,恩里克四世的死亡讓費爾南多王子將重心放在了卡斯蒂利亞的王位上,他們對西西里島提供不了任何實質上的援助。

  現在,西西里島上的政府機關,軍隊艦船幾乎全靠本島供養,繁重的負擔一股腦地壓在了西西里人民的肩上。

  在一些西西里地方豪強的操縱下,不少西西里民眾開始對這場無來由的戰爭感到厭煩,他們的海上商路遭到了打擊,他們的糧食被徵收了上去,他們的妻子和女兒正在遭到西班牙士兵的調戲,這一切的犧牲不是為了他們自己,而只是為了保全特拉斯塔瑪拉國王的顏面。

  為什麼要為阿拉貢人流血犧牲?這種「不和諧」的聲音在島上越來越大。

  當然,大廈的崩塌還需要一些時間,特拉斯塔瑪拉家族不是安茹家族,在西西里島的名聲不算太差,不少地頭蛇還對他們留有念想,許多民眾也習慣了他們的統治,東羅馬帝國的滲透如預料中那樣,沒能起到立竿見影的效果。

  但是,東羅馬針對西西里的籌謀是妥妥的陽謀,是建立在海軍霸權與經濟霸權上的絕對戰略優勢,只要你繼續打下去,西西里島的民生就會繼續敗壞下去,稅收就會繼續繁重下去,曾經的自治政策就再難保全,矛盾逐漸累積,總會有集中爆發的那天。

  阿拉貢可不是法蘭西和德意志,同樣是依靠海上商貿的海洋國家,只不過他們擁有和葡萄牙王國相差無幾的人口,卻沒有和葡萄牙一樣強大的海軍。

  西西里以南的迦太基和馬爾他上,兩萬大軍陸續到位,正在陸軍大臣易卜拉欣的率領下勤加訓練,枕戈待旦,以待天時。

  伊比利亞半島上,卡斯蒂利亞王位的三位宣稱者緊鑼密鼓地準備著日後的戰爭,軍事上的衝突尚未爆發,但外交層面的鬥爭時時刻刻都在上演,國王們拉攏各方勢力,不斷讓利妥協,王室領地持續縮水,貿易特權被商人集團瓜分,同一片土地甚至被三個國王同時許諾了出去,這一切都給卡斯蒂利亞的長時間混亂埋下了伏筆。

  對於東羅馬帝國來說,這正是理想中的結果。

  廣袤的海洋上,一支小型艦隊借著風勢,向西南航行,艦隊的風帆上繪製著葡萄牙王室的徽章。

  這支艦隊僅由五艘艦船組成,除了一艘小型克拉克帆船和三艘卡拉維爾帆船外,還有一艘造型奇特的小船。

  克拉克帆船的甲板上,查士丁尼解開銀質紐扣,任黑色的風衣在寒風中獵獵作響。

  這裡是伊比利亞半島北部的比斯開灣,冬季盛行的西風讓艦船能夠跑出相當高的速度,張開的風帆鼓動著,海的腥咸吹進每一名水手的鼻間。

  「陛下,馬上就到了,對方的艦船卻遲遲沒有出現,連信號也不打。」

  侍從走了過來,低聲匯報導。

  「您看……」

  「繼續朝預定海岸前進,我們誠心前來,他們就算桀驁,但總不至於置之不理。」

  查士丁尼吩咐著,仍然凝望著近在眼前的荒蕪海岸。

  「我們在加利西亞停靠時,格拉納達似乎傳來了情報。」

  「是的,陛下,一切如常,貢薩洛將軍把格拉納達城重重圍困,他們的糧食和木柴撐不了太久了。」

  侍從連忙回答。

  「貢薩洛將軍說,他準備在三個月之內困死格拉納達,爭取為之後的繼承戰爭留出更多的準備時間。」


  伊比利亞的這場紛爭耗費了查士丁尼很大精力,他不是以撒,與絕大部分貴族一樣,在內心深處仍把家族利益放在國家利益之上,做不到完全的客觀和理性。

  對於他來說,這場王位聲索戰爭既是國事,也是家事,自然得多花功夫。

  格拉納達的圍城戰還在繼續,冬季的孤城缺衣少食,饑荒已經開始蔓延,查士丁尼在穩定局面後,立刻把指揮權移交給大將軍貢薩洛,自己則擔起了外交溝通的重任,和伊比利亞半島的各方勢力頻頻接觸,最近則乘船前往已經被葡萄牙王國和平演變的加利西亞,與王太子若昂完成了一次會面。

  查士丁尼十分清楚自己的能力,愛惜羽毛,在乎名聲,對沒有把握的事情絕不過多干涉,他熱衷霸權,不懼戰爭,卻知道自己的軍事水平比較一般,已經很少親自指揮,將專業的事情交給專業的人。

  「沒問題,隨他怎麼打。」

  查士丁尼揮了揮手。

  「你幫我擬一份書信,告訴貢薩洛,等我處理完手頭上的事情,立馬回去,幫他調控物資。」

  這幾年裡,東羅馬帝國的疆域不斷擴大,軍政事務不斷增多,以撒的年齡也逐漸增長,精氣神不復往昔,開始逐漸向長子放權,將一些事務交給他來處理。

  除了最初的物資準備和軍隊調動外,這一次的伊比利亞戰爭就完全出自查士丁尼之手,從外交到軍事,全由他自己做主。

  「是,我立馬去辦。」

  侍從點點頭。

  侍從名叫米哈利斯,來自巴列奧略的私生子家族,被以撒派遣給查士丁尼充當文書官,這些年的接觸後,對這位年輕的太子已經有了比較清楚的認知。

  他知道,在查士丁尼心裡,感情和關係是最重要的,才華和能力排在第二,血統和家室只不過是政治平衡的籌碼,可以利用,但也是一種威脅。

  於是,當查士丁尼看出好友貢薩洛超乎常人的軍事才能後,立馬為他提供了數不清的幫助,在戰術上對他言聽計從,給予他百分百的信任。

  查士丁尼對貢薩洛的過分青睞當然引起了不少人的不滿,他們對貢薩洛的資歷評頭論足,對他拉丁人的出身指指點點,但這絲毫沒有影響到貢薩洛的仕途,查士丁尼為他掃清了一切障礙,讓他能夠充分發揮自身才華。

  貢薩洛也在一場場戰爭中證明了自己,用實際行動回報著查士丁尼的知遇之恩,儘管正如不少人所詬病的那樣,他在本質上仍然是個西歐騎士,對羅馬和羅馬民族沒什麼向心力,只會誓死效忠於自己的君主。

  「米哈利斯,在你看來,那群巴斯克人對我們的看法到底是怎麼樣的?」

  艦船速度放緩,查士丁尼望著灰濛濛的天空,隨口問道。

  「陛下,巴斯克人是一個十分獨特的民族,他們的歷史和文化都非常悠久,根據人文學院的最新研究,他們很可能是歐洲大陸上最古老的一批土著。」

  米哈利斯思索著。

  「他們有獨特的語言,獨特的制度,獨特的生活方式,可以說,除了信仰外,他們與西班牙人壓根沒什麼共同點。」

  「根據歷史記載,早在古羅馬人進軍伊比利亞之時,巴斯克人就已經存在了,那時的他們還十分原始,是古羅馬人教他們修建水利,翻墾農田,訓練士兵,還給他們留下了不少道路。」

  米哈利斯說道。

  「他們與古羅馬人的相處還算融洽,六百年的時間裡,幾乎沒有什麼叛亂,羅馬人沒能從巴斯克人那裡得到太多利益,巴斯克人的文明反而在這種相處中提升了一個檔次。」

  「後來就是西帝國的滅亡,北歐人的洗劫,哥特人的遷移,法蘭克人的入侵和薩拉森人的大征服。」

  「由於羅馬人極大提升了他們的文明程度,此時的巴斯克人已經不再是落後而弱小的民族,他們憑藉著山區,河流和海岸的封閉屬性和較為先進的軍事戰術維持了自身的獨立,甚至還在正面戰場上擊敗過法蘭克蠻子。」

  米哈利斯笑了笑。

  「薩拉森大征服時,巴斯克地區一度成為了半島上僅剩的基督教庇護所,桑喬大帝建立了潘普洛納王國,後來又被更名為納瓦拉王國。」

  「不過,納瓦拉王國已經不復往昔,巴斯克人的幾大聚集區中,僅有一小部分還處於納瓦拉王國的實際控制範圍中,其他的巴斯克地區要麼被法蘭西占據,要麼被卡斯蒂利亞占據。」

  「目前,納瓦拉王位由阿拉貢的胡安國王兼任,但納瓦拉人對胡安的掌控顯然是不滿意的,潘普洛納和薩拉戈薩此前一直處於敵對狀態,不久前才剛剛安穩下來。」


  「不愧是君士坦丁堡大學的學生,對這些冷門知識的了解還算透徹,比不少所謂的學者強多了。」

  查士丁尼微微頷首。

  「但是,關鍵性的問題你是一個都沒回答,全是對紙面知識的簡單複述,什麼意見都沒給出來,以後不要這樣。」

  「是,陛下。」

  米哈利斯低下頭。

  「我會加強自身素質,多多學習。」

  「沒什麼,你本來就是研究國際外交的,這不在你的專業範圍內。」

  查士丁尼搖搖頭。

  「巴斯克人的起源十分複雜,在演化中可以粗略分為兩支,一支在北,也就是阿基坦部落,另一支在南,也就是人們常說的巴斯克部落。」

  「目前,阿基坦地區的巴斯克文化已經十分式微了,法蘭克人的早期征服給他們造成了很大的傷害,阿基坦的埃莉諾讓這片地區在英法兩國間反覆橫跳,估計只有靠近山脈的地方還有大型聚集區。」

  查士丁尼徐徐說道。

  「正如你剛剛所說,南邊的巴斯克文化保全良好,但他們的組織架構一樣能看出鮮明的部落制影子,分為好幾個群體,納瓦拉王國的主要組成部分是納瓦爾人,也是人數最多,實力最強的一個群體。」

  「除了納瓦爾人外,還有比斯開人,阿拉維塞人和吉普斯科人,這三個族群目前都處於卡斯蒂利亞王國的統治下。」

  查士丁尼眯起眼睛。

  「他們其實對卡斯蒂利亞人沒什麼特殊感情,所希望的也只是更多的自治權和更多的特權,我準備從這方面著手,爭取讓巴斯克人在繼承鬥爭中站在卡洛斯一方,你覺得如何?」

  「但是……納瓦拉的王冠可是還在胡安的頭上,這個國家在巴斯克群體中還是有一定號召力的。」

  米哈利斯提出質疑。

  「納瓦拉人不能代表整個巴斯克群體,而且他們本身就對胡安國王懷有敵意,戰爭爆發後,他們都不一定會為了阿拉貢拼盡全力。」

  查士丁尼篤定地說。

  「胡安國王對納瓦拉的宣稱來自於自己的妻子,但他的妻子其實從未將王位交到他的手上,而是留給了她的兒子,胡安只負責監管。」

  「然而,胡安卻在十幾年前的內部鬥爭中把前妻的一對兒女全部迫害至死,通過非法的手段竊取了納瓦拉的王位,還試圖傳給自己與第二個妻子生下的孩子費爾南多。」

  「所以我說,納瓦拉人不一定願意站在阿拉貢一方。」

  查士丁尼抿了抿嘴。

  「傾向卡洛斯的貴族主要位於伊比利亞南方,北部與中部的貴族幾乎都支持私生女胡安娜或僭越者費爾南多,其他地方很難插上手,如果能在巴斯克人這邊打開局面,我們的壓力將會減輕很多。」

  「能說服他們向卡洛斯效忠當然最好,就算不能,也得讓他們保持中立,至少別替費爾南多打仗。」

  「您的學識令人敬佩,我認為這個思路十分不錯。」

  米哈利斯有些嘆服。

  「旁人說您不愛讀書,看來,他們都是錯看您了。」

  「呵呵,他們倒沒說錯,我的確討厭古代文籍,討厭那些艱難晦澀的政治哲學讀物,但對地中海世界的歷史和地理還是有些興趣的。」

  查士丁尼揚起嘴角。

  「想要馴服一個族群,首先就得了解他們,不要總是妄自尊大,尤其是當你有求於對方的時候。」

  「這些年,我們的外交使節越來越傲慢,這不是一件好事,絕不能把對待殖民地土著的方法帶到歐洲。」

  「等一會兒,我與巴斯克首領交談時,你得全程陪同,看看我是怎麼跟他們打交道的。」

  「我會把伊莎貝拉帶過來的幾本關於巴斯克人的讀物借給你,你需要繼續學習,等我回去了,你或許留在這裡,負責與他們對接。」

  「葡萄牙人的事就不用操心了,我前幾天已經與他們談好了,王太子若昂會支持卡洛斯的宣稱。」

  查士丁尼轉過頭,拍了拍米哈利斯的肩。

  「你既然姓塞林布里亞,那就也算是米海爾皇帝的後裔,我信任你。」

  「以後有機會,我可以把你推薦到外交部去。」

  「多謝陛下信賴!」

  米哈利斯眼神一亮,大喜過望。

  「這麼說,您已經有把握說服他們了?」

  「差不多吧,父皇說,利益加感情才能獲得真正的認可,我知道他們想要什麼,也知道他們喜歡什麼,已經足夠了。」

  查士丁尼點了點頭。

  風小了些,艦隊開始在海岸邊拋錨,水手們架起皇帝燈,看著它們升入天空。

  不一會兒,另一支小型艦船駛入眾人的視野中,艦船的構造也十分奇特,每一艘艦船都很小,甲板寬大,船舷上有不少故意留下的缺口。

  令米哈利斯感到驚奇的是,最大的一艘艦船後,竟然拖著一隻龐大的鯨魚屍體。

  「遠洋捕鯨業,巴斯克人的拿手好戲,不少巴斯克勇士以此為生,尤其是我們即將碰面的比斯開人。」

  查士丁尼沖米哈利斯低聲說道。

  「鯨油是比斯開人的重要出口商品,但卡斯蒂利亞人一直打壓鯨油價格,以低價強行收購,再以高價賣給歐洲各國。」

  「這是比斯開人與卡斯蒂利亞人的重要矛盾之一,也是我們的切入點之一。」

  「他們估計早就在附近等著了,這次過來,還專門拖上了鯨魚屍體,也許是向我們示威呢。」

  「多謝陛下指點,此行一趟,當真受益匪淺。」

  米哈利斯鞠了一躬。

  查士丁尼點點頭,沒有再說,靜靜看著越靠越近的比斯開捕鯨船。

  鯨是全世界體型最大的哺乳動物,鯨肉可以食用,鯨油可以點燈,鯨骨可以製作各種工藝品,一些鯨類的糞便還是上好的香料原材料,真可謂渾身是寶。

  人類對鯨的捕殺自古有之,最先開始捕鯨的可能是北美土著和北歐土著,不過他們捕鯨主要是為了食用,是為了生存,沒有任何問題,完全正當正義。

  真正將商業捕鯨發展為一門事業的正是伊比利亞半島的巴斯克人,這個民族的捕鯨傳統十分濃厚,他們往往會駕駛著特製的帆船,在大西洋上尋找鯨的足跡,用鉤鐮,魚叉和刺槍獵取這些古老的生靈,並將它們的屍體拖回海岸,剖開表皮,卸下血肉,獲取鯨肉,鯨骨,鯨鬚和鯨油。

  隨著歐洲城市化的發展,富商貴族們對鯨類產品的需求量不斷擴大,巴斯克捕鯨業也迅速迎來高峰,技術裝備不斷升級,捕鯨效率節節攀升,捕殺目的也從生存轉為利潤,有些時候,他們甚至會把吃不完的鯨肉拋棄在海岸上,任其自然腐爛,只拿走利潤最高的油脂和骨節。

  截止到現在,距離伊比利亞最近的比斯開露脊鯨的數量已經大為減少,北大西洋灰鯨更是在很多海域都看不到身影,巴斯克人的捕鯨船開始向北海轉移。

  當然,這種原始捕撈是很難從真正意義上滅絕一個龐大的動物家族的,全世界的鯨類數目依然相當龐大。

  歷史上,一直等到蒸汽時代,鯨類才真正遭到了毀滅性打擊。

  東羅馬帝國的城市化進展同樣十分迅速,對鯨類產品的需求量也很高,但地中海的鯨魚實在不多,東羅馬帝國基本上不存在遠洋捕鯨業,鯨油和鯨骨大多依賴進口,最主要的來源就是巴斯克。

  而且,遠洋捕鯨業可不是一般人可以從事的,條件艱苦,工作環境惡劣,風險很大,東羅馬帝國的生活水平已經遙遙領先,去殖民地闖蕩的風險都比遠洋捕鯨低,願意幹這些髒活累活的還真沒多少。

  不過,需求量實在太大,西班牙販賣的鯨類產品的價格又實在太高,東羅馬帝國還是簡單制定了捕鯨業的發展計劃,並隨意改裝了一些遠洋捕鯨船。

  比斯開海岸的巴斯克人顯然對捕鯨業情有獨鍾,在他們心中,「捕鯨勇士」是一個男人的最高榮譽。

  捕鯨船隊陸續靠近,幾名衣著粗陋的男人揮舞著雙手,向大船致意。

  查士丁尼衝下屬吩咐幾句,不一會兒,一位滿身血跡的中年男人來到甲板上,這裡瞧瞧,那裡看看,口中還念叨著一些稀奇古怪的詞彙。

  見查士丁尼衣著華貴,中年男人慢吞吞地走到他的身邊,鞠了一躬。

  「你好,來自東方的使節,歡迎你前來拜訪我們的海岸,富饒的比斯開海岸!」

  中年男人打量著查士丁尼,口中念著粗陋的西班牙語。

  「聽說你想見我們,還托葡萄牙人帶話,不知道你為那位大人做事?」


  米哈利斯面有怒色,正欲發作,卻被查士丁尼揮手阻止。

  「吾名查士丁尼,來自君士坦丁堡的巴列奧略家族,君士坦丁之孫,伊薩克之子,羅馬帝國的共治皇帝,切爾克斯王國和哥薩克王國的國王。」

  查士丁尼平靜地吐出幾個巴斯克句子。

  「我代表自己,也代表我的兒子,卡斯蒂利亞唯一的正統國王,卡洛斯。」

  中年男人驚愕地瞪大了雙眼,不是因為查士丁尼的身份,而是因為他的語言。

  「你……您會說我們的語言?」

  「就連卡斯蒂利亞和納瓦拉的國王都不會!」

  「臨行前,我的妻子伊莎貝拉曾教過我幾句,她常說,歐斯卡爾杜人是世界上最勇敢而最真誠的民族。」

  無一錯一首一發一內一容一在一一看!

  查士丁尼微微一笑。

  歐斯卡爾杜,巴斯克人對自己的稱呼,「巴斯克」一詞則來源於西班牙人的蔑稱。

  「你可能不知道,這幾年,我們是比斯開鯨油的最大買家,君士坦丁堡的貴族們都在使用你們的鯨油。」

  「有這等事?這都是西班牙人在管,我們都不知道……」

  中年男人喃喃自語。

  想了想,他又張開口。

  「我叫伊蘭,是一位捕鯨隊長,比斯開人的首領是我的叔父,我是他的代表。」

  「很好,伊蘭。」

  查士丁尼點點頭,將目光移向遠方的鯨屍。

  「很高興看到你們的再一次成功,真是偉大的壯舉,真是驍勇的壯士!」

  「那個……大人,您剛剛說購買過我們的鯨油,價格大概是多少?」

  伊蘭試探著問道。

  「在我們那裡,如果是今天這樣大的鯨魚,它所能提煉出來的所有鯨油大概是五百個威尼斯杜卡特。」

  查士丁尼思索著說。

  「鯨油倒是好東西,就是價格的確不便宜。」

  「這麼貴?」

  伊蘭吃了一驚。

  「那群西班牙人又騙我們!」

  查士丁尼沒有說話,面帶同情地看著伊蘭。

  咒罵一番後,伊蘭恢復了過來,看向查士丁尼。

  「大人,您不遠萬里來到這裡,找到我們,是為了什麼呢?」

  「我曾在古老典籍中看過一些記載,很多年前,羅馬人來到了你們這裡,但他們並沒有製造殺戮與騙局,反而為你們帶來了教化,你們也十分溫順,大家友善相處,共同進步。」

  查士丁尼回憶著,沒有直接回答伊蘭的問題。

  「我想,那真是一段美妙的時光。」

  「聽說你們還在用著古羅馬的道路,是真的嗎?」

  「也許吧,古代的事情我也不清楚,但道路這種東西的確是多年未變了,我祖父,我祖父的祖父,走的都是同一條道路。」

  伊蘭撓撓腦袋。

  「看來,卡斯蒂利亞的國王貴族們的確沒有把你們視為同類,連道路也不願為你們修一條。」

  查士丁尼呵呵一笑。

  「直說吧,卡斯蒂利亞的老國王逝世了,半島上同時出現了三位卡斯蒂利亞國王,戰爭即將打響,你們無論支持胡安娜還是費爾南多,都只會成為他們的犧牲品。」

  「我專程來到這裡,就是為了拯救你們,讓你們免於禍端。」

  米哈利斯聽得雙眼直瞪,查士丁尼的主要目的明明是與葡萄牙王國的協商,來到巴斯克也只不過是順帶而為。

  伊蘭顯然對王位鬥爭有些了解,眼珠轉動。

  「大人,我們是胡安娜女王的臣民,我們向她效忠,她也保障我們的自治權……」

  「但是你們簽署的協議是經過暗中操縱的,你們的核心權利仍然是難以保全的,你們生活在謊言和欺騙下。」

  「這一點,想必你們早已有所察覺。」

  查士丁尼嚴肅起來,凝視著伊蘭的眼睛。

  「胡安娜是私生女,費爾南多則是個騙子,我希望你們能向卡洛斯國王效忠,為自己,也為正義。」


  「大人,這不太妥當吧?」

  伊蘭四處環顧,開始推脫。

  「我們對眼下的生活已經比較滿意了,您看……」

  「卡洛斯將給予你們更大的自治權,包括政治和經濟。」

  查士丁尼對伊蘭的心思一清二楚。

  「政治上,你們將有權參加任何王國議會組織,不再被排除在外。」

  「經濟上,你們的鯨類產品,鐵礦石和羊毛都將獲得減稅特權,你們的售賣過程不再由政府插手,可以自行決定。」

  「除此之外,中南大西洋上還有不少鯨類聚集區,東帝國的殖民地港口也可以任你們使用。」

  查士丁尼一邊說,一邊觀察著伊蘭的表情。

  「東方的皇帝陛下,您要怎麼落實這些條件呢?」

  伊蘭搖了搖頭。

  「西班牙人雖然將我們視為野蠻人,但我們也不是傻子。」

  「先不說您的兒子能不能成功入主托萊多,就算他成功獲取王位,這些條件也可以隨時背棄,過去幾百年,這種例子我們見過太多。」

  「如果你想要一個保證,我可以讓後續的外交使節與你們簽署正式協約,白紙黑字,以上帝之名。」

  查士丁尼平靜地說。

  「如果你想要一個更實際的回答,那我可以告訴你,卡洛斯的重心一直都是南部,哪怕取得勝利,也將會是南部,對北部地區會採取自治政策,政治權力沒辦法延伸到你們這裡。」

  「再者,我的兒子卡洛斯畢竟是個外來者,他需要本土勢力的支持,你們之間是有合作前提的。」

  「卡斯蒂利亞的重心是中部和北部,阿拉貢更不必說,對納瓦拉的野心根本不加掩飾。」

  「這是很簡單的利益關係,你應該能想明白。」

  伊蘭張張口,沉默片刻。

  「那麼,既然你們的重心在南邊,如果我們公開反抗胡安娜或費爾南多,他們會第一個剿滅我們,這樣一來,我們豈不是替你們當了替罪羊?」

  「你們不必挑起事端,甚至什麼都不用做,保持中立即可,等我們在南方取得勝利後,你們則可以站出來,共同瓜分勝利果實。」

  查士丁尼繼續誘導。

  「為什麼要替其他人打仗呢?你們應該為自己著想。」

  「抵制交稅,抵制徵兵,僅僅是這樣,還不至於讓他們出手剿滅。」

  伊蘭舔了舔嘴唇,眼神開始動搖。

  「如果你們確實做的不錯,卡洛斯甚至可以把一些比斯開灣大城市授予你們,讓你們過上更好的生活。」

  查士丁尼繼續加碼。

  「這個……」

  伊蘭進行著激烈的思想鬥爭。

  「但是,如果你們硬是要為胡安娜或費爾南多浪費生命,那你們便是我們的敵人。」

  見伊蘭還是不答,查士丁尼的眼神陡然冷漠了起來。

  「我可以明確地告訴你們,葡萄牙人已經給予了東帝國好幾座港口的駐港權,一旦我們的艦隊騰出手來,下一個打擊目標就是比斯開海岸。」

  「我相信,雖然你們對東帝國了解不深,但東帝國的海洋力量應該還是鼎鼎有名的,你們壓根就沒有反抗的能力。」

  「陛下!不必如此啊!我們早就盼望著新的秩序了!」

  伊蘭頓時急了。

  「我個人認為沒問題!我早就覺得卡洛斯國王英明神武了!」

  「但是,我說了不算,我的叔父也無法代表所有人,我們得開會協商!」

  「很好,伊蘭,我記住你了,卡洛斯日後需要很多騎士,我覺得你就不錯。」

  查士丁尼意味深長地輕輕點頭。

  「我事務繁忙,也許來不及與所有首領一一見面,往後的談判事宜,全都交給我的外交官。」

  「沒問題!陛下,他會成為我們的貴客!」

  伊蘭連忙首肯,準備跑路。

  「那我這就回去通報!」

  「慢著!」

  伊蘭走到一半,查士丁尼叫住了他。


  待在一旁的水手們立刻攔下了伊蘭,不懷好意地看著他。

  「陛下?」

  伊蘭咽了口唾沫,慢慢回過頭。

  「看到那艘帆船了嗎?」

  查士丁尼沒有理會,走到船舷旁邊,指了指不遠處的奇特艦船。

  「這是我要求迦太基造船廠為遠洋捕鯨業設計的一種新式帆船,不僅航程更遠,載貨更多,上面還搭載了煉油裝置,你們以後可以直接在海上把鯨脂煉成鯨油,不必帶回岸邊,不僅更加方便,也能避免不必要的麻煩。」

  伊蘭看向寬大的捕鯨船,一下子便移不開眼。

  「這是我的兒子卡洛斯送給你叔父的禮物,代表了尊重和友誼,請你告訴你的叔父,這是來自國王的禮物。」

  查士丁尼淡然說道。

  「如果你們覺得這種艦船的確好用,又或許還有些改進空間,可以隨時向迦太基造船廠下達訂單,報我的名字,他們會根據你們的需求量身定做,價格也都是最低價。」

  「這是卡洛斯的誠意,可別讓他失望啊!」

  查士丁尼拍了拍伊蘭的肩膀。

  「船上還有一些金銀珠寶,重型火槍和火藥彈丸,可能是水手們不小心落下了,也當做贈禮的一部分吧!」

  「對了,我們對比斯開海岸的打擊可能很快開始,別讓我們等急了。」

  伊蘭的呼吸聲急促了許多,胸膛上下起伏。

  半晌之後,他咬咬牙,下定了決心。

  「陛下,我也算話事人之一,除了捕鯨業外,在鐵礦公會那邊也還有些關係,我將會用盡全力地規勸叔父,協助您的使節,就請您等我的好消息吧!」

  ……

  伊蘭走了,比斯開小船陸續離開,迦太基造船廠的新式捕鯨船也被他們開走,隔著老遠,巴斯克人的驚呼聲和歡喜聲還從海洋上傳來。

  「陛下,我什麼時候前往巴斯克?」

  米哈利斯悄悄湊到查士丁尼的身邊。

  「感覺他們其實挺好打交道的。」

  「哼,照樣是一幫滑頭罷了。」

  查士丁尼的嘴角露出一抹譏諷之色。

  「我們的態度已經給夠了,面子也留足了,這一次是我來見他們,以後就是他們來見我了。」

  「你先別急,先去把那個該死的巴斯克語學會,等他們主動找上門來再說!」

  查士丁尼轉過身,望向船上的水手長。

  「打出旗號,我們換上法蘭西的旗幟,在回程途中,先對除了巴斯克人之外的卡斯蒂利亞海岸進行一次打擊,給他們一點警告!」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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