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八十八章 朱靖坤下江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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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89章 朱靖坤下江南

  朱靖坤現在的積極性其實並不高。

  早些年,朱靖坤還覺得,自己作為皇長子,在繼承人競爭中有優勢。

  但是最近這幾年開始反過來思考了。

  朱靖坤開始覺得,皇長子不但不是優勢,反而可能是一個極大的劣勢。

  自己甚至很可能已經因為這層身份而提前出局了。

  神洲古典時代的皇位繼承邏輯,正式的說法應該是宗法體系。

  現代通常籠統的稱之為「嫡長子繼承制」。

  這是一套制度,用來明確繼承人優先順序的規則體系。

  並不是說,只有「嫡長子」本人繼位了,才算是遵守「嫡長子繼承制度」。

  而且「嫡長子」是個統稱,指的是「嫡子」和「長子」,嫡和長之間理論上應該用頓號。

  嫡、長子不是特定的一個人,而是對兩種身份標籤的統稱。

  所以古代才會有某某皇子「既嫡且長」的說法,而不是直接說他是「嫡長子」。

  古代實際上沒有「嫡長子」、「嫡次子」這種概念。

  嚴格意義上講只有「嫡」和「庶」,且「嫡」始終只有一個,本身就是傳承的意思,庶本來就是其他和普通的意思。

  在宗法制框架下,「嫡」特指第一任皇后所生的兒子中,年齡最大且仍然在世的那一個。

  皇后的其他兒子,正確稱呼是「嫡子同母弟」,意思是「與繼承人的母親相同的弟弟」,或者說繼承人母親的其他兒子。

  嚴格說起來他們也是庶子,而不是所謂的嫡次子、嫡三子等等。

  不過他們的繼承順序也確實在其他庶子之前,依據就是他們和嫡子是同一個媽,是嫡子的同母弟。

  總體上的皇位繼承順序是:嫡子——嫡子同母弟——長子——其他庶子。

  在這樣的基礎上,哪怕是嫡子、嫡子同母弟、庶長子,甚至其他絕大部分庶子全都死了,只剩下一個庶幼子繼位,他繼位的依據也是嫡長子繼承制。

  現在大明皇帝沒有皇后,自然也沒有嫡子。

  朱靖坤作為長子,按照嫡長子繼承制度,就是皇位的第一繼承人,

  朱靖坤的皇帝老爹已經擺明了要廢除嫡長子繼承制。

  朱靖坤覺得,老爹為了展示廢除和改革的決心,為了避免後世的子孫有任何的誤會。

  很可能會專門將嫡長子繼承制度下的第一繼承人排除在外。

  很可能故意不讓自己這個長子繼位。

  而且現在大明的醫藥學快速發展,富貴人家的老人們普遍活的越來越長了。

  自己老爹極大概率能活到八十歲,那時候自己都已經六十歲了。

  如果自己是皇帝,也會選個更加年輕的兒子來繼位。

  朱靖坤越考慮越覺得可能性極高,以至於最近這兩年做事的積極性迅速降低。

  只求走完實訓流程,把親王爵位拿到手,然後再考慮能不能找個條件不錯的地方去當藩王。

  現在老爹又給自己安排了一件麻煩事兒,心情就感覺頗為鬱悶。

  至於要不要讓女人參加科舉,要不要讓女人入朝為官這件事情,朱靖坤自己本來就覺得很麻煩。

  朱靖坤本來是本能的覺得,就算是讓女人參加科舉,也不會對社會有什麼影響。

  極少數想要參加考試的女人,在考場和朝廷上都成不了氣候。

  只是如果讓他們入朝為官,考慮男女授受不親的問題,會讓官場上的各種事情都變得很麻煩。

  本來官員之間頂多是有利益來往,有了女官之後就可能會出現感情關係。

  但是,如果真的完全不讓她們參加,她們可能會隔三差五的請示,甚至可能會因此心懷怨念。

  上一任的江南提學官都被折騰的暴躁了,同時也暴露出了事實上的舞弊問題。

  無論怎麼選擇,以後都要面對一大堆的麻煩事情。

  朱靖坤想著這些事情,就有點理解官僚為什麼討厭變化了。

  再加上自己老爹的那段話,讓朱靖坤產生了更多的本能的煩躁和牴觸。


  也就是允許女子參加科舉,允許他們入朝為官,可能會導致女官比男官員還要多的情況。

  如果是其他人說類似的話,朱靖坤也不會放在心上,肯定覺得對方是在胡說八道,故意聳人聽聞以便牟利。

  但是自己那個皇帝老爹不同,他以往的絕大多數猜測和分析,幾乎都逐漸應驗了。

  所以對他的任何猜測,都必須認真仔細的考慮。

  與此同時,朱簡烜的兒子們,生活在一個非常特殊的環境中。

  他們的母親都是專門挑選出來的聰明女孩,關鍵是整天在一起研究數學問題。

  這導致朱靖坤和自己的弟弟們,並不覺得女人比男人蠢笨,所以能夠相對客觀的思考這個問題。

  而朱靖堅越是深入客觀的思考,就越是覺得這個問題很荒謬。

  按照皇帝老爹的教導,這個世界上的絕大部分社會問題,本質上都是經濟問題。

  也就是資產、金錢、利益層面的問題。

  只要從這個角度入手,再通過控制變量的方式對比,絕大部分問題都能迎刃而解。

  一個人要參加科舉,首先要有基本的資源,不但要在學習期間保障衣食無缺,還要花錢購買學習所用的物品。

  而男人的資源來源於父輩的家庭以及個人的收入。

  如果是較為富裕的家庭,家庭和宗族資產能夠供應一批子弟,專心讀書科舉而不需要考慮其他問題。

  這一點在男女之間的區別不大。

  對於一般的殷實之家,特別是現在越來越多的工人家庭,情況就開始發生變化了。

  一般家庭的父母,可以養活自己的孩子到成年,可能會養活他上完中學甚至大學,但是卻不可能養活孩子一輩子。

  按照朱靖坤在地方上的見聞,普通工人家庭也希望孩子能夠考科舉當官。

  但是絕大部分不可能一直供應孩子考試,孩子連續幾年不中的話,他們通常就會讓孩子進工廠做工並成家了。

  然後孩子就要自己開始養活自己的妻子和兒女了,也沒有機會繼續考試了。

  所以這些普通家庭的男孩,通常只有少數幾次應試的機會,多次不中之後就必須考慮另謀生路了。

  如果是女孩,在結婚前與男孩類似,可以由自己的父母養育。

  結婚之後,則由丈夫養活。

  如果她們的父母和丈夫,都允許她們參加考試的話,就算是普通家庭出身,她們也有機會一直考到老。

  對於最為貧困的家庭,收入只能勉強滿足溫飽的底層家庭,無論男女都沒有機會上學,自然也沒有機會參加考試……

  朱靖坤的思維來到這裡的時候,陡然卡克了一下:

  「不對,這種家庭的男孩沒有機會,女孩如果嫁入了較為殷實的家庭,在婚後反而有機會考試了。」

  而民間真正富裕的家庭,傳統士紳和新的工廠主數量雖然不少,但相對整個大明還是稀少的。

  殷實水平及以下,直到勉強溫飽水平的家庭,才是數量最多的,遠多於士紳和工廠主。

  考慮這些實際情況,那能夠參加科舉考試的潛在人數上,女孩顯然遠多於男孩。

  如果現有的其他情況不變,且女性智能與男性真的沒有本質差距,單純允許女性參加科舉併入朝參政。

  那確實很可能會出現老爹分析出來的那種結果。

  歸根結底是經濟問題,男孩成年之後要考慮生存問題,女性則不需要考慮這個問題,他們依靠父親或者丈夫的資源生活。

  等她們考中官員之後,就能夠由朝廷提供的資源生活了,而朝廷的資源是天下之人生產的。

  工廠、工地、農田的裡面的工匠和勞工,也絕大部分都是男人。

  她們從始至終,都不需要自己養活自己,在經濟上依附於男性,卻能通過科舉當官來管理所有的男人?

  朱靖坤覺得這種這裡面的邏輯沒有問題,同時作為一個男人對這種情況本能的牴觸。

  下意識的就想要直接禁止女人參加科舉,禁止女人入朝為官。

  朱靖坤想了這麼多之後,終於明白自己當時為什麼聽了老爹的分析後,就本能的建議直接禁絕女子科舉了。


  但是朱靖坤也馬上反應過來,馬上想起了皇帝老爹經常提醒自己的話。

  自己是一個皇子,自己考慮問題要著眼於天下,著眼於社稷江山的繁榮與穩定……

  讓體力更好的男人去干體力活為主,讓智力沒有明顯差別但是體力有缺陷的女人當管理者?

  這似乎暗合「勞心者治人,勞力者治於人」的邏輯,似乎能夠最大化的發揮民力?

  只是朝廷如果真的要這樣做的話,現有的宗法家庭倫理可能就完全顛覆了。

  關鍵是,男人不是不能當管理者,而是能當管理者也能幹體力活。

  因為女人在體力上的劣勢,就讓同樣能夠勞心治人的男人,專門勞力並受制於弱勢的女人。

  長此以往,強勢的男人必然心有不忿,甚至可能爆發男人針對女人的暴亂,而女人的體力缺陷讓她們無法抵擋。

  最終的結果,只能男人通過暴力鎮壓,重新占據統治地位。

  然後禁止女人參加科舉,禁止女人入朝為官,只允許她們在家裡相夫教子。

  一切再次回到現在原點……

  自己作為一個皇子,為了大明江山考慮,肯定不能放任這種循環發生,應該讓雙方的關係維持在一個最合理的階段。

  但是具體哪個階段最合理?又怎麼樣維持?

  這就需要專門去調查和分析,甚至需要做局部的社會對照實驗了。

  「真的不想幹這種事情,我雖然是皇子,但是大概率沒機會繼位啊,對於一個普通親王而言,怎麼做更有利呢?」

  朱靖坤坐在車廂裡面思量了許久,覺得頭頂有些疼痛的時候,忍不住心神恍惚的感慨了一句:

  「現在有點羨慕十六弟了,直接去海外當國王可太舒服了……」

  朱靖坤在順天府過了年,等到天工二十五年開年之後,帶著自己的護衛和僕人坐火車南下,先到江南三司所在地蘇州上任。

  江南布政使和提刑按察使,以及兩個衙門下屬的主要官員,都一起在布政使司衙門拜見。

  雙方見面打招呼的時候,朱靖坤就發現這些官員的表情不太自然,似乎對大皇子來這裡實訓不是很樂意。

  朱靖坤對他們這種反應倒是早有預料。

  按照自己老爹定下的規矩,自己現在來到這裡實訓之後,自己成為繼承人之前,這裡的主要官員就沒機會進京任職了。

  如果自己是個通判,自己的上司只是知府,本來進京的機會就不大,心態上自然不會有太大的變化。

  但是自己現在是布政使司參政兼提學官,自己的直接上司是布政使和提刑按察使。

  他們現在的品級,已經與京師各部的主官平級了,如果繼續晉升的話,本來就有機會進京任職了。

  而且這裡是江南,大明最為富裕的地方,除了環渤海地區之外最重要的地方。

  在這裡任職的官員,本來就有更大的機會晉升。

  現在自己突然來到這裡,就直接把他們兩個都卡在地方上了,以後至少十年以內,他們都只能在地方兜兜轉轉了。

  這倆人看到自己能高興才怪了。

  但朱靖坤可是大皇子,可不會允許他們兩個給自己擺臉色,看著他們的這個樣子,就直接板著臉問了一句:

  「幾位可知道,父皇為什麼安排我過來?你們的治下發生了什麼事情,心裡沒有數嗎?

  「你們是不是不把你們捅出來的事情放在心上?

  「你們知道父皇把這件事情放在心上了嗎?父皇把梁章鉅直接調進京去詢問情況,然後把我扔過來實地調研!」

  布政使和提刑按察使的表情頓時就垮了。

  他們立刻就想到了梁章鉅的那份奏章,頓時就是懊惱憤懣到了極點。

  兩人首先是羨慕甚至嫉妒梁章鉅本人。

  這個死硬的傢伙一份奏章進京,人也直接進京到禮部當差去了,還是趕在大皇子來之前跑的。

  結果把自己卡在這裡。

  然後就是對於此前的上海縣、松江府,以及江南地區的其他提學官的怨恨。

  這幫傢伙縱容女子參加科舉,關鍵是弄出了寡婦參加歲試的事情,還正好碰上了梁章鉅這個死硬的傢伙。


  關鍵是現在發現自己搞錯了重點,自己整出了一件讓皇帝上心而又不高興的事情。

  自己這些官員,以後的前途,可真的不好說了。

  兩人下意識的張口想要說點什麼。

  但是朱靖坤看著他們的臉色,看著他們的表情和嘴角變化,就直接先開口懟了過去:

  「你們現在還不服氣嗎?那你們早幹什麼去了?事情捅破天了之後才不爽啊?你們以為我喜歡這差事嗎?

  「你們這裡都是些什麼破事啊!讓父皇都給我念叨了好半晌。

  「你們現在最好全心全力的配合我儘快把這事兒搞清楚,否則你們這布政使和提刑按察使都未必有的當!

  「也不用考慮我來了會不會影響你們的升遷了,你們以為父皇願意看見你們?」

  被朱靖坤這樣訓斥一頓,現場的官員的心態已經完全逆轉過來了。

  他們終於意識到,他們對這件事情雖然不爽,這位大皇子更加的不爽,覺得自己給他整了個燙手山芋。

  大皇子本來也未必會被安排到自己這裡來。

  關鍵是自己讓皇帝感覺不爽了,自己本來已經沒有直接晉升入境的機會了,跟大皇子來不來這裡沒有什麼關係。

  甚至可以反過來看,大皇子來了之後,他們反而有了戴罪立功的機會。

  他們的表情自然也跟著心態變了,連忙開口請罪同時賭咒發誓,一定全力配合大皇子把這件事情調查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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