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零四章 克雷頓貝略的情史及髒話藝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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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05章 克雷頓·貝略的情史及髒話藝術

  「你因此感到煎熬?」

  「不,我的意思是我已經習慣傷害他人了。」

  諾里斯將窗戶關上,轉過身看著克雷頓,他的眼神比之前更認真,語氣雖然沒有變化,但克雷頓能感覺到,他前面所說的話都是為了這一刻。

  「怎樣,你現在是否會因此瞧不起我?」

  克雷頓嘆氣:「並不會,我自己也沒好到哪裡去,哪有資格指責你呢?而且,我其實也有和你同樣的感觸.」

  在關鍵時刻,他頓了一下,將原來想要坦白的內容換成了另一部分。

  既然諾里斯沒有和他討論最近幾年的事,那他也只說過去。

  「我沒有說過,但你應該是知道的,在還在軍隊的時候,我從某天開始再沒和妓女聯絡,並且將過去的這種經歷視作人生的一段不清白的歷史。」

  「這種改變是因為道德家的詰難?」諾里斯饒有興致地問。

  克雷頓搖了搖頭,繼續說明這件往事。

  在他參軍後的幾年裡,即使他的兄長烏倫時常勸阻,他也終究染上招妓的習慣。

  他在自己家鄉從來未得到同齡女孩的愛,而年紀又處於一個時常動情的階段,免不了對那些花枝招展的女性產生一些幻想。而軍營的規矩十分苛刻,軍官們要求士兵畏懼自己勝過死亡,時常出現殘酷的體罰,讓人心情壓抑,急需外物排解苦悶的情緒。

  在這重重條件推波助瀾下,克雷頓理所當然沒有能抵擋住和陌生女人歡好的誘惑。

  在那段時間裡,他一直沒有受到道德上的譴責。

  雙方都自願,這能怪誰?也許這些女人就需要他手裡的錢養家,很多貧困的寡婦都會靠賣身養育兒女——抱著這些想法,克雷頓心態平常地度過這些日子。

  直到幾年後的一天晚上,他與一個妓女行房結束,正躺在床上抽菸休息,那個女人突然面帶笑容地開口說話:「你真溫柔,我想把我女兒的初夜賣給你,她值得一個好男人。」

  緊接著,她把那個克雷頓一直以為是雇來侍女的女孩叫了進來,要她脫衣服給他看。

  當時克雷頓·貝略楞了一下,隨後被這個違反他心中「常識」的話驚得跳起來,只來得及抓起褲子就從她們面前逃走了,之後再沒有回去過,並且從此斷絕了招妓的行為。

  「我知道這在很多人看來可能只是一件小事,但它對我來說無異於告訴我『我其實一直在用頭走路,用腳思考』,從此世界在我眼中不一樣了。」

  「我能理解你的意思。」諾里斯頷首道。

  一個女人為了奉獻家庭、養育兒女而出賣尊嚴換取金錢的行為對克雷頓而言來說簡直是高尚的,但為了金錢帶著女兒一起出賣尊嚴?

  「我後來想了很多,才意識到當一個人失去尊嚴之後,他們所看到的世界和正常人看到的也已經不一樣了。失去尊嚴後,一個母親竟能夠將出賣兒女的行為視作理所當然,因為她失去自尊太久,而當一個人失去尊嚴還能活著,她便不會覺得尊嚴是必要的東西,所以她在做這件事時根本不覺得這是罪惡的行為。」

  「另一方面,這個妓女向我出賣自己的女兒,是因為她是這個年輕女孩的監護人,她可以完全掌控自己的孩子,包括其人身買賣。而要是她能夠掌控其他人,她也一定會出賣她們。而被她出賣的人最終也會變得和她一樣,就像一場邪惡的瘟疫。」

  「當我想到這一點,整個世界忽然充滿了罪惡,連我自己也是,我已經在不知不覺中做過罪惡的推手了。」

  「但之後你改過自新了。」諾里斯說,這和他不一樣。

  克雷頓嘆了口氣:「我之後開始和已婚女人打交道。」

  他第一次做別人的情夫,並不是他主動出手,而是由那個女人掀起開端。

  一個高級軍官在自己家裡宴請同僚下屬,克雷頓·貝略也是其中一員,到了半夜,男人們都不再滿足於在家裡喝酒打牌,他們要出門找樂子,而克雷頓之前因為過人的酒量遭到了關注和一致的針對,反而喝得半醉沒法隨他們一起,只能在這位高級軍官家過夜。

  軍官的太太親自照顧他,他半醉半醒時透露出自己喜好雕塑藝術,誰知這位夫人竟也是個藝術愛好者,他們不過聊了一兩個小時,克雷頓就已經將這個貌美的女人當做知己,不過因為她已經有了丈夫,他只將她當做一位朋友看待。


  之後,這位夫人的丈夫又邀請他來自己家裡,他們有更多相處的時間。

  他們在相識後的再一次見面,克雷頓和這位夫人聊起世界各地的古今雕塑名作,他們相談甚歡,時間都好像放慢了。

  於是第二次見面,克雷頓說肌肉紋理之美。

  第三次見面,克雷頓闡述材料對實際雕塑工作的影響。

  第四次見面,克雷頓大談如何塑造神性的面容。

  第五次見面,克雷頓還要再說,這位夫人卻不肯讓他繼續說了,她拉他去自己用於靈修冥想的獨立臥室,表示今天一定要看看他的男子氣概,克雷頓只好給她看了。當天,兩個人的關係發生了突飛猛進的改變,他們成為了「情人」.

  爾後的日子,因為那位高級軍官頻繁的宴飲,克雷頓總是有和他的夫人私會的機會,他們放縱了一次又一次。克雷頓·貝略雖然覺得罪惡,但又因為心中萌發的愛意驅使,讓他不斷做著這不道德的事。

  久而久之,他竟覺得這突破世俗道德的愛情還有些浪漫。

  但奇怪的是,之後他再提起藝術,這位夫人就沒有一開始那麼有耐心了。

  某天,他又一次和那位夫人私下相會,在歡愉之後,出於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心理,熱戀中的他突然想知道這段關係到底算什麼,於是他問那位夫人:

  「我們現在算不算在偷情?」

  這真是個傻問題,大概所有人都知道問題的答案,克雷頓在問出口時就後悔了,但和他躺在一張床上的女人卻給了他一個意想不到的答案。

  「當然不算。」

  「怎麼不算?」年輕的克雷頓居然反問了回去。

  女人的回答再次超乎他預料:「因為我丈夫知道我們之間的事啊。」

  「他知道?!」

  「不然他老是邀請你來我們家幹嘛?」

  禁忌的愛和浪漫一瞬間從克雷頓·貝略的腦海里消失了,包括作為這件事開端的藝術本身。

  他茫然地看向臥室里的別處,想要從其他的萬事萬物中證明剛才的一切都是虛妄。在這個過程中,他的視線不小心轉到女人床尾立著的穿衣鏡上,鏡面里反射出一對庸俗到不能再庸俗的男女,而且都沒穿衣服。

  「後來我才知道這段關係里並不存在愛,也不存在第二個喜愛藝術的人。考慮到我們之間的地位差距,如果將我們的性別轉換,那這件事就和色情狂男主人讓自己的妻子為自己物色知書達理的女僕沒什麼兩樣,我知道我所奢望的事物根本不存在,但我還是為了滿足肉慾繼續了這段關係兩個月.」

  而在那之後,他還一直被這樣的女人吸引,一次又一次。

  當克雷頓嘆息的時候,諾里斯也嘆息,他看起來真心為克雷頓感到難過。

  「的確,你的經歷和我類似,財富和女人就有相同的誘惑人的性質,他們完全把我們害苦了。」

  「我不這樣想。」克雷頓說:「無論我怎樣被騙,怎樣被引誘,但要事態導向最終那個糟糕的結果仍然需要一個前提條件——我情願如此。既然我情願如此,那麼我當然要負最大的責任,想要改變,亦只能從我自身開始著手。」

  諾里斯嘆了口氣:「你是個真正的男子漢,克雷頓。但我已經放棄了。我嘗試過很多辦法,一直沒有得到理想的結果,也只好將就地過下去,畢竟人總是要往前看,你說是不是?」

  「這倒是不錯。」克雷頓說。

  聽到他的附和,諾里斯意識到什麼,他苦惱地拍了下額頭,在這個隨意的動作中,克雷頓恍然間看到了另一個比現在更像諾里斯的諾里斯。

  「是了,我的錯。我本來想要回答你的問題,結果竟只顧著向你抱怨我自己的事,沒考慮到你的感受,一直讓你聽和想這些糟糕的事真是太可恥了。」

  克雷頓剛才找到的諾里斯又消失了,但他已經抓住了那個熟悉的感覺。

  人的表情其實不會每一次都一樣,即使是同樣的感情,它們也會隨著很多條件因素而產生些微的區別,但諾里斯的所有表情每一次出現都一樣,微笑、悲哀、認真、無奈.它們好像打磨出來的面具,當他需要的時候就會戴上他們,現在他又戴上了它們。

  克雷頓以為他早就放鬆了,但他其實一直在防備著。

  只有在昨天,在諾里斯處於極端疲憊的情況,以及之前諾里斯隨他四處觀察的那幾分鐘裡,這張臉上的神情才是自由的。


  中尉深深吸了口氣,又長長吐了出來。

  「諾里斯,你知道嗎?就在剛剛,我發現我們的談話中其實存在一個嚴重的問題。」

  「我知道,我很抱歉。」諾里斯說。

  「不是你說的這個問題。」

  「那是什麼問題?」

  克雷頓悲哀地看著舉止得體、包裹在華美禮服里的諾里斯,好像他變成了一個體表充滿裂紋的瓷娃娃、一個華而不實的東西:「你難道沒有發現,我們的對話中沒有髒話?」

  這個經歷神秘的富豪一怔,驚訝地看著克雷頓·貝略。

  「抱歉,但我不覺得這是一件很嚴重的事情。」

  「諾里斯!」克雷頓嚴肅地抬高音量:「我們現在是穿上好衣服了,但在穿上這身衣服之前,我們又是怎樣的人?你還記得嗎?操練的時候,我們渾身是傷,閒時又得給那些騎術還不如我們的高級軍官刷馬,跑來跑去干雜活,累得一身臭汗,那個時候,我們常常在私底下罵人。」

  「在我們罵人的時候,我們是完全不考慮其他事的,我們罵隔壁戰團的蠢貨,罵軍官飯桶、將軍白痴、女王弱智,地位多高的人也逃不過我們的辱罵。」

  「髒話,就是最純粹的情緒宣洩,它就是我們毫無防備的本性的一部分。」

  「只有我們想要偽裝的時候,我們才會變得彬彬有禮,但此刻,我們兩個老朋友需要對彼此偽裝嗎?」

  髒話本是不登大雅之堂的東西,但此刻克雷頓簡直是以一種做學問的態度在談論這件事了。

  他必須這樣做,他要和這個改變過的諾里斯重新建立共識。

  「抱歉,但這不是偽裝,這是我養成的新習慣。」諾里斯平靜地解釋道:「我必須常常和一些情緒化的危險人物打交道,而為了避免讓他們感到冒犯,我的父親逼我戒掉了說髒話的習慣。」

  對諾里斯的解釋,克雷頓做出新的回應,他推了他一把,讓他一個趔趄。

  「狗屎新習慣,趕緊忘了它,現在給我說髒話!」

  「我現在想不出來要罵什麼。」

  「說髒話是不需要想的。」克雷頓步步緊逼,不給對方喘息的空間。

  「這很無聊.」

  「沒有男人不說髒話,你快說!」

  這次,銅牆鐵壁打開了一道口子,諾里斯臉上新出現的苦惱神情並非作偽,他背靠牆,垂下的雙手也撐著牆壁,的眼珠轉個不停,臉皮越來越紅,絞盡腦汁要想出一句髒話來。

  「干他媽的!」克雷頓忽然在他耳邊大吼一聲。

  狼人的吼聲非比尋常,這一層走廊的窗戶都在窗框裡震顫起來。

  諾里斯迅速抬頭,但依舊茫然地看著狼人。

  「干」

  他是說出來了最關鍵的字眼,但這句髒話軟綿綿的,全無力氣,充其量不過是一種模仿。

  「干他媽的!跟我說!就說這一句!」

  諾里斯乾澀地開口:「干他.媽的」

  「干他媽的。」

  「.」

  他嘗試著念出這句話,一遍又一遍,直到他面對的房間裡的座鐘上分針轉過半圈,他的聲音里仍然缺乏一種名為靈魂的東西,讓這句髒話更像是問候,而不是攻擊。

  「干他媽的。」

  克雷頓再也忍受不了了,他忽然伸出一根手指重重戳中諾里斯的腹部,這一舉動完全出人意料,諾里斯自然毫無防備,突如其來的疼痛讓他猛地彎腰蹲了下來。

  「干他媽的!」克雷頓重複。

  「干他媽的!」蹲在地上的諾里斯忍著疼痛道,下一刻,他忽然愣住了。

  在這個瞬間,他的語氣里也多出了一種感覺,一種能讓語言化腐朽為神奇的感覺,那是最真摯的憤怒情緒,一下子讓「干他媽的」這具死胎重獲新生。

  在正常情況下,就算受到突然襲擊,諾里斯也絕不會說出這樣的話。

  但在剛才,他已經重複這單調的髒話好幾十分鐘,思想混亂,腦海里只有這一句話可說,而當合適的情緒來臨,它們就完美地匹配在了一起。

  「乾乾他媽的!」

  一句完美的、鏗鏘有力的髒話被他說了出來。

  諾里斯的眼睛睜大了,他蹲在牆角,抬手捂住臉,但克雷頓已經看到他不自覺扯開的嘴角。

  「嘻嘻.哈哈哈哈哈哈」

  笑聲從諾里斯的口中發出,他的音量越來越高,越來越恣意縱情,最後達到癲狂的程度。而當蹲著的姿態不適合大笑,他乾脆地放開雙手跪倒在地,旁若無人地撐著地面大笑起來,乃至一邊大笑一邊拍打地板。如果那些僕人沒有被趕出門去,他們一定會驚訝於這種堪稱放肆的行徑。

  克雷頓也大笑起來,他看到強悍的生命力及令自己熟悉的感覺在諾里斯的身上回歸了。

  而當諾里斯笑夠,他才爬起來,宵色的眼眸里充盈光彩。

  「克雷頓,你說的太對了,沒有男人可以不說髒話,這感覺真的很好。要是你是我的私人醫生,我會為了這句髒話付你一千金鎊,但你是我的摯友,所以我一個子兒也不會給你。」

  「干他媽的!」克雷頓字正腔圓地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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