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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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瞿子鈺再次醒來已經在醫院裡,眼前一片潔白,空氣里瀰漫著消毒水的氣味。病房很安靜,只有她一個人,她有些困難地動了動手指,傷處仍然隱隱作痛,她每一次呼吸都抽動著肋骨的傷痕。

  她緩了口氣,掙扎著想坐起來,門忽然開了,護士像一隻潔白的大鳥飛進來,身後跟著於蔚。見她打算起身,護士連忙制止了她:「別亂動,你的肋骨骨折了,必須好好養著。」

  「徐磊呢?」

  「你放心,他已經被依法拘留了。」

  「他能被判多久?」

  於蔚臉上的笑容一僵,她使了個眼色,護士便識趣地離開了病房。她走到瞿子鈺身邊坐下,握著她的手說道:「如果你要起訴離婚的話,我會盡力幫助你。」

  「他能被判多久?」瞿子鈺固執地問道。於蔚只得解釋道:「你身上的傷勢只是輕微傷,他沒有觸犯刑法,家暴的拘留期限最長只有十五天。」

  「十五天?」瞿子鈺露出難以置信的神情,一不留神被嗆到了,撕心裂肺地咳嗽起來,牽動了肋骨處的傷痕,她疼得臉色慘白。於蔚心中不忍,本想伸手安慰她,卻猶疑著縮回了手,瞿子鈺抓著床單,唇畔浮現了一個譏誚的笑容:「他都把我打成這樣了,才被拘留十五天?」

  於蔚動了動嘴唇,欲言又止,最終只是垂下眼眸說道:「我可以幫助你向法院申請保護令,防止他再來報復你。」

  「既然明知道他會來報復,為什麼不能把他抓進監獄?」瞿子鈺抬起頭,露出絕望的眼神,「難道非要我被活活打死,他才會受到法律的制裁嗎?」

  「……抱歉。」

  寂靜如刀落下,兩人一時都陷入了沉默。瞿子鈺終於平靜下來,神情木然地看著地面,於蔚看著她嶙峋的脊背和瘦的凸起的鎖骨,心有不忍卻無能為力,只得說道:「如果他出來後再對你動手,就打我的電話,無論什麼時候,我一定會立刻趕過來幫助你。」

  瞿子鈺沒有出聲,於蔚嘆了口氣,只得離開了病房。周南在門外等著她,兩人走了一段路,於蔚才苦笑道:「畜生是不會悔改的,男的出來後肯定會報復,但只靠一紙保護令,在實踐中又起的了多大用處呢?」

  「你對我抱怨也無濟於事。」周南說,「如果你不滿,可以寫信給全國人大法工委。」

  於蔚愣了片刻,笑得有些僵硬:「抱歉,是我話太多了。」

  「不想面對的話下次就別來了。」周南說。於蔚小聲道:「畜生都披著人皮,萬一我今後遇人不淑怎麼辦?」

  「你一個跆拳道冠軍還需要擔心這些嗎?」周南半開玩笑地問道,於蔚搖了搖頭:「你不懂。你沒有當過弱者,不會明白這種恐懼。」

  周南遲疑了片刻,想起之前跳樓自殺的李穎,一時也陷入了沉默,片刻後才說道:「但願離婚後她能擺脫這個男人,重新開始新生活吧。」

  瞿子鈺站在鏡子前,用遮瑕膏遮住了眼下的淤青和黑眼圈,徐磊打傷的部位已經消腫了,但仍然透出淤青,她只上了一層粉霜,確保自己的狀態不嚇到觀眾,但又能看出她前不久才遭到過暴力對待。她故意打散了頭髮,只塗了薄薄一層裸色唇膏,配上肉粉色的套裙,顯得優雅又有些柔弱,正好符合觀眾對家暴受害人的刻板印象。

  她在徐磊毆打她之前就開了直播,雖然徐磊臨時掐斷了直播,但已經引發群情激奮,那個時候正好是周六晚上十點,昏昏欲睡的大眾太需要一個勁爆的八卦來提神了,當天「知名作家當眾毆打前妻」就上了微博熱搜,儘管徐磊的公司公關部急忙採取措施想撤下熱搜,但如今這一套已經無法讓觀眾閉嘴了,各大博主紛紛下場討論,連法院官博都出來普及家暴的保護措施。

  如今的作家和演員一樣,也是需要經營自己的公眾形象,就算深陷抄襲醜聞也有機會翻盤,但只要涉嫌家暴,他的名聲就掉進了黃浦江里打撈不上來了。輿論的熱度持續時間通常不會太長,瞿子鈺決定再給發酵的輿論添一把火,不給他翻身的可能性,才會答應電視台的採訪。她整理好儀表,一個助理走過來敲了敲門:「瞿女士,你準備好了嗎?」

  「好了。」她起身跟著助理走進演播室,主持是一個年長的女性,也是這個電視台的資深記者。在看到現場的鏡頭燈光時,瞿子鈺感到有些恍惚,她已經多久沒有坐在鏡頭前了呢?一切仿佛當年事的重演,只是如今她不再是舉著話筒,站在鎂光燈前的人,變成了被採訪的一方。

  「謝謝您接受我們今天的採訪。」主持人朝前側了側身,笑容滿面地問道,「聽說您以前也是同行,還是很有名的電視台特約記者。」


  「不,這只是傳言,我婚前只是一個小記者,婚後就辭職了,在事業上也沒有做出什麼成就。」

  「他是什麼時候對您進行家暴的?持續多長時間了?」

  「坦白地說,他最開始沒有對我動手。」瞿子鈺深吸了一口氣,有些艱難地回憶著,「他只是用甜言蜜語哄騙我,離間我的朋友,那時候我剛懷上孩子,他就找各種藉口,打著對我好的名義不讓我出門。」

  「你懷孕後就辭職了嗎?」

  「我當時在一個大電視台當記者,工作非常忙碌,根本不允許我長期休產假,再加上我領導對我懷孕十分不滿,徐磊又給我扇枕頭風,我一時腦熱就辭職了,等我生完孩子出來後才發現根本找不到合適的工作。」

  「我也生了兩個孩子呀。」主持人頗為不以為然地笑笑,「平衡職場和家庭不是當代職場女性的必修課嗎?」

  「那這門必修課我確實完成得不及格。」瞿子鈺閉了閉眼睛,「我失去了經濟來源,徐磊進一步把握住了我的命脈,他把我關在家裡,裝了監控,就算他在外面也觀察著我的一舉一動。」

  主持人倒抽了一口冷氣,看了一眼鏡頭,眼神里充滿好奇和憐憫:「那他不打你嗎?」

  「他一直很小心,從不在我身上留下任何傷痕,我也很難報警。」

  「那你為什麼一直不離婚呢?」主持人說,「聽說你娘家條件不錯,既然他這麼對待你,你為什麼一直忍氣吞聲呢?」

  「我沒有錢,何況我還有孩子——」

  「你覺得有這樣的父親,你的孩子能在正常的環境中長大嗎?你為什麼不逃走,為什麼不報警?」

  瞿子鈺緊緊伸手抓住身上的衣服,呼吸開始變得急促,仿佛周圍的氧氣在被她吸走。她的質問仿佛一聲聲急促的鼓點,密集地敲打在她的心頭。

  你為什麼不逃?為什麼不反抗?為什麼一直忍受著他的侮辱和精神虐待?雖說是為了孩子,難道不是為自己的懦弱找的藉口?

  「別錄了。」身後突然傳來一個聲音,接著有一雙手把她從地上扶了起來,輕輕拍著她的後背,「放鬆一點,慢慢呼吸。別傻站著了,快幫忙叫下救護車!」

  瞿子鈺艱難地回過頭,被汗水模糊的視野里隱約看到一個身影。她用力地眨了下眼睛,才看到是個年輕男人站在面前,看上去有些眼熟。剛才那個主持人慌了神,匆忙跑過來扶起她,臉色也不大好看,瞿子鈺緩了口氣,儘量鎮定地說道:「我沒事,就是老毛病犯了。」

  「徐太太,你真的沒問題嗎?」

  「我姓瞿。」她扶著椅子坐起來,身上汗水淋漓,語氣卻清晰冷靜,「請叫我瞿女士。」

  主持人愣了一下,男人善解人意地說道:「好了,今天的訪談就到此為止吧,我來送瞿女士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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