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 下
想明白一切，許海燕的情緒卻無處發泄。
人都死了，她再憤怒又有什麼用？即便她痛罵，甚至痛打陳平一頓，又能解決什麼問題？
陳平甚至都不會後悔。
自私的人永遠不會自覺自私。
正如缺德的人無法用道德綁架一樣。
終於，陳平跟車廠達成了協議，簽了字，等著打款。許海燕留下了自己的帳號，然後遠離了這一切。
接下來的日子，她只關心糧食和蔬菜。
不用上班了，倒是空出了許多時間，可以仔細地收拾屋子，準備吃喝。她做了嚴格的生活計劃，規定了每天，每周的花銷額度。毫不誇張的說，每一塊錢都算到了極致。
水電燃氣物業費手機費這些固定花銷，從每月初就留出來。
因為姍姍喜歡吃。所以吃的方面，不能太差。要儘量保持跟從前差不多的水平，但又要嚴格控制花銷。
以前她都是周末開車去一趟會員制的大型倉儲超市。一次性「進貨」一堆，回來吃上十天半個月的。如今，會員制超市是去不起了。為了省錢，她加了小區的團購群。
她比較過，在團購群里買菜，單價比小區附近個體商戶的要低差不多百分之五，如果跟超市比的話，起碼差百分之十。更別說群里經常還有特價菜和水果，價格低得簡直跟不要錢一樣。
只不過，她每天都得盯緊了群里的消息，因為所有特價的商品都是「秒殺」，是要拼手速的。稍不留神就搶不上了。
但這些還好說，真正麻煩的是，姍姍是個無肉不歡的。
之前牛排都是整箱的買來凍在冰箱裡。各種火腿腸，雞腿，雞翅更是沒斷過。而且姍姍還喜歡吃點應季的海鮮。偶爾還會要求許海給她做一頓日系菜，比如金槍魚壽司，三文魚拌飯之類的。
姍姍的嘴巴太挑了。自從在學校食堂吃晚飯，她總是抱怨吃不好。最近晚上回家後還得再補一頓夜宵。而且周末也必須得吃頓好吃的「補一補」。
為了不讓女兒覺出異樣，許海燕絞盡了腦汁。然而她很快就發現，原來網上有一種叫做「邊角料」的東西。
各種等級的牛排都有邊角料，價格比正品便宜了近三分之一。火腿、培根這些肉製品，網上也有碎片和碎塊售賣，價格甚至不到正品的一半。
這簡直讓她打開了一扇「新世界」的大門。
很快，她又發現網上不僅有邊角料，還有一種叫「臨期食品」的東西。
倉儲會員店裡那些進口小零食，各種奶酪，全部都能在網上買到臨期產品。一模一樣的東西，有些只有正品的一兩折。
這讓她頓時感覺從前花了好多「冤枉錢」。
但是很快她又意識到一點：
這些臨期食品並不像正品那樣有穩定的貨源，得花時間去找。而且同樣的商品，保質期的長短也導致了定價不一樣，得一家一家的比價。才能買到又好又便宜的東西。這需要花很多時間。
過去她哪有時間精力幹這些？所以這麼看，從前花的那些錢倒也不冤枉。
時間和金錢，就像是坐標系上的兩個軸。
一份工作無論賺多賺少，本質上都只是在出賣自己的時間換錢罷了。而現在，她雖然待在家裡，但其實也只不過是換了一種方式，依然還是在用時間換錢。
而且，這些臨期和邊角料在網上賣的火爆，似乎也從側面說明了一件事——或許跟她一樣正在經歷「失業、意外返貧」的人，可能並不在少數。
意識到這些，讓她心裡好過了一點點。
這一周即將結束的時候，陳平把錢打過來了。連本帶利，一分不少。利息算得比銀行定存的三年期還高些。
許海燕看著銀行卡里多出的那一串數字，沉默了片刻，轉頭去廚房拿了玻璃壺，下樓打酒。
這一刻，她真的不知道該如何面對自己。或許也只能用喝酒來讓大腦停止思考吧。
然而，等到她打好酒上樓的時候，陳平又發過來一堆簡訊。
是十幾張圖片。
許海燕愣了一下，才想起來這是一個月前，葬禮剛結束那會兒，她向陳平要的，何靜的手機通話記錄。
當時她想弄清何靜那些錢的下落。沒想到過了這麼久，陳平才終於想起給她列印出來。
這下，她連酒都喝不成了。
如今，人們之間的通訊，已經很少用打電話的方式了。大量的交流信息都儲存在社交軟體裡面。但是何靜的手機在車禍里碎成了幾塊，已經無法修復了。微信記錄這些，都找不回來了。
看著密密麻麻十幾頁的通話記錄。不用想也知道，這其中一大半應該是各種推銷，快遞外賣之類的。除此之外，應該還有學校里同事的，以及學生家長的。
許海燕需要在一大堆陌生號碼中，找到有用的信息。
她下載了一個查號碼專用的軟體。把通話記錄上出現的號碼挨個輸入進去查一遍，尤其是那些出現次數多的號碼。
首先確定了這些號碼的歸屬地，然後檢查是否有商業或是推銷之類的標記。過濾掉所有無關號碼之後，剩下的再挨個打過去，試探一下對方是什麼人。
通話記錄只有最近半年的，但即便如此，這項工程量也不小。
她從晚上開始忙起，一直篩選到深夜。睡了一小會兒，然後又爬起來，一直干到了第二天上午。倒不是她有多麼著急，而是她根本就睡不著。
最近，她的睡眠質量越來越差。尤其是得知了何靜出事的真相之後，她已經幾乎要失眠了。
心裡的疙瘩再解不開，她怕是要跟何靜一樣得抑鬱症了。
就這樣，她廢寢忘食地忙活了一上午，終於，在撥打了不知道多少個電話之後，她聽到了一個機械的聲音：
您好，這裡是陳慧醫生心理診所，預約請按1……
她一個激靈翻身起來。
沒想到，誤打誤撞，她找到了何靜去做治療的心理診所。
她毫不猶豫地摁了1。
第二天上午，她把自己收拾打扮利索，去了那間據說一小時好幾百塊的診所。
人都死了，她再憤怒又有什麼用？即便她痛罵，甚至痛打陳平一頓，又能解決什麼問題？
陳平甚至都不會後悔。
自私的人永遠不會自覺自私。
正如缺德的人無法用道德綁架一樣。
終於，陳平跟車廠達成了協議，簽了字，等著打款。許海燕留下了自己的帳號，然後遠離了這一切。
接下來的日子，她只關心糧食和蔬菜。
不用上班了，倒是空出了許多時間，可以仔細地收拾屋子，準備吃喝。她做了嚴格的生活計劃，規定了每天，每周的花銷額度。毫不誇張的說，每一塊錢都算到了極致。
水電燃氣物業費手機費這些固定花銷，從每月初就留出來。
因為姍姍喜歡吃。所以吃的方面，不能太差。要儘量保持跟從前差不多的水平，但又要嚴格控制花銷。
以前她都是周末開車去一趟會員制的大型倉儲超市。一次性「進貨」一堆，回來吃上十天半個月的。如今，會員制超市是去不起了。為了省錢，她加了小區的團購群。
她比較過，在團購群里買菜，單價比小區附近個體商戶的要低差不多百分之五，如果跟超市比的話，起碼差百分之十。更別說群里經常還有特價菜和水果，價格低得簡直跟不要錢一樣。
只不過，她每天都得盯緊了群里的消息，因為所有特價的商品都是「秒殺」，是要拼手速的。稍不留神就搶不上了。
但這些還好說，真正麻煩的是，姍姍是個無肉不歡的。
之前牛排都是整箱的買來凍在冰箱裡。各種火腿腸，雞腿，雞翅更是沒斷過。而且姍姍還喜歡吃點應季的海鮮。偶爾還會要求許海給她做一頓日系菜，比如金槍魚壽司，三文魚拌飯之類的。
姍姍的嘴巴太挑了。自從在學校食堂吃晚飯，她總是抱怨吃不好。最近晚上回家後還得再補一頓夜宵。而且周末也必須得吃頓好吃的「補一補」。
為了不讓女兒覺出異樣，許海燕絞盡了腦汁。然而她很快就發現，原來網上有一種叫做「邊角料」的東西。
各種等級的牛排都有邊角料，價格比正品便宜了近三分之一。火腿、培根這些肉製品，網上也有碎片和碎塊售賣，價格甚至不到正品的一半。
這簡直讓她打開了一扇「新世界」的大門。
很快，她又發現網上不僅有邊角料，還有一種叫「臨期食品」的東西。
倉儲會員店裡那些進口小零食，各種奶酪，全部都能在網上買到臨期產品。一模一樣的東西，有些只有正品的一兩折。
這讓她頓時感覺從前花了好多「冤枉錢」。
但是很快她又意識到一點：
這些臨期食品並不像正品那樣有穩定的貨源，得花時間去找。而且同樣的商品，保質期的長短也導致了定價不一樣，得一家一家的比價。才能買到又好又便宜的東西。這需要花很多時間。
過去她哪有時間精力幹這些？所以這麼看，從前花的那些錢倒也不冤枉。
時間和金錢，就像是坐標系上的兩個軸。
一份工作無論賺多賺少，本質上都只是在出賣自己的時間換錢罷了。而現在，她雖然待在家裡，但其實也只不過是換了一種方式，依然還是在用時間換錢。
而且，這些臨期和邊角料在網上賣的火爆，似乎也從側面說明了一件事——或許跟她一樣正在經歷「失業、意外返貧」的人，可能並不在少數。
意識到這些，讓她心裡好過了一點點。
這一周即將結束的時候，陳平把錢打過來了。連本帶利，一分不少。利息算得比銀行定存的三年期還高些。
許海燕看著銀行卡里多出的那一串數字，沉默了片刻，轉頭去廚房拿了玻璃壺，下樓打酒。
這一刻，她真的不知道該如何面對自己。或許也只能用喝酒來讓大腦停止思考吧。
然而，等到她打好酒上樓的時候，陳平又發過來一堆簡訊。
是十幾張圖片。
許海燕愣了一下，才想起來這是一個月前，葬禮剛結束那會兒，她向陳平要的，何靜的手機通話記錄。
當時她想弄清何靜那些錢的下落。沒想到過了這麼久，陳平才終於想起給她列印出來。
這下，她連酒都喝不成了。
如今，人們之間的通訊，已經很少用打電話的方式了。大量的交流信息都儲存在社交軟體裡面。但是何靜的手機在車禍里碎成了幾塊，已經無法修復了。微信記錄這些，都找不回來了。
看著密密麻麻十幾頁的通話記錄。不用想也知道，這其中一大半應該是各種推銷，快遞外賣之類的。除此之外，應該還有學校里同事的，以及學生家長的。
許海燕需要在一大堆陌生號碼中，找到有用的信息。
她下載了一個查號碼專用的軟體。把通話記錄上出現的號碼挨個輸入進去查一遍，尤其是那些出現次數多的號碼。
首先確定了這些號碼的歸屬地，然後檢查是否有商業或是推銷之類的標記。過濾掉所有無關號碼之後，剩下的再挨個打過去，試探一下對方是什麼人。
通話記錄只有最近半年的，但即便如此，這項工程量也不小。
她從晚上開始忙起，一直篩選到深夜。睡了一小會兒，然後又爬起來，一直干到了第二天上午。倒不是她有多麼著急，而是她根本就睡不著。
最近，她的睡眠質量越來越差。尤其是得知了何靜出事的真相之後，她已經幾乎要失眠了。
心裡的疙瘩再解不開，她怕是要跟何靜一樣得抑鬱症了。
就這樣，她廢寢忘食地忙活了一上午，終於，在撥打了不知道多少個電話之後，她聽到了一個機械的聲音：
您好，這裡是陳慧醫生心理診所，預約請按1……
她一個激靈翻身起來。
沒想到，誤打誤撞，她找到了何靜去做治療的心理診所。
她毫不猶豫地摁了1。
第二天上午，她把自己收拾打扮利索，去了那間據說一小時好幾百塊的診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