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
周一，她去了公司。
簡直是「滿目淒涼」——
整層樓的辦公室一下空了大概三分之一。而那些還在的人也沒心思工作，全都聚在一起交頭接耳，面色倉皇。
最讓許海燕奇怪，或者說詭異的是，都到這份上了，依舊沒人知道確切是怎麼回事。而且，上面集團也沒有什麼「動靜」，就好像根本「不知道」這件事一樣。
這實在太反常，太詭異了。
許海燕坐在辦公室里，心煩意亂，什麼事情也干不下去。坐了一會兒，她忍不住了，掏出手機來開始打電話。
連打了七八個。都是打給她這些年在平台里混，所結識的各種「人脈」。
說是人脈，但其實她一個小保險經紀，頂了天去，也搭不著集團上層。她認識的也無非就是一些其它公司里跟她層級差不多的人。有些是業務關係認識的，還有一些是年會時候認識的。互相加了聯繫方式，但都沒有太深的交情。
這些人有的接了電話，有的沒接。而接電話的那些人，也沒提供出多少有用的信息，還有人壓根就不知道保險公司出事了。
最後，能問的都問完了，從僅有的一星半點兒反饋來看，保險公司出的事情，集團上層應該是知道的。至於為什麼沒有做出決定，也許是還在研究對策，不到時候。
最後一個電話，她打給了楚欣。
可是奇怪的很，工作日，又是大白天的，作為一個客戶經理，楚欣的電話卻怎麼都打不通。
掛了電話，許海燕實在待不住了，悄悄收拾了東西，找了個孩子生病的理由跟幾個同事打了招呼，提前溜了。反正如今都亂著，也沒人管什麼考勤不考勤的。
她打算先回家靜一靜，把思路好好理一理，再盤算接下來該怎麼辦。
車子剛開出大樓的地庫，忽然手機響了，楚欣的電話撥回來了。她連忙打了個雙閃，把車子停在了路邊。
然而楚欣第一句話就嚇她了一跳：財富公司也出事了。
電話里，楚欣的語氣顯得很焦躁，她說自己前兩天在外地，也是今天回來才知道出事的。
其實財富公司出事更早。
早在八月末的時候他們的老總就不露面了。只不過消息封鎖的太嚴實了。別說是外人，就連他們公司里的高管們都不知情。
更神奇的是，公司一切運轉如常，一應業務都照樣進行。不過一個月前，開始陸續有一兩個到期的項目出現了延期兌付。當時對外的解釋是公司有一些大額資金受到了「審查」，所以兌付延後。
其實公司里這麼項目，偶爾一兩個出現延期兌付也很正常。大家只要安撫好了客戶，等著就行了。
可直到兩天前，公司所有帳戶突然一夜間全被凍結了，所有的業務都不能進行了，大傢伙這才意識到真出事了。
楚欣的話讓許海燕感到了一絲寒意。這種狀況，難道不是跟自己這兒如出一轍嗎？
至於其中的具體原因，楚欣的話說的有些含糊，語焉不詳。也不知道是不清楚，還是不方便說。但從她的口氣里，許海燕猜測，大約脫不出「非吸」，「定融」，「挪用」之類的幾個原因。
反正就是資金的違規操作。
她心裡暗自嘆了一口氣。
其實，她早就覺得財富的那幫人不靠譜了。他們賣的產品和推的投資項目都不靠譜。更甚者，他們那些錢的來路和去向也不靠譜。
可是財富和保險畢竟是兩個不同公司，雖然業務類型上有點重疊，但大部分還是不一樣的。財富的問題又關保險什麼事呢？
楚欣說，大概是保險公司的一部分資金被牽扯在了其中。
保險公司的資金，主要來源於客戶們上繳的保費。按理來說，這筆錢是不可以做風險性投資的，只能做最穩妥的投資，最起碼得保本。不然就是違規操作了。如今看來，這大概就是賀總和財務都失聯的原因了。
不過，目前沒有確切的消息，這些「總」們究竟是被有關部門「請喝茶」了，還是在集團內部做出了什麼「調整」，還不得而知。
楚欣讓她再等等看。
如果是集團內部調整，那還好說，等上一陣子或許就有解決方案了，事情還有轉機。但如果是前者，那就不好說了，搞不好甚至會被清算。
掛了電話，許海燕沉默了幾秒，忽地心裡一跳，想起了什麼。趕緊打開手機里的股票軟體，登陸，點選某個選項。
果然，界面一開，眼前是一道斷崖式下跌的綠線。
完了，這下徹底完了。
她渾身無力地癱軟在車裡。
「雞蛋不能放在一個籃子裡」。
這句話，是她自己的座右銘。同樣也經常會出現在她給客戶建議財產配置的時候。
其實過去，楚欣沒少向她推薦自家的產品，有的產品楚欣說自己都買了不少。但甭管她說的怎麼天花亂墜，許海燕就是打從心底里覺得財富公司不靠譜，所以一次都也沒聽過。
但是，去年下半年，她卻在楚欣的建議下認購了一隻新股。
這家上市企業，是高科技產業方面的。股票是由集團旗下的證券代理發行的。根據合約，券商公司持有一部分新股的配售額度。
誰都知道，新股這種好東西，只要買了，一上市肯定會漲。這簡直就是天上掉下的錢。可這種好事，按說是不可能落到許海燕這樣底層小蝦米頭上的。
但誰讓她有楚欣這個前同事呢。
楚欣說了，為了報答許海燕這幾年一直給自己推薦客戶的恩情，特意給許海燕爭取了個內部認購的名額。
當時，許海燕正準備買房子。那會兒手頭的錢比較寬裕，她本打算多付現款，減少貸款比例。畢竟，貸得太多，還得也多，再加上利息，每個月還款也挺吃力的。
可是架不住楚欣一通勸：
房貸的那點利息，能跟股票盈利比嗎？這可是新股，上了市隨便漲一點，賣了，賺的不比那塊八毛的利息多？錯過了這麼好的賺錢機會，以後真不後悔嗎？
如此三說兩說，勸動了許海燕，把買房的錢抽了一部分出來，換成了股票。
然而，也不知道是許海燕太不走運，還是別的什麼原因。那家公司的上市審核一直沒通過。一拖就過了大半年。後來換了一家有國資背景的大證劵公司做保薦，這才好不容易成功掛牌上市了。
可是，原先預期滿滿的「上市即漲」卻沒出現。反而從開始就跌破了發行價。
楚欣跟她說，高科技公司都是這樣，一開始得先燒錢，然後才能盈利。讓她先抱著，別著急「割肉」。這一抱，又過了兩個月。
許海燕每隔幾天就打開看看，原本想著漲一些就賣掉的，如今她已經不抱盈利的希望了，只求別虧得太多即可。
剛剛聽楚欣說話，她忽地來了一股不妙的預感，沒想到打開軟體一開，那隻股票果然已經跌停了。
這一刻，她真是欲哭無淚。早知道，老老實實把錢花在房子上就好了。偏偏想著撈一筆，結果，加上去的槓桿，全變成了背上身的債。
最後一隻雞蛋也碎了。
在路旁呆呆坐了十分鐘，許海燕才勉強打起精神。
她咬著牙強迫自己冷靜下來。眼下，懊悔沮喪這些都沒有用。得趕緊想辦法解決燃眉之急。
不管楚欣說的是真是假，都不能再等下去了。公司遲遲不恢復正常，錢發不下來，倒霉的還是她們這些小嘍囉。
得想辦法弄錢，先還上這個月的房貸再說。
她一面開車，一面在腦袋裡逐漸理清了思路。
簡直是「滿目淒涼」——
整層樓的辦公室一下空了大概三分之一。而那些還在的人也沒心思工作，全都聚在一起交頭接耳，面色倉皇。
最讓許海燕奇怪，或者說詭異的是，都到這份上了，依舊沒人知道確切是怎麼回事。而且，上面集團也沒有什麼「動靜」，就好像根本「不知道」這件事一樣。
這實在太反常，太詭異了。
許海燕坐在辦公室里，心煩意亂，什麼事情也干不下去。坐了一會兒，她忍不住了，掏出手機來開始打電話。
連打了七八個。都是打給她這些年在平台里混，所結識的各種「人脈」。
說是人脈，但其實她一個小保險經紀，頂了天去，也搭不著集團上層。她認識的也無非就是一些其它公司里跟她層級差不多的人。有些是業務關係認識的，還有一些是年會時候認識的。互相加了聯繫方式，但都沒有太深的交情。
這些人有的接了電話，有的沒接。而接電話的那些人，也沒提供出多少有用的信息，還有人壓根就不知道保險公司出事了。
最後，能問的都問完了，從僅有的一星半點兒反饋來看，保險公司出的事情，集團上層應該是知道的。至於為什麼沒有做出決定，也許是還在研究對策，不到時候。
最後一個電話，她打給了楚欣。
可是奇怪的很，工作日，又是大白天的，作為一個客戶經理，楚欣的電話卻怎麼都打不通。
掛了電話，許海燕實在待不住了，悄悄收拾了東西，找了個孩子生病的理由跟幾個同事打了招呼，提前溜了。反正如今都亂著，也沒人管什麼考勤不考勤的。
她打算先回家靜一靜，把思路好好理一理，再盤算接下來該怎麼辦。
車子剛開出大樓的地庫，忽然手機響了，楚欣的電話撥回來了。她連忙打了個雙閃，把車子停在了路邊。
然而楚欣第一句話就嚇她了一跳：財富公司也出事了。
電話里，楚欣的語氣顯得很焦躁，她說自己前兩天在外地，也是今天回來才知道出事的。
其實財富公司出事更早。
早在八月末的時候他們的老總就不露面了。只不過消息封鎖的太嚴實了。別說是外人，就連他們公司里的高管們都不知情。
更神奇的是，公司一切運轉如常，一應業務都照樣進行。不過一個月前，開始陸續有一兩個到期的項目出現了延期兌付。當時對外的解釋是公司有一些大額資金受到了「審查」，所以兌付延後。
其實公司里這麼項目，偶爾一兩個出現延期兌付也很正常。大家只要安撫好了客戶，等著就行了。
可直到兩天前，公司所有帳戶突然一夜間全被凍結了，所有的業務都不能進行了，大傢伙這才意識到真出事了。
楚欣的話讓許海燕感到了一絲寒意。這種狀況，難道不是跟自己這兒如出一轍嗎？
至於其中的具體原因，楚欣的話說的有些含糊，語焉不詳。也不知道是不清楚，還是不方便說。但從她的口氣里，許海燕猜測，大約脫不出「非吸」，「定融」，「挪用」之類的幾個原因。
反正就是資金的違規操作。
她心裡暗自嘆了一口氣。
其實，她早就覺得財富的那幫人不靠譜了。他們賣的產品和推的投資項目都不靠譜。更甚者，他們那些錢的來路和去向也不靠譜。
可是財富和保險畢竟是兩個不同公司，雖然業務類型上有點重疊，但大部分還是不一樣的。財富的問題又關保險什麼事呢？
楚欣說，大概是保險公司的一部分資金被牽扯在了其中。
保險公司的資金，主要來源於客戶們上繳的保費。按理來說，這筆錢是不可以做風險性投資的，只能做最穩妥的投資，最起碼得保本。不然就是違規操作了。如今看來，這大概就是賀總和財務都失聯的原因了。
不過，目前沒有確切的消息，這些「總」們究竟是被有關部門「請喝茶」了，還是在集團內部做出了什麼「調整」，還不得而知。
楚欣讓她再等等看。
如果是集團內部調整，那還好說，等上一陣子或許就有解決方案了，事情還有轉機。但如果是前者，那就不好說了，搞不好甚至會被清算。
掛了電話，許海燕沉默了幾秒，忽地心裡一跳，想起了什麼。趕緊打開手機里的股票軟體，登陸，點選某個選項。
果然，界面一開，眼前是一道斷崖式下跌的綠線。
完了，這下徹底完了。
她渾身無力地癱軟在車裡。
「雞蛋不能放在一個籃子裡」。
這句話，是她自己的座右銘。同樣也經常會出現在她給客戶建議財產配置的時候。
其實過去，楚欣沒少向她推薦自家的產品，有的產品楚欣說自己都買了不少。但甭管她說的怎麼天花亂墜，許海燕就是打從心底里覺得財富公司不靠譜，所以一次都也沒聽過。
但是，去年下半年，她卻在楚欣的建議下認購了一隻新股。
這家上市企業，是高科技產業方面的。股票是由集團旗下的證券代理發行的。根據合約，券商公司持有一部分新股的配售額度。
誰都知道，新股這種好東西，只要買了，一上市肯定會漲。這簡直就是天上掉下的錢。可這種好事，按說是不可能落到許海燕這樣底層小蝦米頭上的。
但誰讓她有楚欣這個前同事呢。
楚欣說了，為了報答許海燕這幾年一直給自己推薦客戶的恩情，特意給許海燕爭取了個內部認購的名額。
當時，許海燕正準備買房子。那會兒手頭的錢比較寬裕，她本打算多付現款，減少貸款比例。畢竟，貸得太多，還得也多，再加上利息，每個月還款也挺吃力的。
可是架不住楚欣一通勸：
房貸的那點利息，能跟股票盈利比嗎？這可是新股，上了市隨便漲一點，賣了，賺的不比那塊八毛的利息多？錯過了這麼好的賺錢機會，以後真不後悔嗎？
如此三說兩說，勸動了許海燕，把買房的錢抽了一部分出來，換成了股票。
然而，也不知道是許海燕太不走運，還是別的什麼原因。那家公司的上市審核一直沒通過。一拖就過了大半年。後來換了一家有國資背景的大證劵公司做保薦，這才好不容易成功掛牌上市了。
可是，原先預期滿滿的「上市即漲」卻沒出現。反而從開始就跌破了發行價。
楚欣跟她說，高科技公司都是這樣，一開始得先燒錢，然後才能盈利。讓她先抱著，別著急「割肉」。這一抱，又過了兩個月。
許海燕每隔幾天就打開看看，原本想著漲一些就賣掉的，如今她已經不抱盈利的希望了，只求別虧得太多即可。
剛剛聽楚欣說話，她忽地來了一股不妙的預感，沒想到打開軟體一開，那隻股票果然已經跌停了。
這一刻，她真是欲哭無淚。早知道，老老實實把錢花在房子上就好了。偏偏想著撈一筆，結果，加上去的槓桿，全變成了背上身的債。
最後一隻雞蛋也碎了。
在路旁呆呆坐了十分鐘，許海燕才勉強打起精神。
她咬著牙強迫自己冷靜下來。眼下，懊悔沮喪這些都沒有用。得趕緊想辦法解決燃眉之急。
不管楚欣說的是真是假，都不能再等下去了。公司遲遲不恢復正常，錢發不下來，倒霉的還是她們這些小嘍囉。
得想辦法弄錢，先還上這個月的房貸再說。
她一面開車，一面在腦袋裡逐漸理清了思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