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阿姨瞅著眼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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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章喜悅又在公交車上發現了親娘。

  楊小紅也意識到自己的跟蹤實在不專業,她特意做了準備。化了個烈焰紅唇,戴上墨鏡,頭上扣了一頂軟檐漁夫帽。

  為了擋臉,還圍了圍巾。

  這趟從老城區到高新區的公交線實在太擠,坐上幾次,C-CUP都得擠成B-CUP。老媽一把年紀,別擠出什麼閃失來。還有,車裡人本就多,熱得要命,你老人家還圍著純羊毛圍巾,不怕中暑嗎?

  圍巾是去年楊小紅生日的時候章喜悅送的禮物,芭寶麗,她身上穿著一套喜悅同學用來充門面的麥克司瑪拉,花哨鮮艷,露著平坦小腹,狀若少女。

  這趟去高新區的線車上全是二十出頭的帥哥美女,楊小紅為了隱藏行蹤,故爾做年輕人打扮。卻不想,過尤不及。

  她畢竟快五十的人了,體態也藏不住。置身一眾睡眠不足熊貓眼,花格襯衫,雙肩包碼農之中,簡直就是黑夜裡的明燈,想不引人注意都難。

  楊小紅年輕的時候是小鎮女青年,因為知識見識的緣故,不懂得打扮。後來跟章建設開門市做服裝店,每周兩次長途汽車到省城進貨,整日灰頭土臉,也沒那麼多講究。在章喜悅心目,這也就是個普通中年婦女。

  卻不想她這一打扮,臉忽然就開了,整人也摩登洋氣,竟有種獨特的風韻。

  小章同學很驚訝,又想,也是啊,我長得好看並不是白給的,其實母后的基因很不錯的。

  昨晚她也試圖跟父母說自己和盧波沒有重新開始的可能,他們只道,知道了知道了,但該跟蹤依舊跟蹤,該尾隨還尾隨。

  章喜悅跟大劉說自己親戚來了的話一語成真,生理期不期而至,她現在是瞄誰都不順眼,都覺得對方傷天害理,不懟幾句心中不痛快。

  看到巴士後排艷光四射的熟婦地下工作者老娘,章喜悅頭皮都麻了,氣死。母親這一身太青春,穿身上,不得體,有老來俏老翻花的意思。尤其是她那亮在外面的小腹和肚臍眼,如果被認識的人看到,那不是名譽掃地。

  章喜悅忍無可忍,沉著臉擠過去,盯著她的臉:「這位阿姨瞅著眼熟,我們在什麼地方見過嗎?」

  楊小紅裝不認識,頭埋得更低,尖著嗓子打著川味普通話:「美女,這趟車到錦城湖還有多遠?」

  「裝,你還裝?」章喜悅一把扯掉母親的圍巾:「一把年紀了,穿成這樣,跟個老妖精似的。看看你那肚子,跟個臍橙似的。別人十七八歲美少女穿露臍裝,那叫天真爛漫,那叫可愛,那叫我見尤憐。你呢,你這叫什麼,這叫嘔吐,嘔吐,驚起一群白鷺,被你嚇的。你不嫌丟人我還嫌丟人。」

  楊小紅被抓住現行,侷促。當著這麼多人的面被伶牙俐齒的女兒埋汰,惱羞成怒:「放屁,老娘愛怎麼穿就怎麼穿,用得著別人管?我肚子怎麼了,像臍橙又怎麼了,沒我這肚子十月懷胎,能把你生下來。什麼十七八歲的少女,你二十八了不也穿,不也露。呵呵,你當你是少女,裝什麼嫩。你就是一大齡剩女,除了盧波那種垃圾,正經男人誰看得上你。你小時候吃老娘喝老娘。現在翅膀硬了,不孝順,穿你兩件衣服就罵人,不知道感恩的東西。」說著就身手揪了女兒一爪。

  老娘手勁大,竟在章喜悅胳膊上捏出個淤青。

  章喜悅疼得要命,被母親罵剩女裝嫩,淚花在眼眶裡打轉,正要不顧一切地回嘴。

  巴士忽然停下,司機大哥喊:「是不是要打架,下車自己打去,出了事誰負得起責任。」

  門開了,章喜悅跳下車:「跟蹤我,跟蹤我,我讓你跟,我讓你跟!」就跑,淚飛糊了一臉。

  「站住,你給我站住,把話說清楚了。」楊小紅氣也上來了,也追:「是,我就跟蹤你了,誰叫你是我女兒,我活一天就要管你一天。」

  前面有輛計程車停在街邊,計價器顯示「空車」章喜悅拉開副駕駛車門,咻一聲鑽進去:「司機大哥,快開車,不然來不及了。」

  還沒等司機說話,後排有女人罵:「哪裡來的瘋丫頭,沒看到已經有人嗎?」

  章喜悅回頭,一呆:「帥哥。」卻見後排坐著兩個人,一男一女。女的三十來歲,濃妝艷抹不相宜,男的正是那天自己單棍進盾時抓傷的那個帥哥。

  沒錯,那個男人正是周總周一語。

  周一語看到滿頭汗水滿面淚痕,狼狽到極至的章喜悅,面上並沒有驚訝之色,禮貌得體微笑:「章喜悅,你好,去上班嗎?」

  章喜悅看著後面越追越近的母親,大急:「沒時間解釋了,快開車。」


  那艷麗女子忽然提起警惕:「一語,這瘋婆子是誰,你們怎麼認識的,我怎麼不知道?」

  她一口一個瘋丫頭瘋婆子的叫,章喜悅大怒,眼珠子一轉,質問稀帥:「這女的是誰,你們怎麼認識的,我怎麼不知道?」

  艷女:「你……」

  章喜悅冷笑:「做個自我介紹,我叫章喜悅,正在和他交往,看你模樣剛從他家出來的吧,還過夜了,呵呵,可算被我抓到。」

  「什麼?」艷女大叫:「周一語,你什麼時候有新女朋友的?渣男!」說完,一記耳光抽到周總臉上:「我不原諒,再不原諒你了。」

  就跳下車,怒氣沖沖走了。

  周一語捂臉,苦笑,不動。

  章喜悅:「咦,帥哥,你女朋友跑了,怎麼不去追。」

  周一語的臉上有五爪印慢慢浮現,但他還是神色不變:「司機,開車。」

  汽車啟動,窗外風景逐漸後移。楊小紅還在後面邊追邊罵,小不死的,忤逆,天打雷劈,剩女,滅絕師太……要多難聽有多難聽。

  章喜悅眼淚又落下來,低低哽咽。

  正傷感中,有人碰了碰她手肘,回頭看去,周一語遞過來一張手帕。

  做工不錯,上面鏽著一輛馬車和字母H。

  這年頭用手帕的人可不多,還是個男人。

  章喜悅接過去,將鼻涕眼淚擦得到滿手絹都是,最後贊一聲:「你這人的生活方式很精緻嘛。」

  周一語心中好奇,指著背後追車的楊小紅:「令堂?」

  「我媽,她懷疑我跟前男友複合。」章喜悅說:「你說,這男女之間的感情就好象瓷器上的裂紋,一旦產生,即便勉強在一起,也沒有什麼意思,有的東西再也回不去,但無論怎麼解釋,我媽就是不聽,說服一個人實在太難。」

  「或許你以前做人做事不能讓令堂信任吧,人的印象一旦形成,怎麼也改不了。她這麼關心你,應該感到幸福才對。」

  章喜悅大為不滿,翻了個白眼:「我給人什麼印象了,我很差嗎?」

  周一語不說話。

  「你什麼態度,一定覺得我很差。」章喜悅:「我媽就那脾氣,換你有這麼一個事兒媽,又做何感想?」

  周一語:「可惜我沒有。」

  章喜悅滿面同情,溫柔地說:「哥,咱媽什麼時候去世的,要堅強啊!」

  「我媽好好的。」大早上的被咒死媽,周一語無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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