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你,打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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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曉棠發瘋一樣去找兒子,賀嘉禮的電話當然打不通,幼兒園的老師說豆豆今早根本就沒去上學。

  是早有預謀。

  賀嘉禮早上信誓旦旦說要送孩子上學的話還縈繞在曉棠耳邊,她發愣的站在家中,大腦一片空白,感到自己就像個大冤種,在家裡哭了一輪又一輪。

  孔翎上找了一天的工作,都沒結果。回家的時候火氣很大,她的手腕還沒好利索,長時間開車肯定不行,可是現在哪怕一個兼職工作,也沒辦法離開雙手。

  一個賣勞力打工的雙手殘疾,說出去笑話人不?

  這算不算是老天弄人?

  回家的一路上,孔翎上心中不住的嘲諷自己,腳下重的像灌了鉛一樣,拖一步走一步。

  她難受的回到家,便見曉棠在痛哭,一問緣由,心中忍了一天的悶火再憋不住,指著孟曉棠開罵。

  「孟曉棠,你一天沒有男人都不行嗎!賀嘉禮給你灌了什麼迷魂湯,我真不明白,你一次兩次每一次都要摔死在男人身上嗎!」

  曉棠被她忽然而來的吼聲震得一愣。

  似乎夾雜著一雙手不能再幹活的怨懟,孔翎上的罵聲與以往有些不同。

  曉棠的淚水還掛在臉上,驚呆孔翎上連日來壓著的怒意,過了一小會,她呆呆的站起身來,「孔翎上,你一直在埋怨我,是不是!」

  「是!」孔翎上急火攻心,已經分不清言語輕重,只想把連日來的憤懣發泄,「我的手廢了,以後很難找到高薪工作,這也是因為你,你不認嗎!」

  「你這個當媽的不安分,豆豆怎麼可能有安穩日子過!」

  「這麼多年,有多少男人因為你那張臉前赴後繼的討好你?你珍惜過?你總能把美好的事情搞砸!」

  「豪哥是罪人,可你呢,一次次要奪人家家產,最後怎麼樣,我告訴你多少次,不義之財不可取,你聽過嗎,還是鬧出了人命來!」

  「連帶豆豆嚇得好久睡不好,現在你在家裡哭哭哭,你有什麼資格哭,別人兩句甜言蜜語你就受不住了,你兒子因為你吃的苦還少?!」

  「你跟豪哥的齷齪有什麼不同嗎?沒有,我看絲毫沒有!」

  「豪哥對你好,你不要人家,賀嘉禮把你當妓女,你卻深愛?!笑死人!」

  「但凡你有一次,想靠自己生活,你就不會被你爸爸騙,也不會今天被賀嘉禮忽悠,你看看你自己吧,浪蕩不堪!我怎麼會有你這樣的妹妹呢!你真是隨了孟長安,一分鐘沒男人都不行!」

  曉棠氣的渾身發抖,嘴巴也開始不受控制,

  「你搞清楚啊,孔翎上,現在是我在養活你!現在你吃的喝的,還給人家的債都是我賺來的!」

  「你每次在外面裝正經,誇下海口來還債,都是誰給你湊齊的錢?」

  「你手腕壞了,我自責,我陪你,我把一切都給你,可你呢,整日在家無所事事,復健也不按時做。怕到外面被人嫌棄,你到底要這麼墮落到什麼時候?!」

  「手疼,那就換個不需要手的工作,你恨我,那你自己去生活!」

  「別花我的錢!」

  孟曉棠也把連日來的憤懣發泄了個乾淨。

  孔翎上憤怒的瞪著她,曉棠說的每一句話,都戳在她的自尊心上,幾乎在她話畢後的下一秒,翎上沒有任何猶豫的,抬手就是幾個巴掌,重重地甩在了曉棠的臉上。

  曉棠被她突如其來的力氣打得後退幾步,靠在牆壁上,眼冒金星,臉頰發脹,眸子裡全是震驚與屈辱,只為表達一個意思——孔翎上,你竟然打我?

  曉棠發出刺耳的悽厲尖叫,捂著臉,那張她最愛、最保護的臉孔。

  也是她在社會上闖蕩的唯一資本,現在被翎上打出了幾個明晃晃的巴掌印。

  無比狼狽。

  她的尖叫聲讓翎上清醒,孟曉棠見翎上眼睛通紅,還以為她會再動手,不禁往後瑟縮了下。

  翎上打過曉棠後,手腕生疼發麻,她站在原地,雙手交握著,恍然的看看自己的手,同樣發怔。

  她剛剛,竟然連過去一半的力氣都拿不出,她剛剛,竟然對孟曉棠,她的親妹妹,動了手。

  孔翎上對自己剎那失神的行為感到無措,她張了張嘴,面對痛哭流涕、萬分委屈、連話都說不出的曉棠不知如何是好。


  最後,她慌張的跑了出去。

  也許孟曉棠說的沒什麼錯,她現在不是還要靠她那樣浪蕩的女人生活嗎?

  她孔翎上哪有資格指責她。

  孔翎上委屈憋悶,心煩意亂,去KTV買醉,蔡康生看她一杯杯洋酒下肚,看她出生以來第一次放肆的花光了大半存款。

  說來也沒多少,卻是她難得不顧及花銷,為自己揮霍的難得經歷。

  最後,她當然醉得不輕,已經開始說胡話,站起來便天旋地轉,隱約想起一段朦朧的回憶。

  小時候有一次,孔翎上連續逃了幾天的課,最後老師找上門來,李慧芳才知道自己被外孫女騙得團團轉,待小翎上玩樂回來,對著她的屁股一頓暴打,翎上那時候比現在更倔強,她掙扎著,狠狠推倒了李慧芳。

  那才是她第一次對親人動手。

  每次脾氣上來時,孔翎上都感覺自己心裡似乎有一個強壯的野獸,想要撕碎一切,野獸的吼叫聲讓她失去所有理智。

  可她怎麼會是這副歇斯底里的樣子?

  孔翎上醉的不輕,不得不在蔡康生的肩頭嚎啕好久,才把委屈傾瀉一光,渾身軟綿綿的,沒力氣,身上自然也沒什麼錢,蔡康生要幫她打車送回家。

  可翎上完全不願曉棠見到自己的狼狽樣,加上心虛,便堅持不肯。

  蔡康生無可奈何,下班後把孔翎上帶去了自己家裡。

  倆人到家的時候,孔翎上的酒醒了大半,在安靜的空間裡,又來了情緒,繼續趴在他肩頭默默啜泣。

  蔡康生嘆息著,反手緩緩抱住了她,輕聲安慰,「我知道你的心情,我當初...放棄做音樂,也是這麼痛不欲生,抱著我前妻哭了好久,可是她完全不能理解我,我哭的那天,她反常的很開心,開心我將要走上打工賺錢的道路,開心我將給她們母子一個安穩生活。」

  翎上擦乾眼淚,已經哭不出,眼睛火辣辣的發熱,鼻頭紅腫,問他,「那後來呢,你們為什麼離婚」。

  「因為即使我很努力去打工,也沒賺到什麼錢。」

  說到這裡,蔡康生面露幾分唏噓的苦笑,回憶起那段拮据的婚姻,不是很自在。

  不是所有努力都有回報,有時候你明明傾盡一切,卻還是收穫寥寥,甚至還會得不償失。

  「這是命運嗎,我們註定苦命,無法掙脫?」孔翎上小聲的問他,想尋求一個精確答案。

  「誰知道,我也沒得選,生活在我這裡,一直沒得選。」

  蔡康生也不明白人生是怎麼回事,誰說年長者就會洞察一切?

  年長者們,也只是習慣了苦難,

  他們可以一言不發的承受痛苦到來,再雲淡風輕的抹去那些舔舐傷口的記憶,不再像少年人,遇到點問題就感覺被命運辜負,鬧天鬧地。

  誰不曾被命運戲弄過呢。

  要希望便被希望折磨,要愛情便被感情重傷,追求財富便血本無歸,

  你我從無分別。

  孔翎上在這個時刻突然明白,楊寧出家時總是念叨的「眾生,眾生...」

  我們便是那芸芸眾生,隨時消失也隨時存在的,眾生之相。

  她與蔡康生對視著,似乎從對方的眼神中讀懂了一切。

  「你愛她嗎。」

  蔡康生想了下,「有些個瞬間,是愛的,可後來...我也分辨不清什麼是愛了。」

  普通人的日子哪有那些浪漫可言,一旦進入生活瑣碎,事事都要與錢掛鉤,蔡康生模樣不差,看得出來年輕時候也是不羈的男人,可是在生活面前,還是成為了庸常匹夫。

  碌碌無為,也消耗了近半生時光。

  他離婚的理由似乎與曉棠和賀嘉禮分開的理由非常像。

  怕是那麼多不同的婚姻走向陌路,底層邏輯也大多如此——你不能給我好生活,那我憑什麼跟你吃苦呢。

  「你愛過曉棠嗎。」

  蔡康生笑著,搖了搖頭,沒什麼猶豫。

  「那你當時為什麼跟她在一起。」

  他們曾經那麼動情的擁抱與親吻,竟沒動真情,讓人不禁想要發笑。

  「我不想說。」


  「說說吧。」翎上吸了吸鼻子,「我好奇,你怎麼能跟不愛的人在一起。」

  「她漂亮,讓我有面子,會哄人,讓我舒服,就足夠了,我要的本來也不多,我接受她的謊言,也希望她接受我的,別把彼此的齷齪攤開,就是好日子。」

  全是他的主觀感受,孔翎上聽著,下意識跟著點點頭,清楚他說的實話。

  「可惜,漂亮從不是愛的基礎和標準。再到後來,我的感情都是及時行樂,已經沒有忠誠可言。」

  孔翎上對這點有所理解,「我們都在掙脫著。」

  「為生活掙脫,為尋找穩定的陪伴而掙脫,再後來,你會發覺,跟誰在一起,其實沒那麼大的差別。」蔡康生說的輕鬆,此刻儘是忠言。

  「遊戲人生是對的?」

  「誰知道呢,誰又能控制呢?」

  蔡康生隨意的笑笑,對真理、情愛的對錯已然沒了興趣,人們對沒興趣的事情,總可以真誠回答。

  「你比我強,」翎上這話讓蔡康生看向她,等下文。

  「你至少為自己奮鬥過,可我哪有夢想,現在又是失去了賺錢能力,以後一定會餓死,保不准要露宿街頭。」

  蔡康生對貧苦生活有所感悟,想了一小會,才試探的問她,「你聲線那麼好,要不,試試去駐唱?不用手工作,運氣好,賺的比過去還多?」

  「駐唱?」翎上從沒想過這個問題,毫不在乎,「我哪學過唱歌,上去也是丟人。」

  蔡康生看孔翎上丑兮兮的臉,又有點為難,「雖然你長的不行,但拾掇下,走中性風格也不錯?」

  見孔翎上沉默,蔡康生抬抬眉,沒再勸,若沒有熱愛,遲早也會放棄,只是為了討生活,那做什麼都是一樣的。

  他起身從角落裡拿起一把平時常用的吉他,輕輕彈奏了起來,輕音符平穩舒緩,讓翎上徹底放鬆下來,看他彈琴的指法嫻熟,在心裡默默描繪蔡康生年輕時的樣子。

  「我跟我的男朋友分手了。」

  「你竟然有男朋友?」蔡康生彈琴的手指頓了下,音樂停下,想想,好像隱約聽到過她的這些事,「分的好。」

  「分的好?」

  「你為離開他而難過嗎?」

  「有些。」

  「你期待再遇到他嗎?」

  「期待。」

  「沒他活不下去嗎?」

  「那倒不是。」

  「那麼,分的好。」蔡康生繼續彈琴,滿身從容,他身上有一種與曉棠一樣的氣質,那種對感情隨遇而安的不屑與放縱有時會讓人著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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