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少年的抉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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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卻說劉剡這邊,李嬤嬤帶了酥酪方子過來,主僕一眾人不急不緩地往家趕。

  回了郡王府,天色擦黑,劉剡陪著小姑娘帶著她在街上買的七零八碎的東西,回了妹妹的院子,讓丫鬟婆子們陪著妹妹,自己去了前院的書房。

  在進府時,他便使人去請了張秋禾去書房等著。

  之前張先生剛來時,便說要幫他出謀劃策,說讓他去想想該派何人去實施曬鹽法,又該如何讓此法迅速實行下去,讓百姓們吃上更便宜的鹽。

  都一個多月過去了,張先生不說在延平郡王府吃白飯,總不能真啥都不干罷?

  哪怕劉剡心底已然有了主意,可既然張先生說他要幫著出主意,那這麼久過去,也該是瞧瞧張先生能給出什麼好主意的時候了。

  還有那三個酒囊飯袋,問問張先生對他們的看法。

  不多時,劉剡來到了外院書房,張先生已然在此等候了。

  劉剡掃了一眼張秋禾的衣著,一身全新的月白綢緞長衫,腰間繫著玉佩錦囊,花白的頭髮和鬍子打理得整齊,還未靠近,少年便聞到了他身上傳來的濃濃的香料味。

  其中還夾雜著一絲若有若無的酒香味,嗯,酒香?

  少年走近,果然是酒香,起碼十年以上的陳釀。

  「張先生,這些日子過得不錯呀,上供的梨花白,味道如何?」

  未待張秋禾說話,劉剡冷不丁開口道。

  張秋禾一愣,而後很快反應過來少年聞到了他身上傳來的酒香味,樂呵呵地道:

  「什麼梨花白,我喝的分明是延平郡王埋在院子裡的惠泉酒,說起來,這酒還是殿下剛出生的時候埋下去的呢,今兒個剛被小老兒挖出來,那味道,簡直絕了!說是香飄十里都不為過。」

  老頭子一邊說著,仿佛又聞到了酒香,酒癮又犯了。手上不自覺地就去摸腰間的酒葫蘆,只摸到了溫潤的玉佩和一個樣式簡單、做工卻精細的錦袋。

  「嘿嘿,忘記了,剛換了身衣裳過來的,沒帶酒。」

  劉剡看著完全暴露本性的老頭子,有些不忍直視,看他尚帶著酡紅的雙頰及迷離的雙眼,吩咐身旁的小廝道:

  「給張先生上一盅醒酒湯。」

  「無事,我沒醉呢,只是喝了酒容易上臉,其實啥事沒有,殿下尋我過來,所為何事?」

  劉剡看他言語還算清楚,目光中尚帶著一絲清明,也就不再多言,待上了茶,也就揮手讓小廝下去了。

  書房內只余劉剡二人。

  少年將前兩日禮親王的問題說了,問道:

  「張先生以為,該讓何人去實施曬鹽法呢?」

  張秋禾手撫長須,沉吟一回,笑了:

  「殿下不是已有決策,何苦再來多問小老兒?」

  少年微笑不語,不問你,讓你天天在我家喝酒不成?

  總得干點子什麼罷?看你天天山珍海味,喝酒吃肉的,吃不著的郡王世子可是有些不平衡的。

  張秋禾也沒等少年回答,撫著長須繼續道:

  「殿下這個方子是獻給了太子,由太子獻給陛下,如今雖說是有三位人選,說起來,也不過是兩個罷了,甄太妃家的老三,其實並沒有什麼機率被派去施行此法。相信殿下早已知曉這點,而甄家人其實也清楚。想必,榮國府賈家,已然有人去找過殿下了罷?」

  見少年微微點頭,張秋禾雙眼更亮,道:

  「殿下自是不可能答應為甄家籌劃的,那肯定是直接拒絕了賈家?不妥,殿下還是意氣用事了些,賈家到底是您的外祖家,而當今陛下與延平郡王府的血脈又遠了,哪怕宗族是您目前最為有力的支撐,可賈家的支持,若是能夠爭取到,還是儘量爭取的好。」

  聽了張秋禾的分析,少年不置可否,淡淡道:

  「我今天,剛讓人把榮府的賈寶玉給打了一巴掌,還得罪了寧府里的賈珍。」

  「額......」

  張先生一下子就卡殼了,您不是進城之後就去榮府吃了頓飯嗎?

  不對,還帶著郡主去逛了街。

  怎麼就把賈家的寶貝疙瘩給打了?俗話說打人不打臉,您還打了他一巴掌,聽你說著雲淡風輕的模樣,這應該打得不重罷?


  還有賈珍,他雖說是賈家東府的,與您也沒什麼交集吧?

  您好好的怎麼就把他給得罪了?

  「賈家寶玉,傷得不重吧?」

  張秋禾小心翼翼地問道,似乎生怕觸了這位爺的眉頭,讓他使人把他也揍一頓一般。

  「不重,也就腫了半邊臉,掉了幾顆牙而已,他年紀還小,以後定是不會有缺牙的風險。」

  少年一臉無辜地看著張秋禾,像是在瞧他嘴裡還有幾顆牙。

  張秋禾不由得牙齦一酸,掉了幾顆牙,看來這位寶二爺,確實是開罪了自己殿下啊。

  還有那寧府的賈珍,怕是也犯了殿下的忌諱?

  既然如此,那賈家人,就留他不得了!

  「殿下,賈家現在無人在朝,只有幾家姻親故舊,算得上有些能耐。林鹽政林大人,乃是榮府的東床,卻也是您未來的岳丈,這個自然無妨,甄家乃是賈家老親,如今又有甄太妃與上皇的十七皇子在,也不好動手,還有王家,王子騰正是得當今重用的時候,至於史侯府上,這一輩有能耐的也沒有,還有薛家,自從薛家家主過世後,他們家的家業,都靠著一個年幼的閨女支撐,可閨女總有嫁人的一天,哪怕明面上把他家閨女的年紀說小了幾歲,可閨女到底不能一直留著不出閣的......」

  張先生原就是金陵人士,前些年離開延平郡王府,也是回了老家,對薛家的事兒,門清兒!

  說起這個來,頭頭是道的。

  按他來說,薛家如今孤兒寡母,又有那麼一份家業在,薛家獨子卻又偏偏是個不成器的,哪怕有女兒幫襯著,可瞧薛太太那個模樣,倒像是一直防著她閨女似的。

  近些年來,薛家也蕭索了,只剩下幾個鋪子苦苦支撐著。

  聽說,連京里的房子,也抵了出去,看如今的光景,怕是回不來了的。

  「殿下,賈家如今不過是面上瞧著光鮮,要扳倒他家,雖說不可能一蹴而就,卻也不算什麼難事,小老兒這裡有一計......」

  「張先生,咱們正說著該派何人去實施曬鹽法的事兒呢,說什麼扳倒賈家,是不是扯遠了點?」

  瞧著這老頭兒越說越起勁,少年打斷道。

  賈家現在倒了,對他可沒什麼好處。

  這個時代講究一榮俱榮一損俱損,胳膊折了往袖子裡塞。

  是以賈母明知寶玉得罪了延平郡王府的劉剡兄妹,在賈寶玉受了懲罰,而劉剡瞧著卻還不滿意之後,仍舊給了劉剡補償,希望把此事給遮掩過去。

  賈母的行為,在旁人眼裡,或許是粉飾太平,在這個時代,或者說,當此事發生在你身上時。

  卻是當家人慣用的手段。

  拉攏一波打壓一波,再給受了委屈的一點好處,把此事掩過去,保持家族表面上的平靜。

  只不過劉剡兄妹身份特殊,既是賈家的外甥,又是劉周宗室,在賈家受了委屈,被人指著鼻子罵了,到底不是那麼容易過去的。

  是以賈母給的補償也很大方,乃是榮國公昔日在軍中的一些人脈。

  哪怕如今劉剡兄妹用不上,可按照紅樓書中的走向,總有用得上的一日。

  是以賈母的一點小小的請求,他也就隨口答應了,畢竟賈母只求他屆時幫襯賈家一把,可怎麼幫,幫多少,可就全看劉剡自己的了。

  若是現在賈家就倒了,對他來說也沒什麼好處,何必去做這吃力不討好的事兒?

  這老頭子若是真有本事,就好好想想曬鹽法的事兒,別整日裡喝的醉醺醺的,像個什麼樣子?

  又是這麼個年紀,一個不好,睡下了,可就不好起來了。

  張老先生一怔,一拍腦袋,還真是,扯遠了,埋了十年的惠泉酒,果然夠勁!

  不過才喝了兩碗,如今酒勁上來,就有些糊塗了。

  張先生理了下思緒,繼續道:

  「既然甄家那位三爺,不可能被派去施行此法,那人選,其實就已經確定了,除了太子殿下的舅舅秦二,別無他人。」

  「哦,這是為何?」

  哪怕劉剡也覺著最終被派去施行此法的人選,會是秦家老二,可到底不會有張秋禾這般篤定,這其中,怕是還有些他不知道的緣故的,是以少年好奇問道。


  少年年歲尚幼,延平郡王過世時,他更是只有五歲,不清楚其中的事兒,也是正常。

  張秋禾解釋道:

  「殿下知道,當今的母族不顯,卻不知道,他家早已沒落了,不說窮得吃不上飯,卻也不差什麼,更別說是給兒孫們讀書識字了。是以當今的幾位表兄弟們,大字都不識一個的。還是當今掌權之後,封了舅舅為承恩侯,又親派大儒教導他家兒孫。這兩年才總算是像些樣子。如今雖說被有心人拉出來充數,可明眼人都知道,當今不可能派他去做什麼。」

  原來如此,聽了張秋禾這般解釋,少年心下也有些明朗了。

  他原先是想著,永康帝重用太子母族,而皇后又是出身大族,永康帝想要借勢與太上皇周旋,便需要給秦家更多的利益,此番曬鹽法的主政人,除了秦家老二,不作他選。

  便是太上皇想著摻和一腳,可除了甄家人是真心實意想要派自家人去主持曬鹽法之外,上皇也是不樂意的。

  上皇如今身子雖還算健朗,卻到底是有了春秋,扶持十七皇子劉淇上位不可能,那為趁著上皇還在,為甄家謀取更多的利益,那也就是理所應當的了。

  而上皇雖寵愛甄太妃,卻也不可能對她無休止地寬容。

  畢竟,上皇與永康帝就算斗得再狠,那也是自家人之間的權利鬥爭,不可能把權利移交給了旁人。

  唯名與器,不可假人。

  上皇如此,那當今,作為昔日東宮身故後,上皇親選的繼承人,自然也該是如此。

  少年眼睛微微眯起,心下卻是對這三個人選,有了不同的考量。

  怕是這三人,無一個是兩位聖人心下的人選。

  至於工部的那位許懷民許大人,那就是個幹活兒的,真正掌權的,只怕也不是他。

  皇帝的權柄,只會在兩位聖人手上交接,至於自己,甚至那三個被推出來的靶子,都不過是皇權鬥爭下的犧牲品而已。

  說什麼讓自己來選一個去主持曬鹽法,不過是個幌子罷了。

  把一個風頭正盛的郡王世子拉出來頂風頭,把被朝臣們推出來的三個靶子都給否決了,再安排上上皇與永康帝都認可的人選。

  至於後面劉剡會遭遇三家人怎樣的報復,全然不在二位聖天子的考慮之內。

  「我知道了,多謝張先生解惑,你可以回去歇著了。」

  劉剡既然想通了這些,那就沒必要繼續留著這個酒勁上來的醉鬼了,二話不說開始趕人。

  「殿下!這個人選,肯定是沒錯的!您按小老兒說的來就成......」

  張秋禾被小廝拉下去時,嘴裡仍舊說著些醉話,眾人也不理會,甚至有些習以為常。

  若說張先生剛來的時候,大伙兒還一邊看熱鬧,一邊觀望一二。

  怕這老頭真有什麼能耐,才能在被延平郡王趕出去,過了這麼些年後回來,仍舊能得到延平郡王世子的禮遇。

  而今看來,不過是殿下心善,看不得這老頭子橫死街頭而已。

  來了一個多月每日光喝酒吃肉不說,那頭老驢的吃喝拉撒,也全在那處院落里,弄得負責打掃的下人們苦不堪言。

  今兒個見殿下好容易見他一回,他還是這麼一副喝醉沒醒的樣子,教殿下給趕了出來,下人們心下也有了些底。

  從今往後,不說偷挖延平郡王劉淮的酒,便是往日的普通酒菜,怕是也難得了。

  當個普通的客招待著就行!

  而這邊,劉剡既然有了主意,哪怕與先前的猜測有了出入,可到底有些東西,是不用變動的,只需要稍微調整一些細節而已。

  既然打定了主意,那事情也就順利了起來。

  次日,劉剡以延平郡王府的名義,給太子劉熾的舅家、永康帝的母族、還有甄太妃的娘家去了帖子。

  約三人下月初三,於望江樓赴宴。

  不多時,各處也都得到了消息,劉剡將於下月初三,於望江樓招待三位曬鹽法主政人的候選人。

  一時間,京城各處對此事的議論,甚囂塵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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