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袁崇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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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袁崇煥?

  趙淨一怔,下意識的反應是,他怎麼在這個時候進宮?

  但旋即又意識到不對勁,袁崇煥進京,他怎麼會不知道?

  吏科是上傳下達的關鍵之處,封疆大吏沒有旨意,是不能擅動的,袁崇煥怎麼就突然到京了?

  趙淨心中疑惑,猛的突然警醒,道:「是陛下傳我?」

  袁崇煥到京,進宮,為什麼要通知他?

  門口的小吏道:「並不是,是內閣傳話,要都給事擬定相應文書,這是慣例。」

  趙淨眨了眨眼,看向趙常,有些不明白這小吏的話。

  趙常倒是反應極快,在趙淨耳邊低聲道:「公子,袁都督多半私自進京,需要吏科遮掩。」

  趙淨嘴角扯了扯,原來還有這樣的慣例?

  同時他也明白,袁崇煥多半並不是』私自進京『,而應該是崇禎通過遼東監軍太監傳話,繞過了內閣與六科廊。

  趙淨點點頭,道:「我知道了。」

  這是要他事後補手續,以免被人發現,抓著不放。

  小吏應聲,退後出去。

  趙淨放下手裡的筷子,思索著袁崇煥現在進京的目的。

  正值年關,入京索要明年兵餉是一定的,但肯定還有其他什麼事情。

  袁崇煥在這個時候到京,可以說是『恰如其分』。

  錢謙益倒台,必然會牽連不少人,而袁崇煥是錢龍錫一系,或許能在這件事撿到不少便宜。

  趙淨並不在乎錢謙益倒台,誰得到好處,而是在思考,幾個月後的將發生的事。

  袁崇煥殺毛文龍以及建虜突破薊鎮,兵臨京畿城下。

  會死很多人。

  趙淨不想剛脫離一個坑,又落入更大的坑。

  清貴公子,還沒享受幾天,就成了亡魂。

  薊鎮比鄰的是大同鎮,由滿桂坐鎮,而大同鎮,離京畿也是最近。

  算算時間,趙淨心裡不由得急迫起來。

  『鹽引』的事,得加快,還有那個程必忠。

  一時間,趙淨心裡想了很多。

  趙常見趙淨不動筷子,道:「公子怎麼了?」

  趙淨深吸一口氣,道:「沒什麼。就是以後的事情會比較多,吏科確實要增加人手了。」

  朝局激烈動盪,內閣、六部空缺嚴重,六科同樣如此,兵、禮、吏幾乎空了,趙淨還是從禮科調過來的,而吏科只有他一個都給事中。

  六科廊缺額大半,亟需補缺。

  趙常一邊吃一邊道:「那就找,候補等缺的人多得很。」

  趙淨聞言,心裡忽的一動,自語道:「我記得,新帝登基,都要開恩科的,今年及第的,是不是還有很多人在等著補缺放官?」

  還不等趙常說話,趙淨道:「趙常,明天,你將候補的名錄翻找出來,我挑一挑。」

  他與喬允升有約定,吏科的補缺,由他舉薦。

  趙常應了一聲,埋頭吃喝。

  趙淨拿起筷子,思緒再次控制不住的飄到袁崇煥身上。

  他的突然到京是為了什麼?對現在的朝局會有什麼樣的影響?

  崇禎與袁崇煥正處於前所未有的蜜月期,袁崇煥的要求,崇禎幾近無條件的應允。

  『希望沒有什麼其他么蛾子發生……』

  趙淨心裡暗道,但以他對大明朝廷的了解,這個希望估計有些奢侈。

  臨下值前,趙淨將袁崇煥『奉命進京』的公文寫出來,然後送去內閣,再由司禮監蓋印回來,速度快的出奇。

  趙淨回到府邸,趙老爹又沒回來。

  他洗洗漱漱睡覺,蓋上被子的那一刻,感覺到了前所未有的安心。

  瞿式耜死了,錢謙益垮台,他無需再忐忑難眠,時時警惕了。

  這一覺,香甜美味。

  他不知道是,隨著錢謙益垮台,京城裡,暗涌如潮。

  ……

  第二天一早,趙淨如同沒事人一樣,來到刑部。


  一路上,遇到的人都是指指點點,竊竊私語。

  趙淨一頭霧水,邁步進入他的值房。

  負責這間值房的小吏,十分麻利的擦拭桌椅,給他倒茶。

  趙淨坐下後,好奇的問道:「怎麼回事?刑部出什麼事情了?」

  這小吏連忙道:「趙都給事誤會了,不是刑部有事。是外面都在傳言,是趙都給事中在陛下面前參倒了奸賊錢謙益。」

  趙淨眉頭一挑,道:「我?」

  天地良心,昨天在養心殿,他為了刷崇禎好感,胡扯了幾句,完全是路人,助攻都算不上。

  小吏道:「是啊,現在外面的人都在讚揚趙都給事中『輕蔑權貴,勇於彈劾,不畏生死,諫官風骨』。」

  趙淨嘴角扯了扯,這是讚揚嗎?這確定不是故意在害他嗎!

  錢謙益是東林黨『文宗』,天下矚目,要是所有人都相信是趙淨將錢謙益扳倒,那後面麻煩就大了!

  雖然事實確實如此。

  趙淨背了屬於他的鍋,但心裡還是不是滋味,總覺得是有人故意栽贓,在『陷害』他,轉移焦點。

  小吏見趙淨沒有再問,悄悄退了出去。

  趙淨不知道是誰在背後散播『謠言』,拿起一堆案卷,便開始翻找程必忠的。

  翻了很久,終於被趙淨找到了,仔細看完案卷,又看向結案陳詞,除了一份『證詞』外,別無其他任何證據。

  趙淨又看了一遍,拿起筆,在上面寫上:證據不足,駁回,擬無罪開釋。

  而後,放到一旁,繼續處理其他案卷。

  忙碌一上午,趙淨餓的肚子咕咕叫,準備起身出去吃飯的時候,一個人影出現在門口。

  瘦弱,蒼老,白髮蒼蒼,拄著拐。

  刑部尚書,喬允升。

  趙淨看到他親自來了,心下意外,連忙起身道:「見過喬尚書。」

  喬允升慢悠悠的坐到趙淨的椅子上,將手裡的奏本遞給他,道:「你看看。」

  趙淨一怔,我看看?

  帶著疑惑,趙淨接過來,打開看去,一眼掃過,他就不疑惑了。

  這是新的『會推閣臣』的奏本,更新了名單,其中『錢謙益』被替換成了『喬允升』。

  趙淨神色不動,稍一思索,便道:「喬尚書,這是吏部的奏本。」

  喬允升面露疲憊,略有無奈,道:「我極力推辭,想要告老還鄉,但韓閣老、錢閣老執意挽留,說『國政艱難,不能言退』。」

  趙淨心裡嗤笑,上墳燒報紙糊弄鬼呢!

  默默片刻,他道:「下官儘快審核,上報內閣。」

  喬允升看著趙淨,渾濁雙眼,淡漠幽冷,道:「昨天一事,你怎麼看?」

  趙淨立即搖頭,道:「下官看不出什麼。」

  喬允升注視著趙淨雙眼,道:「你不覺得那道奏本來的太過巧合?楊維恆咬死什麼都不知道,憑本心行事。朝臣勾結內監,是陛下絕不會容忍的事。與魏逆黨羽勾結,同樣會觸及陛下逆鱗。一旦被打入魏逆黨羽,頃刻下獄。」

  趙淨迎著喬允升的目光,無比坦然,不躲不慌,道:「喬尚書是查到幕後之人了?」

  喬允升與趙淨對視,許久之後,輕輕閉上眼,而後拄著拐起身,淡淡道:「儘快將案卷清理完,審定『逆案』才是陛下最關心的事。」

  「下官領命。」趙淨目送著喬允升離開,心裡悄悄鬆了口氣。

  他不知道這老狐狸是否看出了什麼,亦或者,暗中查到了些什麼。

  趙淨沉吟一陣,內心的驚慌散去。

  『錢謙益一案』,他做的還是相對乾淨,不會輕易被人抓到把柄,喬允升即便有懷疑也不會有切實證據。

  讓他更為在意的,是手裡這道『會推閣臣』的奏本。

  錢謙益剛垮台,他們便迫不及待的用喬允升替代錢謙益,再次強推入閣,就不怕激起崇禎的反感與憤怒嗎?

  有時候,趙淨真的不能理解這些大人物們的想法。

  就比如那『私改敕書案』,明知道是天大的干係,很容易被戳破,到處是破綻,但凡有點腦子的人都不會幹。


  偏偏,是那麼自然而然的發生了。

  趙淨想不通,索性不想了,帶著這道奏本,離開刑部,吃了點東西,便進宮,來到六科廊。

  「趙都給事中,這是我們六科廊彈劾錢謙益的聯名奏本,是否要一起聯名?」趙淨剛到吏房門口,戶科給事中葛應斗帶著一群人圍了過來,熱情洋溢的道。

  趙淨神色不動,心裡佩服。

  昨日還依舊無數人維護的錢謙益,一遭落難,馬上又無數人蜂擁而來,群起而攻之。

  所謂的樹倒猢猻散,牆倒眾人推。

  「好。」趙淨笑著迎著,帶著一眾人進入吏房。

  一眾人自然欣喜,簇擁著趙淨,在趙淨值房裡,親切交談起來。

  外面盛傳是趙淨彈劾倒了錢謙益,雖然有人不信,但名聲這東西,蹭一蹭有什麼壞處?

  加上吏房地位特殊,隱是六科廊之首,拘謹的誇讚,含蓄的討好,赤裸的諂媚,在趙淨的值房輪番上演。

  等一眾人散去,趙淨喝了口茶,這才定住心神,開始處理他的日常事務。

  又是大半天時間,趙淨處理完所有奏本、公文,從懷裡掏出,喬允升給他的那道『會推閣臣』的奏本。

  趙淨看著上面的一個個名字,神色沉靜,若有所思。

  這些名字,無不是當朝的大人物,一個個握有實權,舉足輕重。

  趙淨沉吟再三,還是拿起筆,將這道奏本處理好,封裝起來,放到邊上的奏本一起。

  『會推閣臣』一事,誰都攔不住,最終的決定權,在宮裡的那位少年皇帝手中。

  做完這些事情,趙淨輕吐一口氣,拿起茶杯喝茶,餘光不經意瞥到了邊上的一堆卷宗。

  這是『崔呈秀案』的卷宗。

  趙淨忽的雙眼眯起,中午在刑部時,喬允升再次提到了『逆案』。

  「這份卷宗里,到底藏有什麼陷阱?」

  趙淨輕聲自語。

  這是一個明明白白的陷阱,喬允升沒有隱藏,他心知肚明。

  「公子,毛御史來了。」這時,趙常出現在門口道。

  趙淨抬起頭,道:「請他進來。」

  趙常轉過身,沒走幾步,毛羽健大步而來,坐到了趙淨對面,看著他的眼神,充滿『幽怨』。

  趙淨頓時明白,笑著道:「不是不帶你,是事發突然,我也是被陛下突然召進宮的。」

  毛羽健嘆了口氣,道:「你不知道,你在外面有多大的名聲,都察院的御史們都在議論你。」

  趙淨跟著嘆了口氣,道:「你以為這是好事嗎?這件事一旦降溫,我必然會遭到秋後算帳。」

  毛羽健點點頭,道:「這倒是。」

  趙淨伸手給他倒了杯茶,道:「有事?」

  毛羽健嗯了一聲,道:「楊維恆是前任雲南道御史,都察院正在徹查他。」

  趙淨會意,道:「你是現任,連累到你了?」

  毛羽健無精打采,又長長嘆了口氣,道:「這是肯定的,就不知道要被牽累多少。」

  趙淨暗自搖頭,大明朝官場早就爛透了,誰又比誰乾淨?

  真的徹查一個實權官員,肯定會牽出一窩,說不定還不是塌方式,大概率是全軍覆沒。

  「要我幫忙?」趙淨問道。

  毛羽健看著趙淨,遲疑著點點頭,道:「如果,有彈劾我的奏本,能不能事先通個氣?」

  趙淨還以為什麼事情,毫不猶豫的道:「放心!」

  毛羽健僵硬的表情,肉眼可見的鬆緩,笑著道:「我果然沒交錯你這個朋友!」

  趙淨道:「客氣了,你之前也是幫了我大忙的。」

  毛羽健心裡鬆快,道:「說到這個,我聽說,有人為錢謙益說情。」

  「說情?」

  趙淨怔神,道:「說情是什麼意思?到了這種程度,還有人能救錢謙益?」

  毛羽健神情鄭重了幾分,道:「你剛入仕,還不了解官場。如果有人給陛下找一個足夠的理由,就可能改變任何事情!」

  趙淨沉思片刻,還是不信,道:「不會。涉及與建虜走私,錢謙益必死無疑,絕無生路。」

  毛羽健道:「改為遣戍。」

  趙淨雙眼微睜,道:「遣戍?」

  遣戍,是一種僅次於斬立決的處置,多半是為了顯示皇帝『寬容』,而遣戍的絕大部分人,沒有遇到特殊原因,多半死於戍所。

  如果到了這種程度,錢謙益還不死,那大明朝就真的沒救了。

  毛羽健道:「應該是有人在試圖勸說陛下。」

  趙淨冷笑一聲,道:「誰?」

  毛羽健回頭看了眼半關著的門,伸頭與趙淨低聲道:「薊遼督師袁崇煥。」

  趙淨眼皮狠狠一跳。

  如果是袁崇煥,翻動舌頭,或許真有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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