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鏢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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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南淮郡,東柯鎮郊外,天地肅殺,大雪紛飛。

  荒野之上,人影綽綽。

  「哧!」

  許伯陽一劍刺穿來人的胸膛,隨即拔出反手又將另一個人的胳膊卸了下來。

  一呲溜鮮紅色的熱血在雪地上濺了一地,觸目驚心。

  還來不及喘息,耳後破空的疾風驟起,兩把明晃晃的長劍裹著雪花從後方襲來!

  許伯陽側身閃過,身影倏然沒了蹤影,出現時已在那倆人身後,正手刷刷兩劍刺出,一劍一個,均刺中背心要害,雙雙斃命。

  人影一個接一個倒下,戰鬥很快結束,橫七豎八的屍體不一陣便被鵝毛般的大雪掩埋大半。

  「胡孝德!」

  一聲喊罷,許伯陽抬起腿一腳踩在旁邊一塊突兀的大青石上,喘了口氣,從腰間一掏,拿出塊舊麻布來,仔細地擦拭著自己手上鋒利的長劍。

  劍身上鮮血淋漓,他生怕再過片刻,血跡凝固在上面。

  這少年不過十七八歲,劍法老辣狠厲,拭血有條不紊,顯然已不是第一次殺人。

  三年前,許伯陽還是藍星上一個業餘作家,熬夜趕稿猝死後,魂穿到這個世界。

  還好運氣不錯,原主和他的名字一模一樣,住在鎮裡,有屋有狗,沒有家破人亡、背著一身血債的網大劇情。

  家裡有一隻小小的商隊,幹著走南闖北的行當。

  父親許紹良本是郁川郡風青鎮上一個小有名氣的鏢師,原來在鎮上的神威鏢行幹了十多年,經驗豐富,有口皆碑。

  神威鏢行的東家姓汪,在風青鎮頗有實力,四下道上的朋友都給幾分面子,是故鏢行生意不錯。

  後來不知道怎地鏢局讓一家姓宋的家族給吞了。

  眼瞧著汪家灰溜溜退了場,又見著宋家人來勢洶洶,許紹良怕惹麻煩,乾脆借病請了辭,拍拍屁股回了家。

  回了村里,自己另起個小爐灶,帶著兒子和徒弟,僱傭了三五個夥計,專門給鏢行看不上的小僱主送貨代買代賣賺點佣金,平時自己也順帶倒騰點貨物。

  雖然時常刀口上舔血,風險大了許多,但在這亂世之中,活得還算滋潤。

  只可惜,妻子陳氏老早病亡,只留下許伯陽一個獨苗。

  許紹良這老漢倒是個專情的種,並沒有續弦,所以這些年是又當爹又當媽,著實操了不少心。

  許伯陽今年剛滿十七,跟著老爹走鏢已經五年多,相貌生得俊氣威厲,眉毛濃厚而舒緩,一雙眸子宛如蹲在峭壁上飛隼,當真是儀表堂堂,頗有威勢。

  另外再加上他生性好潔,此番出來穿了一襲白棉衣,後掛了一件黑狐裘披風,襯得英姿颯爽。

  乍一眼瞧過去,不像個鏢師,倒像個俠客。

  「陽哥!」

  胡孝德持刀在雪地中一深一淺走了過來,年紀和許伯陽相仿,只是相貌沒那麼丰韻。

  胡孝德是許紹良收的徒弟,父母早些年鬧饑荒餓死了,從小和許伯陽一起長大,許紹良一視同仁,視如己出。

  胡孝德少時頑劣,不分主次經常和許伯陽干架,兩人合著伙也沒少干偷雞摸狗的事,不過如今長大之後,明了事理,看著沉穩許多,一臉關心之色,喘息著問道,

  「你怎麼樣?」

  「我沒事。」

  許伯陽又喘了口氣,抬頭望著不遠處的馬隊,努努嘴,

  「你去看看夥計們怎麼樣?」

  胡孝德過去看了一陣,轉回來道:

  「都沒事,就是一開始遇襲,馬被捅死了兩匹!」

  「直娘賊!」

  許伯陽鐵著臉,面色有些難看,憤憤罵了一聲,沉聲吩咐,

  「雪太急,你快帶兩個人搜一下,看看這幾個賊寇有沒有什麼值錢的家當,不然待會找不著了。」

  「嗯。」胡孝德悶聲應了,收了長刀,招呼幾個人,捋下袖子過去,拽著腳將屍體從雪裡拖出來。

  許伯陽將長劍收好背在身後,一深一淺往馬隊走過去。

  這次是許伯陽第一次帶隊走鏢,前些日子老爹許紹良腿疾發作,躺在家裡,可是接了丁家的單子又耽擱不得,許伯陽自告奮勇,拍拍胸脯擔起擔子。


  這僱主丁家家大業大,聽說家裡還有人在仙山上修行,是整個郁川郡都叫得上名號的修仙世家,正是原來神威鏢行汪家的靠山。

  畢竟是老東家汪明如親自來托的單子,許紹良跟他幹了這麼多年,自然抹不過情面,而且這些年在生意上,汪明如的照顧確實頗多。

  只不過因為這次是許伯陽第一回當鏢頭,許紹良生怕出岔子,又多雇了三個人。

  一行八人十匹馬從郁川風青鎮出發,帶了五百斤黑豬臘肉,三百斤雪桃,還有五十斤曬乾的止血草和二三十斤靈稻穀。

  臘肉和雪桃自然是汪家的產業。

  而止血草來自丁家,這東西多用來製作藥物,是上好的療傷草藥,不光是尋常醫館會買,更多是那些修仙家族收了拿來煉丹。

  至於靈稻,許伯陽也是第一次見,聽聞那是仙家人吃飯的米。

  不過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在他身上行囊之中,放著三粒聚氣丹、五粒養靈丹和一粒培元丹,這才是丁家托他家前來走這一趟的目的。

  這一路上除了風雪交加天氣糟了些,倒也平平安安,誰知道離東柯鎮不到三十里路時,道上雪裡埋伏了一夥強盜,驚得人仰馬翻。

  所幸這伙強盜都是些凡人,話說回來這夥人也是倒霉,天寒地凍在雪地里蹲半天,碰到了許伯陽。

  許伯陽自從穿過來之後,跟著老爹行走江湖,早已見慣了這個殺人如割草的破敗世道,明白技藝傍身的重要性,再加上老爹對他極為嚴厲,所以平日裡走鏢閒暇之餘,兀自練功不輟,絲毫不敢懈怠。

  此時的他,七歲開始握劍,距今已有十年,眼下一把鐵劍在手神鬼莫測,盡得許紹良真傳,不是一般人能擋。

  這四五個強盜都不夠他一個人殺。

  許伯陽走到馬隊跟前,俯視著被捅死的馬,四下冬桃散了一地,嘆口氣,揚聲道:「來人!把貨收一下,每匹挪一點,把馬剮了,把肉帶上。」

  路上這麼一耽誤,等他們到達東柯鎮時天已經黑了,只得摸黑找到之前住過幾回的客棧打尖,休息一晚。

  酒飯過後,許伯陽與胡孝德回到宿處,許伯陽解了披風掛上,放下寶劍,低聲吩咐道:

  「明日一早,你叫上夥計去市場把肉和桃都賣了,草和稻穀還是去福貴那家,他們家價格高些,不過你路過其它家時,順便也詢一下,特別是那稻穀,別給那老頭忽悠了,我聽說這段時間市面上價格亂得很,我怕他殺熟。」

  「好嘞,陽哥。」

  胡孝德在桌前坐定,倒了兩杯熱茶,嘆了口氣,臉色流出擔憂之色,說道,

  「陽哥,這東柯鎮可是越來越亂了,這麼冷的天強盜還出來搏命,我們這一路過來,周圍那些村子十室九空,鎮上我看都沒人,好多店鋪都關著門,再這麼下去,我看這東柯鎮費家要完蛋了。」

  「小點聲!」

  許伯陽瞪他一眼,回到桌前大喇喇坐了,沉著臉開口道,

  「出門在外都給我慎著點!口無遮攔,小心隔壁人家掛了耳朵!」

  胡孝德吐了吐舌頭,把茶水遞上,許伯陽拿過茶水一飲而盡,低聲說:

  「這世道亂才有得賺,你整日瞎操心這些做甚?這兩年這東柯鎮的人往咱們鎮上跑了多少去,你又不是不知道。」

  「是倒是,咱們風青鎮的人倒是越來越多了。」

  胡孝德嘿嘿笑了一聲,又給許伯陽倒上,低聲道,

  「陽哥,你不知道,剛剛我去後廚要酒食,我聽那客棧老闆和夥計說,北邊又打起來了,最近很多逃過來的流民,剛才襲擊我們那伙人除了兵刃,有點冷食,其它身無分文,我估計就是從北邊逃過來的。」

  許伯陽眉頭一挑,冷笑:「北面幾家哪個不是吃肉不吐骨頭的主,狗咬狗一嘴毛,兩敗俱傷,最好!」

  「是啊陽哥,這東柯鎮的費家我看就是個牆頭草,左搖右擺,這些年借著亂子,從中不知道揩了多少油!」

  胡孝德煞有介事地分析著周圍幾個村鎮的局勢。

  許伯陽見他說話沒個高低,皺眉道:

  「孝德,我們走的是商道,做生意不講這些,當然,你聽到的可以回去鎮裡找你那相好的耍耍嘴皮子,但是在外面千萬管好你這張嘴。」

  「你要記住咱們走鏢的,有走鏢的規矩。」


  「知道了知道了。」

  胡孝德不以為然,抬手打了一個哈欠,今晚多吃了兩口,感覺有些乏了,慢吞吞道,

  「三不碰四不離嘛,不碰生店,不碰是非,不碰妓女,睡不離衣,器不離身,貨不離馬,馬不離人。」

  「你瞧瞧你那慫樣,我和你說了多少次了!」

  許伯陽瞧他滿臉倦意,又瞪他一眼,叱喝道,

  「都到脖子了還死命灌,下次你給我少喝點!那貓尿似的黃湯有那麼好喝?」

  「好了好了!」胡孝德強忍困意,揉了揉眼睛,飲下茶站起,貓著身子在衣架下的銅盆洗了一把冷水臉,取了刀過來,

  「我下去轉轉,看他們有沒有偷懶!」

  「嗯。」

  許伯陽臉色稍緩,起身拍了拍他肩膀,遂走到窗邊打開窗戶左右看了看,回身取了披風和劍,叮囑道,

  「我也要出去一趟,丁家的事,你待會回來別睡太死,注意點樓下動靜,時辰到了就換崗,酒食給夥計們備齊了。」

  胡孝德一聽不敢多問,點了點頭:「陽哥小心!」

  「嗯。」

  許伯陽翻過窗戶,飄然而去。

  胡孝德看著他矯健的身影,心生羨慕,自顧輕聲嘆道:

  「我要是…有陽哥這功夫就好了。」

  夜雪撲人,許伯陽戴著披風上的護帽,低著頭快速在街道上走著,左彎右拐,似乎對這裡極為熟捻。

  沒過多久,就來到鎮外的一處廢棄採礦場。

  此時雪雖然小了些,可也下個不停,這廢棄採礦場裡搭著五顏六色的帳篷,密密麻麻,燭火閃爍,走道上不少人走走停停,竟有不下好幾百人。

  許伯陽手上一抹,臉上多了一個獠牙鬼面。

  又走幾步,兩側道旁陰暗處走出兩個人來,一人雙手抱劍,冷冷問道:

  「這位小哥,搭帳篷還是過路?」

  許伯陽不慌不忙,從袖口裡掏出一枚螢光湛湛的小石頭遞了過去,

  「過路。」

  這裡是東柯鎮的鬼市,因為見不得光,所以夜裡才營業,是統管東柯鎮的費家所開,專門給一些來路不明的人售賣一些來歷不明的東西。

  當然,這不是普通人能進來的地方。

  許伯陽剛剛拿出來的小石頭,就是尋常人見不到的東西,叫做「靈石」。

  這個世界的貨幣有些奇特,凡人貨幣除了金銀之外,還有一種銅錢,不大不小,有點像一把小鏟子,不過確實是用銅製成的,凡人百姓都叫「布」,單位是「麻」。

  一麻布,就是一枚錢的意思。

  除了這「布」,就是仙家人用的「靈石」了,不知道是用何物所制,發著螢光,有點像玉石,許伯陽第一次見的時候感覺可稀奇了。

  不過這東西凡人很難接觸到,除了經常能和仙族世家打交道的人知曉其用途,否則見了也不知道是什麼。

  許伯陽交了過路費,走進鬼市,混入人群之中,走了片刻,方才在一個灰色帳篷前站定。

  帳篷里傳來一個沙啞的聲音。

  「道友貴安,何物出手?」

  許伯陽左右看了看,確認無人關注,同樣低聲沙啞地說:

  「聚氣丹,凝元期,作價幾何?」

  「哦?凝元期。」

  帳篷里沉默片刻,伸出皺巴巴的兩根手指頭。

  「這個數。」

  許伯陽見狀冷哼一聲,不再說話,一抖披風,邁步便欲離開。

  「道、道友且慢!」

  帳篷里伸出一雙乾枯嶙峋的手,作勢留人,許伯陽本來就不打算離開,就等他這一下,聞聲順勢站定。

  帳篷里笑了一聲,說道:

  「道友好烈的脾氣,也不還個價!」

  許伯陽並沒有轉身,依舊背對著他,冷冷說道:「我好生問你,你奈何誆我?」

  帳篷里乾咳一聲,笑了兩聲,笑聲有些尷尬,緩緩伸出三根手指,

  「道友,這個數這個數!」

  「少了!」

  許伯陽轉過身來,壓了拇指伸出四根手指,沉著嗓子說道:

  「現在貨俏,得這個數!」

  「你...」

  帳篷里沉默片刻,問了一句,

  「有多少?」

  許伯陽心知成了,從腰間行囊取出一個青瓷小瓶托在掌心,淡淡道:

  「一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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