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文家夫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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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許紹華一把年紀,奔波半生,哪會曉不得這些道理,可曉得是曉得,心中氣結是另外一回事兒,這兩個小兒是他的心頭肉啊!

  為人父母,無緣無故將自己含辛茹苦養大的孩子拱手送人,這天下哪裡有這般鐵石的心腸?

  可這是家主孔仲海的命令,在羅林鎮就是鐵打的聖命,縱使許紹華有一萬個不願意,又能怎樣?

  他許紹華一介凡夫俗子,入贅孔家,不過就是家裡的一個小小帳房,充其量就是一個吃穿無憂的富家翁,他能如何?

  他的妻子孔氏,也是一個凡人,在羅林鎮孔家毫無半點地位,唯獨只有姐姐家有一個兒子,孔卓立,身懷靈犀,在孔家當了修士,可快三十歲了,也不過也才凝元六層,當不得後盾使,更護不住家門。

  許紹華不是沒想過逃跑,跑到孔家找不到的地方,但他十幾個晚上夜不能寐,硬是想不出個萬全之策。

  他甚至一度想過跑去風青鎮投靠大哥,投靠自己的侄子許伯陽。

  可這明顯不現實,這念頭一旦付諸行動,恐怕轉頭自己家破人亡,還要牽連無辜的大哥一家。

  他孔仲海之父孔德禮乃是堂堂的築基仙長,實力超群,雖然說眼下不在,但築基道士神通了得,高來高去,說不準什麼時候就回來了。

  許紹華心中明白,這件事情涉及的還不光光是羅林鎮孔家,還有要靈犀子的天璣鎮曾家,他兩家背後一家是在青神執牛耳的凌家,一家是幾乎與凌家並駕齊驅的荀家!

  在郁川一地,他兩家就是橫在芸芸眾生面前兩座無法逾越的大山,就是郁川的天,誰敢得罪?

  一切的一切都木已成舟,任許紹華抓破腦袋,都於事無補。

  可是他不甘心吶!

  他許紹華年過百半,好不容易有了一雙兒女,就這麼被人強取豪奪而去,真是比殺了他還難受!

  有時候他真想等送了兒女,一頭扎進這棠川河,死了算了,一了百了,省得日後夜夜煎熬,以淚洗面。

  可他又怕日後兒女萬一記起想起,回頭來尋,尋不到自己,獨自傷心難受。

  他這段時間的煎熬,一點也不比當年逃難躲藏在山洞裡少,甚至感覺比那個時候還更加難熬。

  此時聽著孔卓立冷冰冰地話,更是如墜冰窟,渾身都打起寒顫來,呆了半晌,萬念俱灰,方才低聲說道:

  「卓立說的對,是姨夫多嘴…多嘴…」

  說罷腳步緩緩一邁,宛如行屍走肉一般,東搖西擺,走進了船艙。

  孔卓立見許紹華死氣沉沉,形如槁木,心中也是滿不是滋味,望著這緩緩流動的棠川河水,輕聲自言自語道:

  「姨夫,不是我狠心,這板上釘釘,已成定局的事情,哪裡有什麼轉圜的餘地,我也是沒有法子啊…」

  …………

  郁川郡,寒光鎮。

  文家。

  寒冬臘月,梅花傲雪盛開。

  白牆前一株紅彤彤的臘梅枝下,一名年輕人穿著青棉,頭戴綸巾,披著白裘,坐在石桌之前,眉毛寬厚,下顎尖尖,左手牽袖,右手執筆,飽蘸濃墨,正自在奮筆疾書。

  不過一陣,一名小廝進來,稟奏道:「少主,夫人到了。」

  「我知道了,你先下去。」

  身穿青棉的年輕人沒有抬頭,依舊在書書寫寫,仿佛全身心地投入在其中,並沒有因為有人到來而改變。

  過得一刻,院裡的洞門人影一閃,悄無聲息,走進來一個名年約及笄、貌美如花的少女,穿著一身白淨淨的蠶絲棉襖,掛著一襲大紅色的披風,乍一眼瞧過去,宛如這雪地里的一株傲梅,英姿颯爽,又明艷動人。

  這少女撲閃著動人的雙眸,臉頰微微有些紅潤,不過此時臉色不太好,瞪著眼睛,靜靜瞧著眼前的少年背對著自己,過得良久,方才忍不住脆生生問道:

  「文再閒,你是越來越不把我放在眼裡了?你眼裡可還有這個家?可還有我?」

  「再閒不敢,夫人請稍等,馬上就好。」

  青棉少年低著頭,並沒有因為少女的進來而停止書寫的動作,似乎早已知曉她的到來。

  片刻之後,他長吁了一口白氣,將冊子合上,趕緊起身躬身拱手道:「再閒見過夫人。」

  「哼!」


  少女撅起紅嘟嘟的小嘴,輕輕哼了一聲,一抖披風,坐在對面石凳上,扭著頭不看他,故作生氣,道:「文再閒,你都多久沒回家了,難道你不想我嗎?」

  文再閒抬起頭來,瞧著也不過十八九歲,面龐清秀,一身裝束,不像道家人打扮,倒像是個教書先生。

  他展顏一笑:「想,怎麼不想,日日夜夜都想。」

  「貧嘴!」

  少女嬌嗔一聲,站了起來,紅影一閃,一下撲倒文再閒懷裡,少女懷春,眼波似水,紅唇湊了上來。

  文再閒身子一熱,只覺懷裡的嬌妻似火一樣,嘟囔著小嘴,猶如一顆紅彤彤的櫻桃,苦笑一聲,低頭湊了過去。

  濃情蜜意,風光旖旎,小別勝新婚。

  「清兒,如今爹爹不在,我方持家,這偌大的寒光鎮,事務繁雜,東邊走西邊去,我也是無可奈何。」

  兩人溫存一陣,文再閒抱著她嬌小的身軀,捋了捋嬌妻微亂的青絲,嘆了口氣,在耳邊輕輕說道,

  「你莫怪我。」

  「我曉了,我見了。」

  少女此刻秀首埋在夫君懷裡,小鹿亂撞,心裡說不出地歡喜,她小時候過得悽苦,看遍了世間冷暖,好不容易有了一個稱心稱意、對自己相敬如賓的如意郎君,寵著自己,慣著自己,對自己千依百順,自然情根深種,朝思暮想。

  此刻聽得夫君耳邊溫言款語,心頭火熱,不勝嬌羞,咬唇道:

  「夫君在外操勞,伯清明白,只消夫君平平安安,夫君若是累了困了想了…讓下人傳喚一聲,伯清就來…」

  文再閒聽得這膩若髮絲的嬌聲嬌語,宛若鶯啼,一時間也情難自已,渾身上下滾燙起來,只可惜轉念想到如今有要事在身,好似一盆冷水潑頭而下,確實是沒那個興致,輕輕抱著她坐在石桌之前,輕聲問道:

  「這寒山別院離家百里,你一個人過來的?」

  伯清咧嘴一笑,丹唇外朗,皓齒內鮮,故作嬌嗔道:

  「夫君可是瞧不起,我好歹姓許,你家丈人你雖然沒見過,但他以前是獵戶,武藝可不差,如今我也是有靈犀之人,雖然才凝元四層,這區區百里路又算得了什麼?」

  「這風天雪地,你孤身一人,又是女子,我擔心你。」

  文再閒見嬌妻對自己情深意切,一時間感懷於心,柔聲道,

  「既然來了,就別忙著回去,等我事情處理完,我們一同回家吧!」

  「好!」許伯清莞爾一笑,道,「伯清不告而來,夫君未作責罵,伯清都聽夫君的話,只要夫君不嫌我煩就行。」

  「嗯。」

  文再閒瞧著桌上的書冊,眉毛又微微皺了起來。

  許伯清察言觀色,主動抽身坐朝一邊,雙手托腮,瞧著夫君,輕聲問道:「夫君可是遇上了什麼煩心事?」

  文再閒點了點頭,道:

  「眼下交子之期臨近,郁川各鎮都在走動,咱們寒光鎮的寒山扼守在郁川城南部,南來北往,人確實多了些。」

  「這幾月寒山附近村子裡,出了好幾起外鎮世家子弟無緣無故相互爭鬥、打殺的事情,也是令人頭疼。」

  「父親不在,小輩又壓不住,只得我日日守在這裡,不過還好,目前為止沒發生甚大事,我都記錄在冊,處理乾淨,沒什麼大問題。」

  「原來這樣,既然無事便好,夫君別悶著,還有甚煩心事,不妨說說,伯清替夫君分憂。」

  許伯清恍然,一臉關心之色。

  文再閒展眉一笑道:

  「夫人莫擔憂,沒甚煩心事,這一次交子咱家運氣爆棚,足足多了三名靈犀子,這可是好大一筆收入,等著這次交易成功,你採氣就不用愁了。」

  「夫君別老想著我,這【火樹琪花】採氣太難,丹藥又貴,家裡哪裡哪裡都是開銷,我靈犀一般,就別浪費在這上面。」

  許伯清嘴上說著,心裡卻開心極了。

  「你靈犀一般?」

  文再閒眨了眨眼,笑意盈盈,

  「你這話說得外人聽聽,自家夫君也要說嗎?」

  「你才十五歲,三年前已經凝元四層,若不是【火樹琪花】採氣太過艱難,你眼下只怕早就超過我了。」


  許伯清垂頭一笑,不置可否,只說道:

  「夫君都凝元六層了,我哪追得上。」

  「對了,我上次和你說的換子那事,眼下又有點新的狀況。」

  說起換子交易的事情,文再閒忽然想起夫人還不知曉出了變動,當下說了一下。

  許伯清微微一怔,問道:「可是風青鎮丁家交易之事?他家不是缺少兩名靈犀子嗎?」

  「嗯。」

  文再閒道,「之前允山來找我,說他本家少了兩名靈犀子,價格給到一千靈石一人,這價格不算高也不算低,但你知道他風青丁家和咱們家算不上好,也談不上壞,只不過丁天石和父親同在仙宗,此番賣他一個人情,也算日後有個幫襯。」

  「可是好巧不巧,這清玄鎮方家也缺了靈犀子,而且正正好好是三個靈犀子,當然,這不是最重要,最重要的是方知安竟然願意用仙宗賜給他的築基法器【饞魚燈】來換,那可是好東西啊!」

  「我一琢磨這事,就答應了清玄鎮的方知安。」

  許伯清一聽,臉色一變,道:

  「夫君,你怎麼能一子多賣,你賣給了清玄鎮的方知安,那這風青丁家的人找上門來,這可如何是好,到時候不是你賣他人情,而是要結怨呀!」

  文再閒嘴角揚起,眸子透著狡黠之色,輕聲道:

  「夫人莫急,這事呀我本打算先將這【饞魚燈】收了,再去郁川城求求玉君小姐,看看能不能從別家調兩個靈犀子過來,畢竟如今主家不在,玉君小姐代主家管著整個郁川城,區區兩個靈犀子應該不在話下,大不了平進平出,就做一道過手買賣。」

  「可誰知道清玄鎮的王家,與方家內鬥,王家暗中扣下三個靈犀子不報,又不敢留在家中,要交到我家手裡來。」

  許伯清一聽登時喜不自勝,問道:「那如此窟窿填上了?」

  「嗯嗯。」

  文再閒哈哈一笑,道,「不光如此,王家三名靈犀子只要一千五百靈石,屆時我們轉手給風青丁家,還要剩餘一名靈犀子和五百靈石!」

  「那太好了!」

  許伯清見得丈夫才智多謀,從中牟利,轉頭就把家中三名靈犀子一來一去,掙得盆滿缽滿,亦是興奮至極。

  「清兒,只消家裡有了這法器【饞魚燈】,以後你採氣再也不去看他姜家人臉色,也無須別人幫忙,咱們自己去采!」

  「夫君真是厲害!」許伯清由衷讚嘆,不過心有擔憂,轉頭提醒道,

  「夫君,我家本就是姜家的屬族,玉君小姐對我家算得上是極好了,這採氣本就是僧多粥少的事情,你莫要心生埋怨。」

  「我曉了。」

  文再閒笑容微斂,目光沉思,道,

  「可是你都被足足耽誤了三年,我都替你不平,玉君小姐是對咱家好,可姜家那麼多屬族,誰知道是哪家眼紅我家,在從中作梗,耽誤你採氣。」

  「夫君,主家的事情,家族大了一碗水難端平,也是正常。」

  許伯清溫言勸慰了一句,不由好奇又問道:「夫君,你剛說玉君小姐代主家管著郁川城,可我記得玉君小姐似乎還未曾築基啊?這麼大的城市她一個女子能管得下來?」

  「清兒你有所不知,如今邊境動亂,青神築基以上的修士都被真人調去戍邊了。」

  「還有,玉君小姐,她不光是咱主家家主姜元離之女,她還是「烈火辨日」的親孫女。」

  文再閒低著頭,神神秘秘,湊過來輕聲說道。

  許伯清吃驚不小,一雙美眸里都是驚詫之色,掩著小口,吃吃道:

  「親孫女?難道是主家…」

  「清兒冰雪聰明,猜得不錯,她這位爺爺就是如今和丁家「囊螢映雪」一起坐鎮郁川城,執掌郁川的黃庭羽士,咱家的頂頭上司,姜家頭頂上的一片天,「烈火辨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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