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碎片散落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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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查房的醫生態度很好,問完有關麥禾吃喝拉撒的基本問題後,他叮囑麥言秋說今天還有兩個檢查需要做一下,麥言秋則完全將醫生的話忽略,追著問轉院的事情什麼時候辦理?

  醫生沒搭理麥言秋,俯下身問麥禾,說:「感覺怎麼樣?有沒有哪裡不舒服?」

  「捆太久了,難受。」麥禾說。

  「昨天你來的時候,抽搐情況挺嚴重,自己知道嗎?」醫生拿著小手電筒晃麥禾的眼睛,說,「今天情況要是好一些,就給你鬆開。」

  隨後,醫生還對麥言秋說:「床可以搖起來,家屬多照顧一點。」

  醫生的態度在鬆動,可是,麥言秋卻拉走醫生不讓醫生說話,她揪著轉院的事情不放,語氣著急地讓醫生馬上就給她辦。醫生挺不高興,說昨晚已經將流程告知,如需轉院,自去聯繫。麥言秋扯住醫生的胳膊央托他幫忙,說她走不開,只需來一輛救護車給她們一車拉走,花多少錢都行,醫生被麥言秋弄得哭笑不得,教訓她說錢再多也不能占用公共資源。

  有分歧就是有機會,麥禾抬起脖子插話,說麥言秋沒權利處理她的事情,她宣稱自己已婚,丈夫到現在還不知道她的病情,他們無權就這樣將她轉來轉去。

  麥禾的聲音又沉又響,理智並且透著威嚴,麥言秋聽了連忙對表情困惑的醫生說:「別聽她的,她離婚了。她的事,我做主,我是她媽。」

  「我再說一遍,她不能代表我!你們要是敢這麼處理,我會鬧得你們醫院不得安寧!」

  沒有哪家醫院不怕醫鬧,醫生不耐煩地問麥言秋到底什麼情況,護士湊上來跟醫生耳語,麥禾看到護士指了指女兒甜歌,大概是說女兒昨晚要求打電話的事情,一時間麥言秋被醫護人員包圍了,麥禾聽到母親極力爭辯。

  「她說胡話,情緒不穩定!」

  「我怎麼亂說了?我就是她媽!你們沒聽到小孩叫我外婆嗎?我說什麼瞎話了?」

  「還要簽什麼東西呀?」

  「好好好,你說簽什麼,我簽就是。」

  「為什麼非要叫他來?我簽還不行?」

  篤篤篤。

  富有節奏的敲門聲將混亂中斷,所有人整齊劃一地扭頭去看,包括被束縛在病床上的麥禾。

  來的人不是仇然,竟然是岑溪。

  「你是誰?」麥言秋緊張地問。

  岑溪款款走向麥禾,說:「我來看看麥禾。我是她朋友。」

  麥禾顧不上追究岑溪怎麼會來,她像索求救命稻草那樣,朝岑溪伸出手,說:「快,幫我給我老公打個電話,叫他來醫院。」

  「你能聯繫上她先生?」醫生越來越不耐煩,他對岑溪說,「那你趕緊叫他來。我只對病人病情負責,你們的家事不要影響醫院正常管理好吧?」

  岑溪看著麥禾,接收到她眼神里祈求的信號,她點頭,說:「好的,我知道了。」

  麥言秋推了岑溪一把,兇巴巴地質問她添什麼亂,她堅稱自己能替女兒做主,讓醫生馬上辦理轉院手續,岑溪也不退讓,指著麥禾說好好一個成年人,也沒見糊塗,怎麼就非得她做主?

  醫生怕她們鬧起來,伸手攔住,他摘掉遮住半張臉的口罩,露出嚴肅的臉孔,兩邊一起教訓,末了,鄭重其事地告訴麥言秋,儘快請患者丈夫到場,他還有病情事項要告知。

  聽到這句話,麥禾知道轉院大概是轉不成了,她長舒一口氣,終於有精神去關心岑溪的到來。

  「你怎麼來了?」

  「昨晚想去你家蹭飯,吃了閉門羹,你家鄰居說你病了,我看這家醫院離你家近,就來碰碰運氣。」

  碰運氣?麥禾是不相信的,醫生剛剛說她抽搐了,她猜鄰居應該「精準」描述了她的狀態,所以岑溪才能「碰」得上這個運氣。

  岑溪輕輕撥弄約束帶,皺著眉頭說:「我叫她們幫你鬆掉這些破繩子,你的臉都腫了,就沒人看得見嗎?」

  等岑溪離開病房後,麥言秋慢騰騰地走到床尾,轉動把手搖高床鋪,邊搖邊問:「她是誰?我怎麼沒見過?」

  麥禾嘆了口氣,她不理解這樣的話母親是怎麼問出口的,委屈難以克制,原本一直忍耐不說的話,終於忍不住了。

  「媽,十六年了,從我出院以後,你就跑得沒影,對我的生活能有多少了解?我的人生不是你短短偷窺一陣子就能看得明白的。你想管我?早幹什麼去了?我早以前需要你的時候,你在哪裡呢?現在想管我?我不需要了!你離我的生活太遠了!」


  麥言秋緊抿嘴唇,身體抽動,她的肩膀和脖子緊緊繃著,表情受挫,好半天才喃喃說:「你也怪我。」

  「我不是怪你,但是,你離我的生活真的太遠了,我已經長大了……你不應該……你不能……」

  麥禾受不了母親那種受了委屈又極力忍耐的模樣,她想和母親道歉,想分辨自己的口不擇言,可是張張嘴,情緒又頂上來,眼淚不爭氣地滾落,她嘴唇哆嗦地喊了一句。

  「我也不想這樣!」

  她的眼淚讓母親動容,麥言秋也揉起了眼睛,唉聲嘆氣地說:「好了,好了,不說了,都是我的錯。」

  麥禾已經明白了,母親說苗苗是她的假想玩伴,那不是真的,真實情況是,苗苗是她瘋狂的那一面,她曾是一輛脫軌的列車,但走運遇到車禍,人生才被撞回正軌。

  「不要回頭,一直向前」。

  麥禾的腦海里突然浮現「小白龍」的話。

  她後悔了,可是後悔已晚,她已經回了頭,並且把苗苗「找」回來了。

  岑溪帶著護士回來時,正好看到房間裡的兩人都在抹眼淚,等護士替麥禾解開約束帶,她一邊扶著麥禾坐起來,一邊對麥言秋說:「阿姨,您一夜沒睡吧?要不,我在這邊陪麥禾,替替您?

  麥言秋望著窗外不言語,眼淚划過她因日曬而老化的皮膚,麥禾不知道母親在想什麼,她總覺得母親看起來有點奇怪,身上像少了什麼,打量半天,她懷疑是母親手上缺了根煙。

  沒有繚繞的煙霧,母親的本真好像清晰了一些,她很柔弱,也很天真,就像她手腕上佩戴的紫色鐲子,還有給甜歌當被子蓋的粉色外衣,她的骨子裡存在著與年齡不符的浪漫和天真。

  「我去買早飯,」麥言秋調整好狀態,看向岑溪說,「你坐坐,幫我照看一下,我馬上就回來。」

  目送麥言秋離開,岑溪掏出手機問麥禾還要不要打電話?麥禾想了想,擺擺手,表示不用了。

  她已經想到仇然為什麼不肯來了。

  是那幅畫。

  聯想到母親對仇然手裡那幅畫的態度,麥禾覺得仇然八成是弄錯了,倘若那幅畫真值仇然口中的價格,母親不可能讓他占去天大的便宜。和母親見面後,仇然應該是琢磨清楚了,所以,他正在氣頭上,是故意晾著她。

  這樣一來,麥禾反倒不想去找仇然了,因為仇然會主動來找她的——離婚證還沒換呢,他一定會來找她的,而且見過她「發瘋」的模樣,他會比她找他時更著急。

  況且,現在就是離開醫院的最好時機,她只需要牽起女兒的手,徑直走出去,何須再求仇然出面?

  「借個水,我要吃頓藥。」岑溪一邊指著柜子上的保溫杯,一邊從包里翻出白色的小藥盒。

  「你不舒服?水涼不涼啊?」

  麥禾心臟突突直跳,她看見暖水瓶,心裡有了主意。

  「甜歌,」麥禾下了床,腳下很軟,她踩著虛浮的腳步,拾起暖水瓶,拉著女兒的手,對岑溪說,「水涼了,我去打點熱水來。寶寶來給媽媽帶路,好吧?」

  「餵——」岑溪拉長調子叫住麥禾,說,「你這樣對待朋友,不怎麼好吧?」

  被人識破逃跑的意圖,麥禾停下腳步,她窘迫,心思混亂,不知該怎麼跟這個重逢不過幾日的舊相識說清楚自己的處境,博得她的同情。

  岑溪臉上掛著淺笑,她打開藥盒小格的蓋子,往手心裡倒了粒圓白藥品,仰脖子吞掉,喝了口溫水,把藥片吞下去。

  麥禾問:「你怎麼了?」

  「抑鬱症,每天都要按醫囑吃藥。」岑溪說。

  「你?」麥禾沒想到,下意識反問,說,「你有抑鬱症?不會吧……」

  「誰還沒幾件想不通的事呢?」

  麥禾點點頭,她覺得岑溪能說這麼通達的話,一定能理解她,她懇切地看著岑溪,希望她能放她一馬。

  「你準備去哪裡呢?」岑溪問。

  「我不知道,但我真的要走了。」

  麥禾心跳得越來越快,她時不時看向門外,生怕母親的身影再次出現,她不願意錯過時機,丟掉水壺,把心一橫,抱起女兒,轉過身。

  她沒有別的選擇,只能把壓力留給岑溪,她希望岑溪不要來攔她,因為一旦有人拼命,就一定會有人受傷。

  「我們去蜃州吧。」

  岑溪的話讓麥禾頓住步伐,等麥禾轉過身來,岑溪微笑著說:「你之前不是說想去看看嗎?我的車就在樓下,走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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