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打翻日子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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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把女兒送去幼兒園後,麥禾片刻沒耽誤,趕回家和仇然面對面,仇然則比她預想得還要積極,兩人幾乎是前後腳進了家門。

  麥禾坐在換鞋凳上,她捕捉到了仇然跨進門時臉上稍縱即逝的驚慌,他是真的厭惡她,見了她跟見了鬼一樣,他為何這般?麥禾緊緊盯著仇然,目光鋒銳,她盯得仇然心裡發毛,哆嗦地致歉。

  「我不要你說對不起,我只想知道為什麼,」麥禾問,「你說問題不在我們之間,那是誰?」

  仇然豎起三根指頭,說:「我可以跟你發誓,絕沒有做任何對不起你的事。」

  「精神出軌不算出軌?」

  「你別污衊我!」

  「你今天不給我一個理由,就別想離婚。」

  仇然咬著嘴唇,雙手緊握,他躲藏視線,喃喃地說:「你別逼我,麥禾,我們好聚好散。現在離婚還是大事嗎?不合就分開,比在一起硬撐好啊。」

  「結婚離婚都不是大事了?那我怎麼跟我媽說?你怎麼跟你爸媽說?」

  「別!先別跟他們說,好不好?我們都是成年人了,自己的事情自己解決。」

  「房子怎麼辦?」

  「房子?你跟我要房子?」仇然咬緊牙關思索,半晌抬起頭說,「行行行,房子給你,後面的房貸你自己還!車子歸我,反正你也不會開。」

  「女兒呢?」

  「女兒歸你,你放心,我不要……」

  麥禾怕自己沒聽清,打斷他,確認一遍,問:「你說什麼?」

  仇然愣了一下,說:「你不想要女兒?我以為你想要的,你要是不想要,給我也行。」

  仇然的話讓麥禾感覺到了真切的憤怒與荒謬,她把什麼都忘了,騰地站起來,指著仇然,咬牙切齒地說:「你真不是人!離!明天就離!仇然,你給我聽好,是我要跟你離婚!」

  是衝動了。

  一時之怒而已。

  做完離婚登記之後,麥禾很後悔,站在民政局門口,有一瞬間,她不知自己身處何處,為何而來。

  「我先走了,等時間到了,我再給你打電話。」

  仇然就這樣走了,望著他小跑的背影,麥禾才恍惚記起這只是一齣戲,是胡嬌給她出的「緩兵之計」,她沒有離婚,還沒有,她還有家,有了政策的保護,這家散不了。

  想到這裡,麥禾漸漸找回心神。

  仇然的行李早趁她工作時就搬完了,少了他的衣服、鞋和部分電子用品,柜子空了一大塊,除了主臥的衣帽間,家裡並沒有什麼變化,但麥禾就是覺得整個家都空了。

  為了不讓假離婚事件刺激女兒,麥禾只對甜歌說爸爸又被調走了,和去年一樣,一個月才能回來一次。

  胡嬌說讓麥禾不要著急行動,等一等,然後請幾天假,什麼都不干,就去仇然公司樓下盯梢,她說到時候她陪麥禾一起,看看仇然到底在搞什麼花樣。

  連日的煎熬讓麥禾病了,輾轉難眠一整夜後,她覺得腦袋昏沉,鼻子還有點塞住,好像是要發燒了。

  一個人帶孩子,最怕生病,她打開藥箱,中成藥、西藥、沖劑、片劑,亂七八糟吃了一堆。

  有多功能早餐機協助,早飯做起來還算簡單,把餐食端上桌,麥禾去叫女兒起床,給女兒穿衣服、刷牙、洗臉,叮囑女兒去吃早飯後,她鑽進衛生間收拾自己。

  麥禾化好妝出來,女兒卻不在餐桌邊,她掃了一眼桌面,甜歌餐盤裡的荷包蛋只吃了一半,香橙和三明治碰都沒碰。

  看到甜歌趴在地上,麥禾走過去把女兒拉起來,說:「怎麼不吃飯?幹什麼呢?」

  「媽媽,我找不到那張卡片。」

  「什麼卡片?」

  「彩色的,很漂亮的卡片。」

  「找不到算了,媽媽做著玩的,快來吃飯,要遲到了。」

  「媽媽,我喜歡那個卡片。」

  「好,媽媽回頭給你做,做很多張。」

  下班後,麥禾去到文具店,因為愧疚和心疼,她買了許多從前捨不得買的東西補償女兒,比如,迪士尼公主閃卡,一盒十張,二十元起,鐳射款的要五十塊一盒,她每樣都選了一盒,結帳時發現手帳區還在促銷,想起給女兒的承諾,她又補了一塑膠袋的貨。


  海港海鮮商行門口,掌柜在看老闆逗鸚鵡,見到她,他們一個鑽回店裡,另一個熱情地與她打招呼。

  「下班啦?大虎蝦早上到的,特別好,沒剩多少了,今天還要嗎?要的話就優惠給你好了。」

  麥禾本沒有買蝦的計劃,聽到優惠,她的腳步遲滯了兩秒,還是跟著掌柜走進店內。

  掌柜把剩下的蝦一起兜了,過磅稱重,說:「135,給120吧,行嗎?」

  優惠力度差強人意,麥禾有種上當的感覺。

  「你是不舒服嗎?」掌柜打量麥禾,關心地問,「看你臉色不太好啊。」

  麥禾不願將生活的不如意視於外人,她揚起手裡的塑膠袋,說:「操心吶,每天晚上給孩子做手帳。」

  「哦!就是把各種東西貼在一起,用螢光筆勾勾畫畫,對吧?你有這個愛好?」

  「啊?你懂?」麥禾有點詫異,她只是隨口一扯,沒想到成天在店裡跟魚蝦蛤蟹打交道的大男人竟然還了解這麼細膩文藝的玩樂。

  「不懂不懂,我可不敢班門弄斧。」

  別人越謙虛,麥禾就越心虛,她說:「我才是真不懂,是之前去逛博物院,聽幾個小女孩說了一嘴。」

  「手帳這麼高級?在博物館展覽?」

  「不是手帳,是八破畫,又叫錦灰堆,」麥禾掃碼付完錢,說,「謝謝啦,我走了,孩子還在托班裡等我。」

  「好嘞,再來啊。」

  宿譯送麥禾到門口,他和宿澤長得不像,準確地說是差異很大,但是,四年的朝夕相處讓這對堂兄弟雖不形似,卻頗為神似,尤其是琢磨心事的時候,他們的眼神幾乎一模一樣。

  好一會,宿譯走回店裡,來到後廚,跟拆洗廚師機的宿澤說:「蝦賣完了。」

  宿澤抬起頭,機敏地看向他。

  宿譯揉揉鼻子,為多此一舉而心虛,店裡什麼賣完了,什麼沒賣完,他最多抱怨幾句,從來沒有專門跟誰匯報過。

  「怎麼了?」宿澤問。

  宿譯看看門外,壓低聲音,問:「你是不是認識那女的?」

  「幹什麼?」

  「你不是有一箱子寶貝嗎?」宿譯伸手比劃了長方形,說,「她也玩那個,就是亂七八糟貼一塊的那玩意。」

  擔心對話被別人聽到,惹出閒言碎語,兩人站得很近,宿譯一說完就看到宿澤眼睛裡閃過一道銳利的光芒。

  堂哥那一箱寶貝是宿譯怎麼打探也問不出來的秘密,四年了,他實在好奇得很,不過,宿澤表里不一,看起來好說話,其實上卻硬得很。宿譯不敢太越界,扛不住宿澤的眼神,他藉口隔壁小毛找了他半天,估計有正經事,一溜煙跑了。

  隔壁福彩店鋪的小毛和宿譯很有共同語言,兩人閒下來總在一處吹牛,從國家大事聊到社區經濟,最後都要感慨時下生意難做,一般都是這套流程。

  宿澤從不參與這種聊天,但這回卻主動尋過來,宿譯看著堂哥給小毛打了根煙,融入他們中間,他呆住了。

  小毛看出他們倆有話說,叼著煙走去公共廁所。

  「你們說什麼了?」

  「沒什麼,我看她拎了一兜子文具,問她買的什麼,她說買的手帳工具。」

  「手帳?什麼手帳?」

  宿譯眯起眼睛,稍稍撤後了一步,打量堂哥是不是在裝蒜,他之所以會在刷網絡短視頻時留意到拼貼手帳,就是因為堂哥藏了一箱子很類似的東西,可堂哥的表情又不像是在撒謊。

  宿譯想到女顧客說起過另一個詞,那個詞他聽不懂,或許堂哥能懂。

  「錦灰堆?」

  宿譯不確定是不是這三個字,反正發音是對的,但是宿澤的表情卻看起來更迷惑了。

  宿譯性子急,脫口就說:「你裝的吧?」

  「還說什麼了?」

  「說是博物院裡有展出,你要不去看看?」

  「哦,博物院。」宿澤若有所思地跟了一句,隨後像是想起什麼似地拔腿就走。

  宿譯連忙叫住他,說:「你當博物院是夜市呢?現在過去肯定關門了。」

  「回家,」宿澤一邊往前走,一邊說,「明天的活你重新安排一下,我不過來了。」

  宿譯目送宿澤走遠,心裡的困惑越來越重,他早就覺得堂哥有問題,考公上岸突然下海,跑來完全陌生的城市賣海貨。曾經,他也和家族裡其他人一樣鄙視宿澤的無能,後來,他受了宿澤的恩惠,看法隨之改變,他嘗試理解堂哥的選擇,大約是追求自在吧,可是,相處時間久了,他又明顯感覺到宿澤活得並不自在,他好像總是心事重重。

  社區商業街的門店大都在晚上九點半到十點之間關門,宿譯特意提前了大半個小時關張灑掃,他們就住在蔚藍海岸二期,走走跑跑,到家一看時間還不到晚上九點。

  宿澤在書房裡,房間沒開燈,電腦屏幕的藍光照得他的臉波光粼粼、閃閃發亮。

  吧嗒一下,宿譯按下牆上的開關,暖白光灑下來的瞬間,宿澤立刻背過身去,像是在藏什麼東西。

  他們兄弟感情雖然不是從小就親厚,但畢竟也同屋住了四年,宿譯覺得宿澤這種行為是沒把他當自己人,他有點生氣,明明知道不應該,但耐不住情緒上頭,仍固執地往前沖,甚至掰過宿澤的肩膀,非要看清楚他在掩藏什麼。

  還是那隻帶四位密碼鎖的收納箱,不新鮮了,宿譯有點失望,一偏頭,他又看到明亮的電腦屏幕上定格的畫面。

  那是一幅省博宣傳海報,海報上寫著:「抱殘守缺——中國八破畫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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