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2章 廟小風大
第142章 廟小風大
「李校長！哈哈哈哈！恭喜恭喜！」
「哈哈哈哈同喜同喜，不過是不是說得有點早了？這比賽都還沒打完..」
「談！比賽那不就是走個過場！昨晚上市里領導都知道了，你們青蓮鄉出了個了不得的孩子，把國青隊都打贏了，這比賽打沒打完，有什麼區別？」
昨晚上林州市各小學代表隊又被幹掉一大片倒霉蛋後，到今早全市法球比賽小學組這邊，只剩下區區8支隊伍。連參賽的小孩外加上教練、領導，
從上到下統統湊到一塊兒，也就百十來號人，在這巨大又空曠的球場大廳里，連說話都回音繚繞。
李長征昨晚上興奮到半夜將近兩點才睡下，因為睡前又接了個縣裡來的電話，被縣裡的二把手大佬高度表揚了一番。但饒是如此，今天早上6點出頭，他還是一早就起來了。
而且精神奕奕，容光煥發，一點都不像是只睡了四個小時的樣子。
此時幾隻隊伍的各路校長們聚集到一處，校長們之間互相寒暄攀談，各個臉上都洋溢著喜悅的笑容。因為進了八強，就意味著已經獲得了實實在在的名次。
而這個名次，是能算進年底的工作考核加分里去的。
因此對這群辛辛苦苦代表來參賽的學校領導而言，他們這段時間的付出，到這一步，就已經收到了明確的回報。接下來，就是等著比賽打完，然後就地分果子就好。
至於能不能再多贏一輪，那倒是次要一一畢竟除了冠軍之外，論功行賞的時候，全市第二名和全市第八名之間，本質上並沒有太大區別。
不過李長征現在顯然不這麼想。
在青蓮鄉那個椅角旮晃待了十來年的李校長，校長生涯頭一回像今天這麼春風得意。原先計劃中的隨便拿個全縣第一交差就行，到眼下已經演變成了更大的願景。
尤其當他聽說今晚決賽可能會有市領導親臨觀戰，內心對冠軍的渴望就越發地加劇。
最不濟，至少也得闖進決賽，讓市領導親眼看到「本校全面有效貫徹落實法球運動建設工作的成果」吧？甚至退一步講，如果進不了決賽，那就要從工作成績，變成工作事故了！
「有區別！當然有區別！區別太大了！我們準備這麼久，這次的比賽，
就是要給全市來個一鳴驚人！不拿冠軍，就是失敗！」李長征紅光滿面地在人群里高調。
人群外圍，推著李長征走到這一步的劉局長，看著還沒上位就先被眾星捧月的老李，總感覺好像哪裡有點不對。怎麼這比賽打看打看，自己就好像成了局外人？明明青蓮鄉一小這個局，是本官一手贊出來的，可一夜過去，
怎麼就好像成了李長征一個人的功勞？
劉局長見李長徵得意忘形，心裡莫名多出一絲煩躁，他抬手看看表，神情不耐煩地問了句：「陳馳呢？怎麼還沒來？」
趙斌立馬回答道：「朱校長說陳馳跟王指導回家了，等下應該會一起過來吧。」
劉局長沉聲嗯了一聲。
忽然就在這時，遠處的入口那邊，正在熱身的孩子們，發出一陣呼聲。
正在吹牛逼的李長征和那群校長們聽到動靜，全都轉過頭看去。
入口處，陳馳跟著王志軍一家三口和陸老師兩口子，外加上秦主任，一小群人拉拉扯扯地走進來一一主要是陳馳，被王志軍和陸老師拽來拽去。
可那些正在打球的孩子，眼裡卻沒那麼多細節。他們看到的，只有身後背著兩個法杖盒的陳馳，以及林州市法球過去的球壇至尊，王志軍王指導。
「陳馳！」
「王指導！」
孩子們紛紛招呼。
尤其是少體校那些小孩，喊得格外大聲。
「陳馳出名了啊。」少體校的袁旭飛笑嘻嘻地對方成道。
方成拉著臉沒聲。
昨天輸給了張超，他今天已經打不上主力了。
過去一整年的努力，眨眼付諸東流。
在他倆身後不遠處，馬洋站在歐教練身邊，歐教練沉聲說道：「今晚決賽你打一號位，楚欣然打三號，袁旭飛二號，至少保證每個人都贏一局。」
馬洋點點頭，看著陳馳被一個漂亮女老師往懷裡拉，笑嘻嘻道：「沒想到一個林州市的全市比賽，居然打成這個樣子，國青隊的拉去三號位拿保底分，直接默認打不過了。」
「你也別高興得太早。」
歐教練道，「等到了省里比賽，你要是前幾輪就遇到陳馳，也不照樣是打不過？」
「不會運氣這麼差吧——·
馬洋嘀咕道，，「不過教練，這邊的最後一個名額，確定就直接給陳馳了嗎？」
「嗯——」歐教練沉著臉回答，「應該是跑不了了，昨晚上邱校長跟我通過氣，他說和市體委那邊溝通好了，這次就算特事特辦，先讓陳馳上。說到底，這個比賽，是關乎到我們整個林州市這邊的工作成績，噴—.」
「我懂，我懂。」馬洋道，「我爸也跟我說過，這次比賽意義特別不一樣。要不也不會幫我開這個後門了，把我弄到林州這邊來，跟你們搶這個名額。不過話說回來啊，教練，這麼安排的話，你們學校裡頭，方成他們家裡，不會有意見嗎？」
「那有什麼辦法？誰讓他們自己打不過別人？」
歐教練的回答，：倒是直白又天真。
作為教練，他這回的選人壓力遠沒有邱校長大。
他只要能帶隊出成績就行。
剩下的問題，所有的鍋都能甩到邱校長乃至是楚欣然、馬洋這些關係戶「唉——」馬洋聽歐教練這麼講，也只有一聲嘆息。
顯然歐教練這話說得，其實是很沒有道理的。
因為他和楚欣然也打不過陳馳。
但他們就是能參賽。
退一步講，就算馬洋連方成都打不過，他也照樣該上還是得上，
因為他爹是省體委辦公室馬主任。
而方成他爸，頂多不過是個私營企業的方總。
而方總如果不額外掏錢，那總不總的，都沒意義：
可馬主任就不同了，不管馬主任是否對林州市這邊直接掌握名額的市體工隊王領隊有明確的表示，王領隊無論如何，都得賣馬主任這個面子。
這才是這個名額的關鍵。
而能跳出這個圈圈的，唯獨只有陳馳，
「陳馳！」
「王指導！」
「昨晚上休息得還行吧？」
「早上吃飽了沒？」
陳馳被陸老師緊緊拉著手，很快就穿過大半個球館，走到球館中間人群匯聚的地方。柳榮光、顧建生他們一看到陳馳，提著的心，立馬就放了下去。
他們幾個人快步走上前，搶著伸手，替陳馳拿過法杖盒，李長征和劉東凱、趙斌幾個人也同時快步迎上去，圍到陳馳跟前，張嘴就是各種噓寒問暖。
「吃過了，吃過了，吃得飽飽的，睡得也好———」
王志軍有點忙於應付。
王婷婷莫名被連坐包圍在陳馳身邊，也不禁被這眾星拱月的氣氛搞得有點咋舌，小聲對她媽媽說：「哇——·陳馳好像明星一樣。」
老闆娘還在生氣，捏捏她的臉，拉著她走到一旁坐下。
陸老師她老公也偷偷溜到朱校長身旁，壓低聲音問道：_「爸，今天這什麼比賽啊，搞得這麼隆重？領導比打球的孩子還多？」
朱富貴則反問：「你怎麼也來了？」
「婉婷非要拉我來看看那孩子。」小朱同志一臉的不情願，而且很煩惱道，「她也沒說這孩子這麼大了啊，就算真要領養，這麼大了也沒法領養了吧？我還以為就——」
「丁點大的一個小傢伙？」
朱富貴黑著臉道，1「我聽婉婷說，上星期這小子還在她宿舍里過了一夜呢！」
「啊？」小朱臉色明顯一變。
他看著人堆裡頭，還拉著陳馳不鬆手的陸婉婷，隱隱約約，有種頭上好似長草的不適感了，要不是陳馳確實看著臉嫩，明顯就是沒發育的樣子，聲音也是脆生生的童聲，這種情況他絕對100%接受不來，可就算如此，現在他的不可接受程度，也起碼高達99%！
畢竟陳馳身高一米五啊！
就算是親兒子，也該分床睡了吧？
「婉婷她這.亂來！」小朱同志就很咬牙切齒，彆扭得不行。
朱富貴也沒好氣道：八「那也怪你自己，跟她分居幾個月，你要多哄她兩句，她能幹出這種事來？我反正是接受不了你們領養這個孩子，我不喜歡他。」
小朱同志聽得拳頭都硬了。
這時人群里卻走過來一個人，張嘴就問：「朱經理，這麼巧，你今天怎麼朱國偉看著對方面熟，趕忙又把臉一變，露出笑臉，跟對方握握手，寒暄攀談起來，「是，今天陪我愛人過來，看她學生比賽。真巧———.」
「林州市太小了。」
「哈哈，地方確實小，不過能遇到，都是緣分啊。」
秦主任站在不遠處，豎著耳朵偷聽。
沒一會兒，她就總算搞清楚，朱校長的兒子、陸老師的老公，原來是林州市某個國有紡織企業的中層小領導，似乎掌握的還是某個要害科室。
秦主任於是很快又跟無所事事的張老師閒扯起來，「林秀紡織你知道嗎？」
「知道啊。」張老師居然知道，「賣衣服的嘛，我們的校服以前都是找林秀紡織做的。好像全市一小半的小學校服，全都是他們弄的，不過聽說好像快倒閉了。」
「哦泰主任占占頭張老師又問：「你問這個幹嘛？」
「沒什麼，陸老師她老公在林秀紡織上班。」秦主任道。
「那不是完蛋了？」張老師略顯幸災樂禍，然後又接著說，，「林秀紡織在我們鄉里，以前還有個小作坊呢。前幾年他們改制，把作坊的設備全都賣了。
賣的時候都沒人要，路又太偏，運都運不出去。後來聽說被英雄村那邊一個姓陳的小老闆，按廢品價給收走了。當時早知道我去收，那些設備都還能用」
「怎麼的，你還有那膽子，飯碗不要了，跑去做生意啊？」秦主任笑著說。
可忽然又微微一頓。
英雄村姓陳的小老闆？
英雄村那窮逼村，還能有什么小老闆？
真是神了奇了這麼一大群人，就這樣三三兩兩地聊著。
等又過了十來分鐘，張建華一到，吹響了哨聲，這些校長們才各自分開，幾所學校的孩子和教練們，也都微微緊張起來。
早上比賽前，照例繼續抽籤。
柳榮光屁顛顛跑去抽了張條子過來，果不其然，沒遇上少體校。
而遇上少體校和青蓮鄉一小的兩支隊伍，顯然就很蛋疼。
「陳馳法力值恢復多少了？」
走回休息區，柳榮光先問了陳馳一句。
陳馳拿出老王的星條牌法杖摸了下，淡淡一句：「100%。」
「我操？」柳榮光聽得眼神一驚，心頭一顫。
就一夜時間，24小時都不到。
昨天明明消耗得幾乎一滴不剩，今天居然就滿血滿狀態復活了？！
「大驚小怪什麼？這點條件都沒有，還打什麼專業？」王志軍就很得意。
陸老師卻立馬潑出一盆冷水，「誰說了要打專業比賽的？孩子這么小，
你幹嘛要替他做這種決定？非要讓他把一輩子都賭進去，等哪天賭輸了、賭光了，翻不了身了，你才滿意？」
「你——-你胡攪蠻纏什麼！」老王好好的心情，被陸老師攪得一團糟。
可沒說兩句，張建華就奏了過來，對老王道：「王指導，你去樓上監督初中組比賽，這邊交給我。」
王志軍沒辦法，只能對陳馳說一句：「陳馳，你好好試試我跟你說的那個....」
又跟王婷婷和他老婆招呼了一聲，就轉身朝出口走去。
「試試哪個啊？」張建華跟上幾步，忙著問道。
王志軍隨意道：「法力收斂輸出。」
「啊？」
張建華聽得狠狠一，「進度這麼快啊？你這拔苗助長啊！這么小的孩子，怎麼練得會？」
「陳馳又不是一般小孩，我相信他，半年之內，一定能掌握。」
王志軍信心很足，大步流星，離開了一樓球館。
等王志軍一走，沒一會兒，八點半一到，張建華宣布了比賽開始，8支隊伍的四場比賽，就分別開始了。青蓮鄉一小這邊，場邊很快就圍滿了觀眾。
張建華在場地之間走了一圈，然後站在青蓮鄉一小的比賽場地邊看了一會兒，見柳榮光壓根兒沒派陳馳上場，陳馳只是被那個漂亮女老師拉在身邊餵零食，便又朝少體校那邊走去。
少體校那頭，昨天消失了一整個下午的邱校長，今天終於又現了身。他和張建華一碰頭，張口就說：「王指導怎麼回事，昨晚上還帶陳馳去他家裡了？非要我們輸啊？」
「哪有這種事——」
張建華連忙笑著解釋，「教的都是用不著的，法力收斂輸出。這技術我都用不好，沒個三年兩載，學都學不明白，教了也白教。」
邱校長卻語氣稍稍緩和，說道：「我也不是這個意思，陳馳接下來去省里打比賽，技術上再提高一點，當然是好事。就是王指導他·-不能偏心是不是？」
「對，對。」
張建華只能附和，「等以後我這邊也安排王指導去少體校，給孩子們上幾節課。哦，對了，那陳馳接下來，是不是也要轉學去少體校了？」
「這個事——.」邱校長稍稍一頓，「先等他全省比賽結束了再說吧。」
「哦——這樣——.—」張建華一聽，基本就懂了。
陳馳要是能拿到好的名次，少體校當然就順理成章，就能把陳馳收進去。陳馳的成績，那也就是少體校的成績。往後幾年，還能代表少體校繼續打比賽。
可要是陳馳出師未捷、中道撲街了·
那少體校要不要他，可就兩說了。
畢竟明年這個時候，省少賽的名額還要重新分配。而且明年的比賽，那就不是今年的比賽了。比賽成績，不再是最重要的。學校的發展，才是邱校長要考慮的問題。
那到時候，陳馳對少體校來說，就沒用了。
反倒陳馳進了少體校，還要跟其他孩子搶名額。
這就相當於是在拖學校後腿。
而且最關鍵是陳馳的單屬性先天缺陷，這個缺陷就基本上已經判定了，
陳馳打不了單打比賽，也就不可能進得了專業隊。這也就意味著，少體校傾斜資源培養陳馳，是沒有意義的。
這種沒有意義的投資，邱校長又怎麼會去做呢？
簡而言之，陳馳進少體校的唯一的希望，就是在接下來的全省比賽里拿到好名次。
如果失敗，那就回家種田。
又或者.——
張建華遠遠朝陳馳那邊一望。
又轉頭看了眼，坐在少體校休息區角落裡，面無表情的楚欣然。
心裡默默一嘆。
年輕人，還是好好讀書吧—··
世界冠軍，哪有那麼好拿的？
就算僥倖能進專業隊，也未必真就是最好的選擇「走位！走位！腳步跟上！」
歐教練暴躁的吼聲，從少體校比賽球場的對面傳來。
「我去樓上看一下。」張建華跟邱其光說了聲。
邱其光點點頭。
張建華便轉身朝出口走去。
與此同時，老闆娘也領著王婷婷，百無聊賴地離開了青蓮鄉一小的休息區。
三個人在出口遇上，老闆娘對張建華一笑，忍不住吐槽陸老師道：「我真沒見過班主任這樣的，搞得好像是她自己兒子一樣。」
張建華打趣道：，「搞不好是老王偷偷跟她生的。
王婷婷立馬眼晴一亮，「哇～！」
「哇你個頭！」老闆娘直接一個白眼翻過去，沒好氣對張建華道，「老王要有這本事，我還真就服了他了！整天腦子裡不是打球就是打球，哪個女人樂意跟他啊？」
張建華微微笑道：「那你當初幹嘛嫁給他？」
王婷婷接道：「都是為了生存。」
咚~！
又挨了老闆娘一個無情爆栗子。
三個人走出一樓球館，穿過球館外長長的走廊，一起上了二樓。
初中組和高中組的比賽結果，今天早上就會出來。
市體委的羅主任等會兒還要過來頒獎，
然後就在張建華上樓之後，過了僅僅不到五分鐘，奧體中心外面，就開進來三輛公務用車。
車牌號非常的序列靠後。
不多時，七八個幹部氣息滿滿的中年人，從車上走下來。
不一會兒，便走進城市法球館。
法球館一樓的主場館青蓮鄉一小場地，迅速熱鬧起來。
「X縣長！您怎麼來了！？」
李長征和劉東凱一群人受寵若驚。
X縣長卻直奔陳馳，到場後就指揮道：，「陳馳怎麼不上？」
「節約法力值，節省體力，晚上還要打決賽」柳榮光都慌了。
「矣！右傾保守！獅子搏兔，也要用全力！萬一中間出了問題，那不是辜負整個林縣對你們學校的期望嗎？劉東凱，李校長不懂事，你也不懂事嗎？高縣長，你是專業的，你說是不是？」
X縣長現場就要表演微操陪同而來的高副縣長一臉無語地站在一邊，勸也不好勸。
李長征和劉局長的臉色，更是好像雙雙吃了屎。
誰能想到，這二把手大佬會親自上前線指揮？
於是在全場配合之下，X縣長大手一揮。
陳馳就一臉茫然，被迫換上了防護服，戴上了頭盔··—·
不一會兒，青蓮鄉一小場邊，觀眾蜂擁而至。
休息區里，幾個替補小孩面面相。
「那晚上怎麼辦？」李浩瀚問林一挺林一挺呵呵冷笑：」「管踏馬的呢，天大地大，領導最大。」
「唉———」張超無奈嘆了口氣。
遠處少體校場邊，歐教練卻是滿臉驚喜。
陳馳被提前消耗掉一兩場。
這下少體校的日子就好過了啊！
「李校長！哈哈哈哈！恭喜恭喜！」
「哈哈哈哈同喜同喜，不過是不是說得有點早了？這比賽都還沒打完..」
「談！比賽那不就是走個過場！昨晚上市里領導都知道了，你們青蓮鄉出了個了不得的孩子，把國青隊都打贏了，這比賽打沒打完，有什麼區別？」
昨晚上林州市各小學代表隊又被幹掉一大片倒霉蛋後，到今早全市法球比賽小學組這邊，只剩下區區8支隊伍。連參賽的小孩外加上教練、領導，
從上到下統統湊到一塊兒，也就百十來號人，在這巨大又空曠的球場大廳里，連說話都回音繚繞。
李長征昨晚上興奮到半夜將近兩點才睡下，因為睡前又接了個縣裡來的電話，被縣裡的二把手大佬高度表揚了一番。但饒是如此，今天早上6點出頭，他還是一早就起來了。
而且精神奕奕，容光煥發，一點都不像是只睡了四個小時的樣子。
此時幾隻隊伍的各路校長們聚集到一處，校長們之間互相寒暄攀談，各個臉上都洋溢著喜悅的笑容。因為進了八強，就意味著已經獲得了實實在在的名次。
而這個名次，是能算進年底的工作考核加分里去的。
因此對這群辛辛苦苦代表來參賽的學校領導而言，他們這段時間的付出，到這一步，就已經收到了明確的回報。接下來，就是等著比賽打完，然後就地分果子就好。
至於能不能再多贏一輪，那倒是次要一一畢竟除了冠軍之外，論功行賞的時候，全市第二名和全市第八名之間，本質上並沒有太大區別。
不過李長征現在顯然不這麼想。
在青蓮鄉那個椅角旮晃待了十來年的李校長，校長生涯頭一回像今天這麼春風得意。原先計劃中的隨便拿個全縣第一交差就行，到眼下已經演變成了更大的願景。
尤其當他聽說今晚決賽可能會有市領導親臨觀戰，內心對冠軍的渴望就越發地加劇。
最不濟，至少也得闖進決賽，讓市領導親眼看到「本校全面有效貫徹落實法球運動建設工作的成果」吧？甚至退一步講，如果進不了決賽，那就要從工作成績，變成工作事故了！
「有區別！當然有區別！區別太大了！我們準備這麼久，這次的比賽，
就是要給全市來個一鳴驚人！不拿冠軍，就是失敗！」李長征紅光滿面地在人群里高調。
人群外圍，推著李長征走到這一步的劉局長，看著還沒上位就先被眾星捧月的老李，總感覺好像哪裡有點不對。怎麼這比賽打看打看，自己就好像成了局外人？明明青蓮鄉一小這個局，是本官一手贊出來的，可一夜過去，
怎麼就好像成了李長征一個人的功勞？
劉局長見李長徵得意忘形，心裡莫名多出一絲煩躁，他抬手看看表，神情不耐煩地問了句：「陳馳呢？怎麼還沒來？」
趙斌立馬回答道：「朱校長說陳馳跟王指導回家了，等下應該會一起過來吧。」
劉局長沉聲嗯了一聲。
忽然就在這時，遠處的入口那邊，正在熱身的孩子們，發出一陣呼聲。
正在吹牛逼的李長征和那群校長們聽到動靜，全都轉過頭看去。
入口處，陳馳跟著王志軍一家三口和陸老師兩口子，外加上秦主任，一小群人拉拉扯扯地走進來一一主要是陳馳，被王志軍和陸老師拽來拽去。
可那些正在打球的孩子，眼裡卻沒那麼多細節。他們看到的，只有身後背著兩個法杖盒的陳馳，以及林州市法球過去的球壇至尊，王志軍王指導。
「陳馳！」
「王指導！」
孩子們紛紛招呼。
尤其是少體校那些小孩，喊得格外大聲。
「陳馳出名了啊。」少體校的袁旭飛笑嘻嘻地對方成道。
方成拉著臉沒聲。
昨天輸給了張超，他今天已經打不上主力了。
過去一整年的努力，眨眼付諸東流。
在他倆身後不遠處，馬洋站在歐教練身邊，歐教練沉聲說道：「今晚決賽你打一號位，楚欣然打三號，袁旭飛二號，至少保證每個人都贏一局。」
馬洋點點頭，看著陳馳被一個漂亮女老師往懷裡拉，笑嘻嘻道：「沒想到一個林州市的全市比賽，居然打成這個樣子，國青隊的拉去三號位拿保底分，直接默認打不過了。」
「你也別高興得太早。」
歐教練道，「等到了省里比賽，你要是前幾輪就遇到陳馳，也不照樣是打不過？」
「不會運氣這麼差吧——·
馬洋嘀咕道，，「不過教練，這邊的最後一個名額，確定就直接給陳馳了嗎？」
「嗯——」歐教練沉著臉回答，「應該是跑不了了，昨晚上邱校長跟我通過氣，他說和市體委那邊溝通好了，這次就算特事特辦，先讓陳馳上。說到底，這個比賽，是關乎到我們整個林州市這邊的工作成績，噴—.」
「我懂，我懂。」馬洋道，「我爸也跟我說過，這次比賽意義特別不一樣。要不也不會幫我開這個後門了，把我弄到林州這邊來，跟你們搶這個名額。不過話說回來啊，教練，這麼安排的話，你們學校裡頭，方成他們家裡，不會有意見嗎？」
「那有什麼辦法？誰讓他們自己打不過別人？」
歐教練的回答，：倒是直白又天真。
作為教練，他這回的選人壓力遠沒有邱校長大。
他只要能帶隊出成績就行。
剩下的問題，所有的鍋都能甩到邱校長乃至是楚欣然、馬洋這些關係戶「唉——」馬洋聽歐教練這麼講，也只有一聲嘆息。
顯然歐教練這話說得，其實是很沒有道理的。
因為他和楚欣然也打不過陳馳。
但他們就是能參賽。
退一步講，就算馬洋連方成都打不過，他也照樣該上還是得上，
因為他爹是省體委辦公室馬主任。
而方成他爸，頂多不過是個私營企業的方總。
而方總如果不額外掏錢，那總不總的，都沒意義：
可馬主任就不同了，不管馬主任是否對林州市這邊直接掌握名額的市體工隊王領隊有明確的表示，王領隊無論如何，都得賣馬主任這個面子。
這才是這個名額的關鍵。
而能跳出這個圈圈的，唯獨只有陳馳，
「陳馳！」
「王指導！」
「昨晚上休息得還行吧？」
「早上吃飽了沒？」
陳馳被陸老師緊緊拉著手，很快就穿過大半個球館，走到球館中間人群匯聚的地方。柳榮光、顧建生他們一看到陳馳，提著的心，立馬就放了下去。
他們幾個人快步走上前，搶著伸手，替陳馳拿過法杖盒，李長征和劉東凱、趙斌幾個人也同時快步迎上去，圍到陳馳跟前，張嘴就是各種噓寒問暖。
「吃過了，吃過了，吃得飽飽的，睡得也好———」
王志軍有點忙於應付。
王婷婷莫名被連坐包圍在陳馳身邊，也不禁被這眾星拱月的氣氛搞得有點咋舌，小聲對她媽媽說：「哇——·陳馳好像明星一樣。」
老闆娘還在生氣，捏捏她的臉，拉著她走到一旁坐下。
陸老師她老公也偷偷溜到朱校長身旁，壓低聲音問道：_「爸，今天這什麼比賽啊，搞得這麼隆重？領導比打球的孩子還多？」
朱富貴則反問：「你怎麼也來了？」
「婉婷非要拉我來看看那孩子。」小朱同志一臉的不情願，而且很煩惱道，「她也沒說這孩子這麼大了啊，就算真要領養，這麼大了也沒法領養了吧？我還以為就——」
「丁點大的一個小傢伙？」
朱富貴黑著臉道，1「我聽婉婷說，上星期這小子還在她宿舍里過了一夜呢！」
「啊？」小朱臉色明顯一變。
他看著人堆裡頭，還拉著陳馳不鬆手的陸婉婷，隱隱約約，有種頭上好似長草的不適感了，要不是陳馳確實看著臉嫩，明顯就是沒發育的樣子，聲音也是脆生生的童聲，這種情況他絕對100%接受不來，可就算如此，現在他的不可接受程度，也起碼高達99%！
畢竟陳馳身高一米五啊！
就算是親兒子，也該分床睡了吧？
「婉婷她這.亂來！」小朱同志就很咬牙切齒，彆扭得不行。
朱富貴也沒好氣道：八「那也怪你自己，跟她分居幾個月，你要多哄她兩句，她能幹出這種事來？我反正是接受不了你們領養這個孩子，我不喜歡他。」
小朱同志聽得拳頭都硬了。
這時人群里卻走過來一個人，張嘴就問：「朱經理，這麼巧，你今天怎麼朱國偉看著對方面熟，趕忙又把臉一變，露出笑臉，跟對方握握手，寒暄攀談起來，「是，今天陪我愛人過來，看她學生比賽。真巧———.」
「林州市太小了。」
「哈哈，地方確實小，不過能遇到，都是緣分啊。」
秦主任站在不遠處，豎著耳朵偷聽。
沒一會兒，她就總算搞清楚，朱校長的兒子、陸老師的老公，原來是林州市某個國有紡織企業的中層小領導，似乎掌握的還是某個要害科室。
秦主任於是很快又跟無所事事的張老師閒扯起來，「林秀紡織你知道嗎？」
「知道啊。」張老師居然知道，「賣衣服的嘛，我們的校服以前都是找林秀紡織做的。好像全市一小半的小學校服，全都是他們弄的，不過聽說好像快倒閉了。」
「哦泰主任占占頭張老師又問：「你問這個幹嘛？」
「沒什麼，陸老師她老公在林秀紡織上班。」秦主任道。
「那不是完蛋了？」張老師略顯幸災樂禍，然後又接著說，，「林秀紡織在我們鄉里，以前還有個小作坊呢。前幾年他們改制，把作坊的設備全都賣了。
賣的時候都沒人要，路又太偏，運都運不出去。後來聽說被英雄村那邊一個姓陳的小老闆，按廢品價給收走了。當時早知道我去收，那些設備都還能用」
「怎麼的，你還有那膽子，飯碗不要了，跑去做生意啊？」秦主任笑著說。
可忽然又微微一頓。
英雄村姓陳的小老闆？
英雄村那窮逼村，還能有什么小老闆？
真是神了奇了這麼一大群人，就這樣三三兩兩地聊著。
等又過了十來分鐘，張建華一到，吹響了哨聲，這些校長們才各自分開，幾所學校的孩子和教練們，也都微微緊張起來。
早上比賽前，照例繼續抽籤。
柳榮光屁顛顛跑去抽了張條子過來，果不其然，沒遇上少體校。
而遇上少體校和青蓮鄉一小的兩支隊伍，顯然就很蛋疼。
「陳馳法力值恢復多少了？」
走回休息區，柳榮光先問了陳馳一句。
陳馳拿出老王的星條牌法杖摸了下，淡淡一句：「100%。」
「我操？」柳榮光聽得眼神一驚，心頭一顫。
就一夜時間，24小時都不到。
昨天明明消耗得幾乎一滴不剩，今天居然就滿血滿狀態復活了？！
「大驚小怪什麼？這點條件都沒有，還打什麼專業？」王志軍就很得意。
陸老師卻立馬潑出一盆冷水，「誰說了要打專業比賽的？孩子這么小，
你幹嘛要替他做這種決定？非要讓他把一輩子都賭進去，等哪天賭輸了、賭光了，翻不了身了，你才滿意？」
「你——-你胡攪蠻纏什麼！」老王好好的心情，被陸老師攪得一團糟。
可沒說兩句，張建華就奏了過來，對老王道：「王指導，你去樓上監督初中組比賽，這邊交給我。」
王志軍沒辦法，只能對陳馳說一句：「陳馳，你好好試試我跟你說的那個....」
又跟王婷婷和他老婆招呼了一聲，就轉身朝出口走去。
「試試哪個啊？」張建華跟上幾步，忙著問道。
王志軍隨意道：「法力收斂輸出。」
「啊？」
張建華聽得狠狠一，「進度這麼快啊？你這拔苗助長啊！這么小的孩子，怎麼練得會？」
「陳馳又不是一般小孩，我相信他，半年之內，一定能掌握。」
王志軍信心很足，大步流星，離開了一樓球館。
等王志軍一走，沒一會兒，八點半一到，張建華宣布了比賽開始，8支隊伍的四場比賽，就分別開始了。青蓮鄉一小這邊，場邊很快就圍滿了觀眾。
張建華在場地之間走了一圈，然後站在青蓮鄉一小的比賽場地邊看了一會兒，見柳榮光壓根兒沒派陳馳上場，陳馳只是被那個漂亮女老師拉在身邊餵零食，便又朝少體校那邊走去。
少體校那頭，昨天消失了一整個下午的邱校長，今天終於又現了身。他和張建華一碰頭，張口就說：「王指導怎麼回事，昨晚上還帶陳馳去他家裡了？非要我們輸啊？」
「哪有這種事——」
張建華連忙笑著解釋，「教的都是用不著的，法力收斂輸出。這技術我都用不好，沒個三年兩載，學都學不明白，教了也白教。」
邱校長卻語氣稍稍緩和，說道：「我也不是這個意思，陳馳接下來去省里打比賽，技術上再提高一點，當然是好事。就是王指導他·-不能偏心是不是？」
「對，對。」
張建華只能附和，「等以後我這邊也安排王指導去少體校，給孩子們上幾節課。哦，對了，那陳馳接下來，是不是也要轉學去少體校了？」
「這個事——.」邱校長稍稍一頓，「先等他全省比賽結束了再說吧。」
「哦——這樣——.—」張建華一聽，基本就懂了。
陳馳要是能拿到好的名次，少體校當然就順理成章，就能把陳馳收進去。陳馳的成績，那也就是少體校的成績。往後幾年，還能代表少體校繼續打比賽。
可要是陳馳出師未捷、中道撲街了·
那少體校要不要他，可就兩說了。
畢竟明年這個時候，省少賽的名額還要重新分配。而且明年的比賽，那就不是今年的比賽了。比賽成績，不再是最重要的。學校的發展，才是邱校長要考慮的問題。
那到時候，陳馳對少體校來說，就沒用了。
反倒陳馳進了少體校，還要跟其他孩子搶名額。
這就相當於是在拖學校後腿。
而且最關鍵是陳馳的單屬性先天缺陷，這個缺陷就基本上已經判定了，
陳馳打不了單打比賽，也就不可能進得了專業隊。這也就意味著，少體校傾斜資源培養陳馳，是沒有意義的。
這種沒有意義的投資，邱校長又怎麼會去做呢？
簡而言之，陳馳進少體校的唯一的希望，就是在接下來的全省比賽里拿到好名次。
如果失敗，那就回家種田。
又或者.——
張建華遠遠朝陳馳那邊一望。
又轉頭看了眼，坐在少體校休息區角落裡，面無表情的楚欣然。
心裡默默一嘆。
年輕人，還是好好讀書吧—··
世界冠軍，哪有那麼好拿的？
就算僥倖能進專業隊，也未必真就是最好的選擇「走位！走位！腳步跟上！」
歐教練暴躁的吼聲，從少體校比賽球場的對面傳來。
「我去樓上看一下。」張建華跟邱其光說了聲。
邱其光點點頭。
張建華便轉身朝出口走去。
與此同時，老闆娘也領著王婷婷，百無聊賴地離開了青蓮鄉一小的休息區。
三個人在出口遇上，老闆娘對張建華一笑，忍不住吐槽陸老師道：「我真沒見過班主任這樣的，搞得好像是她自己兒子一樣。」
張建華打趣道：，「搞不好是老王偷偷跟她生的。
王婷婷立馬眼晴一亮，「哇～！」
「哇你個頭！」老闆娘直接一個白眼翻過去，沒好氣對張建華道，「老王要有這本事，我還真就服了他了！整天腦子裡不是打球就是打球，哪個女人樂意跟他啊？」
張建華微微笑道：「那你當初幹嘛嫁給他？」
王婷婷接道：「都是為了生存。」
咚~！
又挨了老闆娘一個無情爆栗子。
三個人走出一樓球館，穿過球館外長長的走廊，一起上了二樓。
初中組和高中組的比賽結果，今天早上就會出來。
市體委的羅主任等會兒還要過來頒獎，
然後就在張建華上樓之後，過了僅僅不到五分鐘，奧體中心外面，就開進來三輛公務用車。
車牌號非常的序列靠後。
不多時，七八個幹部氣息滿滿的中年人，從車上走下來。
不一會兒，便走進城市法球館。
法球館一樓的主場館青蓮鄉一小場地，迅速熱鬧起來。
「X縣長！您怎麼來了！？」
李長征和劉東凱一群人受寵若驚。
X縣長卻直奔陳馳，到場後就指揮道：，「陳馳怎麼不上？」
「節約法力值，節省體力，晚上還要打決賽」柳榮光都慌了。
「矣！右傾保守！獅子搏兔，也要用全力！萬一中間出了問題，那不是辜負整個林縣對你們學校的期望嗎？劉東凱，李校長不懂事，你也不懂事嗎？高縣長，你是專業的，你說是不是？」
X縣長現場就要表演微操陪同而來的高副縣長一臉無語地站在一邊，勸也不好勸。
李長征和劉局長的臉色，更是好像雙雙吃了屎。
誰能想到，這二把手大佬會親自上前線指揮？
於是在全場配合之下，X縣長大手一揮。
陳馳就一臉茫然，被迫換上了防護服，戴上了頭盔··—·
不一會兒，青蓮鄉一小場邊，觀眾蜂擁而至。
休息區里，幾個替補小孩面面相。
「那晚上怎麼辦？」李浩瀚問林一挺林一挺呵呵冷笑：」「管踏馬的呢，天大地大，領導最大。」
「唉———」張超無奈嘆了口氣。
遠處少體校場邊，歐教練卻是滿臉驚喜。
陳馳被提前消耗掉一兩場。
這下少體校的日子就好過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