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林克·默千特
位於兩塊大陸唯一的交界。
皮爾特河的下游，祖安。
多年的抗爭並未給底城爭取到應有的權益，街道上行人寥寥，上一次武裝暴動的影響猶在，親友離世的陰雲籠罩著大街小巷，這座城市正默默舔拭著傷口。
祖安中層廣場，黑巷區，福根酒館。
不算寬敞的大堂，從內而外老套的裝潢，哪怕是以貧窮著稱的祖安，也難以想像，黑巷的領袖竟然會窩在這種地方。
木質吧檯。
范德爾手法嫻熟的給眼前幾位異鄉人調試好各自的酒水，輪到林克時，卻是一頓，隨後又給他換了一杯祖安特色飲料。
「在祖安，我們通常不會讓孩子飲酒。」范德爾擦拭著杯子，笑著對少年人說道。
「在比爾吉沃特，連嬰兒的奶水都摻雜著朗姆酒。」
范德爾聳聳肩：「但這裡是祖安，孩子。」
今晚的客人自稱是來自比爾吉沃特的商隊，但領頭的卻是個青澀的少年，三天前，他學著大人的口吻，登門拜訪說要和自己談一筆生意，如果不是他身後那幾個看起來就不好相與的商隊隨從，范德爾會以為是哪家調皮的孩子，想來他這兒打秋風。
畢竟在祖安，什麼荒誕事都可能發生。
膽大的祖安孩子，根本不知道怕字怎麼寫。
「談生意之前，我們還是先談談你的事，你說，你叫林克？林克·默千特？」范德爾摩擦著滿是鬍渣的下巴，看向林克的眼神有些耐人尋味：「那就有點巧了，我以前也認識一個姓默千特的傢伙，更巧的是，他也是個商人。」
范德爾的目光逐漸凌厲起來，緩緩坐下，注視著少年琥珀色的瞳孔，問道：「他是你什麼人？」
少年並未露怯，也看著他。
消瘦的少年與強壯的中年男人，像是鬣狗與熊羆對視。
氛圍愈發沉重。
片刻，少年敗下陣來，無奈攤手道：「好吧，他是我爸。」
「我猜也是，你爸那對充斥貪婪的眼珠子我這輩子都忘不了，這方面倒是遺傳給了你，老默千特他......」
少年聞言直接打斷：「范德爾先生，那老傢伙死了，我知道你們曾經認識，也許還有不少恩怨，怎麼都好。但我無意參與這些，這次來是想和你談一筆生意。」
「你爸是個混蛋。」
「......」
好傢夥，不愧是祖安人，上來就問候人親爹的。
林克被突如其來的問候罵懵了，差點沒繃住。
范德爾並沒有在意林克抽搐的眼角，給自己也倒了一杯酒，繼續輸出道：「他是個毫無廉恥的雜碎，只敢躲在陰溝里的懦夫，也許就連遇到危險就藏殼裡的迅捷蟹都比他有種。」
林克「......」
范德爾罵人時，語氣並不激動，更不夾帶情緒，就如同只是在單純訴說著一件事實。
林克身後，幾位隨從們眼神不善，有人將手隱隱按在了腰間的彎刀上。
范德爾瞥了那人一眼，沒有絲毫停下的打算，仍我行我素用骯髒的詞彙繼續辱罵：「你說那傢伙死了？勉強算個好消息，對他對我都是，要不然等我找到他，肯定會一腳踢爛那個白痴的蛋蛋，然後再......」
「可以了，不用說了。」
林克再次將他打斷，雖然他自己也對那個老爹不太感冒，但聽著別人罵總歸有些不舒服，而且，看對方這激動的樣子，要是由他繼續，怕是等天亮都難以進入正題。
話說這老小子看著也不是滿嘴噴糞的人，相反光論長相應該是那種比較穩重的性格，氣質上甚至給人一種可靠的感覺，可沒想到罵起人髒話都不帶重樣。
林克給身後的隨從投去一個眼色，讓他們稍安勿躁，隨深呼一口氣，對范德爾道：
「我說了，范德爾先生，我無意牽扯進你們的恩怨。」
「沒有恩，只有怨。」
范德爾一口將酒杯飲盡，重重拍在櫃檯，似乎是發泄完後，多年擠壓的情緒得以緩解，看著林克，語氣漸漸緩了下來。
他嘆了口氣：「小子，想在祖安做生意，還是早點打消這個念頭吧，找我沒用。」
林克不解：「怎麼？你說了不算？」
范德爾仍在看他的眼睛，神色稍顯遲疑，但還是搖頭道：「我不允許。」
「哼！」
這時，林克身後傳來一道冷哼，隨從中，一人猛地拔出彎刀，指向范德爾，他朝林克道：
「家主，既然如此，宰了他我們換個人合作，貧民窟里充老大？還真把自己當個人物了。」
范德爾撇嘴，搖晃著酒杯，連看都沒看隨從一眼，就好像他的威脅是個笑話。
「迪爾，滾回來！」林克朝他呵斥一聲，又對范德爾歉意道：「不好意思范德爾先生，我會教訓他。」
「呵。」范德爾輕笑，看著他，意有所指道：「你爹那點手段你倒是學了個七七八八。」
林克沉默不言。
這老東西軟硬不吃，有點難搞。
范德爾從椅子上站了起來，背過身去開始收拾酒櫃，一副即將打烊的樣子。
「林克。」
他忽然叫了一聲少年的名字：「你到祖安多久了？」
林克不明所以，想了想，回答道：「三天。」
「三天......」范德爾嘆氣道：「對，這是你來的第三天，知道為什麼我直到今天才答應和你聊聊麼？」
「為什麼？」
范德爾不答，轉而看向酒館窗戶深黑的街道：「從那天見面，得知了你的姓氏後，我就一直在關注著你，林克·默千特......」
「這幾天，你一回去就住進了賓館，一直等著我的再次約見，從未主動出過門。」
范德爾背對著林克，埋下頭，手中的玻璃杯映射著他的臉頰，無人能看到他那雙低垂的眼睛裡，隱藏著的複雜神色：
「默千特（merchant），不是一個好姓氏，商人......代表逐利，就像上城那些議員，眼裡只有生意，一切都能用金錢衡量，不在意旁人死活，如果利益夠大，什麼都能出賣。」
說著，范德爾側頭，最後看了他一眼：
「你的姓氏來自你的父親，但林克，這個名字，卻是你母親取的，一個祖安人，這事你爸應該不會瞞你，你......去見過她了麼？」
林克眼中閃過一絲異色。
他明白了對方的意思，張了張口，正想辯解些什麼，可對方並沒有給他機會。
范德爾已經收拾好凌亂的酒櫃，關上了吧檯里的吊燈，他推開櫃門，從裡面出來，毫不客氣的掀開攔路的隨從往裡屋走去。
路過林克時，頓了下，拍了拍他的肩膀：
「本店今晚打烊了，想談生意在等等吧，先去好好看看你母親，也看看祖安。」
說完，攤手朝門外做了個請的手勢。
林克一言不發。
不知不覺間，他已經徹底掉入了對方的節奏，明白了，范德爾就不是來和他談生意的，而是自認長輩的角色，來教訓他。
能說什麼？
爹味有點沖鼻。
放下了一直把玩的杯子。
林克慢慢起身。
帶著隨從們準備離開，就在即將出門時，他才不甘心地舔了舔乾涸的唇角，驀然道：「她在哪？」
「死了。」
林克：「......」
「埋在舊廠街，我們很多親友都埋在那兒。」
「怎麼死的？」
這次輪到范德爾沉默不言了，他表情落寞，徑直走進了酒館裡屋：「想知道就自己去打聽......走的時候把門帶好。」
皮爾特河的下游，祖安。
多年的抗爭並未給底城爭取到應有的權益，街道上行人寥寥，上一次武裝暴動的影響猶在，親友離世的陰雲籠罩著大街小巷，這座城市正默默舔拭著傷口。
祖安中層廣場，黑巷區，福根酒館。
不算寬敞的大堂，從內而外老套的裝潢，哪怕是以貧窮著稱的祖安，也難以想像，黑巷的領袖竟然會窩在這種地方。
木質吧檯。
范德爾手法嫻熟的給眼前幾位異鄉人調試好各自的酒水，輪到林克時，卻是一頓，隨後又給他換了一杯祖安特色飲料。
「在祖安，我們通常不會讓孩子飲酒。」范德爾擦拭著杯子，笑著對少年人說道。
「在比爾吉沃特，連嬰兒的奶水都摻雜著朗姆酒。」
范德爾聳聳肩：「但這裡是祖安，孩子。」
今晚的客人自稱是來自比爾吉沃特的商隊，但領頭的卻是個青澀的少年，三天前，他學著大人的口吻，登門拜訪說要和自己談一筆生意，如果不是他身後那幾個看起來就不好相與的商隊隨從，范德爾會以為是哪家調皮的孩子，想來他這兒打秋風。
畢竟在祖安，什麼荒誕事都可能發生。
膽大的祖安孩子，根本不知道怕字怎麼寫。
「談生意之前，我們還是先談談你的事，你說，你叫林克？林克·默千特？」范德爾摩擦著滿是鬍渣的下巴，看向林克的眼神有些耐人尋味：「那就有點巧了，我以前也認識一個姓默千特的傢伙，更巧的是，他也是個商人。」
范德爾的目光逐漸凌厲起來，緩緩坐下，注視著少年琥珀色的瞳孔，問道：「他是你什麼人？」
少年並未露怯，也看著他。
消瘦的少年與強壯的中年男人，像是鬣狗與熊羆對視。
氛圍愈發沉重。
片刻，少年敗下陣來，無奈攤手道：「好吧，他是我爸。」
「我猜也是，你爸那對充斥貪婪的眼珠子我這輩子都忘不了，這方面倒是遺傳給了你，老默千特他......」
少年聞言直接打斷：「范德爾先生，那老傢伙死了，我知道你們曾經認識，也許還有不少恩怨，怎麼都好。但我無意參與這些，這次來是想和你談一筆生意。」
「你爸是個混蛋。」
「......」
好傢夥，不愧是祖安人，上來就問候人親爹的。
林克被突如其來的問候罵懵了，差點沒繃住。
范德爾並沒有在意林克抽搐的眼角，給自己也倒了一杯酒，繼續輸出道：「他是個毫無廉恥的雜碎，只敢躲在陰溝里的懦夫，也許就連遇到危險就藏殼裡的迅捷蟹都比他有種。」
林克「......」
范德爾罵人時，語氣並不激動，更不夾帶情緒，就如同只是在單純訴說著一件事實。
林克身後，幾位隨從們眼神不善，有人將手隱隱按在了腰間的彎刀上。
范德爾瞥了那人一眼，沒有絲毫停下的打算，仍我行我素用骯髒的詞彙繼續辱罵：「你說那傢伙死了？勉強算個好消息，對他對我都是，要不然等我找到他，肯定會一腳踢爛那個白痴的蛋蛋，然後再......」
「可以了，不用說了。」
林克再次將他打斷，雖然他自己也對那個老爹不太感冒，但聽著別人罵總歸有些不舒服，而且，看對方這激動的樣子，要是由他繼續，怕是等天亮都難以進入正題。
話說這老小子看著也不是滿嘴噴糞的人，相反光論長相應該是那種比較穩重的性格，氣質上甚至給人一種可靠的感覺，可沒想到罵起人髒話都不帶重樣。
林克給身後的隨從投去一個眼色，讓他們稍安勿躁，隨深呼一口氣，對范德爾道：
「我說了，范德爾先生，我無意牽扯進你們的恩怨。」
「沒有恩，只有怨。」
范德爾一口將酒杯飲盡，重重拍在櫃檯，似乎是發泄完後，多年擠壓的情緒得以緩解，看著林克，語氣漸漸緩了下來。
他嘆了口氣：「小子，想在祖安做生意，還是早點打消這個念頭吧，找我沒用。」
林克不解：「怎麼？你說了不算？」
范德爾仍在看他的眼睛，神色稍顯遲疑，但還是搖頭道：「我不允許。」
「哼！」
這時，林克身後傳來一道冷哼，隨從中，一人猛地拔出彎刀，指向范德爾，他朝林克道：
「家主，既然如此，宰了他我們換個人合作，貧民窟里充老大？還真把自己當個人物了。」
范德爾撇嘴，搖晃著酒杯，連看都沒看隨從一眼，就好像他的威脅是個笑話。
「迪爾，滾回來！」林克朝他呵斥一聲，又對范德爾歉意道：「不好意思范德爾先生，我會教訓他。」
「呵。」范德爾輕笑，看著他，意有所指道：「你爹那點手段你倒是學了個七七八八。」
林克沉默不言。
這老東西軟硬不吃，有點難搞。
范德爾從椅子上站了起來，背過身去開始收拾酒櫃，一副即將打烊的樣子。
「林克。」
他忽然叫了一聲少年的名字：「你到祖安多久了？」
林克不明所以，想了想，回答道：「三天。」
「三天......」范德爾嘆氣道：「對，這是你來的第三天，知道為什麼我直到今天才答應和你聊聊麼？」
「為什麼？」
范德爾不答，轉而看向酒館窗戶深黑的街道：「從那天見面，得知了你的姓氏後，我就一直在關注著你，林克·默千特......」
「這幾天，你一回去就住進了賓館，一直等著我的再次約見，從未主動出過門。」
范德爾背對著林克，埋下頭，手中的玻璃杯映射著他的臉頰，無人能看到他那雙低垂的眼睛裡，隱藏著的複雜神色：
「默千特（merchant），不是一個好姓氏，商人......代表逐利，就像上城那些議員，眼裡只有生意，一切都能用金錢衡量，不在意旁人死活，如果利益夠大，什麼都能出賣。」
說著，范德爾側頭，最後看了他一眼：
「你的姓氏來自你的父親，但林克，這個名字，卻是你母親取的，一個祖安人，這事你爸應該不會瞞你，你......去見過她了麼？」
林克眼中閃過一絲異色。
他明白了對方的意思，張了張口，正想辯解些什麼，可對方並沒有給他機會。
范德爾已經收拾好凌亂的酒櫃，關上了吧檯里的吊燈，他推開櫃門，從裡面出來，毫不客氣的掀開攔路的隨從往裡屋走去。
路過林克時，頓了下，拍了拍他的肩膀：
「本店今晚打烊了，想談生意在等等吧，先去好好看看你母親，也看看祖安。」
說完，攤手朝門外做了個請的手勢。
林克一言不發。
不知不覺間，他已經徹底掉入了對方的節奏，明白了，范德爾就不是來和他談生意的，而是自認長輩的角色，來教訓他。
能說什麼？
爹味有點沖鼻。
放下了一直把玩的杯子。
林克慢慢起身。
帶著隨從們準備離開，就在即將出門時，他才不甘心地舔了舔乾涸的唇角，驀然道：「她在哪？」
「死了。」
林克：「......」
「埋在舊廠街，我們很多親友都埋在那兒。」
「怎麼死的？」
這次輪到范德爾沉默不言了，他表情落寞，徑直走進了酒館裡屋：「想知道就自己去打聽......走的時候把門帶好。」